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受了伤,血腥味很重,所以祁枫很容易便追踪着气味进到了密林里。
虽然他的身上同时兼具狐妖和人类的血脉,但是狐族该有的一切特征他都有,反倒是除了幻化成了人形之外,看不出一点儿的人类特征。
追踪了好几里路,血腥味越来越浓,祁枫知道自己快要追到了。然而他却感觉到有一丝的不对劲,他只是将黑衣人的肩头砍伤,照理说不应该有这么浓烈的血腥味,而且这股血腥味倒像是很多人的味道掺杂在一起似的。
祁枫立刻想到,可能是祁尘扬他们追到了黑衣人,在与黑衣人的战斗中受了伤。他立刻加紧赶了两步,想过去帮忙,虽然他能起到的作用有限,但是刚刚得到了大量修为的他,却是完全不惧打的,至少能当个肉盾。
翻过了前面的一片小坡,强烈的血腥味道如同浪潮一般涌来,差点让祁枫吐了出来。祁枫马上警觉,抽出刀来,可是眼前看到的景象却完全让他愣住了。
到处都是血,一片二十多米方圆的地方已经完全被染成了红色,五六具尸体倒在一起,身上都被切割得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那些尸体里,基本都是狐族中的青年,祁枫全都认识,其中还夹杂着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尸体。
在那些尸体之上,站着一个火红的身影,火红的头发,火红的衣袍,溅在他身上的血,几乎把他裸露的皮肤都变成了红色。在这个身影的手中,还拿着一把红色长刀,刀刃上流转着血一样的光芒。
“尘……尘扬大哥!”祁枫呆愣地叫出声,可是回应他的,却是一道绯红的刀气。
祁枫立马反应过来,手中的刀迎了上去,费尽了力气才将那道刀气完全抵消掉。可是下一秒,那把绯色长刀却已经递到了祁枫的身前,昔日熟悉的那张脸,此时却带着狞笑看着他。
祁枫愣住了,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脸,完全地愣住了。他从来都是将祁尘扬当做大哥来对待,而祁尘扬的的确确做到了一个大哥应该做的事情,教导祁枫,作为祁枫的表率成为了年轻一辈中最受长老器重的人。曾经的祁尘扬,是那样的温柔,带着祁枫和祁月去界外玩,带着他们两个赏月、爬青丘巨木。
可是现在,曾经的那个大哥却狞笑着,拿着刀捅向了自己。面对这样的事实,祁枫几乎接受不了。
绯红的刀在距离祁枫的喉咙不到一寸处停下,狰狞的面孔就停在他的面前。但是,那狰狞着的面孔突然变了,变成了一张痛苦的脸。
“小……小枫。”祁尘扬痛苦地唤着祁枫,脸部的肌肉不停抽动着,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尘扬大哥!”见到祁尘扬好似恢复了理智,祁枫大叫道,露出欣喜的表情。
但是祁尘扬的表情仍旧痛苦,他慢慢后退,握着刀的手在不断颤抖。最后,他退到了一棵树下,背靠着树干,对着祁枫说道:“小枫!杀了我!”
祁枫睁大了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尘扬大哥,我怎么可以……”
“快点!”祁尘扬大喊,“这把刀控制着我,我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他了,趁我现在清醒,杀了我!”
“不可以!”祁枫大叫道,看着痛苦的祁尘扬,他的眼眶盈满了眼泪,最终化为一颗颗的泪珠滚落。
“杀了我!”祁尘扬大喝,声音震耳欲聋。
看着模糊的视野中那个痛苦的尘扬大哥,祁枫缓缓抬起了手,银色的刀尖对准了他。
“杀了我!”祁尘扬看着祁枫,眸中满是坚定的眼神。祁枫知道,自己应该要像他一样坚定,可是无论怎样,祁枫也无法做到平静地杀掉自己曾经的大哥。
祁尘扬的眼神开始变化了,痛苦的表情慢慢消失,嘴角勾起,又变成了狞笑着的眼神。祁枫知道不能再犹豫,他闭着眼,用力刺出了手中的刀。
“啊……”祁枫大吼着,银色的刀刃刺穿了祁尘扬的心脏,将他钉在了树上。祁枫的握着刀的手颤抖得厉害,不停地喘着粗气,仿佛刺出这一刀就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
“做得很好!”祁尘扬的声音传来,他的表情不再是狞笑,也不再是痛苦,胸膛处顺着刀脊流出大量鲜红的血,似乎让他变得清醒。
祁枫缓缓抬头,看到了祁尘扬的笑脸,看到了祁尘扬那如同赞许一般的眼神。
祁尘扬的手放松,手中握着的绯色长刀掉落到了地上,他如释重负般地吐出一口气,“我居然被一把刀蛊惑了,真是不争气啊。”
“不,尘扬大哥,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祁枫颤抖着声音说道,然而话还没说完,便被祁尘扬打断。
“好了,小枫,不要再说了。大哥我快要走了,以后,小月就靠你照顾了。”祁尘扬平静地看着祁枫,漆黑的眸中全是信任的眼神。
照顾小月吗?亲手杀掉了尘扬大哥,祁枫完全不知道自己以后该如何面对祁月。
祁枫这样想着,然而祁尘扬却悄悄地低下了头,没了声息。
“尘……尘扬大哥!”祁枫伸出手指探了探,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泪水霎时间布满脸颊,祁枫张大嘴,发出无声的恸哭。
“啊!”远处传来一声惊叫。祁枫转过头,看到的是一袭紫衣,还有随风飘扬的长发。
“小……小月!”祁枫擦掉了眼中的泪水,叫着来人的名字。
祁月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两个最好的儿时玩伴,一个将刀刺进了另一个的胸膛。这种打击,几乎可以在瞬间摧毁她的理智。她的脸上也流下泪水,取下了背上的惊雷弓。
“祁枫!”祁月大叫道,拉开了弓弦,雷电的力量在她的手中聚集,形成了一支闪烁着电光的箭。
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冲昏头脑的祁月根本没有细想,甚至没有多问,正对着祁枫,放开了弦。
雷电形成的箭呼啸着,在瞬间洞穿了祁枫的腹部,电流顺着血肉进入躯体,麻痹了祁枫的身体,使他失去了意识。
祁枫的心里痛苦地想要死掉,他当时想的是,这一箭如果真的能够杀了他,该有多好。
……
祁枫是在一片昏黄的灯光下醒来的,四周是树根组成的墙壁,墙壁上挂着四五盏灯笼。这个地方他很熟悉,正是青丘巨木的树根形成的那件房子,里面收藏着青丘狐族的各种宝物。
“醒了?”有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他眨了眨眼,使自己的视野更加清晰了一点。然而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冰瑶长老。
祁枫慢慢地坐起,看了看自己腹部缠着的绷带,又看了看平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的冰瑶长老,疑惑地问道:“我怎么在这儿?”
