那一年,东日本地区,迎来了好大的一轮降雪……
即便是在车流、人流、资本流一刻都停不下来的大城市里,这样的大雪也已经足够使地面交通瘫痪上那么几个小时了。
而在那人群密度较低的乡村地区,这场大雪就足以让方圆数十里地的范围内一眼望不到第二种颜色。
银装素裹,就好象那伟大的造物借助风与寒的刻刀,小心翼翼地雕镂出一道横逾上万米的玉岭冰川。
『这个地方……是?』
石田鹤歪了歪头。
她的背后,有一个小小的公交站牌挺立在那里,在这片无边无际地雪景中,显得孤零零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太长的缘故,金属制公交牌上字符的颜料,已经斑驳地看不清写得什么了?
『这是在等车吗?我?』
她自言自语了一句,接着便踮起脚来,朝着身体左边的方向眺望了一下。
没有公共汽车的影子,也没有在视野里看到有民居或者起能起到标志作用的高大建筑。
厚厚的雪层将公路掩埋起来,让她没办法通过这个辨别方向,天上的云层也好似是饱含了水汽与冰晶一般,阴阴沉沉地遮住太阳的影子。
不知道为什么,石田鹤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上有些瑟瑟地发冷。
路况差成这样,公共汽车兴许也不会来了吧。
她想。
可是……自己在这里等车,究竟是想要去哪呢?
她努力地翻了下记忆,却只在脑海里找出一栋旧式木屋的画面来。
隐约,隐约的有些印象……那好象是老家的宅子,以前祖父祖母还健在的时候,自己每到放冬假的时候,就会被爸爸妈妈带去那里住上一段时间。
弟弟石田一羽好动不好静,但一直以来,都出人意料地没办法和学校里的小孩子打成一片……只有在来到祖父祖母居住的乡下时,他才会迅速变得开朗多言,甚至会经常在相距甚远地两个村落间跑来跑去,似乎是认识了一位难得投机的朋友。
一羽的朋友?
鹤皱了皱眉毛。
她在想到这件事的时候,突然有种莫名的刺痛感出现在她的额头上,就像被虫子叮了一下,痛来得突然,去的也快。
她赶忙用手在额头上拍了一下,但是,没有叮人的虫子,也没有被叮起的包。
毕竟,大冬天的,怎么会出现那种东西。
她偏了偏嘴角,似乎是露出点自嘲的笑。
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些什么?
她转过身来,看着这片荒阔雪野上,唯一一串从她的脚下一直延伸到远方视线之外的脚印。
毫无疑问,这是由她自己所踩出来。
石田鹤脑子里关于踩出这串脚印的记忆还非常模糊,她不知道脚印的那头通向哪里……是自己老家的宅子,还是什么别的地方。
但是……并没有其他可以选择的路能走了。
石田鹤是天生的路痴,即便是在自己呆过一年多的圣乐女子高校里尚且还会时不时地找不到路,更不要说是这篇看不到任何标记物开阔荒野了。
『呼~』
她缩着脖子往自己的手上哈了口气,然后便赶紧把手揣进兜里。
这个时候,一朵雪花飒飒然地飘落下来,轻轻地点在她的鼻尖上。
『啊……下雪了么?』
她眨了眨眼睛,赶紧抬起自己穿着红色皮靴的脚,踩进了离她最紧的那个之前由她自己才出的小雪坑中。
雪如果下大了的话,就糟糕了呢,看样子要加快脚步,早点找个暖和的地方才行。
石田鹤心想。
………………
斋藤秘酒手里拿着圆柱体权杖形态的《龙语法典万条解》,一个人走在被密集林木围在中间的小路上,脸色微微有些发青。
他已经在这片被白雪覆盖的荒野里走了差不多四个小时。
但却连一个人的影子都没能看到,无论是石田鹤还是其他人类,都没有。
在高斯格罗斯将他送进到石田鹤的梦境中之前,曾经跟他说过这么一段话——
『梦魇在构筑梦世界这方面有着极为非凡的种族天赋,他所构筑出的梦境,不会让梦境中的主人公轻易觉察到梦境的虚假,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它们将会往这个梦境里增添更多的人物或者建筑、房屋、公共设施之类贴和生活的梦境元素。换句话说,如果石田鹤小姐的梦境里这些元素数量颇多的话,那就意味着她在抵抗梦魇这方面的能力更强,而大人您也可以更容易地感受到这个梦境中最不协调的地方,也就是所谓的『梦世界蛛网点』……只要找到了这个『梦世界蛛网点』,就相当于找到了这个梦魇法术的术式核心。接下来,您就可以使用你手中的『法典』对其进行『源旨式例外令』的审判,至于是直接把它抹除还是从这个世界里放逐掉、能否连施展这个法术的梦魇也一并收拾,就全靠您的智慧了。』
