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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家族

第四章 家族

这里是爱莲娜的房间。

“呼——呼——”

已经昏迷了好几天的爱莲娜终于有反应了,但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她躺在床上,眉头紧皱,呼吸变得急促,汗滴从额头上滑落,看起来非常痛苦。

“!”

“主人……”

站在一边的魏可丽和莎拉立刻探出身子,但下一秒她们两个就被推开,一位老女佣走到她们身边。

发白的头发,刻画着岁月的皱纹布在脸上,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被擦亮的镜片后面是一双锐利的眼睛,严肃的神情让人难以接近。

她弯下腰,推了推眼镜,仔细查看爱莲娜的状况。看不出什么问题,她又掀开被子,把手放在爱莲娜的胸膛,开始用魔法确认她的身体状况。被手覆盖的部位发出红色的微光,过了十来秒,她把手收回来,挺直身子,说道:

“一切正常。”

“正常,就是,哪一方面?”

魏可丽问道,她知道爱莲娜的身体不可能没变化。

“除开魔法的影响,一切正常。”

“那……还能坚持多久?”

“不知道,等她醒来之后,让她快点去收集吧。”

“……”

老女佣双手交叠放在围裙上,端正身姿,向门口走去,离开了房间,刚把门关上,她便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

“干嘛唉声叹气啊?米尔娜女仆长。”

马洛走了过来,他的手里还是拿着那个烟斗,跟面前的这位女仆长——米尔娜一样挺直着腰板。

“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抽烟就到外面去。”

米尔娜用手指轻轻点了下马洛的烟斗,里面的烟灰立刻就熄灭了。

“唔……你这样一点都不温柔啊,老伴儿。”

“叫我女仆长。”

“好的,好的。”

米尔娜离开门前,向走廊的另一边走去,马洛也跟了上去。

“情况还好吗?”

“估计坚持不了多久了。”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使用那个魔法,对她来说太早了。”

“这个是没办法的吧,吸血鬼猎人袭击过来的那一天,如果她没有用这个把夫人保住,夫人就已经不在了。”

“但她还只是个孩子,她来说太沉重了。”

“确实还是个小丫头呢,话说,吸血鬼活多久才成年啊?”

“吸血鬼可不是人类,没有年龄的概念,也没有成年不成年的说法。爱莲娜太单纯了,承受不了太多的东西,特别是用这种以命换命的魔法来拯救夫人。”

“她心里一定不好受吧,就算成功了,她也没办法面对夫人,毕竟夫人一直教育大家要尊重生命。嘛,我们这几个人类和眷属一直都在吃肉就是了,真是矛盾啊。”

马洛顺手擦着一根火柴,准备把烟斗点上,这次米尔娜直接没收了他的烟斗。

“这么严肃的问题不适合你,有空去整理一下庭院吧。”

“都整理好了。”

“那就别妨碍我工作。”

“知道啦,我就在这里走走。你也休息一下吧,都上年纪了,该培养个接班人了。”

“我还没有老到需要人来照顾。”

米尔娜加快了脚步,甩开了马洛,马洛则是停下来,皱起眉头看着米尔娜的背影。

“还是这么顽固啊……嘛,这样也好。”

马洛思考着这个问题,转身向走廊的另一边走去。

……不清楚这里是哪里。

眼前一片漆黑,慢慢地,视野清晰起来。

可以看见,自己手上拿着那柄熟悉的短剑,而面前的是一个被锁链铐住的,带着铁面具的人,挣扎着,对着自己怒吼,可是根本听不见声音,但能感觉到他的愤怒和怨恨。

自己摇了摇头,垂下短剑,向后退了几步,犹豫着,最后,自己还是握紧短剑,冲向那个人,把短剑刺进他的身体里。

眼前又是一片漆黑,和刚才一样,视野渐渐明亮起来。

还是一个被铁链锁着的人,穿着一件囚服,那也挣扎着,怒吼着,这次能听见声音了:“我要诅咒你!你绝对会后悔的!”这一次,自己没有退缩,只是握紧短剑的双手在颤抖。

“……对不起!”

短剑刺进那个人的身体,眼睛也开始模糊了,像是被水润湿了。

第三次,从漆黑中醒来。

面前还是被铁链铐着的人,用绝望的双眼看着自己。

“不要!求求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快把它放下!求求你!”

但自己并没有心软,也没有歉意,虽然还有些犹豫,但还是把短剑刺过去了。

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

自己不再犹豫,也不再有一丝的同情,不再忏悔,连挣扎的时间都不给予对方,直接夺取他们的性命。

已经麻木了,短剑划破肉体的声音变得跟自己的脚步声一样普通。

“啊……”

这一次,熟悉的声音在面前想起。

没有锁链,而是被红色的纹印束缚住身体,被压在墙上。他没有任何怨言,没有愤怒,没有害怕,脸上那个平静得神秘的微笑让人无法理解,不带感情的双眼看着自己。

“……”

没有道歉,没有犹豫,直接短剑刺入了他的身体里。

“……哼。”

他哼的笑了一声,但此刻面对自己的笑容却显得过于温柔。他失去力气,生命也宣告结束,但自己没有把短剑拿出来,反而继续推进他的身体,像是要把他的身体撕裂。

“不要……”

声音响起来了,但不是他的声音,是自己的声音,却又不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

“快住手,不要再这样了!”

但自己并没有停下来,短剑向下滑动,在他的身体上开出裂痕。

“不可以!快住手!”

即使是自己的声音在阻止自己,短剑却没有停下来,反而加大了力量。

“不要!!!”

最后,自己握紧短剑,用力划开了他的身体。

“!”

爱莲娜突然间睁开眼睛,惊恐地看着顶上的床帐,额头的汗珠从侧边滑落,泪水从眼角渗出了一点,双唇颤抖着一张一合,呼吸也变得凌乱了。

“爱莲娜!”

“主人!”

两人都被吓到了,魏可丽立刻凑近爱莲娜,莎拉也立刻握紧爱莲娜的手,都在害怕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呼……呼……”

爱莲娜没有反应,双眼失去焦点,好像灵魂不在体内,只有身体还在运作。

脑袋里依旧印照着刚才的每一幕,那种恐惧依旧在缠绕,但渐渐地变得模糊不清,最后留下一片空白。

待恐惧自然消失后,爱莲娜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呼吸也平稳了,闭上眼睛,尽量不去想刚才的那个梦。

她下意识地握紧莎拉的手,寻找着一个贴身的依靠,莎拉也把那只发冷的手包裹在手心,告诉爱莲娜自己就在身边。

“没事吧,爱莲娜?”

魏可丽拿起毛巾,帮爱莲娜擦去汗水,忧心如焚的样子让人觉得她也非常无助。

“……嗯。”

爱莲娜点了点头。

“身体,不要紧吧?”

“有点……累而已。唔……”

她用力抬起身子,驼着背坐在床上,看起来不是一般的虚弱。

“累的话先躺着吧,别勉强。”

“没事,我还没虚弱到那种程度,不过,应该是离不开家了。”

“……是。”

魏可丽以为爱莲娜又会逞强,已经准备好阻止她了,没想到她会这么冷静。

“莎拉。”

爱莲娜把另一只手伸过来,放在了莎拉的手背上。

“已经没事了,谢谢你。”

“……是。”

“爱莲娜,换套衣服吧,这件都已经被汗浸湿了。”

“嗯,不过,在那之前,先去一趟地牢吧。”

“但你现在这个样子……”

“时间已经不多了,很快这个魔法就会吸收掉我的生命,估计快到极限了,说不定过两天,或者一会儿,我就死掉了。”

“!”

“主人……”

“好啦,别哭了,我现在还没事呢。”

爱莲娜帮莎拉擦去眼泪,摸着她的头安慰她。

“不过,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她从身体里拿出短剑,看着里面的液体。

现在,短剑快被填满了,如果把爱莲自身加上去当做素材,短剑就能完成,她的母亲、斯特林真正的家主凯德莉就能获救了,所以,就算现在什么都不做,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到时候家里依旧会少一个人。

“爱莲娜,你该不会……”

“我还没有那个念头,我也想继续和大家在一起,只是……已经确定能把母亲救回来了,所以安心了,剩下的就是我的事了。”

“才不是主人一个人的事!”

莎拉对着爱莲娜叫了出来,刚擦干的眼泪又流下来了。

“莎拉……嗯,说的也是呢,对不起。”

莎拉摇了摇头,扑到爱莲娜的怀里。

“好啦,都说了没事的,让我下来吧。”

莎拉在爱莲娜的怀里蹭了两下,才肯把手放开。

爱莲娜掀开被子,久违地把脚垂下来,站起来的时候还显得有些费力。

“丽,扶我一下。”

“是。”

在魏可丽的搀扶下,爱莲娜原地站了一会儿,等双脚渐渐恢复力量了,才放开魏可丽的手。

“走吧,丽。莎拉,你回去照顾蕾吧。”

“可是……”

“收集好之后我就回来,不会去哪里的,快去吧。”

“……是。”

莎拉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好像隐瞒了非常严重的事情一样,低着头,别过视线,不敢正视爱莲娜。

“我知道的,蕾又缠上他了吧。”

“是的……非常抱歉,主人。”

“没事的,他不会做什么危险的事,快去吧。”

“……是。”

莎拉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又回头看了眼爱莲娜,离开了房间。

“走吧。”

“要换一套衣服吗?”

“直接去吧,这件一会儿已经满是汗了,回来之后直接拿去洗吧。”

“是,那……需要我扶着吗?”

“不用了,快点吧。”

“是。”

……来到庭院里。

“唔~”

爱莲娜伸了个懒腰,正和魏可丽一起走向小木屋。

“我到底是睡了多久了。”

“已经有十多天了,准确点来说,是昏死过去。”

“原来这么严重啊。”

“这已经能用严重来形容了,家里都乱成一团了。”

“看来,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呢,抱歉。”

“你没事就行了。”

爱莲娜笑了笑,看向了身边的花圃。

“今天马洛修剪得不错呢。”

“是。”

“要不,找个时间在这里开个茶会吧。”

“不错的提议呢。”

“到时候你也一起吧,别像以前那样站在一边。”

“我不怎么适合那种场面。”

“那到时候就穿上女仆服侍奉我们吧。”

“我拒绝。”

“不要吗?说不定会挺不错。”

“都说了不适合。”

“那,到时候再看看吧。”

“……”

魏可丽看着爱莲娜的侧脸,笑了笑,一直压在心上的那块石头终于消失了。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终于变回正常了。”

“什么意思?”

“你自己清楚不是吗。”

“……是,是,我知道。可是,这说不定都是我装出来哦。”

“不会的。”

“……也对呢,我都不擅长骗人。”

“果然,发生什么事吧?”

“很多吧,都是些无关要紧的。”

“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算是吧。”

即使爱莲娜不说,魏可丽也知道那是跟谁的事情。

“我觉得你还是注意点比较好。”

“我还没有那么天真。”

“那就好。”

两人来到了小木屋,在门口处,她们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烈穿着一件贴身的背心,下半身还是穿着那条长裤,背靠在小木屋的门上,等待着爱莲娜她们出现。

“你来这里做什么?”

爱莲娜直接问烈。

“没。”

“蕾呢?”

“回去了。”

“莎拉跟着她吗?”

“啊。”

“……让开点。”

爱莲娜把烈推向一边,魏可丽走上前去打开了门,两人无视被推开的烈,走进了通向地牢的楼梯。

现在,地牢的隔间都已经锁上了即将成为素材的生灵,墙壁上的灯火一亮,许多生灵开始咆哮、挣扎。

爱莲娜没有立刻动手,她站在楼梯的出口处,看着昏暗的内部。虽然已经下定决心了,但在这个时刻她还是会犹豫。

一直以来,被抓回来当作素材的都是非常危险的生物,被抓回来之后已经弱化并束缚住了,大都是不具备知性的、即使被猎杀也不会触犯规定、适合用做素材的物种,如果能把它们消灭,很多人都会感到高兴吧。

生命就是生命,不是权力、地位、名誉,没必要用来作比较,也绝对不是用来对比的筹码。

这是家主凯德莉的教诲,对整个家族的教诲,作为她的女儿,她深信这一点,也明白生命的可贵——直到被吸血鬼猎人袭击的那一天。现在,就算忏悔也没有任何意义了,该做的事情没有变。

“跟他们说吧,把所有的都发泄出来,让他们来原谅你。”

她还记得烈在那天晚上说的话,但是,这些问题并不像猎人杀死兔子那样简单。要得到谁的原谅呢?死去的生灵?还是一直教导自己的家人?而且,自己有被原谅的资格吗?

