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老板娘，拿酒来啊！】
【好，好的请稍等！还有客人，可以的话吸烟还请去外面……】
【叫你拿酒就乖乖去拿，哪儿那么多闲话！】
一言概之，目前我正在使用一种饮食业者应该，哦不对，是必须掌握的技能——应付醉鬼。
不，原本我这其实是不应该会有醉鬼的才对。夜雀食堂并非供人彻夜独酌的酒馆，墙上的菜单里早已明文规定“酒类供应每位不过三杯”……即使没有写上也无妨的吧，因为纵观幻想乡会来食堂光顾的客人大体可以分为两类：饮下三十多杯依旧谈笑风生的，以及还没干完第三杯就已经烂醉如泥的。之中前者大都会另求佳酿痛饮而不是来我这小地方探寻糟粕，后者一般也有相应的自知之明——但很明显我面前的这个陌生的客人没有。
没见过的女性，虽体型幼小却完全看不出半点稚嫩的感觉，不如说反倒是与那形象不符的老练世故居多，一手掂杯两指夹烟的放浪模样更让人无法认为她只是个身着便服的普通少女。她用虎口扣着杯子晃着里面所剩无几的液体慢慢饮着，一边却已在催我送上第三杯来，原本放烤鳗鱼的盘子除了吃剩的竹签外还堆上了数个烟头，因为还有增加的趋势我便没敢去收。【我要的酒怎么还没上啊！？】她啐掉又一个烟头朝我大声喊道。
【实在对不起！因，因为要新开瓶的说，那个，客人您先把杯里的那些喝完也——】
“嘭！”
杯底猛拍到桌上的声音下了我一大跳，【觉得我喝不了那么多，嗯？那边的牌子上可是清清楚楚写了‘三杯为限’，这才喝到第二杯就不肯上了是什么意思，嗯？在小看我吗！】
【那个，这已经是第三……】
【少啰嗦！一看就知道是以为我喝醉了好骗吧！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别想少上酒赖我钱，给我拿过来！】
【是是是……】
暂且就先顺她的意好了……我换了个杯子斟满酒放到柜台上。一杯下肚满脸红两杯未干撒酒疯，我打赌她没那个本事醒着喝掉这第三杯。
女客人直接一仰头干掉了手中杯里剩下的，一把拿过台上的哈出一口热气。浓浓的酒气和烟气弥漫在狭窄的店内空间中，混成一种无论如何都不怎么敢恭维的怪味，像是还嫌这盛夏之夜不够热似的把室温进一步提升蒸得我不住地出汗。她那边就更不用说了，身上薄薄的衣服早已吃足了水贴在身上，隐约露出下面因饮酒而绯红的细嫩皮肤。万幸当前已是不太会有客人再来的五更时分，她走之后赶紧通个风吧……我只能默默祈祷不要有谁在这时候进来撞枪口。
“啪！”在我走神的当儿女客人又点上了烟，望着天花板吞吐起云雾来却对新拿上的酒不闻不问。【那个，客人您需不需要再加点下酒菜……？】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得来的果然又是大声呵斥：【不用！说了别啰嗦干多余的事，以为没有下酒菜我就干不掉这杯酒？】
【绝，绝无此意……那，那么我先到后面去了，要什么东西的话随时叫我——】
【哎，别那么急着走啊老板娘。】
【请问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留下啦？没事更应该留下嘛！做生意的，柜台前不留个人怎么行？】
【哈，哈啊……】
不过我到后面的确只是想摆脱这难堪气氛，被她都这么说了也只得继续立在台前。女客人似乎突然来了兴致，用迷离的眼神上上下下观察起我来。……说实话真让人感觉浑身不自在。
【哼～仔细看的话，老板娘你也算相当有魅力的嘛。】
【那个，请不要开这种玩笑……】
【我可是认真的，你知道不知道，当一个女人夸女人美的时候，那就意味着那个女人真的很美丽。……那个表情算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胆敢质疑过我的判断力呢。】
【就，就算你这么说也……】
可问题是我真的不知道您是哪位啊，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大小姐？我只得勉强陪着她一起笑，看着她又吐出一阵儿烟并暗暗决定要是她继续像个无赖醉汉一样出言调戏的话我就准备送客了。就在这时却又有人掀开帘子进到店里，瞬间就被烟气和糟糕的味道熏得眯起了眼。正当我心中默念不好的时候来人已经看到了这气氛的源头，【……原来是躲在这里消遣啊。】在先来的女客人身边找位置坐了下来。
【嗯？啊，原来是你……这么晚了还不去睡，难得有空就打算通宵了么？】
【你还好意思说我呢！自己看看都搞成什么样了，又抽又喝的，这副模样传出去岂不是要遭人笑死！我就算了你怎么也染上这些东西了啊，也稍微想想自己的身份行不行？】
【…………】
新来的女性似乎是那位客人的相识，而且直到刚才一直在找她。论身形女性要比那位客人大上整整一圈，配合两人间的对话活脱脱一位正在教训不良妹妹的姐姐形象。【什么呀！只许你们自己享受，就不许我偶尔来点试试嘛！】只可惜酒精上头的妹妹并没有听的心情。姐姐似乎一时被说住了，短暂的沉默后她无奈地叹一口气：【好吧，是我的错，现在享受够了没有？够了就快跟我回去吧。】
