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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 仰望白夜的幽灵

G 仰望白夜的幽灵

一、透明的长线

晚上九点,白河悠叶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走出自习室。初春夜晚的风带着若有似无的樱花香从他身旁流过,轻轻撩拨起他的衣摆。

再过半个月他就要离开这里了,虽然没有留下什么值得留恋的回忆,但好歹也是在这里度过了三年,说没点感觉也是不可能的。

可无论是怀念或是悲伤、亦或是其他更复杂的情感,在那场毕业典礼后,都应该会被画上句号了。

悠叶深吸一口气,直刺心脾的青草香气让他因长久复习而疲惫的精神振奋了一些,他掏出手机再一次确认了信息,向着约定的地点走去。

此时的体育馆里已经没什么人了,除去四五个话剧社的社员还在忙活准备着毕业典礼上要用的的道具,歌唱社的社员已经全部离开。从结束的时间上来看,这次排演应该有不错的成效。

看见悠叶走来,那几个还在裁剪布料的女同学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小心翼翼地向他打招呼,悠叶也一一还以微笑。

不过与他约定的人不在这里,悠叶扫视了体育馆一圈,没有找到话剧社的清奈夏忧社长。

“清奈社长不在这里吗?”

女孩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指了指体育馆门外。

“社长应该是出去拿剪刀和线了,应该一会就会回来。”

“是吗。”

悠叶把眼神移到门外,正好看见了话剧社社长端着个工具盒进来。

“白河同学,你已经来了啊。”

“嗯,因为约好的时间是九点。”悠叶打开手机翻盖,上面的时间是九点十二,“而且我还稍微迟到了。”

“迟到的是我才对呢”,清奈把工具盒交给那群女孩,拿起挂在座位上的背包,“我马上就把笔记本给你。”

可清奈在包里翻找了几分钟,又把里面的小物件一件一件拿出在桌上摆好,也没找到应该在里面的东西。她的动作逐渐慌乱,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犯了个错误。

“好像是……忘在话剧社里了……我马上去拿。”

清奈胡乱地把那些物件扒拉到包里,急匆匆地又想体育馆外跑。

悠叶立刻叫住了她。

“清奈同学,不介意的话让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这样好吗?”

清奈的表情满是歉疚,那笔记本本就是她向悠叶借来复习的,却被自己落在了别处。

“因为这里更需要你。”

悠叶看向那些围着工具箱的女同学,她们手上都拿着花边剪或是针线等工具,却不知道怎么使用正满脸犯难。

“真是抱歉。”清奈向悠叶鞠躬致歉,从裙子腰带上取下一小串钥匙递过去,“红色那把就是话剧社的钥匙。”

“嗯,谢了。”

“是我该向白河同学道谢才是。”

“那钥匙我该什么时候还给你呢?”

悠叶把钥匙放进制服口袋。

“明天上午吧,今晚我们应该不会回话剧社了,”清奈看着悠叶,嘴唇微微颤动,最后露出像是下了决心一般的表情小声说道,“白河同学,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出演欧斯坦丁吗?”

悠叶愣了愣,他的眼神越过清奈看向她身后的那些社员,直到确定她们都不会听到这里的对话。

“如你所见,我已经不适合那个角色了。”

这就是悠叶的答复,他挥了挥手,背对着沮丧的清奈走出体育馆。

话剧社在学校边角上一栋古旧教学楼的五楼,据说是因为前任社长为了防止话剧表演发出的声音吵扰到其他社团,特意申请搬到这里的。那之后又过了两年,这栋楼里的其他社团都因为各种原因或搬离或解散,最后这里只留下了话剧社。

或许是因为人烟渐稀的缘故,这栋楼有股排挤生人的气息,从走进门洞开始悠叶就一直很不舒服。虽然楼道里也没有亮灯,不过还有从走廊外漏进来的月光,这种程度的黑暗并不能对悠叶造成阻碍。

二楼、三楼,悠叶感觉越来越难受。直到四楼与五楼的中间,他休息了会,然后一口气窜了上去。

在他的预想里,这栋楼本应是没有人的,是的,从楼外向楼内看,所有的教室都没有亮灯,没有人才是正常情况。可就在他登上五楼走廊的瞬间,他撞上另一个人。

那是个穿着没见过的制服,有着黑色及腰长发的女孩子。而且更糟糕的是,悠叶在跑步上楼时前后摆动的手部,不巧正好贴到了那个女孩的胸前。

他犹如触电般收回了手,急退两步向女孩致歉。

“不好意思!我……”

正当他因脑子一片空白而把道歉的话卡在喉咙时,那个女孩却向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从悠叶的身边擦过,走上向下的台阶。

除了因为和悠叶相撞的那一停顿,她甚至都没有看悠叶一眼,就那样沿着下行楼梯一步一步飘出悠叶的视野。

那是话剧社的新社员吗?也是把东西落在话剧社了?不过悠叶并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这疑问只在他脑中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笔记本取回来。

话剧社活动室是在五楼的中段,悠叶用钥匙开了话剧社的门,在墙上摸到了电灯开关。

社团里很干净,墙上天花板上四处挂着充满少女气息的挂饰,不愧是全部由女性组成的社团。不只是今年,从悠叶进入这个学院开始,话剧社里就只有女孩,两年前悠叶还收到过话剧社的邀请函,不过听说给他寄函的女生被当时的话剧社长狠狠地骂了一顿。

但看这气氛,要悠叶参加话剧社恐怕只会让他拥有地狱一样的社团生活吧。

悠叶的笔记本就摆在桌上很显眼的地方,看上去是夏忧社长在社团复习时被其他的工作干扰,把笔记本落在桌上了。收回笔记本后悠叶也不想在这里多停留,熄灯离开前他习惯性地回头看了一眼。活动室的窗帘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挂在窗檐下的几串铜铃在风中发出叮叮的响声,其中一串似乎是没有挂牢,在风中摇晃了掉了下来,落在下方被彩色纸片塞得半满的垃圾桶里。