“我还在想什么呢。”

自嘲一般地说了一句,爱莲娜拿出短剑。

这时候,烈突然从身后走过来,推开魏可丽,从她那里拿走钥匙,又顺手从爱莲娜的手中抢过短剑,嘴唇动了一下,然后走向了牢房。

“站住!”

魏可丽想把烈抓回来,却被爱莲娜伸手拦住了。

“爱莲娜……”

“没事,让他去。”

“可是!”

“他做不出什么的。”

爱莲娜盯着烈,观察对方的行动。

她不知道烈想干什么,只知道烈不会伤害自己,虽然也不像在帮助自己就是了。事实上主导权早已不在自己这边,阻止他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只希望他别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欸?”

这时,爱莲娜察觉到身体的异样,从醒过来那一刻起,她一直感觉到非常疲惫,但被烈拿走短剑之后,她的身体变得轻松多了,像突然被治愈一样。

“这,到底是……”

“怎么了?”

“……没有。”

爱莲娜又看向烈,一种不好意的预感涌上心头。

烈随便选了条钥匙打开牢房的铁门,转动几次,铁门没反应,又换上另一条钥匙,一直耐心地找到正确的那一条。他随手推开铁门,径直走到被铐在墙上的野兽面前,把短剑刺进它的身体。

“这种感觉,吗?”

等短剑吸收完之后,他立刻离开,来到另一个隔间。

第三个,第四个……

把这十来天存积下来的素材全部收走后,他回到爱莲娜面前,把短剑放回她的手上。

“!”

爱莲娜刚拿回短剑,疲惫感再次袭来,双脚突然变得无力,下意识地抓住了烈的手,好让自己站稳。

烈握紧爱莲娜,扣起的五指几乎能把那只白皙的小手包裹在手心。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爱莲娜,等待对方站稳。

“……”

爱莲娜的视线还在空气中游走,一时间适应不了来回切换的身体状况。

“爱莲娜?”

魏可丽走过来,一只手搭在爱莲娜的肩膀上,才让爱莲娜回过神来。

“没事。”

爱莲娜把短剑收回身体里,另一只手还在烈的掌心上。她看了眼被握紧的手,又看向烈,表情显得有些紧张,但下一秒又严肃起来了。

烈又露出了微笑,松开手,走上了楼梯。

魏可丽斜眼看着烈离开,虽然表情没有变化,眼眸中却透出一股杀气,等烈的身影消失之后,她才放下警惕。

“丽,别紧张。”

“我没事,倒是你,刚才是怎么了?他对你做了什么?”

“应该说我会对他做什么吧,控制权在我手上,他能做些什么。”

“……也对。”

“上去吧。”

“是。”

爱莲娜把手一挥,熄灭牢房的灯火,带着魏可丽回到地面上。

“嗯?”

刚回到地面,就看见烈靠在门的旁边坐下来,刚才的笑容也消失了,无神的双眼看着远处的天空,脸上布满了汗珠。

趁魏可丽正在锁门,爱莲娜想上前问烈一些事情,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单纯是站在旁边看着他。

烈注意到爱莲娜的视线,瞟了她一眼,又露出了微笑,立刻转身离开了。

爱莲娜踏出一步,想把烈留住,结果还是放弃了,把踏出的脚收回来,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许的不安。

“锁好了。”

“……嗯,回去吧。”

……回到宅邸内。

“呼……”

爱莲娜洗过澡后,回到房间,躺回到床上,抬起右手臂遮住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看着顶上的床帐,思考着刚才的事情。

在短剑被烈拿走的那段时间里,身体确实是轻松很多,现在之所以如此疲惫,是因为魔法的副作用,也就是说,可能是烈在那一刻把这个魔法给夺走了。

从地牢里出来之后,他的样子也非常奇怪,总觉得他很辛苦,比现在的自己还要辛苦,说不定,魔法的副作用也转移到他身上了。

这个魔法,“再生人偶”只有吸血鬼能够使用,拯救的对象也只能是吸血鬼,在对象濒死的那一刻,把对象的生命跟自己生命连接在一起,阻止对象死亡,让对象处于静止的状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对象的身体会慢慢复苏,为了生存而夺取施法者的性命来填补自身的空缺。但是,生命力的代换是不等价的,在那之前,施法者必须收集足够的生命力交给濒死者,如果做不到,双方都会死亡,但也可以在那之前解除魔法来保住施法者的性命。

在魔法施展期间,施法者的全部魔力、魔法都会用来维持对象的静止状态,所以现在的爱莲娜没有任何战斗能力。

关键一点是,吸血鬼的生命力不是人类能够比得上的,一个能夺取吸血鬼性命、需要用上吸血鬼全部魔力来维持的魔法更不能让人类来施展,如果在现在这种时候,这个能力被烈夺走的话……

“不行!”

爱莲娜离开床铺,打算出去寻找烈,但走到门前,她又停下来了。

她看着自己的右手,闭上眼睛,经过一番犹豫,她决定使用手背上的魔法阵。

同一时间,在庭院里,烈正坐在凉亭里休息,像以往那样背靠着柱子,双腿放在长凳上,无神的双眼正看着庭院里的花圃。

“?”

身上的纹印突然间出现,但身体的行动没有被控制,只是传来了一些信息。

烈笑了一声,从长凳上下来,离开了凉亭。

一段时间后,在爱莲娜的房间里。

“!”

一只手突然间出现在窗外,抓住了窗沿,吓到了爱莲娜立刻抓起被子遮挡住身子。现在她只穿着一件睡裙,还是挺薄的那种,稍有不慎就会被看见。

烈的手臂一使劲,整个人翻过了窗户,摔进爱莲娜的房间里。他抬起上半身,把身体挪到窗户下面,背靠在墙上,微笑着看向爱莲娜。

看见翻进来的是烈,爱莲娜松了一口气,拖起被子把身体盖住,面向烈抱怨道:

“我不是叫你偷偷进来吗?”

“啊。”

“没人发现吧?”

“啊 。”

“那就行。”

之后两人就沉默了。

到了关键时刻,爱莲娜又开始犹豫了,表情显得有些沉重,她不知道该怎么问,也害怕自己的猜想被证明是对的,像那天晚上一样。

在这微妙的气氛中度过几分钟后,爱莲娜终于开口说道:

“如果,现在我问你问题,你会老实回答我吗?”

“……啊。”

“刚才,你把我的魔法抢走了,对吧?”

“你是说……‘再生人偶’?”

“没错。”

“……啊。”

“你知道这个魔法吗?”

“啊。”

“怎么知道的?”

“以前,我也是吸血鬼猎人,忘了吗?”

“也就是说,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

“啊。”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做?”

“因为,很有趣?”

“认真点。”

“……啊。”

“我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如果现在被你抢走,可是会吞噬你的,说不定会直接要了你的命,这样也没关系吗?”

“应该……没关系吧?我还没死,也就是,生命力很强,用来做素材的话,应该能立刻完成吧。不过,你现在应该下不了手吧?”

“这件事,我自己会有办法。”

“哼……”

之后两人又沉默了,爱莲娜没有让烈出去,因为她觉得这中间有什么不对。烈的确是那种好战的人,跟战斗、魔法有关的,他觉得有趣也是正常的事情,但刚才那句“很有趣”应该不是最关键的理由。

“你真的觉得这样很有趣吗?”

爱莲娜用非常平静的语气问道,尽量让自己置身事外,然后询问烈。

“……啊。”

“你的生命也好,其他人的生命也好,在你眼中就没有一点价值吗?”

“……你知道,我在这个世界做过什么?”

“对。”

“不愧是斯特林家。”

烈闭上眼睛,仰起脑袋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叹了口气。

“确实,我盯上过不少猎物,但还没有杀过人,至少在这个世界,没有,把他们打败之后我,就没兴趣了,至于后来有没有死,我不清楚。”

“是吗……”

“但是,跟你们不一样,我只是刚好没有杀死他们,就把他们打败了,我对倒下的对手没兴趣。”

“真的是这样吗?以你的能力,不杀人反而比杀人更难吧?”

“也许吧。”

“那你自己呢?你明知自己可能会死掉,也要抢走我的魔法,你真的……不怕死吗?”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抢夺的能力也会转移吞噬的对象。”

“欸?”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说不定,刚才我就不还给你了。不过,我大概真的,不怕死吧。”

“你骗人。”

“……是吗?”

“为什么你要这样?”

“我,只是人类,死是绝对的,害怕改变不了这一事实,比起害怕着等死,不如做些有趣的事。”

“……无法理解。”

“是吗。”

之后,房间又安静下来了。

爱莲娜抓起被子向后挪动,让身体背靠在床头板上,盯着烈看了好一会儿。

果然自己还是没办法理解这个人。

最初以为他只是个疯子而已,但现在看来根本不是,明明一直诉说着自己对生命的冷漠,却在一些时候特别的温柔,也许只是他行为差异太大,给自己一种错觉,但这中间一定缺少了什么。

“呐……”

“嗯?”

“为什么,你不离开?”

“离开?”

“你不适合这种生活吧?寄人篱下也好,成为奴隶也好,你不是不喜欢吗?在外面冒险才适合你吧?”

“冒险,吗?也许吧。”

“所以,你不应该离开吗?”

“我身上的那些还没解开吧。”

“我昏迷了这么多天,你随时都可以抢走这个束缚魔法。”

“当着你家人的面?”

“他们能打赢你吗?”

“不能。”

“所以,你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

烈睁开眼睛,斜眼看向爱莲娜,笑着问她:

“如果我走了,你们,要承担多大责任?私底下跟冒险家联盟交易,把我买下来,然后把我放跑,会怎么样?”

“这跟你没关系吧?对你来说,我们有那么重要吗?离开之后,无论我们发生什么事,你都不用在意吧?”

“啊。”

“直接回答我,为什么?”

“直觉,之类的?”

“你觉得这种回答我会信吗?”

“不会。”

“……你还真是随心所欲呢。”

这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爱莲娜?”

外面传来魏可丽的声音。

烈看了眼房门,抬起手抓住头上的窗沿,双脚用力向上一甩,以近乎摔倒的方式翻出了窗外。

爱莲娜看着烈进出的那个窗口,叹了口气,把被子和睡裙整理好。

“进来吧。”

魏可丽走了进来,关上门后,来到爱莲娜身边。

“身体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大家呢?”

“还在忙着。”

“我的情况,都跟他们说了?”

“是。”

“那就跟他们说,这几天我不会外出了,那些危险的目标不用管,找那些容易对付的就行了。”

“可这样下去根本就来不及。”

“不能让大家去冒险吧,如果因为我而出了意外,那大家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难道说,你不打算用他了?”

被魏可丽看穿自己的想法,爱莲娜别过视线,面露难色。

魏可丽坐到床上,握紧爱莲娜的手,说道:

“如果你不想那样做,就让我去吧。”

“不行!绝对不行!”

“那就只能让他去了。”

“……不行。”

“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不能看着你牺牲。”

“我也不打算牺牲自己,但是……”

爱莲娜捏紧魏可丽的手,紧闭着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么是我们去,要么是让他去,或者,直接把他当做素材。”

“不行!”

爱莲娜突然冲着魏可丽大叫一声,让魏可丽愣住了。

“对,对不起。”

爱莲娜又低下头,抬起另一只手捂住一侧的脸,思绪越来越杂乱。

“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看到了。”

爱莲娜把手拿开,看着自己的手心。

“昏迷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做同一个梦,那些被我当成‘道具’用人,还有我杀死他们的场景。”

“……”

“我的手已经很脏了,已经洗不掉了,但是我不想在那样做了,那种事情……已经够了……”

爱莲娜握紧双拳,弯下腰,把额头贴在手指上,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弱,魏可丽抱着她的肩膀,让她抬起身子,跟她拥抱在一起。

“已经不用做那种事情了,爱莲娜,剩下的交给我们吧,我们会想办法的,相信我们,好吗?”

“……嗯。”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别自己一个人承担,知道吗?”

“嗯。”

爱莲娜擦干眼泪,放开手臂,看着魏可丽的双眼,用不容反驳的语气对她说道:

“绝对,不可以做危险的事,也别让大家去做,明白吗?”

“知道啦,你还真是个爱哭鬼。”

“不用你说。”

魏可丽笑了笑,接着说道:

“不过,比以前坚强很多了,至少不会逞强了。”

“如果还是那么不成熟,那就真的对不起母亲了。”

“是吗……总之,别勉强自己,好好休息。”

“休息又不能延长时间。”

“但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吧,已经很疲惫了,不是吗?”

“……我知道。”

“妈妈!”

