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森林里时时都有可看的东西，即便是隆冬季节也不例外——在这个毫无生气的季节，成堆的雅利安鸟拥挤在摇摇欲坠，嘎吱作响的树枝上，已经绝望地无力歌唱了。斑驳的树干上伏着带灰黄色褶皱边的菌类。地上留下了兔子和鹿的楔形足记，以及英国军队的脚印。一只瘦的如同干排骨似的野兔飞奔着窜过林间道路，微弱的阳光在它身后的军队穿行的去年残留的枯叶的灌木丛上投下无数斑点。远处传来模糊不清的火车汽笛声，一座孤零零的房子坐落在树林里，那是守林人的小屋，但是现在已经变成了英国军队先头部队的军官们的一个临时小据点。一片灯光洒在屋后的菜园子里，雪花被风吹得打着旋四处飞扬。
不得不说这个屋子的原主人还是很会享受的——屋子空间小巧，烟香缥缈，惬意得就像是尼格尔·劳森的马褂一般。镶板色非常暗淡，看起来已经年代久远了，但这恰恰就是其值得收藏的地方。昏暗的灯光下挤满了军官们，俊然摇身一变，一跃成为了一个军人聚会的小酒馆。
……
在这座小屋以南的一法里处，高等公爵，梅伊娜·安托瓦内特·悦石正在指挥布里斯托尔的攻城部队，进攻埃夫勒的民兵团。
“Battalion！”
“Halt！Make ready！”“Take aim！”
骑着罩着金雀花的纯血马的军官高声大喊。三排穿着红色军制外套戴着黑色三角帽的英国兵整齐地停下，整齐地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好像连眨眼都是计划好的，统一隔五秒一次。他们的身影在飘扬的黑色雪夜里不是很清楚，只能模糊地看见许多雕塑一样的人影。
“Hey！”“Present！”“Fire！”
军官一边大吼着命令一边把高举着佩剑的手迅速地滑下，动作比闪电还快。
“呯！啪！”
随后响起来一排又一排的齐射声音，铅弹穿透硝烟如同冰雹一样砸在六十米开外的法国人身上，然后法国人队伍里也响起了可怖的受伤的呻吟声。而在头一轮开枪的硝烟尚未散去的时候，第一批的士兵已经蹲下，让第二排的人继续开火了。
“啊啊！”有新兵的脖子被打了个洞，随后鲜血瞬间喷涌了出来，溅在他旁边人的脸上，那人吓的两腿发颤，整个人倒了下去，如同喝醉了一样惊恐地摊在烂泥上，一般还在尖叫，仿佛中弹的人是他而不是旁边的新兵。
兄弟，战场是最难怀有爱国之心的地方，他只会充斥着敌人的怒吼，垂死士兵的尖叫，当然还有尸体的恶臭。
勇气是个反复无常的东西：它伴随着这些民兵上战场，却在英国军队打了第一轮排枪后把他们抛弃在战场不管了。他们不明白，因为他们没有扛过枪打过仗，只是凭着爱国心在这工业时代效仿祖先。
“只有那些在恐惧中还能鼓起勇气的人才是真正的士兵，在这点上我毫不怀疑。这也是我们能被称作士兵，这些乡巴佬永远只能叫民兵的原因。”
不用她的袖珍单筒望远镜，光是听着对面传来的呼喊、呻吟和躁动，梅伊娜就已经能想象地出这些埃夫勒的民兵们所经历的混乱，“民兵就是一个笑话，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和这些乡巴佬打仗，nearly takes the honor out of victory.”
“Nearly.”