【还早呢，算上这杯我还有两杯没喝呢，慢慢来慢慢来。】
【瞧你这样子还喝呐！还是省点力气在回家上吧。】
【什么，连你也在小看我吗？以为我干不掉这辆杯么嗯？】
【是呀我就是在小看你，为了大家都好我必须得像这样狠狠小看你一次，嗯——嘿咻～】
姐姐说着站起身来，直接从背后拦腰把妹妹像布袋似的扛到了肩上。【啊，喂，喂！】妹妹满脸通红挥舞着手脚，【放我下来！胖次要露出来了，胖次！】
【你穿的是便裤那儿给人去露胖次。】
【那，那杯酒，酒！那个我还一点儿都没喝呢！】
【哦，是吗？】
姐姐重新转了个身过来，一手拿起酒杯一口就喝了个干净，末了还“哈～”出一口气。能面不改色地把整杯烧酒干完，这个姐姐似乎要比妹妹能打得多嘛？【唔，味道相当不错……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老板娘，我们先走了哦。】回以一个爽朗的笑容，女性出了店门。
…………
……
【……那可真是灾难呐，怎么说好呢……】
说话的是射命丸文，一边苦笑一边听完了我那晚经历的事情。时间已经是数日后的某个下午，照常来人里采购食材的我碰巧和取材中的文碰上。
我们这样有着明显非人特征的妖怪站在路中间这么长时间也没人多看几眼……这也只是日积月累的结果吧，采购食材是我工作的一环，文则是因为取材调查的关系也常常在附近出没，虽说不知受不受欢迎，但至少我们两个出现在人里已经不再是什么稀奇事了。也正因如此我才会注意到周遭的些许异样，那绝不会是由我们引起的。
【怎么回事？今天的人里好像没什么精神气啊，总感觉……大家都缩手缩脚的？】
我凝神注意着身旁来往的人群，不论老小脸上似乎都少有笑容，大都绷得紧紧的，像是要参加什么极不情愿却又至关重要的仪式一般。而文则是沉吟了一下道出了那个“仪式”的具体内容：【啊，因为现在阎魔大人正在附近巡视嘛。】
【……阎魔？】
【对呀，就是那个给死后灵魂审判断罪的那位咯，你是上天国还是下地狱全都只凭人家一句话。这么重要的大人物破格来人界巡查自然得表现得恭恭敬敬一些嘛。】
【那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吧？这哪里是恭敬，明明更像是避之不及吧喂？】
【这个的话，就是另外的原因了……】
文说着也露出了路人那般不情愿的模样，但还是主动上前引了路。【具体还是你自己体验一把来得好吧，就算是我也不太想解释那个原因啦。】路程并不遥远，转过几条街还没拐过最后一个弯，就有某个毫不留情面的女声从后面先传出来：
“……所以说再这么下去的话，你的杀戮之罪只会在不知不觉间越积越深，现在我可以像这样告诫你让你改正，真等到你死了魂灵来到是非曲直厅前就算是我也只能公正决断了……”
声音的源头是一位小个的女性，穿着略有些奇异的华彩服饰，应该就是大家所惧怕的“阎魔”是也了吧。那副架势也的确不失审判者之威，略显幼小的身形却看不到半丝稚嫩，从坚决清爽的嗓音中透出来的满是老练与知情达理。虽说是在教训人，遣词用句却也没有半丝激烈过分之处，单于理讲的确完全是在为被训者着想。
……这样的组合，不知为何似乎有种陌生的熟悉感。
不过即便道理上正确但有没有心情听那又是另一回事了，阎魔大人面前屠夫模样的男子跪坐在地上，不用细看就可以了解到他低下的面上迫于压力而不敢明现的厌烦。恐怕等阎魔走了他还是会继续过和原来一样罪孽深重的日子的吧。
【然后呢这并不是什么特例，而其实是那位阎魔大人的爱好……后面的事情，我想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原来如此，那的确会很难变得受欢迎起来的样子。虽说是出自善心但方式是不是也可以稍微改进下呢……遗憾的是我还没有死过，所以暂时也无缘去是非曲直厅体会阎魔大人的良苦用心了。我转头准备离开，却突然听见阎魔大人的声音喊道：【那边的两位，请等一下！】
【啊，咦，是在叫我们？】
【拐角的妖怪两位，就是你们。平时真是难得找见，趁此机会把该说的话好好说一下吧。】
咦虽然文是说让我亲身体验一把但我可不打算当真啊……【呃，那，那个，今天我们还有点急事——】我们俩一边拼命挤出点笑容一边转过身去，然后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啊对我们有急事，你看我得赶快把收集到的情报送回报社去所以今天就饶了我……咦，那啥，两位这都是怎么了？】
文继续顺势说了下去，她很快就注意到眼前的异常：不光是表情僵得跟雕塑一般的我，连阎魔大人也仿佛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似的目瞪口呆。
既非做梦，也无幻想，这是实实在在于我眼前由我自己确认了的事实。
（……………………）
这位阎魔大人——正是几天前的深夜在我店里胡闹的那位醉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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