门突然间打开了,蕾跑了进来,纵身一跃,扑向了魏可丽,魏可丽立刻转身把她抱住。

“唔~”

蕾把脸压向魏可丽的胸部,看来她非常喜欢那种柔软的感觉,魏可丽也抬起手抚摸着她的脑袋。

“早安,蕾。”

“嗯,早安,丽姐姐。”

蕾抬起头向魏可丽问好,然后放开手臂,又扑向了爱莲娜。

“妈妈。”

“早安,蕾,别突然间扑过来哦,很危险的。”

“嗯。”

爱莲娜捏了下蕾的脸蛋,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妈妈,好点了吗?”

“嗯,已经没事了。”

“妈妈睡了好久。”

“是呢,都忘记跟蕾玩了,对不起。”

蕾摇摇头。

“工作很辛苦吗?”

“一点点吧,不过,现在已经做完了,可以跟蕾一起玩了。”

“可是,妈妈看起来很累,不要紧吗?”

“没问题,刚睡醒而已,过一会儿就没事了。好啦,先让我下来吧。”

蕾摇摇头,扑上去抱紧爱莲娜。

“在这里。”

“在这玩就行了吗?妈妈的房间里可是什么都没有哦。”

“有妈妈在。”

“这样啊……那,就在这里吧。”

“嗯。”

“小姐!”

门外传来莎拉的呼喊声,几秒后,莎拉冲进了房间,刚踏入房间几步,又急忙刹住脚,退回到房间外面,端正好姿势向爱莲娜低头行礼,然后恭恭敬敬地走进来。

“都说了不用这么拘谨。辛苦你了,莎拉。”

“不,我还是……没照顾好小姐。”

“你不是一直在跟蕾玩耍吗?是这样吧,蕾。”

“嗯,跟莎拉姐姐,玩捉迷藏。”

“欸!?原来一直都是在玩吗?”

“嗯。”

蕾点了点头。

“怎么这样……”

莎拉无力地跪在床的旁边,上半身趴在了床上。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主人,我还以为自己一直跟丢了小姐。”

“这是大家的规矩哦,为了让你们尽全力寻找蕾。”

“就算知道了我也会尽全力找的啊。”

“那可是不一样的。好了,你也坐上来吧。”

“欸?可是,我不用去做其它工作吗?”

“现在你的工作就是照顾蕾,乖乖留在这里吧。丽也一起吗?”

“不用了,我回工作室。”

“是吗,那过来一下。”

爱莲娜示意魏可丽靠近她,两人开始窃窃私语:

“有办法调查异世界的事情吗?”

“可以,我以前的那些同事有几个还留在这边。”

“帮我调查一下他的身世。”

“……你对他感兴趣吗?”

“我只是没办法理解他而已,而且……之后也要想个办法处置他,不是吗?”

“我知道了。”

魏可丽站直身子,说道:

“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直接叫我过来就行了。莎拉,照顾好爱莲娜和蕾。”

“是。”

“那么,我先回去了。”

魏可丽离开了房间,把房门关上后,看着门面,放低话音问道:

“你想干什么?”

身体靠在门边墙壁上的烈笑了笑,说道:

“帮个忙,行吗?”

“你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吗?”

“我是说,我帮你们。”

“什么意思?”

烈瞟了一眼门口,转身离开了,魏可丽也跟在他的身后监视着他。

“给我看,你们的情报。”

“为什么?”

“我被你们买下来,用途不是只有一个吗?”

“你不可能心甘情愿为我们做事。”

“也许吧,至少,利益是一致的,不是吗?”

“我不这么认为。”

魏可丽一边说,一边偷偷拿出一本笔记和一支羽毛笔,在一页纸上写下一些内容,撕下来,对折成一条,瞄准烈的后脑。

“!”

还没等她行动,烈就转过身来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身边,她身前的两个球体直接压在烈的身上。

魏可丽依旧非常镇定,瞪着烈的双眼,说道:

“这可是性骚扰。”

“……啊。”

烈又把她的手放开了。

魏可丽立刻拉开距离,把纸张夹在笔记本里,接着笔记本和羽毛笔一起消失了。她双手拍了拍身体,像是在拍去身上的灰尘,特别是跟烈接触过的部位。

“多练习一下吧,该怎样隐藏魔力。”

给了魏可丽一句建议,烈转回身去,继续前进,魏可丽也快步跟上他。

“想干什么直说。”

“我去对付那些大家伙。”

“你觉得我们会让你这么做?”

“我觉得你们会偷偷让我去做。”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只是,想战斗。”

魏可丽一直跟着烈来到工作室的门口。

烈在门口前停了下来,回头看着魏可丽,向后退几步,给魏可丽让出位置。

魏可丽盯着烈,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前,转身面对大门,整理好衣服,吸一口气,把门推开。

里面依旧是一片忙碌的景象,大家交换着资料,和族人谈论接下来的任务,根本没时间去在意走进来的是谁,只要爱莲娜还没有脱离危险,他们一刻都不能停下来。不过,相比起前段时间,工作室里的人少了一些,他们都加入到外出狩猎素材的队伍中,加快搜集的进度。

这时候,有一个人注意到烈,下意识的说了一声:

“你是!”

因为他的情绪有点激动,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去了,看到魏可丽身后的烈,都立刻警惕起来,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烈似乎不讨厌这种感觉,带着笑容,毫无顾忌地走了进去,但周围的人都没有拦住他,而是看向魏可丽。

魏可丽没有回应他们,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做,阻止是阻止不了了,但又不能明确允许他。

“请问有什么事吗?”

贝尔来到烈的面前,出于礼貌地询问烈。由于身高的问题,贝尔抬起头才能看到烈的脸,但体型的差距并没有对他造成威胁,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犹豫和紧张,更多的是敌意。

烈微笑地看着贝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环视工作室一圈之后,把注意力集中在里面的展示板上。

他把手搭在贝尔的肩上,放松力气把他推开,径直走向那块展示板。

接着,一位女仆走上前来,伸手拦住烈。

可以看出她非常紧张,手臂有点颤抖,双唇紧闭,不敢抬起头,只能挑着眉毛看向烈。

烈看了女仆一眼,抬起手准备抓住她的手臂,又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停下了,把手收回来,绕过女仆继续向展示板走去。

女仆没有继续跟上去,只是回头看着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烈来到展示板前面,查看着上面的内容,他的微笑消失了,表情竟变得严肃起来。从左到右,一边查看一边走向右边,按顺序把内容全看一遍。

周围的人警惕着他,观察着他的动向,在他做出危险举动之前,都不会率先行动,一是因为没有爱莲娜的吩咐,不能随便处置他,二是因为他确实非常危险,发生冲突不是一个好的选项。

看完一遍之后,烈开始往回走,边走边把一些资料从展示板上揭下来,而他拿走的资料,全部都是极其危险的物种的信息。

最后,他拿着资料,转过身来面对在场的全员,说道:

“秘密交易,有兴趣吗?”

……在爱莲娜的房间里。

蕾、爱莲娜、莎拉坐在同一张床上。

蕾坐在爱莲娜前面,爱莲娜正为她梳理头发,莎拉则坐在爱莲娜的身后,帮爱莲娜梳理头发。

一开始是蕾想让爱莲娜帮自己梳头,然后她想起莎拉经常帮爱莲娜梳头发,所以就问莎拉:“莎拉姐姐不帮妈妈梳理头发吗?”然后爱莲娜就让莎拉坐在身后了,不过,这也只是在跟蕾玩耍而已。

爱莲娜把蕾的头发理顺之后,拿起发圈,在靠近后颈的位置把一边的头发扎起来,然后拿起另一个发圈扎起另一边的头发,帮蕾扎了两条长马尾。

“可以了。”

“嗯。”

蕾把两条金色的马尾抱到身前,贴在脸上,用鼻子吸着上面的香味,然后转过身来,又扑到爱莲娜身上。

“呀!真是的,突然间扑过来的话,头发不就又乱掉了吗?”

“没关系。”

“那,一会儿妈妈再帮你梳一次吧。”

“嗯。”

“那个,莎拉?”

“是!”

“其实,不用把我的弄成蕾那样也可以哦。”

“欸?对,对不起!”

“别紧张,只是说一说而已。”

“是……”

莎拉继续帮爱莲娜梳头,但现在没之前那么顺手,刚梳过一段,梳子就被卡住了。

“唔……”

“很毛糙,对吧?”

“是。”

“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都没怎么打理呢,太麻烦的话就算了吧。”

“没问题的!交给我吧!”

“……嗯。”

“妈妈。”

“怎么了?”

蕾放开手臂,看着爱莲娜。

“妈妈要跟大哥哥结婚吗?”

“结婚?”

爱莲娜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嗯。”

“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因为,他很像爸爸。”

“很像……吗?”

蕾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出人意料。

在爱莲娜的心中,烈并不是那种能够成为父亲的人,虽然他面对玛琪的诱惑能够毫不动摇,还帮自己解开了心结,但他好斗的性格没办法承担一个家庭,特别是这个吸血鬼大家族,关键是自己对他也没有那种感情。

但是,蕾这个孩子比较特别,她很容易分辨出一个人是好是坏,既然烈能被她说成像爸爸,那是不是代表着他真的有普通人的那一面?

“蕾希望那个大哥哥成为爸爸吗?”

“嗯。”

“那,能告诉妈妈为什么吗?”

“因为,他很温柔,陪我玩,在一起,很安心,只是……不说话。”

“这样啊。”

“而且,他可以保护妈妈。”

“欸?”

爱莲娜愣住了,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蕾会说出这个理由。

“妈妈很辛苦,可是,有爸爸的话,就不会了,也不会受伤了。而且,爸爸也会保护大家,对吧?”

“蕾……”

爱莲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把蕾抱在怀里,眼角也有点湿润了。

“谢谢你,蕾真是个好孩子呢。”

她把脸贴在蕾的头发上,闭着眼,有点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但又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出来。

“有蕾在身边,妈妈很幸福哦。”

“唔——妈妈,抱得好紧。”

“是吗,那,这样呢?”

爱莲娜放松手臂,抚摸着蕾的脑袋。

“嗯,没事了。”

“那个……主人……”

“怎么了?”

“就是……头发……”

莎拉支支吾吾地说着,指向了爱莲娜的头发。

“头发?”

爱莲娜歪下头,挂在头发上的梳子晃了下来。应该是刚才抱紧蕾的时候,身体突然前倾,梳子刚好卡在头发上,就从莎拉手中扯出来了。

“卡住了吗?”

“是,非常抱歉。”

“没事。”

爱莲娜把梳子拿下来放在一边。

“都说了,太麻烦就不用了。”

“就让我侍奉您吧,都已经……好几天没有……”

“怎么了?难道,寂寞了?”

“请别在小姐面前说这些啊!”

“蕾已经睡着了,看。”

“欸?”

莎拉伸过头来,看见蕾已经睡在爱莲娜的怀里了。

“好快,明明刚才还这么精神。”

“这孩子,想睡的时候就会立刻睡着的,有时候觉得真的很厉害呢。”

爱莲娜把蕾抱起来,转身移动到床头的位置,让莎拉调整一下枕头的位置,让蕾躺下来。

“真是个贪睡的孩子呢。”

她把被子拉过来盖住蕾的胸口以下的身体,用手指拨开盖在蕾脸上的几丝头发,眼神里充满爱意。

“主人……呀!”

莎拉刚想靠近爱莲娜,爱莲娜却突然向后倒下,躺在她身上,脑袋就枕在莎拉的胸部。

“安静点哦,别把蕾吵醒了。”

“是……不对吧,明明是主人突然倒下来才把我吓到的。”

“别担心,我现在还活着呢。”

“……”

“……莎拉?呀!”

莎拉突然抱紧爱莲娜。

“怎,怎么了?”

“不会有事的。”

“欸?”

“主人不会有事的,现在也好,以后也好。”

“莎拉……”

“所以,不要说那些话,好吗?”

“……嗯。”

爱莲娜拿开莎拉的手臂,转过身来,把手搭在莎拉的肩膀上,慢慢把她向侧面拉倒,两人又躺在了同一个枕头上。

“我只是随口说一说而已,你太操心了。”

“说也不行,这种事情不能随便说吧,万一到时候……真的……”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没事的。”

爱莲娜把莎拉的双手拉过来,握紧在手心,不过莎拉的手掌要比自己的大,可能让她握住自己比较合适。

“那个……主人……”

不知为何,莎拉的脸颊渐渐红润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变小了,视线也游离不定,看起来很紧张。

“怎么了?”

爱莲娜向莎拉靠近一点,但她的样子不像是在询问,反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就是……脸,太近了……”

“嗯,我知道。”

“您是……故意的吧?”

“啊啦,你不是很喜欢这种气氛吗?”

“都说了不是……”

“老实承认不就行了,我又不会讨厌你。”

爱莲娜把手贴在莎拉的脸,让她看向自己。

“我在想,要不要让你来做蕾的母亲呢?”

