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距离省领导们的泯尾镇之行已经过去两周了呢。
苏文治一边想一边翻了翻新换的手机。他看到了“爱哭鬼（备注：朱婷玥）”发来的一条信息：“告诉你一个超级恐怖的消……”
他赶紧解锁屏幕——“告诉你一个超级恐怖的消哦，暑假已经过了一半了！哇哈哈哈，你怕不怕！”
“傻了吧，真无聊！”
他点击了输入后又查看了下时间——此时是7月31日的下午两点三十七分。
真是一个非常适合睡觉的昏昏沉沉下午啊……
“嗨，准备好了吗？”自称是“沫沫”的大姐姐走过来说道。
她是今天采访自己的电视台主持人。听说特别有名气，但是苏文治完全不了解，所以他一直觉得有点尴尬。
不过最让他尴尬的事，为了这次采访，他居然被化妆师按在化妆间里面“折磨”了一个小时！
那可真是太可怕了，以至于他到现在都不太敢仔细去回忆。
“呃……有点紧张呐……”
苏文治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没事啦，自信点嘛。待会看着我就好啦，不要管那边那些镜头就好啦。当然还有玻璃墙后面的导播大叔。”
“喂！我三十都没有！”不知道哪里传来了一声吼。
演播室里面只有苏文治和主持人两人。他的前方是各种镜头和话筒，后面则是写着“探索”和“文化”的背景。
“诶嘿嘿，开玩笑啦，别生气嘛——对啦，等会你像这样微笑，自然一点就好了嘛。看起来蛮帅的嘛。”沫沫朝着苏文治说道。
“嗯嗯。”
“准备好了吧？咱们不浪费时间，开始咯？”
“好——哎，对了，这是录播对吧？”
“哈哈，当然啦。开始咯！”
沫沫做了个“OK”的手势。
★
“各位观众们大家好！这一期节目，我们将来到远离城市的乡下小镇——泯尾镇，来探索一下那里的秘密。”
沫沫转头朝着那些看上去深不见底的镜头说道。
“说起来，这位苏文治同学还是咱们节目组自成立以来最年轻的一位嘉宾呢。别看他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其实他正是这么秘密的发现者哦！”
她稍微介绍了一下苏文治和泯尾镇后，便把话题的主动权交给苏文治，让他来讲述是如何发现明皇最后的避难地的经过。
“呃……嗯……其实……嗯，最早其实是从镇子的教堂开始着手的。”
虽然苏文治一开始有些结结巴巴，但到后面越来越流畅。
他很快便从杀人案讲到地道里遇难的传教士，又从雍正五年的地震讲到了自己调查当地的民间传说和宗教信仰得出的结论。
“其实等我后面仔细调查了一下，才发现原来‘四大家’的信仰是汉族本土道教文化和东北少数民族的萨满教结合的结果。”
“咦？那是怎么一回事呢？东北的萨满文化又是什么呢？”沫沫歪着头问道，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果然是专业出身，演得太真实了哇！
苏文治对着“明明昨天就已经知道答案”的主持人又说一遍自己的台词：“那个也是我在图书馆查到的。像满族、鄂伦春族和赫哲族自古以来都信仰这种文化的。主要也就是对动物的崇拜。而‘四大家’也是对四种动物进行崇拜，和那个特别类似。所以说，大家都认为这是在汉族和满族文化相融合的结果。
“不过对于我来说，只要知道这一条就够了——泯尾镇之所以会有‘四大家’这种信仰，一定是由清朝的满族士兵带来的！”
苏文治一口气说完，然后拿着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
啊！一不注意就帮人家打广告了耶！
“哇哦，原来是这样啊。苏同学说得不错呢，中华文化能源远流长、能在丰饶的华夏大地上诞生出璀璨的文明，这也是和其他文化相互融合的结果呢。只有我们汉族一家独大可不行，应该和其他少数民族一起携手共进、一同发展才对哦！”沫沫双手合十，朝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
虽然讲的都是官方套话啊！
“那么接下来呢？既然你发现了镇子上面有清兵闯入的痕迹——”沫沫又把话题转给苏文治。
“嗯，于是我就稍微查了一下清兵入关以来的各种军事活动——但可惜，完全没有找到有这么一支跑到我们镇子来的记录。那么我就在想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是啊是啊，真是奇怪呢。北京到泯尾镇这么遥远，怎么想应该也有几百人、甚至几千人的规模吧。这种军事调动为什么会没有历史记录呢？”