玛格丽特笑着回应道。
“哈哈哈。”
两人爽朗地笑声被大风吹散，送上了云霄。
法国人的伤兵们捂着膝盖、脖子、胳膊，疼得满地打滚。他们的从伤口喷出的鲜血染红了赶工的制服，痛苦地呻吟声混合着这些伤口和血液刺激着他们战友们内心的恐惧。子弹的噼啪声震动着他们的鼓膜，让他们听不清远处的呼喊和轰隆的炮声。但是当炮弹真正落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却如同在蚂蚁堆中扔下一块石头，这些临时拼凑起来的面包师傅、菜贩子、木匠、衣帽店老板也真的像蚂蚁那样连带着脚下的烂泥飞了起来。
“不要走散！保持队形！”
炮火在寒风的吹拂中不规则地闪动，和不同声调发出的“妈呀”一样稍纵即逝。法国人们总是模糊地感觉好像英国军队那边的地平线上空逐渐地亮起来了。但是很快就明白那不过是他们自己的幻觉罢了。
一声炮弹巨响，落在了布隆代尔老板的附近。接着连续两发雷鸣似的炸裂，他感觉到自己的世界一片混乱，耳朵里只充斥着炮弹剧烈的爆炸声和远处如同开山采矿般沉闷的轰鸣声，其他什么也听不见。英国军队急促的炮击和成排的齐射枪响把夜幕划出一道道裂痕。
“这场战争在开始前就结束了，时候也差不多了，汉弗雷，让我的龙骑兵准备冲锋。”
“好的长官。”
传令官们在方阵间狂暴地飞速移动着，他们的马匹的后蹄溅起一片尘土和带水的烂泥。
“Charge！”“Fire！”
龙骑兵们骑着纯血军马，从法国军队斜面的田野里呼啸而下，沉重的马蹄跺得地面都震颤了起来，好像就专门给法国人听似的。骑兵团的冲锋是许多正规军的士兵也从未经历过的。望着两千两百名龙骑兵径直冲向他们，许多法国人内心的恐惧开始翻腾。虽然整个冲锋的过程不过是短短几十秒，但是很多人依旧觉得足够让自己口干舌燥，呼吸停滞了。甚至还能让头缩进身体里去。倘若余下的身体还能找到一个过得去的避难所，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爬进去。
“En embuscade，en embuscade！”“Retrait！”“快，快撤退！保存实力！”
“冲啊啊啊啊啊！！！”
法国军队的后排士兵已经纷纷四散朝后奔去，也不讲究什么队形了，线型列阵了，好像在那么一瞬间，大家约定好似的，只顾着自己，丢下武器、弹药，朝着没人的地方疯狂地跑着。在市执政官瓦尔涅托回过神来之前，他的部下已经如同受到惊吓的鸟群，溃不成军了，仅有的骑兵朝着东南方向走了，而在线列中央的步兵们在一百码以后的地方苦苦追赶。
龙骑兵们抽出马刀，一刀砍翻了还在大喊撤退命令的传令兵以及阵地上法国人的蓝色鸢尾花军旗。在这混乱时分，金属刺进血肉的沉闷砍刀声，马蹄踏在泥泞土地上的笃笃声，参杂着炮弹的轰鸣。后排的红衫英国军队对着法国的头顶打了一轮又一轮的齐射，尽情地向他们对面的阵地倾斜着弹药。鲜血溅在了每个人的身上，也分不清到底有没有受伤，大家只是凭着本能砍杀或者抵抗。
“呀呀！”
炮弹再次从空中落下，在夜幕上划出一道道亮闪闪的光痕，两边的阵地上都有炮弹打中。前排的攻城部队的士兵手里握着装上刺刀的枪支，立正站在那里，等待冲锋的命令。尽管炮弹有的就落在离他们不到五码的地方，但是他们一动不动，冷静地像雕塑一样，依旧保持着阵列，直到“咚咚”的鼓声传来，乐手们开始奏响前进的乐曲的时候，他们才机械性地往前正步行进，然后向着剩余的、已经在最后的炮击下挤在一起乱成一团的国民自卫军挺着刺刀冲锋。
“今天是女皇陛下和英格兰的荣耀之日。”
梅伊娜和玛格丽特已经回到了那温暖的小屋，布里斯托尔公爵和其他的将军们举着香槟向她们提前祝贺道。
“Gentlemen my compliments.”
梅伊娜举杯，向他们还礼。
“To a victory.”
“Hear Hear.”
……
次日，梅伊娜和布里斯托尔攻城部队在郊外无数的冤魂和死人堆里无限风光地举行了庄严、隆重的占领授权仪式。
梅伊娜和玛格丽特等人骑着罩着金雀花的纯血马沿着被炮弹轨迹切割地跟玻璃一样光滑的沟壑进了城，她感到**的坐骑不耐烦地踢了一下脚下的路，然后她勒了一下缰绳，就像每一个伟大的骑士那样，开始满意地注视着人行道两边排列的人头。这是她特地吩咐龙骑兵们做的。这些人头被小心翼翼的摆放在那里，似乎在用谴责的目光欢迎这些穿着红色制服的英国军队的到来。而她则很享受这种目光。
沿着那些好像无人居住，死气沉沉的房子，升起一片陌生的英语喊口令声。同时在这些百叶窗后面，有许多只眼睛在偷偷瞧着这些潮水般入侵的英国军队，他们一营跟着一营，沉重、整齐的步伐踏得街上铺路的石板朔朔作响。
“Get out！Get out！Everyone must gather at the church immediately！”“都出来，出来！所有人必须马上去教堂集合！”
