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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长牙之夜(一)

第七章 长牙之夜(一)

狼群寐于林,蝙蝠曳随风

唯有他毫无倦意,焦躁不安

长牙血月夜,又是谁在夜深处

叩我门扉?

——奥兰冈比亚民谣

莫娜·亨利叶塔有生以来头一次如此诚挚地对神明祈祷,她独自一人坐在陶森特公国最高的庭院中央,身处大理石看台之上她能清楚地俯瞰整座陶森特燃烧在毁灭烈焰之下的模样,大火焚烧的硝烟冲天而起,垂死者的哀嚎和下位血族的呼啸响彻夜空,那轮深沉的弦月鲜红如血,将整个世界都染上一层让理智尽数退散的猩红色调,咚咚咚咚,那是领主宫顶端的警钟不断敲响,警示着无辜民众从酣眠中醒来躲避血族的獠牙。

仁慈、伟大、智慧的先知雷欧比达啊,她在心中默默地对陶森特本地出生的第一位圣人雷欧比达祈祷,请您指引我走出迷惘,请您宽恕我的罪孽,请您让无辜死去的亡者能够往生天国,请您让那肆虐公国的魔鬼们都消亡陨灭……

雷欧比达作为被初火启示之人,在死后已经成为火源教中的次神之一,是所有陶森特人共同的信奉对象,传说中雷欧比达是洞彻一切的先知圣贤,命运的走向在他眼中没有秘密,但是莫娜·亨利叶塔不知道先知是否预见过陶森特会有这样一天——因为她,莫娜·亨利叶塔所犯下的原罪,却要殃及全城人的性命。

对于莫娜·亨利叶塔,命运就是搅成一条蜷缩的毒蛇,永远会在最不可思议的时候对她骤然展现出最狰狞的獠牙,三年前的精灵攻城是如此,三年后的长牙之夜亦是如此,她从来不相信自己做错了任何事,欲望本就是神赐予人的无上珍宝,人去追逐自己的欲望,顺从自己的本性,听从自己的心声,这难道不是神明倡导我们去奉行的真理吗?为什么她仅仅只想自由而幸福地活着,灾祸总会毫无征兆地降临?

然而莫娜的祈祷似乎从未见效,坏消息总会像雨点一般纷纭而至。

“第四支警备卫队遭遇了一群蝠翼魔,已经全军覆没。”传令官跪在女爵身前,气喘吁吁。

“把他们的胸章交给他们的家人,公国以后会为他们的牺牲做出赔偿的。”女爵传令下去,如果今夜之后陶森特公国还存在的话,她当然会赔偿。

“城内的富有市民与帝国使团已经被集中到领主宫地底的地下道避难,但是为了护护送帝国大使,第三骑士卫队有十八名雇佣骑士阵亡。”一名杀出重围的骑士步履蹒跚地走来,他每走一步身后都在滴血,但是他仍然强撑着对女爵跪下。

“所有活着的骑士全部去参加领主宫的防御战,我们一定要保护帝国大使和市民们的安全。”莫娜将骑士扶起身来,但是她的眉头越皱越深。

“公国东之东酒庄已经被攻破!吸血鬼们将我们的美酒肆意毁坏,这简直是暴殄天物!我申请出动公国亲卫队去保护我们的美酒!”公国官方酒庄的御用酿酒师义愤填膺地说,陶森特东之东酒庄一直是世界闻名的大酒庄,当赛拉、东之东、如月红等名酒都出产于此,但是这一次所有的存货都被血族销毁,女爵不敢想象以后又需要多久的时间恢复当初的盛况。

“我们现在连人都救不完,每分每秒我们的士兵都在死去,我们哪里来多余的兵力去救酒!”平日最爱葡萄酒的女爵心底其实正在滴血,可是她仍然要做出坚决稳重的姿态拒绝酿酒师的请求。她是这里唯一的领导人,如果她都绝望了,那么她的部下们就再无任何希望了。

随后,女爵又听到有人沉重的脚步声和一连串板甲的碰撞声。

“冕下!一大群吸血鬼女已经汇聚起来,她们想一举攻下领主宫!我们正在全力组织防御!”这一次是神色惊惶的护卫队长,女爵的亲信阿尔诺·维利安赶了过来,他中等身材,皮肤黝黑,光头,脸上有一道细长的刀伤,披挂着溅满鲜血的坚固板甲,胸前纹着一位骑熊的猎人,这是护卫长的家徽,他的家族侍奉女爵的亨利叶塔家族已经有百年历史,现在他对女爵单膝跪地,右手始终按在佩剑之上:“为了保证您的安全,还请女爵冕下也暂时退居地下堡垒,这样我们护卫队才能安心继续作战。”

