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我看见地面有一枚牛头人沾着血污的铜质鼻环。
我：你已经到了？
他：（图片：建筑破旧，灰尘像雪一样大片大片从天空落下，一种杳无人迹的寂静。这么荒芜沉重，宛如另一个世界。）
我：很难想象...
他：这里有已经干涸的血，地面很黏，黑漆漆的。对了，就像我老家炉灶的角落，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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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在另一个世界。
他：对。
我：你随时会死。
他：我的运气不至于那么差。
我：不如......回去吧，趁还有退路。
他：我们说好的，只要每隔一段时间联络一次，你就不再说这种废话。
我：我骗你的。没人希望你这样做。
想想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人不能只为自己而活。
他：他们当然不希望，可我希望这样。
你难道不明白？那些人永远不能理解别人，他们希望所有人都活在同一个框架里......他们固执无趣，强势无礼。但他们阻挠不了我。
我：这样做...你觉得对吗？
他：委曲求全，演戏作假，你觉得对吗？
我：你最好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会。
他：这里就很不错。
我发现恶魔只喜欢富丽堂皇的地方，在那里他们假装很和善。不过一遇到它们所不喜的，就会拼命将它毁灭碾碎，丑态毕露。
褪去和善，显露出暴虐的面目，我觉得蛮不讲理才是他们的本性。
我：所以你那里一定很豪华。
他：不，这里很阴暗，光正从瓦砾缝隙钻进屋里，我得举起胳膊，才能看见自己这双手。只有很少的阳光投进来，甚至不够照亮一双手。
不瞒你说，我一点都没瘦，每根手指都肉嘟嘟的，我从前还想过当一个流浪歌手，可笑吗。用这双手弹吉他。
我：按你的描述，这个环境很危险。
他：其实挺安全。牛头人不过是群长着兽角的牲畜，再无论如何智商也高不到哪去，只要摧毁过的地方，它们连看都不多看一眼。
我：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他：等确认安全以后。
我：好。如果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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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里真恶心。
我：你看见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我还在废墟里。
我：已经是半夜了，怎么还在废墟里？你没问题吧。
他：如果有，怎么办。
我：那你应该第一时间切断联系，我什么都帮不到你。
他：真无情。
我：废墟里到底有什么让你恶心的东西？
他：让我恶心的东西，在外面。比这里铺垫盖地的灰尘更让人恼火，你觉得那些牛头人从哪里来？
我：可能来自混沌、来自地狱、来自变异、又或许自天外来。
他：你竟然能搜集到这种资料，了不起。
我：嗯。如果看小说和玩游戏也算搜集资料，这本身，也让我乐在其中。
他：听你这么说，我想到自己在搜集资料时得到的一句话。
我：什么？
他：大地母亲忽悠着你。
我：没错，这句话确实是牛头人说的……室友喊我，必须得出去一会儿。
他：嗯。
我这边的天是血红色，不阴暗，反倒很明亮。
月亮升起来了，像个玉盘。我想拿这个盘子盛碗凉面、一碟酱鸭、一盘糖拌西红柿、配上小葱拌豆腐，在几万米的高空上吃，那一定会很开心。
我想了一会儿，你说上万米处是什么样子...
月白风清。
刚才有个牛头人走过去，我看见它可笑的蹄子，差点笑出声来。一想被发现就完蛋啦，就拼命忍着、忍着、忍着，差点憋死过去。如果真死了，这死法可够委屈。
外面很吵闹。
有一阵骚乱，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现在安静下来。
这里时间似乎过的很慢，可四周事物却转变的很快。
我：有多快？
他：你回来了？
我：晚了一点。
他：快到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过去。如果我没猜错，你那边是白天。
我：算是。太阳初升，窗外有鸡鸣。
他：我这里的月亮在正中。
我：睡一会儿吧。
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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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缝隙外有光，可能是晨光。
我：我这边正是中午。
他：好冷，头很晕，想在这块废墟里永远住下去。
我：我偶尔也这样想，不过很快就好了，在头脑清醒之后。
他：那是因为你没有遇到像这样舒服的地方。
我：你觉得现在就安全了吗？
他：无论如何，外面永远不比这里安全。
我：那你应该直接回去，大陆最安全。
他：你明白，我想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可以留下，没几个人愿意离开。
我：所有人都一样，必须克服一些东西，然后活下去。
他：所以我出来了，从废墟里，到废墟外。但外面也一样，不过更大一点儿的废墟罢了。
我：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他：阳光充沛，我觉得暖和不少。这里已经没有街道，全是倒塌的石楼，巨大的碎石。
我：你打算往哪儿走？
他：中间有条逼仄的小道。
我：我想，你不知道它通往哪里。
他：可只有这一条路。
我：不如先观察一下。
他：我已经观察了一晚上，再观察也是浪费时间。我先走了，一会儿再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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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里有两间小屋。
我：你打算进去吗？
他：没这个打算，但是屋子里好像有人，直接走过去怕会被发现。
我：可以先等到它们离开。
他：如果他们一直不走呢，我没法和他们耗。
我：可是......