用力拉了拉确定门已经锁好,在路过与白衣女孩相撞的地方时,悠叶捡到了一张被剪成规则形状的花边布料,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应该能猜到这是话剧社里的东西。

他决定第二天去向清奈问问这女孩的情况,顺便再向她正式道个歉。

但他想得似乎有些太简单了。

“这确实是我们话剧社的东西。”清奈捏起那块花边布料,“因为这几天我们一直在准备毕业典礼上要用的服装和道具。”

“那就……”

“但那个女孩,”清奈视线一转,盯着悠叶,“我不认识。”

二、遗失的剧本

清奈说她不认识那个女孩,这在逻辑上是说不过去的。悠叶啃着午餐面包。那栋教学楼只有话剧社还在正常运作,就算是那个女孩待在其他的空教室里,也不可能会带着话剧社的东西。除非那块布料凑巧是其他社员离开时留下的,刚好掉在了他撞到那女孩的地方。

这太巧合了,而且还有一点,悠叶记得自己确实是用钥匙开了锁住的活动室,也就是说,那个女孩离开时还将话剧社的门锁上了。

她有话剧社活动室的钥匙,身为话剧社社长的清奈夏忧不可能不认识她。

她为什么要不承认呢?悠叶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准备再去话剧社晃一圈。

可他刚站起身,还没走出教室就又变得犹豫起来。两种相抗衡的想法在他脑中斗争,最后,悠叶再一次坐在座位上。

不要再去管这些事了,白河悠叶,你吃的苦头难道还少了吗?回想起过去发生的事,悠叶伸手在脸上用力揉了揉,打了个哈欠像条死鱼一样趴在桌上。

但他不去找麻烦,不代表麻烦不会去找他。正当悠叶还在为怎么甩开那些疑问苦恼时,一个陌生但似曾相识的面孔出现在教室的后门。似乎是话剧社的社员,昨天在体育馆时和她见过一面。

那女孩缩在后门的墙边,伸手抓住门框小心地探头向教室里张望,那样子就像是来给暗恋的篮球社学长送情书一样。

但随后悠叶就发现了那女孩的视线时不时地扫向自己,而且教室里的其他同学也注意到了这点,看向悠叶的视线里掺入了很多复杂的情绪。

大概就是“明明都快滚出这个学校了,还有这么可爱的学妹来表白”“都快毕业了还要祸害新生,真是人渣”之类的。

悠叶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平常的状态走了过去。

那女孩似乎没想到自己的意图这么快就暴露了,直愣愣地看着悠叶一路走到她的面前。

“你好,是有事找我吗?”

悠叶一开口,那女孩就和受惊的仓鼠一样浑身一颤,就连嘴唇和睫毛都在微微发抖。

“我、我是一、一年C班的寒寒川露露,请、请问是白河学长吗?”

明明是来找我的,却不认识我?

悠叶一歪脑袋,眼睛里也露出疑惑。那个女孩立刻低下头,红霞在她脸上蔓延一路烧到耳根。

“对,我是白河悠叶,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呢?”

“那个……”露露捏着裙角,头似乎埋得更低了,“清奈、学姐说有事要请您去话剧社……”

接下来露露的声音已经小得很难听清了,不过悠叶至少是明白了自己现在应该去话剧社一趟,而且是清奈夏忧邀请的。

看来是逃不了了。悠叶耸了耸肩,回头一望,正对上了教室里一群单身男性如狼般的视线。他一挑眉毛,索性低下头,恶作剧般在露露耳边轻声说。

“我知道了,那快走吧。”

这一举动更是让露露羞愧地无地自容,只能快步从悠叶身边逃开。在即将下楼时,她顿了顿,眼睛偷偷瞄向悠叶,似乎在确认他有没有跟上来。

悠叶跟着露露一路到了话剧社,此时的活动室与昨晚不同显得有些杂乱,包括清奈社长的几名社员似乎正在翻找什么东西。

“清奈学姐,我把白河、白河学长领来了。”

“辛苦你了露露,” 清奈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不好意思白河同学,中午的休息时间麻烦你过来。”

悠叶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在意。在他原先的计划里,本来就也想来这里一趟的。

“清奈同学,找我过来是什么事呢?”

“是这样的,”清奈皱着眉毛,说话也有些犹豫,“昨晚我们这里丢了件东西。”

“哦?什么东西。”

“毕业话剧的剧本原稿……”

啊,因为是昨天最后一个来这里的人,所以把自己叫来了吗?悠叶明白了。

“不好意思,我并没有看见。”

“我知道我知道,”清奈意识到悠叶的意思,急忙摆了摆手,“我不是怀疑白河同学,我是想问问,昨天你说你遇见的……那个女孩。”

社团里所有人都停止了手上的寻找,看向清奈和悠叶。

“既然清奈同学你已经说了不认识,那就应该和她无关。”

“可是白河同学你捡到了这个。”清奈拿出了那块花边布料,“这确实是我们话剧社的东西,她应该到了我们活动室里面。”

“或许是你们谁落在外面的,”悠叶挨个看过每一个社员,“我不觉得社团外的人会有活动室的钥匙。”

“……”

“还是说清奈同学你无意间弄丢过社团的钥匙?”