“母亲!”

“嘘~别吵到蕾了。”

爱莲娜把手指贴在莎拉的嘴唇上。

“主人,你的意思是……”

“就是那个意思哦,你不是希望那样吗?”

“要我说多少次!真的没有那样想!”

“是吗,真可惜,我觉得那样做也挺好的,你拒绝就没办法了。”

“果然,主人您有那种兴趣吧。”

“绝对没有。”

“那请您别拿这些来欺负我!”

“看你这么紧张,不欺负一下你怎么行呢。不过,我说的是真的,我不会拿这些事情开玩笑。”

“主人……”

“再问你一次,你愿意吗?愿意的话,明天举行仪式也可以。”

“……我不适合。”

“是吗?真可惜。”

“比起多一个母亲,可能小姐更想要一个父亲吧。”

“……也许吧。”

爱莲娜闭上眼,回想起第一次跟蕾谈论“父亲”这个话题的那天。

斯特林家有不少藏书,有一个专门的图书室,蕾就在里面找到了一个童话绘本,然后拉上爱莲娜一起看,在那里,她第一次接触到了“父亲”这个概念。

“妈妈,父亲,是什么?”

吸血鬼这个种族,只有女性才有能力繁衍后代,也就是把其他物种变成吸血鬼,让对方继承自己的血统,所以,作为吸血鬼重生的时候,他们没有父亲,这个概念只停留在自己还是人类时的认知。

但是,蕾不一样,在她还是婴儿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被爱莲娜收养,刚开始懂事就成为吸血鬼了,在她的认知中没有父亲这个概念,直到她找到这个绘本。

想起当初,爱莲娜自身也是通过这个绘本认识“父亲”这个词,然后询问自己的母亲——凯德莉,毕竟她也是在婴儿的时候被凯德莉收养,只知道凯德莉是自己的母亲,只不过是在十多岁的时候才决意成为吸血鬼,比蕾要晚很多。

所以,她把很久以前凯德莉的回答说给蕾听:

“父亲呢,就是一位像妈妈一样,会陪在你身边,会保护妈妈、保护大家的男生哦。”

直到现在,爱莲娜也是这么认为的,父亲就是另一位母亲,只不过是个男性。她不知道这个想法是否正确,毕竟到现在她还没有父亲——只是差一点又多了个奇怪的母亲。

可能正是因为自己不清楚这个概念,没办法清楚地告诉蕾父亲是什么,才会让她这么在意父亲这个存在吧,所以才会说烈“像爸爸一样”。

“那个,

主人,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问吧。”

“主人,应该不会让烈,做小姐的父亲吧?”

“不会,我都没打算给蕾找父亲,我对他也没有那种感情。”

“真的吗?”

“没骗你。说到底,蕾只是觉得他可以被叫做‘父亲’,刚好跟那个形象对上而已,我们吸血鬼并没有对那份感情的需求,至少我们家没有。抛开性别不讲,蕾也只是觉得他值得亲近而已。”

“真的,是这样吗?”

“我觉得是这样啦。这方面还是问母亲吧,整个家也就只有母亲带过孩子。”

“是说主人您吗?”

“对,而且,我成为吸血鬼的时候,已经十几岁了,也不会去在意自己有没有父亲,母亲之所以跟我讲什么是父亲,大概一开始是不打算把我留在家里,让我作为人类活下去吧。”

“那……为什么您还是成为吸血鬼了?”

“因为我那时候很任性啊,一直缠着母亲,最后母亲拗不过我,然后我就真的成为她的女儿了。当然,那时候我已经做好觉悟,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因为身体跟之前完全不一样,心里会很害怕,不过被我忍下去了。”

“原来是,是这样啊……”

“所以,像蕾这样,在还没懂事、连人类和吸血鬼都分不清的时候成了我的女儿,这么年幼的吸血鬼,到底需不需要父亲,我真的不知道,至少我成为成为吸血鬼的那一刻,已经不再对那种存在感兴趣了。我还真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呢,等蕾长大之后,一定会恨我吧。”

“不会的!主人已经是一位非常出色的母亲了!”

“是吗,谢谢你,你这么说我还是挺高兴的。”

“这是真的!我没骗您!”

“我知道。”

“唔~总觉得,主人您在敷衍我。”

“没有啦,只是觉得……”

爱莲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是在抗拒着说出某些真相。

“我知道的,不用顾忌我。”

莎拉握紧爱莲娜的手。

“如果不是主人把我买下来,我就已经被那个女人卖到那些污秽不堪的地方了。”

“……对不起,让你想起那些事情。”

“那并不是难过的事,即使是现在,我也觉得自己非常幸运。如果没有主人和夫人,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母亲的存在可以这么温柔的。”

“莎拉……”

“所以,主人已经是一位非常出色的母亲了。”

“这样夸我,我也不会做你的母亲哦。”

“我,我没有那种想法,我只是单纯的,喜欢……主人……而已……”

莎拉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就是,另一个方面咯。”

“我也……没有……那样说……”

嘴巴上拒绝,但莎拉的眼睛却没有离开爱莲娜。

爱莲娜的右手也没有离开莎拉的脸颊,还伸出拇指,用指腹抚摸莎拉的嘴唇,莎拉也抿着嘴,用唇片夹着爱莲娜的手指。

“你这样可是很危险的,莎拉。”

“……嗯。”

“先说明,我真的,没那种兴趣。”

“可是,您的脸……好近。”

“是吗?”

“主人,小姐还在睡觉哦。”

“嗯,我没忘记。”

“那,可以停下来吗?”

“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哦。”

“可是……”

最后,莎拉还是放弃抵抗了,闭上眼睛等待着,爱莲娜也闭上了眼睛,脸也越来越靠近了。

然后门就被敲响了。

“!”

两人立刻睁开眼睛,对视着,眨了两下,立刻从床上下来,整理好衣服,回头看看蕾,确认没有吵醒她之后,爱莲娜走向房门。

“唉……”

莎拉端正好身姿,但头还是抵着的,样子看起来非常失落,还在小声抱怨: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

爱莲娜把门打开之后……

“嗨~我来了呜呜!”

穿着女仆服的玛琪突然出现在门口,还非常大声的跟爱莲娜打招呼,立刻被爱莲娜捂住了嘴巴。

“呜呜呜呜呜呜!”

“安静点!蕾在睡觉!”

“唔……”

玛琪弯过身子看向房间里面,立刻就安静下来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

玛琪把爱莲娜的手拿开,小声说道:

“你睡了那么久,我可是很担心的,所以就来看看你咯。”

“我没事,好啦,快去工作,不工作也别过来。”

爱莲娜把玛琪推了出去。

“欸~我明明我这么关心你,干嘛这么冷漠啊。”

“你会吵到蕾睡觉的。”

“不会啦。”

“总之就是不行。”

说完,爱莲娜立刻把门关上了,过了几秒又把门打开,补充道:

“别去袭击其他人,不然又会把你赶出去的,明白吗?”

说完又立刻关上门。

“唔~小爱你这个小气鬼!”

玛琪对着门抱怨一句,鼓起脸蛋离开了门口。

“明明我这么关心你,真是的……算了,去找小烈吧。”

关上门后,爱莲娜轻叹一口,回到床边坐下来。

“玛琪前辈……玛琪姐姐还是那么有活力呢。”

“真希望她安静一点。”

“!”

“——”

刚对上视线,两人就说不出话了,刚才那种浓厚的气氛被突如其来的玛琪打散,重新独处之后,剩下的就只有莫名的尴尬了,想起刚才的事情,内心都会觉得非常害羞。

“呼……呼……”

房间里只剩下几乎听不见的蕾的酣睡声。

爱莲娜和莎拉的脸都染上红晕,她们慢慢移开视线,开始思考如何面对现在这种气氛。

……在庭院的大门外。

烈和魏可丽站在敞开的大门前方对视着,气氛有点微妙,又不像之前那么紧张。

烈换上了另一套衣服,一套非常破旧的布衣,只有鞋子稍微结实一点。

魏可丽还是那身正装,背对着宅邸,手上拿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片,像是为烈送行。

“拿好。”

魏可丽把纸片递给烈,烈看了一眼,拿过来放进口袋里,问道:

“你的能力吗?”

“……”

“隐瞒的工作,交给你们了。”

“没想到你也会说这些话。”

“很奇怪?”

“对,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大概是……有趣?”

“……别给我们添麻烦。”

“啊。”

留下一句警告,魏可丽转身走向宅邸,大门也跟着关上了。

“啊……”

烈闭上眼睛,松动身体的筋骨,做个深呼吸,又看向远处的宅邸。

“原来,我还会这样做,吗……”

自嘲似的地说道,烈转过身,向山林里走去,脚步慢慢加快,开始奔跑起来,远离宅邸之后,他用力一蹬腿,使用刚“借”来的能力,跃起到空中。

“应该,不会无聊吧……”

他又自言自语道,降落到地面后继续飞跃前进,最后离开了山林。

魏可丽回到宅邸里面,关上门,叹了口气。

“我到底在干什么……”

“小~丽~”

玛琪突然从身后靠过来,手臂环抱住魏可丽的腰,故意把胸部压上去,从她的肩上探出头,把脸贴在她的耳朵上。

面对玛琪的亲近,魏可丽没有丝毫动摇。

“你没有工作吗?”

“没~有~”

“那就找别人吧,我现在很忙。”

“忙着跟大家一起隐瞒小爱和莎拉,还有我?”

“……”

被说中之后,魏可丽也没有大惊失色,只是沉默不语,也就是默认了,但表情变得比以前更吓人。

玛琪放开魏可丽,走到一旁,踢着脚抱怨道:

“本来想着跟小烈一起玩的,结果被你们放跑了,真是的。”

“那家伙可不是拿来玩的。”

“我知道。既然他离开了,那我就找别人吧。”

“等等。”

“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是要得到他吗?”

“确实是这样,不过……在他之前,我还有更重要的人,不是吗?好了,待会儿见。”

玛琪正要离开,刚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问道:

“呐,小丽。”

“什么事?”

“小烈他,会回来的吧?”

“应该吧。”

“是吗……”

玛琪苦笑着,转身离开了。

魏可丽看着她走远后,推了推眼镜,朝相反方向走去。

“哼哼哼……哼哼……”

玛琪一边哼着歌一边寻找着娱乐的对象。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来这里了,感觉有点小兴奋,特别是又能见到那几位经常跟自己“相处”的对象,比如现在看到的这一位。

“啊~被我找到了~”

玛琪看到一位女仆刚从走廊的转角处走过,于是立刻跟上去,躲在墙角后窥探,确定对方没有发现自己,周围也没有人之后,悄悄跟上去,从后方靠近,然后伸手搂住对方的腰。

“呀!”

那位女仆尖叫了一声,就算不回头看,她也知道对方是谁,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呼呼~又被我吓到了~”

“玛琪!你在干什么啊?”

“要干什么不是很清楚吗?真是的,难得我回来了,也不来慰·问一下。”

“请,请不要再做那些事情了!我根本不愿意!而且,我现在根本没时间!”

“是吗?不想在尝尝我的血液吗?”

“欸……”

说道这里,女仆开始动摇了。

她并不是眷属,而是吸血鬼,以前因为各种原因品尝到玛琪的血液,那种异常美味的血液。

“看,都不说话了,果然很想吧。”

玛琪的话语变得魅惑,搂住腰的手臂一只向下抚摸过去,一只向上抚过去,**,再向上移动,把手指贴在嘴唇上,又伸进嘴里,食指摩擦着里面那颗尖锐的牙齿。

“想要吗?”

“!”

女仆不敢说话,怕牙齿不小心刺伤玛琪的手指,现在品尝到那种味道,估计就不能回头了,但是,身体却根本没办法拒绝,过往的那段记忆又浮现在脑海中。

“来吧,就当做是欢迎我回来吧。”

“ 呀!”

身后突然传来叫声,两人保持现在的体位侧身看向那边。

只见一位穿着管家服的男生站在那里,双手拿着一本书,双眼呆滞地看着亲热中的两人。这个男生并不算高,长相偏向可爱的那一类型,看起来有点弱气。

三人保持对望的状态沉默着,书本慢慢从手中滑落,掉到地上,发出的响声让他们回过神来了。

“我,我还有事情要做。”

女仆趁机挣脱开来,快步离开了玛琪。

“欸,等一下……唔……”

玛琪鼓着脸,转过身来看向男管家,并慢慢接近他。

“咿!”

“都怪你,把她吓跑了。”

“对,对不起!”