『反过来说,如果石田鹤小姐的梦境之中贴和生活的梦境元素数量很少的话,那就意味着她在抵抗梦魇方面的能力更弱一些,以至于连这样处处都是不和谐点的梦境都能为她所接受。这对大人您来说可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不和谐的地方太多了,结果最不和谐的地方反而被这些不和谐的东西给掩盖在后面,『梦世界蛛网点』的位置会更不好找,您想要从那里面将石田鹤小姐搭救出来,也就变得更加困难了。』
秘酒想起高斯格罗斯的这些话,心情也就变得更加焦躁不安起来。
这个梦境世界里居然连一个人物、一栋房子都没有……简直,简直可以说是遇上了最坏的情况了。
『没关系吧,鹤姐她?』
秘酒自言自语了一声,脚步也加快了不少。
一望无际、不见边际的广袤雪原……这种景象在日本可以说是相当罕见。
隐约间,秘酒的脑袋能对这种景象生出一点微妙的熟悉感,但是周围不和谐的因素太多,以至于这点微妙的熟悉感并不能让他回想起什么有用的东西。
『咔。』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耳朵突然听到了什么东西落在雪上的声音,声音源头的方向在他身体左侧不远的地方。
『是鹤姐么?』
他叫了一声,但没有受到任何回应。
『奇怪……』
他用法典挑开挡住视线的枯木枝,猫着腰往那边前进几步。
『呼啦!』
一个雪人立在那里,似乎是用口红画出来的五官血淋淋地……让秘酒感觉诡异至极。
就好象,这不是一个死气沉沉的雪人,而是一个拥有专属生命的活人一样。
『噶、噶、噶。』
从雪人的头部,发出了这样犹如冰层裂开的声音。
然后他就看见,雪人那鲜红的弧形嘴的图案,突然之间变大了一倍……甚至还有几个水滴缓缓滑下,似乎有些雪在那里融化掉了。
『秘、秘、秘、秘酒桑。』
从那个雪人张大却并不动的嘴里,发出了这样一个断断续续切略带颤抖的声音。
这个声音,秘酒相当熟悉。
『石田一羽?』
他皱了皱眉,紧接着便叫出来伴随着这个声音进入耳朵的同时、出现在秘酒脑海里的那个人的名字。
『终、终、终于找到你了。』
雪人的嘴咧得更大,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裂口雪人。
『赔、陪、陪我玩吧!』
雪人的声音变得愈加嘶哑,而且到了这个时候,雪人的五官,变大的不光是只有嘴巴而已,甚至连红色的眼睛也迅速鼓起,形成了两个犹如苍蝇眼一般的恶心扁球。
『陪你玩啊?啧?』
秘酒冲雪人翻了个白眼,心中竟是没有生出一丝一毫和『恐惧』有关的情绪。
接着,他没有犹豫,直接举起了手中的圆柱型法典,将布满铭文的底面指向雪人的头。
『关于那件事可以暂且放放……毕竟你看起来似乎冷得要命呢,当务之急应该是把身体弄暖和才对吧……嗯,就用这个试试吧,别看他外形上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棒球棍,但实际上也是一个有着高效产热效果的电热器呢。』
秘酒向前迈出散步,直接将手中的法典顶在了雪人的额前。
接触式强令——使用《龙语法典万条解》直接对目标进行法典裁审,有违背《法典》内刑律的任何存在,都会被瞬间判予刑罚。
但是法典的接触只是让这个雪人的表情定住那么一秒,接下来便恢复了正常。
『秘、秘酒桑,这、这、这个可一点都不暖和啊。』
雪人脸上的红色团开始溢出水来,就好象组成他脸部的那些雪在不停融化一般。
『不暖和?可我看你的脸都变红了呢。』
秘酒哼了一声,便将圆柱形《法典》从雪人头前拿开,转身便是要走。
《法典》没有对这个雪人进行裁决——这也就是说在自己离他仅有一步之遥、同时也没有做出任何防备的时候,他没有对自己产生任何攻击意向。
要知道——根据《威严宪条》对『麦拉米·奈伦法』的保护,甚至连『对『麦拉米·奈伦法』产生攻击意向这种事都是不被允许的。
讨厌和敌意可以,有攻击欲也可以,但是当某个存在真能处在能对『麦拉米·奈伦法』构成威胁的状态下之时,在脑袋里将这种攻击欲转换成了攻击意向的话,那就要接受『体感寿命弱化』的判罚。
这个判罚对雪人有没有用秘酒不知道,但《法典》在对每一个审判对象进行『接触式强令』之前,都会预先征询秘酒的同意。
这一次,征询选项并没有出现,这也就意味着这个有着石田一羽声音的雪人没有触犯《法典》刑律,也就是说,他在最适合对自己发起攻击的时候,没有产生任何攻击意向。
换句话说,这个雪人并不是为了对秘酒展开攻击才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安全的。
现在的秘酒可不愿把时间浪费在这个安全的东西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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