“……”

清奈沉默着,摇了摇头。

“也或许是你们谁不小心带回家了。”

“这次的剧本是严格保密的……就算是我们排演时每个人也都只拿到了有自己参与的那部分,就是怕万一丢了……”

这么小心却还是丢了,运气真差,而且还偏偏扯上了自己。悠叶摔坐在最近的椅子上,仰头靠着椅背。

“不好意思啊,我还是认为那女孩和这件事没关系,不介意我在这里稍微找找吧。”

那是个连清奈都不知道的女孩,如果强行把罪责怪到她身上并展开调查,最终一无所获的话只能加重自己的嫌疑。悠叶很明白目前的嫌疑人只有三个,那女孩、自己、话剧社的成员,他只能先想办法证明第三个。

因为这里是女子社团的缘故,悠叶显得有些束手束脚,在清奈一一询问社员没有得到异议后,他终于站起身。

话剧社里东西不多,大半的位置都被空出来以便排演,所以悠叶第一个目标点就是活动室角落的大柜子。

最上面一层是空的,因为太高了,一般的女孩子都够不着。没有搜查的必要。

第二层是四座奖杯,最近的一件是两年前获得的,最远的是二十一年前,是学校用来表彰典礼上最受欢迎的节目特制的。一眼就能看完,所以也没有搜查的必要。

第三层是十多本大相册,是从二十三年前话剧社建社开始以来不断把记忆凝集变成的,代表了这个社团的历史。悠叶取下了最靠外侧也是日期上离现在最近的一本,根据目录翻到了十七页,也就是这一年话剧社的照片汇集。第一张是全社团的合影,除去清奈社长和在这里的七名社员,距离照片上面的人数还差三人。

“不好意思清奈同学,”悠叶把相册在活动室的大桌子上摊开,“这三位同学是……?”

“啊,这是前元学姐、本木多学姐和织夏学姐。”

另一个话剧社的社员代替清奈回答。

“我记得我昨天也没看见她们,”悠叶再次在周围确认,“今天也是。”

“前元学姐前段时间骑自行车摔伤了,现在正在住院呢。本木多学姐是临时退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织夏学姐……”

看着社员欲言又止的样子,悠叶用眼神催促她。

“织夏学姐是因为成绩太差害怕毕不了业正在请长假复习……”

啊,这样,那么说这三人里唯一有较大可能的只有退社原因不明的本木多同学了。悠叶把相册放回去,抽出紧贴着的前一本。

原本应该是按时间排列好的顺序,但是打开之后却发现这本里面都是二十年前的老照片,也就是话剧社刚建社的那段时间。

悠叶本想把相册放回去,可就是那么随意地一翻一扫,瞄见了社团第三年的合影。在那时还算大的话剧社里,一个站在第二排最边缘带着害羞笑容的女孩引起了悠叶的注意。

是那个他在楼梯口撞见的女孩……

悠叶感到一阵寒气袭来,险些没有抓住相册。

看见悠叶的异样,清奈凑了过来,随后也变了脸色。

“不会是她吧……”

“谁?”

“纱织学姐的幽灵……”

三、社团的幽灵

“这事我都从来没和其他社员说起过。”在学校附近的一家茶楼的二楼里,清奈轻轻**着奶茶,“因为真的真的,过去太久了。”

“根据时间来看,足有二十年了。”

二十年,就算是幽灵也应该化成基本粒子了吧。悠叶对于这样的不符合现有科学理论的假设嗤之以鼻。

“为什么现在会出来呢?”

清奈话语中还留存着恐惧,但悠叶依然坚信这一切都是人为的。

“与其相信那个,不如找一找其他……的可能性。”

悠叶在瞬间想说“其他人的嫌疑”,但最终换了个更合适的措辞。

“可是钥匙一直在我手上,我走前剧本还好好地放在柜子里。”

“是你亲手放进去的吗?”

清奈点了点头。

“那你是最后一个离开活动室的吗?”

清奈摇了摇头。

悠叶想了想,补充道。

“除我之外。”

清奈点了点头。

那就是说,除了我之外,只有那位幽灵小姐有嫌疑了。悠叶趴在桌子上,用吸管向杯中的绿茶里吹出一个个泡泡。

“那就很简单了,把那个女孩找出来,当面问一问。”

悠叶的提议让清奈瞪大了眼睛。

“白河同学你是认真的吗?”

“世上是没有幽灵的,所有的怪物,都只藏在人心里。”悠叶从钱包里取出一张钞票垫在杯子下,向着收银台大喊,“服务员!结账!”

清奈还没回过神来,微张的嘴巴还没合拢。

“等……等等,白河同学!”

“那下次见了,清奈同学。”

悠叶把搭在椅背的制服披在身上,头也不回走出茶楼。

虽然是耍了个帅,但是在返校的路上悠叶并没有一点头绪,他完全不知道应该从哪里下手去调查那位幽灵小姐,唯一的线索也只有她和二十年前跳楼身亡的纱织学姐很像。

真的是幽灵?悠叶翻了翻白眼,他可不觉得幽灵会干出偷鸡摸狗这种事。

而且……他确实地撞上了那位小姐,字面意义上的撞上了她。

如果晚上去话剧社蹲点,能不能找到她呢?悠叶觉得这不太可能,但今晚也只有先试试这个方法了。

这次悠叶在自习室蹲到了晚上七点半,等到天色差不多全黑后,他偷偷摸摸溜进话剧社所在的大楼里。话剧社在五楼的中段,和左右楼道的距离都差不多。稍微思考了会,悠叶钻进右边的空教室里。

在这样宁静的晚上,脚步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钥匙在锁孔里旋转的声音、门轴转动声音,任何细小的声音都会变得无法忽视。

悠叶坐在地上,背靠着教室的前门,他不知道要等多久,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等到那位幽灵小姐。

没有声音,任何一点声音都没有。悠叶掏出手机,屏幕的莹光刺得他有些难受,现在已经将近九点了。

正当他想要打退堂鼓时,隔壁的活动室里传来了声音。

不是脚步声或是开门声,而是桌椅挪动的声音。

她是什么时候进去的?悠叶有些吃惊,不过他还是立刻起身,绕到了话剧社的正门。

活动室的黑暗里,一位似乎发着荧光、穿着古旧制服的女孩坐在长桌上,一手里拿着叠订好的纸张,另一手握笔在上面勾画。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悠叶看见了还完好的活动室大门,是被正常打开而不是暴力破坏的。

女孩瞟了悠叶一眼,没有回答,继续在纸张上涂改。

“是你偷了话剧社的剧本吗?”