“嘿嘿。”苏文治终于露出了录节目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当时我在图书馆，正在看到保洁阿姨拖地——我立马想到了，灰尘并不是不在，而是被抹掉了；而历史记录也是一样的！”
“哦？”
“嗯呢！因为雍正帝要掩盖先帝的失误——南明永历帝的皇太子朱慈煊没有死在昆明篦子坡，而是悄悄回到了鄂西。我在想嘛，毕竟雍正帝可不希望老爹被天下人耻笑。”
“原来有这样的缘由啊。不过说到南明，似乎很多人都不太了解吧。南明指的是1644年到1683年的一个短命朝代。而清朝不认为它的正统，所以会称其为‘伪朝’。不过它具体是个什么样子呢？让我们一起来看个短片，稍稍了解一下吧！”
沫沫朝玻璃墙里面的大叔又打了个“OK”的手势，便伸了伸腰：“休息休息，上个厕所再继续吧。”
“呐呐，沫沫姐，我表现得怎么样？”
“很棒呢，要再接再厉哦。”
“诶嘿嘿，好嘞。”
休息了一会以后，苏文治继续他的推断：“永历帝遇难的云南昆明距离泯尾镇有着上千公里。当时不像现在有飞机或者高铁可以做，那时候可是要走一个多月的。”
“没错啊。我们稍微看一下地图吧——”沫沫做了个摊开右手的动作说，“粗略一算，大概也要1200公里呢。而且值得注意的事，在明末清初的战乱年代，这一路想不碰到困难是非常非常困难的呢。”
一连两个困难！用词重复了耶！苏文治边想边点头道：“不过那是走陆路的情况下啦。如果是换一种方式——走水路呢？”
“走水路？”沫沫又一次“明知故问”。
“对啊对啊。试着这么想一下吧，如果朱慈煊是利用长江的话……”
“哦——”沫沫拖长音，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让我们回到地图上来吧。如果是从长江的支流——金沙江这里出发的话……没错，就像特别帮助皇太子逃命一样，金沙江在云南丽江到四川攀枝花这里拐了个弯……这样一想，逃难的皇太子一行人从金沙江顺流而下，也许不到十天就能抵达宜昌，然后再沿着泯江来到泯尾镇……”
沫沫轻轻拍了拍手：“当时的康熙皇帝真是做梦也想象不到呢，应该被视为大敌的人却从眼皮底下、从层层封锁悄悄溜走……”
“是的呢，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嘛’。虽然说金沙江里面暗流涌动也很危险啦。”
“哈哈。”沫沫接着问道，“想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逃难，真的是十分困难呐！”
“嗯。”苏文治轻轻颔首道，“我猜永历帝他一定也知道这点，所以他才把自己的十四岁太子提前交给了吴三桂。”
“哇！你提到了一个新人物——吴三桂。各位观众们，大家一听到‘清兵入关’，一定都会都知道促成该事件的吴三桂吧。他是咱们万里长城山海关的守将。当时呢，北京城已经被李自成的农民武装团体占领，而他全家老小三十多口人都被李自成残忍杀害。出了这样的事情，虽然吴三桂是个汉族人，但他一气之下，最终选择还是投靠了清兵，成了一员冲锋在前、帮助满族人攻城略地的大将。
“可这么一说，他怎么也算是清朝的有功之臣吧，为什么要去帮明明都大势已去的永历帝呢？”
“哎，沫沫姐问我我也不知道哇。不过……嗯，我觉得他应该多少有点愧疚吧。明朝后来虽然弱小颓败，但并没有做过什么愧对他的事呢。他抓捕永历帝，完全是因为顺治帝的‘君命难违’、只能奉命行事而迫不得已的缘故嘛。但如果是正常人，突然一下要亲手加害自己的旧主，多少会有些良心不安才是。”
“哈哈，是呢。皇太子朱慈煊的出逃，除了长江的‘地利’还不够，一定还要有‘人和’——有人在暗中帮忙。而这个暗中帮忙的人，现在看来便是明朝遗老最痛恨的‘叛臣逆子’吴三桂了。苏文治呐，这都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吗？真的好厉害啊！”
“嗯！虽然一开始只是灵光一闪，但是后面查得资料越多，就越靠近我最初的想法呢。”
“喔？要不要来分享给各位观众们呢？举几个例子嘛。”
“好啊。首先是这一点，”苏文治竖起了右手食指，“当初向顺治帝进谏的时候，提出让永历帝‘就地处决’的人就是吴三桂。历史书上面有记载，吴三桂说，如果把永历帝这么多人全部押往北京，走路都要走两三个月，恐怕难免会发生意外，不如就地处决好了。顺治帝听了，也生怕日久出什么变故，便立刻同意了。”
“嗯。可是可是，你想想，假如他不这么建议，搞不好就真的可以放跑永历帝一家了啊。是吧？他为什么要怎么做呢？”