男管家低头道歉,捡起地上的书后立刻逃跑了。

“真是的,我有这么可怕吗?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玛琪叹了口气,朝着刚才过来的方向走了回去,这次她不打算寻找娱乐的对象了,而是来到了某个房间。

她站在门前,看着门把,深呼吸,让自己的笑容自然一点,把手放在门把上,红色的纹络出现在门把上并向外延伸,覆盖着整一扇门,又迅速收缩回来,消失在门把上。她推开门走进去后,立刻把门锁上,看了一遍这昏暗的房间。

“一点都没变呢,果然,还是这里让人安心一点。”

她走到床边,坐在凯德莉身旁,看着她的睡脸。

“好久没看过你睡脸了,不过,我不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了。”

她伸手抚摸凯德莉的脸颊,躺下身子,跟她枕在同一个枕头上,眼神里充满怜爱,却又透出一丝悲伤。

“今天,我就陪着你吧。”

她搂住凯德莉的腰,把身体贴过去,在她的脸上亲一口,拥抱在一起。

“很快,就没事了,到时候,再让你品尝一下我吧 。”

……到了晚上。

爱莲娜从浴室里出来,身上穿着浴袍,正打算回房间,但途中,她在烈休息的房间前停下来了。

“……”

她看着门把手,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但自己完全没有理由去见他,单纯想看看他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

虽然找不到理由,但还是下定决心进去。她把浴袍的领子拉紧,把身体裹严实了,然后敲了下门,直接把房门打开。

“欸?”

但进去之后,并没有看见任何人,床铺非常整洁,窗户锁上,窗帘也拉上,不像是有人使用过。爱莲娜四处张望,又走进去观察一片,确实不在,他也不可能躲起来。

“去哪里了?”

“爱莲娜?”

魏可丽从门外走了进来。

“怎么了?这么晚还来这里。”

“看见他了吗?”

“没有,从你昏睡过去那天起,他经常不知去向。”

“这样吗……”

“有事的话直接用束缚魔法叫他回来吧。”

“……算了,不用了,回房间吧。”

爱莲娜带着魏可丽离开房间,关上门后,两人一起向爱莲娜的房间走去。

“不用跟着我也行,回去休息吧。”

“不行。”

“……唉。”

估计是害怕爱莲娜会突然间晕倒过去,魏可丽的态度有些强硬,来到房间前,她还不忘叮嘱爱莲娜。

“有什么情况一定要说。”

“现在什么情况都没有。”

“也别做那些危险的事情。”

“不会做啦。”

“也不要偷跑出去。”

“要不,我也叫你一声母亲?”

“不用,我并不打算和夫人发展关系。”

“那快点去休息吧,忙了一天,你也累了。”

“我没问题。”

“不管有没有问题,都好好休息,你也别偷偷出去,明白吗?”

“是。”

“那,晚安。”

“晚安。”

爱莲娜走进房间,又看了眼魏可丽,叹着气把门关上。

“都担心过头疼了,欸?”

刚转过身来,爱莲娜发现在床上的多了两个人,一个是已经躺在睡着的蕾,一个是在一旁照顾蕾的穿着睡衣的莎拉。

“那个……晚上好,主人。”

莎拉尽量放低声音,避免把蕾吵醒。

“嗯。”

爱莲娜走过去坐在床上,莎拉也向她靠过来。

“对不起,主人,没经过您的允许就进来。”

“没关系,是蕾要过来的吧。”

“是的。”

“所以你也过来陪睡吗?”

“不是!我只是,过来……我也很担心主人,所以就……”

“真是的,你们也真是太爱操心了。不过,谢谢你们。”

“不,主人允许我留在身边,我非常高兴。”

“没什么允许不允许的,想来就来吧。好了,睡吧,我也有点累了。”

“欸,主人,你不换衣服欸欸——”

爱莲娜直接把莎拉推倒在床上,抬起手一挥,房间里的灯光立刻熄灭了。

“不用换了,就这样。”

“那……就这样把小姐放在那边,不要紧吗?”

“我又没说不管她,现在还有其他事情要做而已。”

“其他事情?难道是……”

“对,不过,有蕾在旁边,我可不会做什么哦。”

“我,我也没想过要那样!”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欸!不行,主人,请等一等,我刚刚才……唔~”

爱莲娜不顾劝阻,把嘴里的两颗锐齿伸向莎拉。

……同一时间,在远离斯特林家的某个荒漠上。

“呃!”

烈从空中飞向地面,身体撞碎一颗岩石,整个人被碎石掩埋在地里。

在上方,一只巨雕正盘旋在空中,观察着那堆碎石的动向。

过了十来秒后……

“!”

一大块碎石如炮弹一般从碎石堆中射出,巨雕立刻向上方躲避,但翅膀还是被击中了。受伤的巨雕发出凄厉的叫声,从天空中坠落下来,撞击地面,掀起巨大的烟尘。

攻击还没有停下来,碎石接连飞出,砸在巨雕的身体上,威力没有刚才的强大,但足够让它失去行动能力,倒在地面上无法动弹。

过了几秒,烈从碎石堆里爬出来,双手撑在膝盖上,急促地鼓动着肺腔,尘土和血液混杂着黏在他的身体上,衣服也被撕开了,看起来非常狼狈。

“呜!”

他突然伸手按住后腰,跪在了地上。

“啊……”

他再次使用“借”来的魔法, 按住腰的手掌发出绿色的光,开始治疗受伤的身体,但只治疗严重的地方。这种医疗魔法虽然效果很好,但会让患者产生抗性,到达一定程度之后就没办法接受治疗,需要过一段时间让抗性消除,所以烈不能过度使用。

才过了一天,他已经遍体鳞伤了,但他根本不在意,虽然内心还是非常烦躁。

“真是……不痛快啊……”

治疗好之后,他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魏可丽给自己那张纸,查看上面的一系列名单,用手指沾一点血,把其中一个抹掉,折叠好重新收回口袋里。

“呃……”

他站直身子,扭了下腰,确认没问题之后,又扭动下肩膀和脖子,向下一个目的地飞奔过去。

……还是那个梦境。

睁开眼睛,自己拿着短剑,最初的那个“道具”被禁锢在自己面前,只是,他的样子已经模糊不清。

这一次,自己毫不犹豫地刺进他的身体里,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每杀掉一个人,短剑就会变重。

没有一丝罪恶感,甚至没有感情,像一个被人操纵的木偶,直到血液顺着短剑流下,把双手染红,手臂也已经没有办法承受短剑的重量,最后掉落在地面上,自己也跪倒下来,开始哭泣。

抬起头看向最后一个人,那个人并没有被锁链禁锢,他走过来,向自己伸出手,抚摸自己的脸颊……

“!”

爱莲娜再次睁开眼睛,从梦中清醒过来,瞪眼看着床帐,内心还处于慌乱之中。

“爱莲娜!”

“小爱!”

和之前一样,身边的两人立刻探过头来,惊慌失措的样子反而会让爱莲娜替她们担心。

这一次,爱莲娜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她松了口气,看向身边的两人,勉强着挤出一点笑容,说道:

“早安。”

“现在还说什么早安啊!都已经是第十天了!”

玛琪以几乎要哭出来语气喊道,泪水已经在眼睛里打转了。

“十天?丽,这是怎么回事?”

“那天晚上睡着在之后,到你现在醒过来,已经过了十天了。”

“……”

爱莲娜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十天,那天醒来之后,又昏迷了十天吗?

她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唯一确定的是剩下的时间比想象中的还要少,情况并没有那么乐观,恐怕这副身体真的要撑不住了。

“这样吗……”

但是,她现在没有慌乱,只是简单地感叹了一句,冷静得有点可怕,好像并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玛琪看到爱莲娜呆愣的样子,以为她一时接受不了,握紧了她的手,安慰她说:

“没事的,大家已经找到不少素材了,现在就过去收集回来,说不定就能完成了。”

“嗯,说的也对,不过,可以让我歇一下吗。现在……有点累……”

爱莲娜撑起身子,刚抬起来一点就停住了,手臂一直在颤抖,双眉紧皱,看起来很费力。

“别硬来。”

魏可丽扶着爱莲娜的肩膀,帮她坐起来。

爱莲娜把身体放松下来,弓着背,看着抬起的双手,又看向魏可丽,说道:

“带我过去吧。”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离开房间。”

“那你背我过去吧,时间很紧迫,不是吗?”

“……明白了,先换上衣服。”

“我去拿衣服吧。”

“嗯,拜托了,玛琪,随便找一件就行了。”

玛琪刚离开床边,门就被敲响了,而且敲得非常急躁,也很有规律。

“……我去看看。”

魏可丽走过去开门,一位女仆正站在外头,表情显得她非常焦急,小声地说了一段话后,魏可丽的瞪大双眼,像是听到了一个惊天噩耗,以往的从容镇定一瞬间消失了。

“怎么了?”

看着魏可丽一动不动,爱莲娜问了一句。

“……有点事,可以先出去一下吗?”

“嗯,快去吧。”

“是。”

魏可丽没有回头,迅速走出房间,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把门关上,跟着女仆快步离开,脚步逐渐加快,最后跑了起来。

“……”

爱莲娜看着房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本该疲惫的表情突然间严肃起来。

“小爱,这一件可以吗?”

“可以。”

“那我帮你换上吧。”

玛琪带着一套裙子从衣柜那边走回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换……应该没问题。先不说这个,玛琪。”

“怎,怎么了?”

爱莲娜突然间提高音量并回过头来,锐利的双眼看向玛琪,吓了她一跳。

“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在一个较大的杂物房里。

魏可丽直接开门进来,跑向最里面的角落。

在那里,烈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身上的衣物只剩被撕破的裤子,身上沾满血迹,伤口布满身体,两腿伸直,双臂无力地垂下,脑袋拉耸着,双眼失神地看着地面。

听到有人靠近,他抬起头看向魏可丽,又露出了微笑,双眼也恢复了一点生气。

“……没事吧?”

魏可丽单脚跪下,查看烈的情况,面对他的时候,表情又变得冷漠了。

“不……”

刚刚说一个字,烈就感到有点费劲了,喘了口气,继续说道:

“不应该问……素材,怎么样吗?”

“没有完成你还会回来吗?”

“……啊。”

“治疗用了多少?”

“忘了。”

“你是故意不用,还是已经有抗性了?”

“小伤没必要用吧,虽然……变成这样……”

“可丽!”“魏小姐!”

这时候,从工作室里出来的几个人来到了杂物间,在看见烈的状态之后,都大惊失色。

“这……到底是……”

“这样都能活下来吗?”

烈看向他们,哼地笑了一声,然后就晕倒过去了。

“……喂。”

魏可丽晃了下烈的肩膀。

“喂,醒醒,喂!”

烈没有反应,魏可丽把手指摁在她的颈部,能感觉到他的脉搏,确认他并没有死去。

“极限了吗?你们的能力回来没有?”

魏可丽问身后的几个人。

“嗯,回来了,所以我们才过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其中一位女吸血鬼回答说。

“过来帮他治疗。”

“是。”

那位女吸血鬼走到烈身边蹲下,对着烈张开手掌,接着,烈的身体和她的手掌都发出了绿光,对烈进行治疗,但过了十来秒,治疗就停止了。

“已经有抗性了吗?”

“嗯,不过,内脏和骨骼都已经愈合了,剩下的就只有外伤,还有失血过多,伤口我已经保护起来了,不会腐烂的。只是……他的身体突然变得好重。”

“体重增加了?”

“不是,应该说,整个人都变‘重’了。”

“……是吗。”

魏可丽站起来,对身边的人说道:

“剩下的交给我吧,我留在这里监视他,大家……回去休息吧。”

“也就是说……”

“已经结束了,等他醒来之后,我会带他去找爱莲娜的。”

“……”

虽然魏可丽这么说了,但大家并没有离开的意思,都看着烈,内心都在犹豫。

看到他们这个样子,魏可丽说道:

“从一开始就已经说好了,至少要尊重他的选择吧。”

“但他没有那样做的理由吧?”

“……这些只有他知道,我们自己也有该做的事情。我们为了爱莲娜和夫人,大家都已经力不从心了,没办法顾忌太多人。”

“……”

“我不会说‘牺牲是无可避免的’,但是……一具尸体总比两三具尸体要好。”

“……”

沉默了好一阵子后,其中一个人说道:

“也就是说,不用再出去狩猎了吧,那我就去休息了。”

“……我先回工作室,这段时间资金消耗太高了,还要想办法补充回来。”

两名男生转身离开了。

“那……我也先回去了。”

“我们也回工作室帮忙吧。”

剩下的那几位女生也离开了,只剩下那位医疗师和魏可丽。

医疗师看着烈,听了刚才那番话,思绪都搅乱在一起了,非常难受。她把手伸向烈的手掌,紧紧握住,问道:

“真的,救不了他吗?”