“我只拿走我的东西。”她的声音很轻,而且有些慵懒,“你又是谁呢?为何要来这里。”

“我叫白河悠叶,是这所学校三年B班的学生,来这里是找你的。”

“找我?”女孩一挥手,又在纸上划出一道,“为什么现在才想来找我呢?”

这句话问得悠叶一头雾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算了,怎样都无所谓了。”

放下纸笔,女孩撑着桌子跳到地上。在双脚落地时女孩的身子猛地一歪险些摔倒,悠叶这才注意到她的身体纤细得似乎随时都会四散消失一样。

女孩踩着轻飘飘的步伐向门外走去,在与悠叶擦身而过时,她丝毫不带生者气息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心别被黑夜吞噬了,天真的维克多。”

悠叶身体一震,他瞪大了眼睛转过身,目送着那个女孩漫步在没有一丝光亮的走廊上,逐渐消失。

没晃过神来的悠叶走到桌前,拿起女孩放在桌上的纸张。上面被红线写了不少修改和批注,从内容上看应该是话剧社丢失的那本剧本原稿。

她是谁?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及……为什么会对自己说出‘维克多’这个名字?悠叶脑中犹如一团乱麻,本来觉得这次与幽灵小姐的碰面能解决问题,可非但没有,还引出了更多疑问。

不过至少剧本算是找回来了,可这些批注要怎么办呢?悠叶有些头疼,他把剧本放回到桌上,皱着眉毛退出活动室。

第二天的午间休息时间,悠叶决定这次主动去话剧社走一遭。

社团活动室依然是昨天那几个人,看见悠叶到来,清奈社长先站起身,手里拿着那叠订好的剧本。

“白河同学你来得正好,我刚想让露露去找你呢。”

悠叶闻言看向角落里那个仓鼠般的女孩,她就像只小动物一样缩了缩身子。

“那刚好不用麻烦了,是剧本找到了吗?”

“对对对,”清奈把剧本抱在胸前,“今早不知道为什么就出现在柜子下层的文件夹里了呢,明明昨天那么找都没找到。”

柜子下层的文件夹?悠叶明明记得昨晚自己是把剧本放在桌上的。

“不好意思,剧本能给我看看吗?”

清奈似乎开心得连剧本的保密要求似乎都忘掉了,伸手就把剧本递了过来。

但在接过剧本的刹那,悠叶意识到了这本并不是昨晚的那本剧本,白纸黑字间没有那位幽灵小姐留下的红色批注。

这是怎么回事?悠叶从头到尾一页页快速翻过去,也没找到任何修改的痕迹。

“这个就是终稿了吗?看上去好多啊。”

悠叶压住了自己的疑惑,转而用另一种方法去询问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不啊,还可能会修改的,不过应该都只会是一些小改动了。”

“话剧社还真辛苦啊。”

悠叶把剧本递了回去。

“临场发挥也是演员的重要能力之一哦。”

“那既然剧本已经找到了,我就不再打扰各位练习了。”

悠叶微微欠身,转身离开。清奈似乎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还是看着悠叶走出活动室。

结束了。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但悠叶已经不想掺和进这件事了,无论是幽灵还是其他的什么都利索地抛到脑后吧。

四、与她的相遇

在从鞋柜里拿到这张照片前,这确实是悠叶发自内心的想法,所以他绝不会想到自己在放学后会出现在几条街外的另一座学校门口。

——千芷学院,三年F班,木下瞳。

——逃吧,从这黑夜里逃离吧,维克多。

这是在照片后用红色水笔写的两句话,誊写者再一次把白河悠叶称为“维克多”,这个他相当不愿再想起来的名字。而照片的正面是那位幽灵女孩,不过照片上的她穿着学校制服,除了身体瘦弱得超乎想象外,她和一般的学生并没有两样。

这就是那位幽灵小姐的正体了吧。悠叶暗想着。

不过要在陌生的学校里找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幸悠叶的形象还算不错,在问到第五个学生的时候,她表示自己和照片上的木下同学同班。

“她一般都是最后走的,可能现在还在班上呢。”

“那方便带我去你班上吗?”

女孩点点头,示意悠叶跟在她身后。

果然就如女孩说的一样,木下瞳还坐在教室最后的位置上,似乎是趴在桌上在休息。

“谢了。”

和那个女孩道谢,悠叶走到教室里,坐在瞳前面一排的座位上。

似乎是吵醒了她,瞳动了动,从手臂里露出一只眼睛。

“你好,我是落栀学院三年B班的白河悠叶,”悠叶停顿了会,“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瞳没有理会悠叶,她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块手表看了一眼。

“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了。”

她的眼神和语气里都满溢出疲惫,悠叶看着她晃悠悠地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似乎是被拒绝了。悠叶捏住口袋里的那张照片,他觉得还是应该先从谁送来这张照片入手,而不是急急忙忙就来和这位木下同学交流。

他目送瞳离开教室,看着那个纤弱体型的女孩在出门后身子一歪,接着倒在地上。

还坐在座位上苦恼的悠叶完全没料到这个情况,等到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背着瞳跑到了教学楼外。

操场上只有几个值日生在打扫卫生,悠叶随便逮住了一个。

“喂同学,你们学校的医务室在哪里?”

或许是悠叶的气势太过于可怕,被拦住的同学语气都有些发颤。

“那、那边,那栋一楼的最左边就是了。”

连句谢谢也没留下,悠叶背着瞳一路跑到那学生所指的地方。还好医务室还没关门,悠叶直接用肩膀撞了进去。

“老师,有人晕倒了!”