他：窗子里亮着光，好像是地狱中幽蓝色的火。
我：你到了哪儿？
他：我站在窗户外，躲在窗檐下边，耳边传来牛头人的鼻息声，好像离我很近。
我：那你还有敢发信息？
他：当然。如果这是最后一条信息，就当我探险献身了。
我：什么意思？
在？
还在吗？
到达安全地点后，尽快回复信息。
他：我为牛头人感到遗憾。
我：我还以为你死了。
他：当然没有。
我：你遗憾什么东西？
他：时间除了让那些恶魔变得更粗糙，更暴躁外，并没有赐予它们其它能力。它们那大大的鼻子，不过是个装饰，完全都不顶用，嗅觉还不如一条老狗。
我：虚惊一场，你还活着就好。
他：刚才我路过门边的时候，你猜我看见什么？
有四五头牛头人，围着另外两头牛头人不知道在干嘛，我偷偷往里看两眼，差点当场吐出来。
躺在地上的两只牛头人几乎只剩下头颅，牛头并排挨着，那双牛角已经被腐蚀到发黑，身体的其它部位如肉糜般摊在地上，供其余牛头人食用。地面一层飞虫、果蝇，有些虫子正从它们血红色的眼球里钻出来。
我：其实屠宰场也有类似场景。
他：也有同类相食吗？它们血淋淋的脸上，每一条皱纹都沁入了同族的鲜血。
我：......看来，牛头人并不聪明，嗅觉也不灵敏，这应该算是它们的弱点。
他：还不够。我想不通，为什么恶魔会越来越多，只有找到这个答案，我才能心满意足。
出发了，一会儿再联系。
我：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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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止平安，还舒心惬意。
我：怎么了？
他：我正躺在一个牛头人身边。
我：我不理解你的意思。
他：刚才我在赶路，一口气走出好几公里远，于是就地歇息一会儿。起身，才走没多远，忽然一脚踩空，掉到一个地窖里。
这个恶魔就在地窖中，用一双牛眼瞪着我，大鼻子不停喷气。我以为死定了，双手不停在口袋摸来摸去想找出把武器，可连一根螺丝钉都没摸出来。
然后这家伙忽然从身后挪出两大扎啤酒来，把其中一扎递给我。说什么‘干了这一杯，我就认你这个朋友。’‘是不是不拿我当兄弟？’‘都在酒里...’
我：结果呢？
他：我把酒全撒地上了。
我：它没攻击你？
他：它大喊一声‘好酒量’就倒下了。
我：你现在有什么计划？
他：这东西，称兄道弟也不能指望它，能谈什么计划？我打算休息一会儿，找到地窖的出口，继续一个人走。有个好消息是，我已经看见断断续续的牛蹄印了，看来它们走得并不快。
我：小心点，我不认为所有恶魔都那么蠢。
他：我一直够走运。
我：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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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我看见人了。
我：......什么。
他：人。
我：什么样子的人，和我们一样？他们是活的还是死的。
他：活生生的人类，关在几个大铁笼里，周围有不少牛头人。
我：牛头人抓人类干什么？
他：我也不知道。先观察一下。
我：小心点，别忘了你现在离牛头人很近。
他：嗯，我会注意安全的。
我：有什么发现吗？
他：什么都没有，它们只是在固定时间将煮熟的肉扔给人类，偶尔才和人类交谈几句......我打算以那头蠢牛的地窖为据点，多观察这群恶魔几天。
我：你确定要这样做吗，如果发生意外，所有的观察和经历都要毁于一旦。
他：不会的，其实一切都在。
你以为我不停和你聊天是为什么。达成某种成就，或者无聊消遣排解寂寞吗？
我：...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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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你那边天亮了没？
我：九点多，外面下着大雨。
他：我这，什么情况都没发生，像第一天一样。牛头人规律的给人类喂食，大多数人都活了下来，紧张压抑的情绪开始消退，有一些人甚至露出笑容。
我：还有一些人没能活下来。
他：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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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是快到中秋节了？
我：还有四天。
他：今年的中秋连着国庆，走亲戚加加班，虽然是假期一样会很幸苦吧。
我：已经习惯啦，你那边怎么样。
他：很奇怪...铁笼里的人开始陆陆续续被放出来，我想不通，牛头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费力不讨好吗？不求回报吗？
他：很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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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睡觉？
我：没有，国庆节一过去，睡懒觉就成了很奢侈的事。
他：我正在回来的路上。
我：哦，注意安全。
他：嗯。
我：你说，你在回来的路上。
他：对。
我：观察的结果出来了？
他：恩。所有人，陆陆续续，全部变成了恶魔。
我：那些铁笼里的人会变成恶魔？为什么？
他：不知道原因，我想可能和食物有关，也可能是诅咒什么的，但......总之，我转过身时，最后一个人类已经长出牛角，带上鼻环。正和其他牛头人谈笑。
我：无论如何，你应该回来好好休息一下。
他：好。
他：起码仍有一件事值得欣慰。
我：什么。
他：不止有地窖里有一头蠢牛，其实牛头人的整体智商很低。
我：为什么这样说。
他：这几天，地窖重新布置。原来的酒坛子有一半换成了书架，一个牛头人每天都在这里读书，我刚刚就从它面前走过去。
我：它也请你喝了一坛酒？
他：没有，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只管把头埋在书里，酣然大睡，呼噜震天。
我：噗哈哈，你打算怎么回来？
他：我在岸边留了一艘船，可以重回陆地。等我登上陆地，再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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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图片：站点在海边，日落西山，小屋从窗口放出柔和温馨的黄色灯光。纯净湛蓝的海面已被黄昏熏染成暗红色，随着视线挪动颜色渐变，大海中央一片银白，仿佛光已从四周汇聚到一处，像块浮冰又沉甸甸纹丝不动。愈迫近边缘，红光更盛，绵延低垂的积云与落日下酡红的海黏连在一起，远处海岛上碧绿色的树就在这海天之间连出一条简短的线。)
洛城的高铁里很暖和，我快到家了。
我：我现在往你家走，一会儿在楼下迎你。
他：谢啦，正怕找不到哪一栋楼才是家。
我：到了吗？
他：进小区了，很快。
我：刚才有个cosplay牛头人身的家伙走过去，你有没有看见。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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