“他只是个人类,没办法承受那样的生命力,而且,他也不打算放过自己。”

“是吗……明明之前我还把他救回来的,结果现在就这样倒在我面前,我却不无能为力。”

“至少,你把能力给他了,让他撑到现在,爱莲娜也得救了。”

“……也许吧。”

她站起来,看着魏可丽,看起来很无奈。

“也许,他对大家来说只是个‘道具’,但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先去看看大小姐的情况,这里……拜托你了。”

“嗯。”

她转身准备离开,但看到门口那边的情况,她愣住了。

门已经打开,但大家都没有出去,无言地看着门外,脸色都有点奇怪,像是隐藏已久的秘密突然间被发现了。他们退向两边,给外面的人让出通道,接着,玛琪抱着爱莲娜走进来。

“!”

“……”

进来之后,爱莲娜第一眼就看向魏可丽,魏可丽站在原定,虽然心里有点慌乱,但还是保持外表上的镇定。

杂物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都不敢移动一步,也不敢开口解释。现在,爱莲娜代替凯德莉成为家主,说过不可以使用烈,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违背家主的命令了,虽然家主不是绝对的权力者,但这种情况下还是有惩罚他们的权力。

大约过了一分钟,爱莲娜的话让凝结的空间重新开始活动。

“瓦伦汀娜,治疗魔法还有效吗?”

“已经有抗性了。”

医疗师——瓦伦汀娜回答道。

“玛琪,你和瓦伦汀娜把他搬到房间,继续帮他治疗,丽跟我过来,其他人回到工作室,把这段时间的开销全部补回来,在那之前谁都不能休息,全部人都是。”

“是。”

玛琪犹豫了一下,把爱莲娜放下,等她站稳后,再走过去把烈背起来,和瓦伦汀娜一起离开了杂物间,其他人也跟在她们身后离开了,留下主从两人。

爱莲娜扶着旁边的墙壁,勉强站稳身子。

“丽。”

“是。”

“回我房间。”

“是。”

魏可丽走到爱莲娜身边,以公主抱的形式把爱莲娜抱起来,爱莲娜也伸出双手挽住她的脖子,无感情的双眼直盯着她的脸庞,像是在审问她。

“……”

魏可丽也不敢多说话,遵从主人的命令,带她离开了杂物间。刚走出来,就看到贝尔站在门的旁边,手里拿着一份资料,等待着魏可丽出来。

“能找的都找到了,就只有这些。”

他把资料递过来,爱莲娜立刻伸手接过。

“回去吧。”

贝尔看向魏可丽,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离开了。

“走吧。”

“是。”

回到房间之后,爱莲娜坐在床边,拍着身边的位置,说道:

“坐下来吧。”

“是。”

“靠近一点。”

“是。”

魏可丽听从命令贴紧爱莲娜坐下来后,爱莲娜侧倒身子靠在她的身上,闭上眼睛。

“不处罚我吗?”

“为什么要处罚你?”

“我没有服从你的命令。”

“明知故犯,是吗?”

“是。”

“那惩罚你有什么意义?”

“……抱歉。”

“为什么要这样做?”

“……”

“说吧。”

“……对我来说他不过是个‘道具’,从一开始就是那样,牺牲他来拯救你,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不是这个。”

魏可丽的回答并没有得到肯定,但她一时找不到其它的借口。

“你不是这么无情的人。说给我听吧。”

“……我不想失去你,仅仅是这样。”

“我明白,可是,不是这个。”

即使说出了心里话,爱莲娜依旧不接受,这让魏可丽感到疑惑。

“到底是什么让你作出那样的决定?”

“……”

被问到非常关键的问题,魏可丽默不作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思考过后,还是回答出来了。

“他的能力。”

“你们知道了?”

“是,他主动告诉我们的。”

“这样啊,然后呢?”

“他让我们把能力借给他,然后让他出去把素材带回来,正好也能满足他战斗的欲望。我觉得,集合那么多人的能力,再加上他自身的战斗经验,应该能够制服那些危险物种。”

“所以,就因为这样,大家都答应了?”

“他说,如果是十天之内不回来,或者你停止生命活动,他就会立刻死掉。”

“什么?”

“之前,他试过从你手上夺走那个束缚魔法,就在那时候,他在上面加了这条命令,把自己的命跟那个魔法连起来了。”

“!”

爱莲娜抬起右手看着手背,无法相信魏可丽说的这个事实。

“他说的,是真的吗?”

“‘不信的话就离开十天,到时候就知道了。’他是这么说的。”

“……真像他的做事风格。然后呢,你们信了吗?”

“不相信,但是,我决定赌一把,就把大家说服了,以我的权能。”

“身为家主的秘书?”

“是,再加上束缚魔法还在你手上,到时候也能强制让他回来,大家就答应了。”

“说不定他还对束缚魔法做了其它修改,然后隐瞒你们,这样也没问题吗?”

“……是。”

“万一他惹出什么麻烦,承担责任的还是我们,这样,也没问题?”

“是。”

“为了我,整个家族都变得混乱不堪,也不在乎?”

“是……”

“你还真乱来呢。”

“请处罚我吧。”

“……唉。”

爱莲娜无力地叹了口气,抬起身子,对着魏可丽的脸颊亲了一口,然后把嘴唇贴近魏可丽的耳边。

“谢谢你。”

“呃……”

魏可丽一时间没明白怎么回事,用手指触碰被亲吻的地方,睁大眼睛呆愣在那里。

爱莲娜向后倒在床上,脸颊也发红了,把脸转向一边,说道:

“处罚以后再跟你说……明白吗?现在……还有其它事情要做。”

“……”

“丽?”

“呃,是……”

丽回过神来,但心脏还在激烈鼓动,血液还在往脸颊聚集,一时半会儿是冷静不下来了,不过她还没有忘记该做的事情。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资料,深呼吸一次,冷静下来后,开始浏览上面的内容,这些内容就是这几天她拜托旧同事收集的、关于烈在那边世界的过去。

“……这个是?”

“怎么了?”

“没有,先等一等。”

魏可丽继续翻阅,快速看一遍之后,把放下资料,叹了口气,爱莲娜坐起来,向她问道:

“结果呢?他的身世,到底是什么样?”

“几年前,那边的世界发生过一起命案,一个孤儿院里的所有人,在一夜之间全部被杀害,除了其中一个孩子。案件过后,警方认定那个孩子就是凶手。”

“什么?”

“警方进去的时候,地上全是尸体,其中包括孤儿院的孩子,工作人员,还有一个集团的董事,那个孩子就站在尸体中间,根据警方的描述,‘那个孩子全身是血,拿着刀子,笑着走向自己’。之后,那个孩子就被带到了法院,然后就销声匿迹了。

“但这是媒体公布的案件起始,那个孩子后来被集团藏起来了。除了他还有其余一些通过各种途径收回来的人,集团把他们培养起来,专门用来做一些地下工作。直到后来两个世界开始往来,他们中的一部分被派到这里,然后,其中一个人立刻叛变了。”

“就是他?”

“对,他应该就是当年孤儿院命案的凶手,但没有资料证实,他逃跑之后,那个集团开始衰落了,最后各种黑幕被爆出来,集团也受到制裁,许多资料都被销毁了。也在同一时间,各地都出现了袭击事件,接下来的事情,就跟之前获得的关于他的资料一样。”

“这样吗……”

爱莲娜把资料拿过来亲自翻阅一遍。

“也就是说,从小就是那种人吗?”

“大概吧,还不确认他是不是命案里的人。”

“……不对。”

爱莲娜把资料扔到一边,内心还是想不明白,如果他本来就是一个阴暗的人,绝对不可能做出那么温柔的事情。

“爱莲娜?”

“应该是不这样,这根本说不过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

爱莲娜没有回答,看着右手,又看向扔在一边的资料,接着看向魏可丽,决定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说出来。

“原来,发生过这些事情吗……”

“嗯。”

爱莲娜又靠在魏可丽身上。

“只能说是巧合吧,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明白,我到底有多自责,到头来,我也只是个爱逞强的、不成熟的小丫头而已。”

“至少,你还没有忘记夫人的教导,现在只是迫不得已。”

“我明白,但这并不能代表我可以被原谅,我只是想尽可能弥补自己的过错而已。”

“所以,你现在才会一点都不害怕。”

“不是不害怕,只是不慌而已,我还不想就这样死去,跟你们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够呢。不过,他的话,也许我还能做些什么,虽然不能把自由给回他。”

“……该不会,你对他产生感情了?”

“没有,只是……有点在意罢了。”

“别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不会,我还有你们呢。好了,该去收集素材了。”

“是。”

魏可丽扶着爱莲娜站起来,爱莲娜双脚放在地上,抬起身子,站了一会儿,又坐回到床上了。

“我来吧。”

“嗯,拜托你了。”

魏可丽又把爱莲娜抱起来,陪她一起离开了房间。

……眼前一片光亮,然后,视野渐渐清晰起来。

“呼……”

只见一个短发的男孩坐在一张凳子上,背靠着墙壁睡着了,这时候,一个小女孩走过来,抓住他的肩膀摇晃他。

“哥哥,哥哥,凯烈哥哥!”

“唔……”

凯烈慢慢睁开眼睛,抬起手揉了揉,问道:

“怎么了?”

“外面,球飞到树上了。”

“啊……这样吗。”

凯烈伸了下腰,站起来,跟小女孩走到外面。

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下,几个男孩站在那里,看着卡在树枝上的皮球。

“啊,凯烈哥哥来了。”

凯烈一边走向他们一边说道:

“你们几个,找我的话就亲自来,别让女生跑腿。”

“小梅跟你亲近一点嘛。”

“别找借口。”

凯烈拍了一下那个男生的脑袋,走到树下,抬起头看向那个皮球。

“注意点。”

他提醒身边的孩子,纵身一跃,利索地顺着树干爬上去,伸手一拳把皮球打下来了。

皮球在地面上弹跳几次,最后滚到了一个女生的脚下,她捡起皮球走向这边,把球递给其中一个男孩,说道:

“玩耍的时候要注意点哦,凯烈也是,别爬到树上,很危险的。”

“啊,知道了。”

凯烈从树上跳下来,拍干净手掌,准备回到屋子里。

“哥哥。”

小梅抓住凯烈的手指。

“一起玩吧。”

“啊。”

“姐姐也一起。”

“嗯!”

那个姐姐伸出手来,小梅也伸手过去握紧。凯烈看了眼姐姐,只见她正带着微笑看着自己,说道:

“像一家人一样呢。”

“啊。”

“走吧!”

小梅拉着两人,向屋子走去。

……之后,又是一片光亮。

慢慢睁开眼睛,亮光跟着被拉开,接着,姐姐的出现在眼前。

“姐姐?”

“睡得还好吗?”

“嗯……”

揉揉眼睛,想坐起身子,但有什么压在身上了,低头看过去,发现小梅躺在自己身上睡着了。

“……”

他又躺下来,转头看向姐姐。

“怕吵醒她?”

“啊。”

“凯烈很照顾小梅呢。”

“……啊。”

刚说完,小梅就把身体翻转过来,凯烈立刻伸手接住她,怕她倒在床上醒过来。

他把小梅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盖好之后,自己又躺回在了床上,一边看着她一边抚摸她的小脑袋。

“嗯?”

姐姐也跟着伸手过来,摸起凯烈的脑袋,凯烈回头看了眼姐姐,翻过身来面对着她。

“你这是在干嘛?”

“不喜欢摸摸头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

“啊啦,不是吗?明明还是个小学生。嗯~如果上学的话,应该是五年级或者六年级吧。”

“是吗?”

“不打算去学校吗?”

“不要,留在这里就好。”

“也不打算找个家。”

“在这里长大的,这里就是我的家吧,倒是姐姐你,都到了嫁人的年龄了,不还是留在这里。”

“我倒没有那个打算,而且,如果我离开了,孩子们会伤心吧,特别是你。”

“……才不会。不过,如果你走了,他们就等于少了个母亲吧。”

“如果你走了,大家就等于少了个父亲了。”

“跟小孩子说这个你觉得合适吗?”

“啊啦,刚才是谁说自己不会小孩子来着,而且,年纪轻轻就摆着一副大人样,小心被别人讨厌哦。”

“你不也是只知道照顾小孩子,等你有了孩子,怕不是要把丈夫晾在一边,说不定还把丈夫给赶跑了。”

“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吗?好伤心啊。那,就让凯烈来做我的伴侣吧,你的话绝对不会嫌弃我,对吧?”