被如此破门把里面的老师吓了一跳,但在看见悠叶背着的女孩后,她立刻换上了一副“哎呀又来了”的表情。

“别急别急,把她放在最里面的床上。”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从柜子里取出已经准备好的药品放在桌上,然后看见悠叶笨手笨脚的样子,“我来帮你,小心点。”

两人一起让瞳躺在床上,为她把被子盖好。

“老师,她……”

悠叶刚想询问下瞳的情况,老师立刻指了指门外,意思是有话去外面说。

跟着老师到了医务室外,悠叶还没来得及开头,老师就先一步横眉竖目地开始了说教。

“我说你这个男朋友是怎么当的啊,女朋友身体都这么差劲了,你就不能让她好好休息吗?”

哈?

“似乎以前也没见过你,你是外校的学生吧。”

“啊……”

“外校学生也好,本校学生也罢,木下同学是个身世凄惨的女孩,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如果不能,那就尽快离开她。”

呃……

“听见了没有,”老师抓起悠叶的手,把两罐药片塞进他手里,“这是安眠的药物,她的身子已经吃不消了,我怎么说她也不听,可能你说会有点用。”

安眠药?悠叶看着手里的药罐,叫住了正准备转身的老师。

“不好意思老师,你刚才说……瞳她的身世……”

“她没和你说过吗?”老师看向瞳的方向,露出无奈的表情,“她还真是,这种事都不和你说。”

“她什么都没和我说。”

“那你还真是失职呢,”老师看向悠叶的眼神里似乎带着失望,“她是个孤儿哦。”

悠叶惊呆了。

“是我帮她申请的助学补助,所以我可是很清楚的啊。”老师靠在墙上,“她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她的父亲受不了打击而酗酒,后来也死于事故,现在她是真真正正的孤身一人呢。”

这些都是悠叶所知之外的线索。看见悠叶一副落寞的表情,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以,请你一定照顾好瞳。”

该接受,还是拒绝呢?悠叶无法思考,木然点了点头。

“瞳醒了后你就可以带她走了,门随便关上就行,记得一定要让她吃药。”

这是那老师离开前对悠叶说的话,这下医务室里就只剩下悠叶和瞳两个人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瞳醒了。

“不好意思,我是落栀学院三年B班的白河悠叶,呃……” 悠叶努了努嘴,“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我是三年F班的木下瞳。”

瞳用手臂支撑在床上坐起,悠叶从口袋里拿出了照片。

“不好意思,木下同学,这照片上的人是你吗?”

瞳迟钝了会。

“是我。”

“那,不好意思问一句,木下同学去过落栀学院吗?”

瞳一脸恍惚地摇摇头,眼睛里没有任何一点波动。

“那就是我冒昧打扰了。”悠叶看着瞳从床上爬下来,“不知道木下同学晚上有没有时间呢?也到晚餐时间了,不如我请客,作为歉意。”

瞳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悠叶就当做是她默许了,他和家里通了电话说不回去吃饭,把瞳带到了学校附近的餐厅街上。

原本是想让瞳来决定晚上吃什么,可是悠叶领着她在街上转了两圈,瞳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她看向那些餐厅招牌的眼神里也没有一丝兴趣,最后还是悠叶做主选了一家海鲜披萨店。

点上来的十片披萨悠叶大概吃了七片,那三片也是悠叶硬塞过去瞳才开始小口小口地咬进嘴里。

分开时,悠叶把安眠药的瓶子递了过去,叮嘱道。

“记得一定要吃,而且晚上不要再乱跑了。”

在后半句时悠叶加重了语气,可是瞳还是木然地接过药瓶,眼睛里只有一片死寂。

五、过去的讯息

这天晚上,悠叶没有再去话剧社,而是给清奈打了个电话,约她第二天中午时间在附近的茶楼碰面。

“我昨天去找瞳了。”

在看见清奈的第一时间,悠叶对着她这么说。

清奈的身子为之一顿。

“瞳?谁?”

“别再骗我了,清奈同学。”悠叶把那张照片取出来放在桌上,“如果你真的想让我来处理这些事,就应该明白这种花招骗不了我。”

清奈沉默不语。

“从一开始你故意把我的笔记本落在话剧社,到托人把这张照片放在我的鞋柜里,都是想让我和瞳见面吧。”

清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咬住了下嘴唇。

“但你似乎没想到我这么快就猜到这个?”悠叶笑了笑,吸了口眼前的奶茶,“还记得我去体育馆找你的那次吗?你把我的笔记本落在话剧社了。”

“……”

“但那时候你明明刚从话剧社里拿了工具箱出来吧,那为什么会没有看见在那么显眼位置的笔记本呢?”

清奈低下了眼睛。

“还是说手工艺社的人也和你们一样待到了晚上九点呢?”悠叶知道这是不现实的,“这个意外的变故,过早暴露了你想引我入套的计划。”

清奈微微咬住下嘴唇,一言不发。

“你怕我会拒绝,所以还想让‘维克多’这个影子再多纠缠我几次?”

“对不起……”

“不过你做得太急躁了,清奈同学,如果你愿意多花点时间,或许我真的会入套。”

“对不起……”清奈双手捂面,似乎已经哭了,“求求你,求求你救救瞳……”

“我知道,我也会去做的,但你知道现在时间已经不多了,”悠叶耸了耸肩,从今天开始算,距离毕业典礼只剩下一个星期,“你知道什么,必须全部告诉我了。”

清奈点点头,拿出手机打开相册递给悠叶。

“这是我母亲的日记。”

“你母亲的?”悠叶犹豫着要不要看,“这恐怕不太好吧。”

“请务必看看,这里面就是我知道的一切了。”

悠叶虽然还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接了过来。出乎他意料的,里面不是清奈母亲现在的日记,而是二十年前的。二十年前纱织学姐为什么会跳楼的全部始末。

中午时间要看完有些艰难了,悠叶从清奈那里要来了全部照片,用下午上课的时间继续研究。

从这些文字里悠叶知道,在二十年前话剧社里的不光有跳楼自杀的纱织学姐,还有清奈同学的母亲,篱九乃八夜子。那时的纱织津风和篱九乃八夜子都是新一年进话剧社的新生,也是很好的朋友,甚至在一起为那时的话剧社编写话剧剧本。她们一同外出取材一同翻阅古籍一同交换日记,日记的前半篇全都是甜蜜的回忆。直到她们把完成的剧本交给当时的话剧社社长时,格调变了。