很快，每间房屋都有士兵过去敲门，然后粗暴地把里面的人赶了出来。
“梅伊娜元帅大人有话要对你们说！”
我们的主人公，梅伊娜女士正在不慌不忙地指挥着，她让人在市政法官家的花园里架了一挺贝麦坎快炮，监视着住宅区和车站通城区的道路。
“要是有任何一个法国人想强行离开，你们就用枪弹对付他们，不用客气。”
教堂里的人群乱哄哄地挤在一起，不安地等待这些士兵的主人们出现，宣判他们的命运。
主角终于登场了，梅伊娜骑着罩着金雀花的纯血马，挤开前面的人群，趾高气昂地进入了教堂，扫视了一眼惶恐不安的人群，现在这些人的命运已经完全掌控在她的手里了，然后轻蔑地嗤笑了一声，摘下了三角帽。
“本镇即日起归大英帝国所有。而本镇人民资助奥弗涅公爵和他的军队以及瓦尔涅托先生的所谓‘国民自卫军’来对抗陛下的军队。本殿希望知道，奥弗涅公爵的独生女，贞德·让丽丝·德·奥弗涅的下落。所以，只要有人肯说出她的下落，我就饶恕了他的罪名。别说本殿没有给过你们机会。”
“等等！贞德她已经去了波尔多！现在应该就在那里的军营里。”一个律师模样的人迅速挤过人群，来她跟前。
“非常感谢。”
梅伊娜再次轻蔑地嗤笑了一声，缓缓地戴上了帽子。
“关上大门！”
“等等！尊敬的女士！”那个穿着体面的人叫道，“您说过会原谅我们！”
“你们是会被原谅。”梅伊娜回头，露出那标志性的灭绝人性的微笑，“只不过那是你们和上帝之间的事情。”
士兵们随着他们的主子一齐退了出去，把大门关上。教堂里的男人一齐拥上前去，用拳头锤着那沉重的木门。要是能把这结实的柞木大门打开……只可惜榫头很结实，教堂的大门纹丝不动，比拜占庭的君士坦丁堡的双层厚城墙还结实。
教堂附近已经挤满了红色华丽军装的龙骑兵，一手握着马刀，一手举着火把，把守着各个角落。
“士兵们已经把能拿走的都拿走了，我们也已经准备好放火烧城了，大人！”
一个龙骑兵队长举着火把，对着梅伊娜毕恭毕敬地说道。
“烧城？把教堂放火烧了。”
威尔肯金斯队长愣住了，足足花了好几秒才理解这句命令。
“大人……这样做似乎不太光明磊落。”
梅伊娜白了他一眼：“我只看结果，先生，等战争结束，在这取胜过程中的一点点小手段都将被抹去。现在，放火烧了教堂，上尉。别让我等太久。”
教堂里的人心都要蹦出来了，有的人缩在墙角，出于一种类似于动物的本能，已经吓得气都不敢出，仿佛这样就能让外面的军队离开，同时心怀着侥幸：也许英国人只是吓唬他们？也许是自己听错了，门外根本没人，军队已经走了。但是紧接着传来的用木板钉死窗户的沉重响声把他们的幻想击的粉碎。有些妇孺们喃喃地祷告着，用全部的热忱祈求全能的耶和华来帮助他们逃脱不幸。而正是因为他们虔诚的祷告，连外面逐渐变换的脚步声都听不到。
“把火把拿来。”
其他的龙骑兵面无表情地举着火把看着他们的队长，等待着命令。一个步兵走上来递给他一根已经点燃了的，用荨麻和浸在油里的纱布包裹着一段的木棍。
威尔肯金斯凝视了一会教堂，那里面传来妇孺们的哭喊和男人的咒骂声。最终他还是没有违抗元帅的命令，闭着眼睛，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然后使出全身的力气把火把丢到了教堂的十字架下。
“上帝啊，请原谅这一切吧……”
PS：
本章地名采用真实地名，战役纯属创作，不与任何历史真实事件或者人物发生联系。
应读者邀请，本章试写排队枪毙战斗，虽然不符合背景科技设定，不过作为调味剂堪堪一看。排枪战斗与命令均参考历史文献。
本章出现少量英语，不过不难理解其意。即便不难理解也不影响内容。（其实是没有想到适合的好翻译语句）
法语：En embuscade 敌袭，有埋伏；Retrait 撤退
排枪战斗极其讲究的是士兵的勇气和经验，对于训练不足甚至用平民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不仅连基本的方阵都很难维持，往往会在敌军一轮、二轮的齐射过会因减员达到临界值而产生逃跑的想法进而队伍完全崩溃。这与古代的大军团对垒是一脉相承的——一旦队伍溃散便意味着失败，因为个人之力无法同集体较量。
排枪战斗队形一般以连或者营为单位组成一个个方阵，规模巨大的战斗可能会使用团级方阵，此处战斗采用连级。
埃夫勒战役（虚构）综述：
英国方面，参战有布里斯托尔的攻城部队，约一万两千人，下遐一个轻骑兵旅，约四千人以及梅伊娜的私人龙骑兵团，约两千人。
法国方面，参战有来附近几个村庄、自治领以及埃夫勒一共三千多名国民自卫军，以及几名乡绅拉起的几只游击队，约五百人和一直乡下征召的一只后备军，约三千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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