“喂……你说这句话可是很危险的。”

“那就等你长大之后再说吧,如果,那时候你不介意我是个老阿姨的话。”

“……我无所谓。”

“是吗?呼呼呼~别太认真啊,就说一说而已。”

“我可不是说一说。”

凯烈抬起手抚摸姐姐的脸颊。

“说不定我真的会那样做。”

姐姐愣了一下,很快又露出了微笑,样子看起来很幸福。

“真是个早熟的孩子呢。”

但是,下一秒,一抹血红闪过眼前,姐姐不见了,自己也已经不是躺在床上,而是站在一片尸体中间,伸出去的手正握着一把刀子。

他看着自己的手,上面已经沾满了血液,扑鼻的腥味让人感到恶心。

跟着,旁边传来叫声,一个穿着西装的大叔向他冲了过来。

不知为何,他内心已经被被恨意填满,没有一丝犹豫,用刀子刺向那个人。

“!”

眼前的景色突然发生了变化,变回刚刚和姐姐相处的场景,自己依旧躺在床上,伸出手抚摸姐姐的脸,姐姐却带着诧异的脸色看着他。

“姐姐。”

他呼唤一声,姐姐也回过神来,对他露出微笑,然后说了句话,但他听不清楚。

“什么?”

接着,视野开始模糊,变成朦胧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但可以知道颜色开始慢慢变化,视野又逐渐清晰起来。

“……”

烈看见那几张熟悉的脸,爱莲娜、魏可丽、玛琪、瓦伦汀娜都在旁边,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他自己跟梦里一样躺在一张床上。

烈还是第一次被她们这样看着,但最奇怪的还是他自身——

他看着爱莲娜,伸手过去摸着爱莲娜的脸,整个人固定成了这个姿势。

看见一个重伤者醒过来,本该有人感到高兴,但现在所有人都愣在那里,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过了一会儿,爱莲娜自然地抬起手,叠在了烈的手背上,烈也跟着回过神来,慢慢把手抽出,翻过来看着手心。

“呼……”

他喘了口气,全身放松下来,手臂倒在床上,双眼看着顶上的床帐,看起来非常迷茫。

爱莲娜放下手,问道:

“感觉怎么样?”

“……没事。”

烈坐起来,检查一遍身体。

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也没有感觉到疲劳,基本上恢复过来了,但身体依旧非常“重”,让他有点透不过气。

“小烈,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

“没事。”

烈弓着背,拉耸着头,右手捂住半张脸,虽然呼吸不是很急促,但胸腔的起伏有点大,感觉呼吸有点困难。

“要不先躺下吧。”

“都说了,没事的,还撑得住。”

烈说话的语气变了,没有之前那种沉闷的感觉,简单点说,比以前更像一个普通人。

“小烈,你这是……”

“……”

烈一反以往的形象,让身边的人都感到很惊讶。

不过,最疑惑的可能是烈本人,他意识到自己发生了变化,估计是刚才那个梦的影响——他还是第一次做那样的梦。

“呼……”

他又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双手,握紧拳头,又放松下来,双眼呆滞,显得很无奈。

“小烈。”

玛琪握紧烈的手,看着他,但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烈也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又别过视线了。

“拿着。”

爱莲娜把一份资料递给烈,就是刚才获得的那份。

原本就是私下收集的,所以带在身边比较好,没想到烈会变成这个样子,现在的话,说不定他会告诉自己一些事情,所以她决定让烈看在这份关于他自己的资料。

“?”

“关于你的资料。”

“……是吗。”

烈伸出另一只手接过资料,把它放在被单上,开始翻阅。他的阅读速度很快,可能是因为这些都是自己经历过的事情,读起来也不那么费劲,而且,随着阅读的继续,他的表情开始变化,等到阅读完,他差不多变回之前那个样子了,只是显得有些无奈。

“哼……”

他笑了一声,把资料递回给爱莲娜。

“这些,都是真的吗?”

“啊。”

“那,我问你问题,你会老实回答吗?”

“应该吧。”

烈回答道,视线停留在自己的手心,看起来并不在乎爱莲娜想问自己什么。

“那,你说的‘姐姐’,是谁?”

“……”

烈愣住了,估计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是这么一个问题。

他慢慢转过头,看着爱莲娜,爱莲娜也盯着他,眼神坚定,似乎非常希望得到答案。过了一会儿,烈又把头转回去,看回双手,笑容渐渐消失了。

“我说了?”

“说了三四次吧。”

“是吗。”

明明在梦里没有说那么多次。

他心里如是想着。

“感兴趣?”

“我只是单纯想知道而已。”

“知道之后,说不定能帮我什么,对吧?”

“……对。”

“如果,我不说呢?”

“没关系。”

“……”

烈闭上眼睛,身体仰向后方,倒在床上,左手伸直摊在一边,右手臂遮住眼睛,说道:

“孤儿院里,我们的其中一个看护人。”

“果然,你就是孤儿院里的那个。”

“杀害所有人的,是你吗?”

魏可丽抢过话题问道。

“……有一个是。”

“也就是说,你杀过人吧?”

“丽,我来问。”

“……是。”

“能说一说,事情的经过吗?”

“什么事?”

“孤儿院的命案。”

“不知道。”

“那就说你知道的。”

“……你们母女都是一个样子,好奇心这么强。”

烈思考了好一会儿,把右手臂拿开,失神的双眼看着床帐,犹如看向过去一般,说道:

“那天晚上,我和姐姐买东西回来。孤儿院没有开灯,我们都觉得很奇怪,刚走进去,一开灯,就看见满地的尸体……院长的尸体,大家的尸体……小梅的尸体……还有一摊血。我还没反应过来,那个人就拿着刀子冲向我,然后……姐姐帮我挡下,就在我面前,倒下了……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回过神来,手里已经拿着刀子,那个人的身体,应该是被我搅开了吧。我跑去姐姐那里。她流了很多血,但还是看着我,还是笑着的,还伸过手来摸我的脸,还说……‘对不起’……”

烈不自觉地抬起右手,伸向上方,做出一个抚摸脸颊的动作,就像姐姐就在那里一样。玛琪用手捂住嘴巴,有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爱莲娜她们依旧看着烈,表情显得有些凝重。

烈回过神来,放下抬起的右臂,没有继续说下去,爱莲娜接着问道:

“所以,你就开始发泄愤怒?”

“不,那之后……我疯了。”

烈又露出了微笑,但不再是以前那种看不出感情的微笑,反而略带一点恐怖,跟自己刚失去理智的时候一样。

“我什么都不去想,不想知道真相,不想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想知道以后会变成怎样……害怕到,什么都不敢去想,脑子里剩下的,就只有拿起刀子时的**……之后的事情,就是你们知道的那样。”

烈闭上眼,从肺腔里呼出一口气,看向爱莲娜,问道:

“满意了吗?”

显然,爱莲娜并不满意,她想知道的不只是这些。

“在那之前,你在孤儿院里的事情,能说吗?”

“……忘记了。”

烈躲开爱莲娜的视线。

“不能说吗?还是,不愿意说?”

“……”

“无论如何,都不说吗?”

“……”

两人僵持了很久,最后,爱莲娜放弃了。

“身体没问题吧?”

“……啊。”

“别到处乱走,出了什么事,麻烦的是我们。走吧,丽。”

“是。”

爱莲娜拿起资料,让魏可丽抱起自己,离开了房间。烈看着门关上,自己也闭上眼睛,像是要逃回梦中。

“小烈……”

玛琪想靠过去,但被瓦伦汀娜阻止了。

“刚恢复过来,让他休息一下吧。”

“……嗯。”

……走廊里。

“这样就行了吗?”

魏可丽问道。

“足够了。”

“就算知道那些,也不会有太大改变吧。”

“我知道。”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

“果然,你还是放不下心来。”

“没有。”

“依旧没办法狠下心来使用他吧。”

“你也已经没有那个想法了,不是吗?”

“……是。”

“他轮不到我们去同情,他也不需要我们同情……我们要做的事情……没有变。”

“到头来,你还是在勉强自己。”

“都说了,没有。”

爱莲娜这么说着,但最迷茫的可能还是她自己吧。

带着这种心情,一直到了夜晚,已经是入睡的时间了。

爱莲娜侧躺在床上,看着窗帘,思绪乱成一团,完全没有睡意。

要做的事情没有变,但不代表自己完全不在乎烈。

也许他只是无意中帮自己解开了心结,刚好把自己从死胡同里带出来,算不上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人,最多也就是对自己有恩情,但他的那份温柔还是让人很在意——就像刻意在拯救这个家一样。

“果然,不行。”

爱莲娜离开床铺,刚站起来,双腿又失去了力气,跪在地上。

“呜……”

她扶着床铺,一点一点地把脚站直,站起来之后,左右晃了下,才终于稳住脚。她等待双脚适应现在的姿势,再慢慢踏出一步,适应走路动作,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正常走动。

她换上衣服,打算离开房间。

“欸?”

刚打开门,就看到瓦伦汀娜站在门口,好像早就知道爱莲娜会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

瓦伦汀娜没有回答,一直看着爱莲娜的双眼,过了十来秒后,说道:

“来吧。”

“你去哪里?”

“那个人那里,有些事要跟你说,一些可丽没有跟你说的事情。”

“……知道了。”

爱莲娜把门关上后,跟着瓦伦汀娜前去烈休息的房间。

“关于烈的能力,你知道了多少?”

瓦伦汀娜的首先问道。

“就是夺取别人的能力吧。”

“不仅是这样,还能发掘夺取到的能力,除了原拥有者的使用方法,他还能做出相应的改变,找到更多的使用途径,不过,这也仅仅是因为他战斗经验丰富。还记得魂狼的能力吗?”

“记得……”

听到这里,爱莲娜就觉得不对劲了,应该说非常糟糕。

“魂狼汲取的是魔力和精力,最后存储在体内维持生存,如果人类这样做,身体没有足够的资质承受这部分魔力,又不及时消耗掉,身体就会被逐渐侵蚀。”

“难道说……”

“他应该是在那一次跟你外出的时候夺取到那个能力,之后你昏迷的十天里,他一直在外面狩猎,身体已经存储了大量的生命力。”

“生命力,不是魔力吗?”

“我说过了吧,以他的经验,改变使用方法不是难事,只要有那个经验……那个魔法,‘再生人偶’,他从你这里拿过吧?”

“……”

爱莲娜说不出话,半张着嘴,双眼慢慢睁大,听到这里,她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她想立刻跑去那边,但身体条件根本不允许,差点就摔倒在地上,幸好瓦伦汀娜抓住了她。

“不想后悔的话把话听完。”

“可是!”

“冷静一点!求求你了……”

“——”

看着瓦伦汀娜哀求一般的表情,爱莲娜没办法挣脱开她的手,而且自己也没办法逃开。

“继续走吧,边走边听。”

“……”

瓦伦汀娜扶着爱莲娜,两人并肩继续向前走去。

“他从你那里夺走魔法,收集了素材,明白生命力是怎样被抽取出来的,于是他把那种方法用在魂狼的能力上,把那些危险物种的生命力收集在体内,估算下来,每一个都成功收集到,仅他一个生命容器已经足够让夫人苏醒了。”

“不行!不可以那样做!”

“冷静点,现在已经救不了他了,在他从你身上夺取魔法之后,他的身体已经出现崩溃的迹象,吸血鬼专用的魔法,以命换命,直接套在人类身上,完全是自取灭亡,就算还给你了,身体也没有停止衰弱。我们找不到方法治疗他,估计过几天,他就会死掉吧。”

“他不是学会了存储生命力吗?就不能用这个方法保住自己吗?”

“他没办法利用那些生命力,所以很清楚在自己活不了几天,那天,他向我们坦白了一切,然后让我们把力量给他,又利用自己的能力来威胁我们。我们也是半信半疑,最开始是不答应的,然后他就抢走了我的能力,最后才迫不得已答应他,然后可丽就说,她会承担一切责任,大概她也想赌一把吧,为了你。现在看来,我们的做法是对的……对我们来说。”

“……”

“也许是想在临死前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吧,如果是一般人的话,大概会这样想,不过,在人生最后一刻大闹一场可能更适合他。我觉得,他可能从一开始计划着怎么帮我们,或者说,为了救你。”

“……为什么?”

“我希望是这样,毕竟把一个快要死去的人说得那么冷血,我不喜欢,而且他确实救了你,也救了夫人,还有救了这个家族,不这样解释他,我会内疚的。说简单点吧,我不喜欢被一个疯子拯救。”

“……”

说到这里,两人已经来到房门前了。

“能站稳吗?”

“嗯,没问题。”

瓦伦汀娜放开爱莲娜的手,看着她的双眼,说道:

“我们跟他之间没有太多的感情和羁绊,在我们眼中他只是个陌生人,或者说,还是那个买下来的‘道具’,大概过几十年、几百年,我们就会渐渐忘记他,但他对我们有恩,他作出那样的选择,我们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些。你是我们当中最在意他的,在他的最后,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就好,但我们希望你能做出一个对你来说正确的选择。”

瓦伦汀娜搂住爱莲娜的腰,把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

“选一个不会后悔的做法吧,我们不想看着你整天愁眉苦脸,以后的日子,你要跟我们一起笑着度过,可以吗?”