——可社长连看都没看就把剧本扔在了地上,然后从上面走了过去。

——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好吗?是我们拖了社团的后腿吗?我抱着剧本去找小津风,可是她却摇着头说。

——不是我们做的不好,是她们在害怕我们。

——我没听懂小津风的意思,可她的眼神好可怕,完全不是平时的小津风。

悠叶又翻了几页,问题开始浮现了。

——今天社长没有来,似乎是说家里出了问题。

……

——今天铃莱学姐也没来,昨天我不小心扯坏了她的衣服,被她说了两句,今天本来烤了小饼干想和她道歉的。

……

——明仪学姐回来了,她手指上还缠着绷带,看上去很疼的样子。

话剧社的人开始一个个遭受厄运,而且逐渐扩大到了篱九乃班上的同学。悠叶翻过了没什么事发生的几页,时间跳到了下个学期,也就是高二的上学期。

——我和小津风写的话剧得奖了!虽然没有登台表演,但是还是很开心!不过从开学后我一直都没看见小津风,她去哪里了呢?我还想和她交换暑假里写的日记呢,我们很久都没有一起交换日记一起出去玩了。

话剧得奖,说的就是话剧社里放着的奖杯吧。悠叶想起了在找剧本是看见的三座奖杯,第一座得奖的时间就是在二十年前。

——我找到小津风了,可是她似乎有心事的样子。于是我把买的对镯送了她一个,她终于笑了,说会用生命来保护好这只镯子。

——我和小津风交换了日记,原来那些事都是她做的。

——我想让小津风别这么做了,可是她却说。

——那都是她们的错,是她们仗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踩碎你的努力,踩碎你的善良,我会保护好八夜子你的。

——呐,小津风。如果你看到这里了,可以别再那么做了吗?我好害怕。

果然那些事都是纱织学姐做的,那关于她的自杀……悠叶有了个想法,他继续往下看。

——我去问了学校的老师,他们都说像小津风这样做是会被退学的,我不想小津风退学。

——在学校里听见了传闻,说那些事都是小津风做的。我要怎么做?

——今天我去向已经毕业的社长道歉了,她把我大骂了一顿,然后把我赶出来了。

——今天我去向铃莱学姐道歉了,她冷笑着让我走开,说不想再见到我。

……

——今天小津风来找我了,她大叫着让我离那些人远些,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我想和小津风交换日记,可她说她不会再写日记了,以后也不会了。

……

——今天,小津风被退学了。是我的道歉不够诚恳吗?还是道歉的人还不够呢?

——今天,小津风跳楼了

日记到这里结束了。悠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纱织学姐会跳楼的原因,但这和瞳那边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她们会那么像呢?或许……

悠叶掏出手机,给清奈发出条讯息。

——清奈同学,木下同学是不是纱织学姐的女儿?

几分钟后,手机收到了回信。

——是的。

那这一切就说得过去了,悠叶想了想,又发过去条讯息。

——冒昧问一句,清奈同学的母亲现在是什么工作呢?

——我母亲其实就是话剧社的指导老师,你也知道,我母亲话剧得过奖的。

就是和纱织学姐一同写的那部话剧吧,那我或许知道为什么瞳会有话剧社的钥匙了。悠叶暗想着。

——清奈同学和你母亲一定很像吧。

——不会啦。

随讯息一同发来的还有一张清奈和她母亲的照片,两人都穿着无袖长裙在夏日的树荫下漫步。虽然清奈说她和母亲长得不像,可是从照片上看,清奈确实继承了她母亲的美貌。

不过在二人之外,还有件东西引起了悠叶的注意。清奈母亲的右手腕上,戴着一只绿色的玻璃镯子。

六、日记的黑夜

——今天木下同学也会去话剧社吧。

——是的,她今天也会帮我改剧本。

就像当年纱织学姐和篱九乃学姐两人做的一样,她们的女儿也正合写着一个故事。放学吃完饭后,悠叶借口要和同学出去玩,一个人又来到话剧社的活动室。

刚走到五楼,悠叶就听见了活动室里传来的声音。

“维克多,你不该再来这里,你应该远离我。”

是剧本里的台词。悠叶咬了咬牙,张开嘴。

“若我逃离这里,便失去了再面对你的资格,欧斯坦丁。”

念着回应的词句,悠叶推开话剧社的门。就像上次所见的一样,瞳坐在桌子上,右手正拿着笔在剧本上修修改改。

看见悠叶进来,瞳歪着脑袋,制服的袖子从她扬起的手臂上滑下,露出了一只翠绿镯子的边缘。

“好久不见了,纱织津风学姐。”

瞳没有听见悠叶的声音,继续念着台词。

“为何不听我的劝告。”

“因为我肩负着责任,欧斯坦丁,我要将那蚀骨的黑夜从你身边驱离。”

瞳冷笑一声,就如剧本里的人物一样。

“我生于黑夜,与黑夜同行,你又该如何做到呢?天真的维克多。”

“黑夜不会永远,白昼终会来临,我会带你一同面对黎明的曙光,即便那会使你灭亡。”

“那意味着我们将无法同存,我们将战至一人身亡,否则永无休止。”

“如若必须如此,我也只能如此。”

悠叶像是回到了他高一时参与的话剧里,只是扮演的角色发生了改变。

瞳没有再和悠叶对戏,她正忙着把悠叶刚说的话记在剧本上。

“这样的台词可以令纱织学姐满意吗?”