冰瑶长老淡淡的道:“现在全族上下都在找你,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青丘巨木的脸也在墙壁上浮现出来,看着祁枫问道:“喂,小子,赶紧说,是谁拔出那把刀的?”
祁枫沉默着,良久,他才淡淡地开口:“是我。”
青丘巨木和冰瑶长老都愣住了,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冰瑶长老才继续说道:“我们观察过当时的尸体,每一具尸体的伤口处,都有淡淡的烧焦痕迹。可据我所知,你并不会火系术法。”
“是我。”祁枫低垂着头,重复着这两个字。
冰瑶长老叹了一口气,“看来你是执意要背负这个罪名了?”
祁枫不说话,也没有看她,只是呆愣愣的坐着。
“喂,臭小子,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罪名啊?”青丘巨木急道,气得胡子都快要翘起来,“你以为你们小时候跑到这个房子里来我不知道吗?祁尘扬那小子看到那把刀眼睛都瞪直了,可你这小子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你别告诉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反倒更容易被那把刀迷惑了。”
“我只是说了实话。”祁枫淡淡地道。他亲手将刀刺进了祁尘扬的胸膛,那一幕回想起来,让他恨不得立刻就死掉。现在,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也想要守护祁尘扬在村里留下的那点名誉。
“那好,你告诉我,握着那把刀,你看到了什么?”冰瑶长老问道,目光直视着祁枫的眼睛。
祁枫沉默了,他的沉默并非无声的抗议,而是因为他的确不知道握着那把刀会看到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何握着那把刀,祁尘扬就会变得像是另一个人似的。
冰瑶长老叹着气摇了摇头,从房子中间的木雕上取下了红色的锦盒,将盖子打开,露出那把绯红的长刀。刀已经被收进了黑檀木的刀鞘之中,静静地放置在盒子内。
看着那把刀,祁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不明白为何当初祁尘扬看到这把刀时,会遏制不住地想要去触摸它。
“拿着它!”冰瑶长老从盒中拿出了那柄刀,将刀柄递到了祁枫面前。
祁枫咽了一口口水,缓缓伸手,握上了缠着红色缠绳的刀柄。
突然之间,祁枫视野中的场景变成了一处黑暗的空间,四周什么都没有,漆黑不见五指。视野的正中央,只有一个穿着红色衣裙的小女孩,她冷冷地看着祁枫,面无表情。
“想拔出这把刀吗?”小女孩张开精致的小嘴,轻声问。
霎时间,祁枫的脑海里回荡起了无数个声音,每个声音都在重复着同一句话。
“拔出它!拔出它!拔出它……”那些声音这样说道,一遍又一遍,不断地重复着。祁枫捂着脑袋,痛苦难堪,脑海里就像围着无数只苍蝇,嗡嗡嗡地到处乱飞。
“闭嘴!”祁枫大喝,黑色空间不见了,脑海里的声音消失了,就连那个小女孩,也看不到了。
环顾四周,祁枫发现自己还在树根形成的房子里,冰瑶长老和青丘巨木在一旁看着自己,自己的手仍握在那把刀的刀柄上。
“这把刀名为‘绯樱’,乃是至邪的杀伐之器。看来,你的修为已经高到可以抵御这把刀的诱惑了。”冰瑶长老淡淡地说道,从祁枫手里取下了绯樱,重新放回了锦盒里。
“不错,不错,我只送了你一颗果实,你却吸收了近千年的修为,着实不错。”青丘巨木笑道。
祁枫微喘着气,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被耍了一样,他急声道:“我说了,那把刀是我……”
冰瑶长老摇了摇头,抬手阻止了祁枫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你所愿,明天我会向全村昭告,罪魁祸首就是你,不过这样你就会招致整个青丘狐族的怒火。”
祁枫沉默了,许久才摇摇头,“没什么,我应得的。”
“可是,我并不打算让你接受惩罚。”冰瑶长老说道,轻轻地将手中的锦盒递给了祁枫,“今晚,带着这把刀,离开青丘山,去寻找毁掉这把刀的方法。”
祁枫愣住了,脑袋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冰瑶长老的意思,呆呆地接过了锦盒。
“记住,哪怕你现在身具千年修为,也绝对不要拔出这把刀,任何时候都不行!”冰瑶长老注视着祁枫,严肃地说着。
那一天,祁枫成为了青丘狐族的叛徒,和祁苑一起,离开了青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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