“……是。”

瓦伦汀娜放开爱莲娜,退后几步,目送爱莲娜进去。

爱莲娜犹豫了一下,转身面对房门,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慢慢睁开眼,把手放在门把上,下定决心,打开了房门。

……昏暗的房间里。

烈背对门口坐在床边,脚掌放在地面上,双肘支撑在膝盖上,十指紧扣,失去焦点的双眼注视着地面。

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了,能回到这里已经是一个奇迹,再过几个小时,身体可能就会完全崩溃,因为 “再生人偶”的副作用,也可能是因为浓缩在体内的强大生命力。

他拜托瓦伦汀娜找爱莲娜过来,但并没有让她代替自己坦白一切,他打算等爱莲娜来到自己面前,用最后的力气夺取她的魔法,然后把自己收集成素材。

“呼……”

他呼了一口气,又露出了微笑。

“无聊啊……”

接着,门被打开了,又立刻关上了,房间里的壁灯发出暗淡的光芒,此时烈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爱莲娜站在门前,看着烈的后背,一语不发,烈也没有回头,依旧看着地面。

过了很久,爱莲娜放慢步伐走到烈的面前,烈慢慢抬起头看向爱莲娜。

两人又对视了很久,烈没有立刻行动,他能看出爱莲娜跟之前不一样,眼神比之前坚定多了。

爱莲娜张开口,但没有说话,又合上了,紧抿着双唇,双手交叠放在胸口,从身体里拔出了短剑,单手拿着,来到烈旁边坐下,把短剑放在两人之间。

“决定了吗?”

烈问道。

“没有。”

“……是吗。”

烈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夜空。

两人再次沉默了,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烈本可以干脆利落地把事情办完,但现在已经做不到了,看到爱莲娜的那种眼神,他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了。

爱莲娜明白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不是此刻,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明白,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心里有点害怕,思绪乱成一团。

最后,她决定顺从自己的感觉,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我和其他吸血鬼不一样。”

爱莲娜跟烈一起看向天空,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

“我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母亲收养了,在这个家族中长大,所以不太明白人类的事情。”

“……是吗。”

“母亲她,应该没想过让我成为吸血鬼,等我长大之后,就把我送回人类的社会,所以,那时候她让家族里的人保持人类的生活习惯,吸血之类的都不允许在我面前做,尽量让我过得像一个人类。现在看来,这个家的生活应该跟人类没有太大区别,你觉得呢?”

“……差不多吧。”

“对吧,不过,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以为我和大家都一样,只是我的身体比他们虚弱一点,有些人的眼睛比自己漂亮一点而已。后来,我偷看到母亲进食的样子,那时候我才意识到身边的异样,但不敢跟别人说,慢慢地开始跟大家疏远了,最后母亲忍不住了,过来问我原因,我才把我偷看的事情坦白出来。”

爱莲娜叹了口气,停顿了一会儿。

“那时候我才十岁,也差不多懂事了。我一直嚷嚷着让母亲把真相告诉我,天天缠着她,几乎是睡觉都不让她睡,她实在招架不住,才下定决心告诉我。之后,大家花了很长时间,教导我吸血鬼的事情,眷属的事情,人类的事情,于是我明白了,自己在这个家里完全是个异类,明白了自己根本就没有母亲,更没有父亲。”

“……”

“我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决定成为吸血鬼,我也想变得跟大家一样,想跟他们一起生活。可是,母亲并不允许,她不希望因为这些事情而改变我的一生,而且吸血鬼的家族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增加成员的。但是,最后她还是拗不过我,于是开始征求族人的意见,考虑了很多事情,吵架也试过。庆幸的是,大家都不讨厌我,于是我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

“……的确不一样呢。”

“你也这么想吧。一般的吸血鬼本来就是人类,在人类的社会中度过一段时间,中途下定决心成为吸血鬼,渐渐融入吸血鬼的社会。我的话,应该说从一开始就是吸血鬼吧,所以关于人类社会的事情我了解得并不多,现在还在慢慢学习,结果,学了一百多年……一点进步都没有。

“刚成为家人的时候,就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因为害怕吸血,我差点饿死了,最后还是母亲强行把我的嘴摁在她的脖子上,才让我活过来。第一个进食对象是自己的母亲,我应该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吧。

“那时候,我也明白母亲的想法了,明白她是多么爱我,真的,把我当成女儿了,让我成为吸血鬼时的幸福,还有让我脱离人类时的自责,全部通过血液流过来了。现在想想,用人类的话来说,我真是不孝呢,但我没有后悔,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这一百多年里,我和大家都过得很幸福。”

“蕾呢?”

“你很在意她?”

“……啊。”

“她原本是某个猎户的女儿,就住在这个山林里,后来那个猎户意外去世了,就被我收养了。跟我一样,那时候她还是个婴儿,和她生活了一段时间,我就……”

爱莲娜突然不说了, 后来的事情似乎让她难以启齿,会让她觉得是在诉说自己的罪状。

“总之,现在已经成为你的女儿了。”

“对,因为我的一时冲动……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跟她解释了,到时候,她一定会恨我吧……我真是个失败的母亲呢。”

“她不会恨你的。”

“为什么?”

“……直觉吧。”

“你这方面的直觉,可靠吗?”

“不知道。”

说完以后,两人又沉默了。

爱莲娜顺从感觉,把自己的过去说了出来,但烈并没有太大反应。

过了很久,烈叹了口气,问道:

“说这些,意义呢?”

“你愿意死在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手上吗?让我选的话,我绝对不愿意,所以,至少要让你知道这些。或者单纯是我想说而已,能说这些事情的对象,并不多,说出来心里也轻松一点……假装自己在跟朋友谈心一样。反正……你很快……就会……忘掉的……”

“是吗。”

“好了,该你了。”

“什么?”

“同样的道理,我也不想自己杀死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更不想被一个疯子救了。”

“已经知道了吗?”

“……对。”

“……”

“当然,你不说也可以,我不会勉强你。”

烈保持沉默,转过头来看向爱莲娜,伸手过去抓住她的手腕,说道:

“抓到你了。”

烈把爱莲娜的束缚魔法夺走了,手背上出现了魔法阵,身上的纹印也显现出来,接着,两样东西如同碎裂的玻璃一般被破坏,最后消失——束缚魔法被消除了。

看到烈的举动,爱莲娜叹了口气。

“现在这样做,不会太晚了吗?”

“已经不需要这个了,我和你都是。”

“……也对。”

爱莲娜又看向窗外。

“如果我早点知道你的能力,可能你就不用这样了。”

“为什么,不问?”

“我很害怕,怕你欺骗我,也害怕自己知道你的能力之后,立刻杀了你,那时候的我,根本没办法相信你。”

烈又看向天空,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相信一个疯子,没问题?”

“问题很大吧,我不太喜欢相信一个疯子呢,那种事情,太危险了。”

“……是吗?”

最后,他下定决心说了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我现在应该跟姐姐一起照顾大家吧。”

“在孤儿院里?”

“啊,我对自己的过去没兴趣,自己是被抛弃,还是意外失去亲人,都无所谓,和姐姐在一起,照顾大家,看着他们找到自己新的家人,看着新来的孩子重获笑容,就足够了。以后的事情怎样都好,现在的生活我不讨厌。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真是一点干劲都没有呢。”

“那里是安抚心灵的地方,在那个家,只需要安安静静地生活,就足够了。他们吵架了,就去劝导;他们受伤了,就去治疗;他们伤心了,就去安慰……姐姐生病了,大家一起去照顾,我倒下了,姐姐和大家也会来照顾我。”

“看来,你不仅喜欢照顾人,还喜欢别人照顾你呢,难怪你对蕾这么好。”

“……但最后,我变成这样了。”

“你后悔吗?”

“你觉得,我会?”

“不知道,所以我才问你。”

“……没有,过去的事情我不太在意,我已经爱上了战斗的**,那种每天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感觉,真的,让人欲罢不能。不过,这也已经过去了。”

“你比较喜欢那种?”

“没想过。”

“应该是以前那种安静的生活吧。”

“为什么?”

“如果你忘记了,你就不会帮我们了。”

“……大概吧。”

之后,两人又沉默了一段时间。

“蕾呢?”

“睡着了。”

“我的事,打算怎么解释?”

“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不过,肯定会对她说谎。”

“是吗。”

“我是说,你说谎。”

“……啊,跟她说过,要一起玩,还有……做个发夹。恐怕……已经不行了。”

烈向后倒在床上,爱莲娜回头看着她,自己也把身体挪到他旁边,低头看着他的脸。

“已经……不行了吗?”

“没有,估计,快了吧。”

爱莲娜又看向窗外,感叹道:

“明明都快死了,还说得这么轻松。”

“大概,习惯了吧。”

“……要做我的眷属吗?”

“不要,我只是个人类。”

沉默了一会儿,整理一下思绪,烈接着说道:

“人类的话,跟父母一起生活,然后自己成为子女的父母,再看着子女成为父母,才是正常的人生吧。”

“嗯,母亲是这样说的。”

“也就是说,我本来就不正常。但是,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对我来说,那里就是我的家,姐姐、院长、那群孩子,大家都是我的家人,那里就是我的家族……就像你们一样。”

“的确,很像呢,从人类的角度看,我们或许这只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可是,对我们来说,大家都是血亲的一族。”

“啊,所以……我才会这么多管闲事吧。”

“怎么突然这么感性了?”

“你想知道的就是这些吧?”

“……对。”

烈深吸一口气,然后颤抖着呼出来,说道:

“好啦,时间快到了,再不动手,小心把你自己给搭上了。”

“……呐。”

“?”

“如果再来一次,你会怎么样?安静地活着?还是继续做一个疯子?”

“……选有趣的那个吧。”

“是吗。”

爱莲娜拿起短剑,跨坐在烈的身体上,低头看着烈。

“你有那种兴趣吗?”

“我也快不行了,身体没力气了,只能这样。”

“……是吗。”

爱莲娜把短剑对准烈的心脏,把剑柄抵在身前,双手握紧,看着烈的眼睛。烈跟着闭上眼,等待最后那一刻。

……

……

“……?”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烈睁开眼睛,只看见爱莲娜咬着嘴唇,手臂颤抖着,红水晶一般的美丽瞳眸已经被泪水打湿,似乎失去了结束一切的勇气 。

烈叹了口气,然后,露出了笑容,是爱莲娜从来没见过的,温柔的笑容。他抬起手,像在梦里抚摸姐姐的脸颊那样,把手贴在了爱莲娜的脸上。

“替我问声好吧,向魏可丽、玛琪、莎拉、蕾、凯德莉、瓦伦汀娜,还有这里的大家。可以吧,爱莲娜?”

“!”

爱莲娜的泪水从眼角流下,闭上眼睛,点了点头,烈抬起拇指帮她擦去眼泪,说道:

“谢谢你。记得,别再勉强自己了。”

“……嗯!”

爱莲娜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第一次见到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的笑容。

“谢谢你,烈!”

短剑送进烈的身体里。

一瞬间,烈体内所有的生命力被抽取出来,短剑完成了,透明刀刃变成了赤红色,最后化成无数的小光球,从窗口飞离了房间。

“……”

房间重归于安静,呼吸声只剩下一个了。

爱莲娜垂下双臂,明明魔法已经完成,身体也恢复过来了,却依旧被一种无力感缠绕着。

“……!”

她擦去眼泪,立刻起身冲出房间,向凯德莉的房间跑去。

“妈妈!”

爱莲娜破除锁住房间的魔法,用力推开房门。

本是昏暗的房间已经被点亮,凯德莉已经坐起身子,背靠在床头板上,下半身还盖着被子,双手交叠放着,看着跑进来的女儿,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

“爱莲娜。”

“……!”

爱莲娜一步一步走到凯德莉身边,跪在床上,伸手抚摸母亲的脸颊、手臂、身体,确认着她的存在。

凯德莉帮爱莲娜擦去眼泪,搂住她的肩膀,把她抱紧在怀里。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爱莲娜使劲摇头。

“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凯德莉抚摸着女儿,安慰着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清楚,但自己醒过来了,也就是说,身为女儿的爱莲娜一定经受了很多痛苦。

“已经,不要紧了,妈妈就在这里。”

感受着母亲的温柔,心灵渐渐被这份感情治愈,最后,爱莲娜终于承受不住了。

“呜呜呜呜哇啊啊啊啊——”

她失控一般地放声大哭,把一直存积着的感情,全部倾诉在母亲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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