“只希望八夜子能喜欢。”

瞳把剧本和笔像上次一样放在桌上,起身想要离开。

“纱织学姐,你真的很喜欢八夜子呢。”

悠叶拿起剧本,对着身后的瞳说。

“她即是我全部的意义。”

“那,纱织学姐,今年的毕业典礼你应该会去吧。”悠叶转过身,直面瞳带刺的眼神,“毕竟这可是篱九乃学姐浸染了心血的故事呢。”

“八夜子的故事,我当然会去的。”

“你感兴趣的究竟是篱九乃八夜子的故事呢?”悠叶意识到这就是决胜负的时候了,“还是清奈夏忧的故事呢?”

瞳眯起眼睛,眼神中加入几分阴恶。

“看来纱织学姐和篱九乃学姐交换的日记给你造成了不少困扰,木下瞳。”

悠叶选择直呼出瞳的名字,他必须要让瞳摆脱她母亲的影子。

“八夜子已经很久不和我交换日记了,我也很久不再写日记了。”

“是篱九乃学姐不再和纱织学姐交换日记,还是纱织学姐不想让篱九乃学姐被自己的阴暗浸染,害怕交换日记呢?”

瞳咧开嘴巴,露出尖牙。

“住嘴吧维克多,你会溺死在黑夜里的。”

没想到那个软弱可人的瞳也会露出这种表情,悠叶一瞬间有些心软了,但也知道现在是紧要关头,他必须这么做下去。

“我不知道纱织学姐的日记在那里中止了,在篱九乃学姐的日记里,纱织学姐在得知篱九乃学姐为那些受害者道歉时,说出了‘不会再写日记了,以后也不会了’。所以我姑且认为,纱织学姐的日记也写到了这些事情。”

悠叶还想说下去,可瞳已经带着惊人的气势压到了他的身前。

“八夜子背叛了我,她把我做的事告诉了那些人,她背叛了我!”近在咫尺的瞳的眼中孕育着疯狂,压得悠叶几乎喘不过气,“我为她付出了一切!我让那些伤害她的人一一付出了代价!可她却和那些人在一起!”

但悠叶毫不畏惧,以同样的气势对了回去。在那场话剧里,他可不是那个带着天真气息的维克多。

“但篱九乃学姐从来没想要背叛纱织学姐,那是篱九乃学姐想为纱织学姐赎罪!”

所以她才那样努力去向那些人表示歉意,想得到她们的原谅,甚至不惜被辱骂、被嘲弄。这样的善意反而暴露了纱织学姐,让她陷入绝望吗?如果纱织学姐真的是这么想的,那自己又要怎么做才能把这样的恨意从纱织学姐、从瞳身上驱散呢?

“呵,她的赎罪将我推入深渊,她究竟是在为谁赎罪?”

“究竟是你这么认为,还是纱织学姐在日记里确实这么写了呢?”

悠叶还记得,篱九乃学姐的日记里纱织学姐在得知篱九乃学姐去道歉时的表现是让她离那些人远些,而不是痛斥她的背叛。

为什么瞳会这么认为呢?日记到底是在哪里中断的呢?纱织学姐在日记里究竟写了什么?

悠叶什么都不知道,那本决定性的日记他没有机会看见。

“事已至此,你又要和一个死人说什么呢?”

“纱织津风死了,可是木下瞳没有死。”悠叶深吸一口气,“你究竟是纱织津风的幽灵,还是纱织津风的仇恨?”

瞳咬着牙齿,嘴唇颤抖着。

“你是木下瞳!”悠叶大喊着,“你只是被纱织津风的日记误导了!纱织津风从未怨恨过篱九乃八夜子!她可是决定独自陷入黑夜也要守护她的朋友啊!”

瞳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她从压迫着悠叶的姿态退开。

“我是纱织津风,不是木下瞳。”

“别骗我了,”悠叶一摊手,回想起在相册里见过的合照,“纱织学姐可是个身材窈窕的美人,才不是你这种营养不良睡眠不足的匮乏样子,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碰到了你的胸吗?那可是连燃起的**都足以熄灭的平坦啊。”

黑夜中,悠叶清楚地看见了瞳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然后被直冲面门而来的一记重拳直接轰晕。

七、最后的典礼

“嘶……疼疼疼疼。”

化妆室里,露露小心地帮悠叶把宽檐帽戴上,可还是不小心碰到了他被绷带缠着的伤口。那次被瞳打晕后悠叶运气极差地头先撞在了地上,虽然没有出血,但却起了个肿块,好不容易才消下去。瞳居然也会有这么强的力量,这是悠叶怎么都没想到的。

“对不起……”

露露轻声细语地道歉。

“不是你的错,别在意。”

把风衣披上面具戴上,悠叶对着镜子摆了几个姿势,似乎很满意现在的样子。在两年前与话剧社合作出演了欧斯坦丁这个角色后,他原本以为自己永远会摆脱不开之后的阴影了。

“还有那个……”

“嗯?”

“清奈社长说她的剧本有些不完全,最后一页好像没了。”

“哦,你帮我回复她说,”悠叶想起了清奈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临场发挥也是演员的重要能力之一,这是她自己说的。”

露露点了点头,向着另一个化妆室跑去。

决胜的时候来了,清奈你可别让我失望了。在那天之后,悠叶临时把剧本拿走又改写了一些,并决定出演欧斯坦丁的角色,维克多则由男装的清奈扮演,就像高一获奖的那次一样。

被恶魔附身,陷入黑夜中无法苏醒的欧斯坦丁,恐怕没有比这更适合我的角色了。悠叶吹了个轻声的口哨,在幕布拉开前走到了舞台上,另一边,清奈也收起了疑惑站在他的对面。悠叶向站在后面的合唱社示意,得到对方同意后向舞台的工作人员做了个动作。

代表黑夜中路灯的两盏大灯点亮了舞台,幕布逐渐拉开,欧斯坦丁对着维克多伸出右手,缓缓握拳。

“维克多,你不该再来这里,你应该远离我。”

与台词一起,下方的话剧社成员用灯光在舞台幕布上投出恶魔的黑影,位置就在悠叶的身后。

“若我逃离这里,便失去了再面对你的资格,欧斯坦丁。”