“领主宫是陶森特的心脏,如果这里都沦陷了,我们还有哪里可去呢?龟缩在地下堡垒,也不过是等死罢了,”女爵背对着护卫队长,一头暗红色的瑰丽长发被镶嵌着十三个钻石的纯金发网所包裹,在这种大厦将倾的时刻,她一丝不苟地将自己的仪容整理完美,她的连衣长裙及地纹着名贵之极的暗金丝线,她的胸前垂挂着全陶森特最名贵的家传钻石陶森特之心,她娇艳无双的面容在钻石的衬托下苍白如雪,她抿着没有血色的嘴唇,但是她的眼神依旧倔强而坚毅:“作为公国的统治者,如果我无法保护我的国家,那我至少要做到和我的国家死在一起,我是不会走的,我要看着你们作战到最后一刻。”

“这样么,我明白了,”护卫队长沉默了片刻,站起身来,对女爵深深地鞠躬,然后转身按着腰间佩剑大踏步走出公国最高处的庭院,立即加入领主宫城墙之前那场惨烈的防卫战,“我们会用性命捍卫公国的荣光的。”

莫娜·亨利叶塔一个人站在最高处俯瞰着下方城墙前的防卫战,陶森特的领主宫依托古老的精灵王宫建造在城区最高的山岭古尔托雷峰之上,四周不仅有高耸的城墙和箭塔,环绕山峰的护城河内还铭刻有古老的精灵魔咒,能够抵御任何魔法生物的侵蚀,这是全陶森特最坚固的堡垒,也是现在大多数陶森特上层市民唯一能够躲藏的安全区域,一旦这里沦陷,那就几乎等同于陶森特灭国。

凄厉的女妖哀嚎响彻夜空,女爵看到城墙之前,一道道血红色的影子从黑暗中闪现,血雾都凝聚成一个个妖异美艳的女子身形,她们纷纷以快到匪夷所思的速度一跃便跳过护城河,然后她们的双手变成狰狞恐怖至极的利爪,她们闪电般以利爪在墙壁上攀爬,而墙头的卫兵们惊惶地对她们泼洒着热油、沥青和从垮塌房屋拆下的砖头。

而领主宫的正门则有护卫队长亲自率领公国骑士团防守,那条自精灵时代便存在的魏丽恩桥是步行前往领主宫正门的唯一通道,现在随处横陈着栅栏和临时放置的沙包掩体,掩护之后士兵们不断装载十字弩和床弩,瞄准从对面一波波涌来的巨锤魔、食尸鬼和血奴的狂潮,弩箭纵横交错成密集的火力网,狭窄的长桥上已经堆满人类和魔物的尸骸,浓郁的血腥味却又不断将越来越多的怪物引来。

陶森特现在能动用的近两百名卫兵守卫在这里,一波波箭雨总会在卫队长的指挥下朝天空泼洒,虽然无法彻底杀死这些再生能力极为恐怖的血族,但总能洞穿蝠翼魔的翅膀、逼吸血女妖从隐身状态现形、阻止吸血夜妖冲击城门的势头,但是人们都知道,这只是将死神的脚步稍微延缓片刻罢了……

领主宫内的武器储备并不充裕,而公国的武器库则在两个小时前刚刚被高等吸血鬼狄拉夫亲自夷为平地,失去了武器补给,所有的铠甲、兵器和弩箭都是越用越少。

而更令女爵忧心忡忡的则是掀起本次兽灾的罪魁祸首——与她关系复杂的高等吸血鬼狄拉夫·安迪洛尔·赛尔提利亚,正是在狄拉夫的意志命令之下,才会有如此规模的下位血族怪兽源源不断地进行攻城,如果无法解决狄拉夫,兽潮只会愈演愈烈,而守城的人力终有穷尽,他们没有希望。

而清楚狄拉夫实力的女爵心底其实明白这个事实——等到狄拉夫真正对领主宫出手的时刻,那才是真正恐怖的毁灭降临的时刻,从这场战争开始的那一刻,他们就从未有过任何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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