“沫沫姐说得没错。不过我自己后来想了一下，吴三桂主动提出这点之后，虽然看起来更加困难了，但是——”
苏文治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大“关子”。
“但是？”
“哼哼，这就是枭雄吴三桂的厉害之处啦。因为那个年代没有照片，要抓人全得靠画像——也就是说，只要找个长得像的少年充当替罪羊‘掉包’就好了。帮助皇太子逃难这种事——先下手为强！他当时一定是这么想的。
“啊哈哈，这就是吴三桂的魔术哇！”苏文治觉得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沸腾了，“这就是吴三桂展现给两个皇帝的魔术哇！他从最开始就把皇太子掉包了！从最开始就是假的……呃。”
主持人那里射来一道犀利的目光。
哎、糟糕！好像讲了多余的东西！
苏文治突然惊出一身冷汗。
“喔？”
沫沫突然间摆出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回到了歪着脑袋的可爱形象上去。
变得好快！
好厉害！
“啊，我想通啦！”沫沫圆场道，“嗯！你这个比方没错呢。果然是先下手为强。吴三桂从最初就开始为皇太子的出逃布局了呢。不过啊，说起来，当时的顺治帝怕出变故，其实吴三桂才是更害怕的那个人才是吧，嘿嘿嘿。”
“对对！”苏文治点了点头，“虽然在场的还有皇帝的亲信，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只有永历帝是真货。吴三桂这一手真的好厉害呢。
“哇！不过听了你的解释，我还想啊，这也许就是永历帝身为父亲、最后能够为自己儿子所做得一切了！”沫沫感慨道，“他来吸引敌人的关注，却把所有的希望留给了儿子。这就是伟大的父爱呐！皇宫里面不仅有狗血的宫斗，也有真正的亲情呐。”
什么父爱嘛，明明那个人只是想把皇位传下去吧！
虽然苏文治在心里这么嘀咕，但还是点了点头：“不过也有意外呢。因为我看到有些书上说，似乎某些满族士兵看到永历帝威仪，对比了一下吴三桂这种不齿小人，反而脑子一热、做出要去搭救永历帝的举动。结果他们事情败露，死了两千人。搞不好事实是反过来的才对吧！这些人应该是死于吴三桂想要保护的秘密之下的！”
“嗯。这么一说真的确实有可能呢。对啦，说起来，你刚才好像说了‘首先’——难道说，你还有其他的、想这么精彩的例子吗？”
“对啊！”苏文治露出了自信的笑容，“那就是发生在几十年之后的‘三藩之乱’啦！”
三藩之乱指的是在1673年至1681年期间、发生于清朝初期三位藩王发起的反清事件。为首的便是一直在说的平西王吴三桂。
想要对清廷发动战争，肯定需要一个正当理由的。而吴三桂再次叛乱时，便发布了这样的檄文：“共奉大明之文物，悉还中夏之乾坤”。也就是说吴三桂是举着“反清复明”的大旗向康熙帝操戈相向的。
“他作为枭雄，野心还是蛮大的嘛。三藩之乱这种事，肯定是从永历帝被处死的时候就开始出手谋划了！虽然史书上都说他是假装拥立皇太子朱慈煊，但我觉得其实那就是真相，只是大家都不相信罢了——就算相信，也只能是到了下个世纪、在雍正帝和自己亲信之间流传的小秘密而已。
“说起来，吴三桂和曹操很像呢，都应该是特别厉害的枭雄才对。虽然不可能像曹操那样‘挟天子以令诸侯’啦。毕竟此皇子非彼天子。
“杀掉自己的旧主、背叛自己的新主，这种事普通人一件都做不到呐。能够比他更胜一筹的只有日本战国时代一个叫松永久秀的枭雄吧。松永久秀比吴三桂多做了一件事，他烧掉了东大寺——那是日本最大的佛寺。也假如历史可以重来，吴三桂没有死，搞不好清朝也会成了个短命的皇朝呢。”
苏文治兴奋地叙述自己对吴三桂的赞美。
“哈哈，你懂得真的挺多的嘛。”沫沫微微一笑，但立刻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可是，这些都是你的猜想，你有依据吗？胡思乱想可是人人都会的。”
“当然啦。”苏文治自信地回答道。
当然有依据啦！那种事早就准备好了！
“嗯。那我问一下，你是如何发现泯尾镇是朱慈煊的避难之地呢？”
“那要从基督教说起了呢。”苏文治进入了“关于中国基督教发展历史”的讲座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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