维克多的回答令欧斯坦丁长叹一声,身后的恶魔也随之舞动。

“为何不听我的劝告。”

“因为我肩负着责任,欧斯坦丁,我要将那蚀骨的黑夜从你身边驱离。”

维克多向前几步,抬头看向欧斯坦丁身后的恶魔。

“我生于黑夜,与黑夜同行,你又该如何做到呢?天真的维克多。”

欧斯坦丁抽出腰间的手枪,对准了维克多。

随后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舞台亮起时,维克多和欧斯坦丁都脱掉外套变成了以前的装束,恶魔的影子也不见了。

剧情开始变化,欧斯坦丁和维克多最初的歌响起了。

——“我仍记得,漫步于白昼的过往。”

欧斯坦丁和维克多都是这座城市里的警探,维克多性格开朗,欧斯坦丁性格沉稳,工作中他们互相互补。

——“我仍怀念,鸣奏于耳畔的凯歌。”

在合作无间的那段时间里,他们获得过不少成绩。

——“直至鲜血染红我的视野,我听见你的哀鸣与痛苦。”

直到维克多被一名出狱的囚犯报复,失去了右眼。清奈饰演的维克多倒在舞台上,欧斯坦丁半跪在他的身侧。

——“我立下誓言让黑暗消散,却终究无能为力。”

幕布上开始以幻灯片形式放映。欧斯坦丁抓住了罪犯,却无法给予他想要的刑罚,于是他对着法官谩骂,被法警拖离。

——“既然如此,我便应该如此。”

恶魔的影子浮现出来,欧斯坦丁站起身,那名罪犯倒在了地上。合唱的女高音的歌声中透出疯狂,女中音和低音伴唱。

——“生于黑夜,与黑夜同行。”

——“生于黑夜,与黑夜同行。”

——“生于黑夜,与黑夜同行。”

——“生于黑夜,与黑夜同行。”

恶魔影子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多人倒在舞台上。幕布上闪过维克多与欧斯坦丁多次针锋相对的画面,直至舞台再次一暗,回到了欧斯坦丁用枪对着维克多的情景。

随着枪声响起,维克多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生于黑夜,与黑夜同行。”

最后的一声合唱低沉而缓慢,已没有了先前的疯狂。

灯光逐渐聚焦在跪于地上的欧斯坦丁身上,他双手掩面似乎在哭泣,而他身后的恶魔则双开双爪仰头大笑。

等到灯光再次照亮舞台时,背景从街道换成了白墙的医院。欧斯坦丁依然跪在地上,眼前竖立着一尊墓碑。

清奈再次饰演维克多儿子从舞台下捧着花上来,看见了跪在墓碑前的欧斯坦丁。

“我那善良的父亲因你而死,你却仍要回来?”

“悲哀的维克多,你为何不愿听我的劝告?”欧斯坦丁转过身,看着维克多的儿子,“忧伤之子啊,切记远离黑夜,愿你眼中永远饱含黎明的光。”

“不会再被那黑夜折磨。”

留下这句话后,欧斯坦丁的身子从舞台上消失,只留下了一件披风落在维克多的墓碑前。

剧本的内容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悠叶已经从舞台的机关落在了下方的垫子上。但他知道话剧还没结束,清奈饰演的维克多之子还在舞台上,他会有最后的台词,剧本之外的台词。

“不!我会追随你!黑夜不会永远,白昼终会来临,我会如我父亲一样只为带你一同面对黎明的曙光,即便那会使你灭亡!我仍为此而活,不惜一生!”

听着清奈的宣告,悠叶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这下欧斯坦丁的故事就应该是真正的结束了。

八、久违的黎明

典礼之后,清奈约悠叶在茶楼见面,一同来的还有瞳。

她的起色已经好了很多,还没等悠叶坐下,她就急急地问。

“悠叶,你说我母亲,真的没有对篱九乃学姐没有恨意吗?”

“当然,”悠叶揉了揉摔疼的肩膀,“本来我也不是很确定的,因为我也没看见你母亲的日记,只是从篱九乃学姐的日记来看,纱织学姐对她真的没有恨意。”

瞳似乎有些不满意,这也在悠叶的预料之中,他继续说。

“不过有一个线索,那就是你的镯子。”

瞳的眼睛出现了亮光。

“那个镯子会在你身上,那就说明纱织学姐把镯子一直都保管得很好,甚至在坠楼时她都可能把镯子戴在身上。”

“可是从那么高掉下去的话,镯子会碎哦。”

清奈**一句话。

“对,所以镯子没有戴在手腕上,可能的话,是抱在纱织学姐怀里的。”

悠叶说出了决定性的话。

“纱织学姐一直都在惩罚那些伤害篱九乃学姐的人,可当篱九乃学姐为了帮她赎罪而受到辱骂和仇恨时,她毫不犹豫地惩罚了作为伤害来源的自己,只要自己消失了,篱九乃学姐就不需要再去承受不属于她的痛苦了。当初的纱织学姐可能就是这么想的吧。”

瞳点了点头,握住了手腕上的镯子。

“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悠叶缓了口气,“木下同学你原本是抱着复仇的情绪接近清奈同学的吧。”

瞳很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身子。

“但你最后却被清奈同学吸引了,就像你的母亲纱织学姐一样,其实这刻在血脉里的,也是你母亲一直以来给你的提示。”

听完悠叶的解释,清奈忍不住拍了拍手。

“不错的想象,不过还有件事你肯定想不到。”

“什么?”

悠叶没回过神。

一旁的瞳红着脸,松开了一直握着的一只手,里面是一枚小小的锁。

“白河同学,请和我交往好吗?”

“咦?”

悠叶一下没明白状况,愣在了那里。

“如果你敢拒绝的话,我可是会像纱织学姐毫不犹豫地惩罚伤害小瞳的人哟。”

清奈像是威胁般对着悠叶扬了扬拳头,这下可轮到悠叶得苦恼一阵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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