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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雪樱公主
  • 2019-07-28 16:37:15

那是个回不去的夏天。

13岁的苏湘景跳级上了高三后便与白凌刃同班。

班上的同学们也没有因为苏湘景过人的优异而嫉妒,反而是因为苏湘景的年纪小所以备受照顾,又或许是他们忌于苏湘景是白凌刃的人,所以才不敢与之为敌。

但这些苏湘景都不在乎,又或许是她害怕过于在乎。

在唯天晓极力盛情的邀请下,苏湘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唯天晓负责的班游,因此她也曾多次请求白凌刃一同参与,只不过白凌刃一知道班游的负责人是唯天晓,说什么都不愿意参加。

因此,苏湘景和白凌刃因为这件事吵了不少次。

【为什么你偏偏就选择了唯天晓的班游?!你如果想要去海边玩,我可以带你去更美丽的马尔代夫,而不是选择了唯天晓!】白凌刃愠怒地说道。

苏湘景只是冷冷地看着白凌刃,微启的嘴唇有些颤抖地回应,【……我不是……】

她不在乎去的海边是不是马尔代夫还是普通的海滩,她也只是和许多女孩子一样,希望在这高中的最后一年能与喜欢的人在一起有快乐的回忆。

属于高中的班游。

看着这样的苏湘景,白凌刃眼底闪过一丝心疼,随后啧了声,说了句算了就转身大步离开。

苏湘景知道白凌刃很失望。

【……你明明说过你懂我的……】

然后在那个没有白凌刃的营火会上,同学们的嬉笑着夹带着海浪声,抬头一望无际的繁华星空以及那一轮弯弯的明月,苏湘景在独自一人回帐篷里拿矿泉水要喝的时候,遇上了偷偷摸摸跟来的白凌刃。

帐篷里一片漆黑,苏湘景被翻身压到在地上的时候并不恐惧,她闻着空气里熟悉的烟草味,低低地唤了声,【……刃。】

白凌刃抱着苏湘景低低地嗯了声,虽然他们两人在分开的时候依旧在冷战,但白凌刃就是放心不下苏湘景,自己驾车偷偷地跟着巴士来到了海边,看着苏湘景与班上的同学们在沙滩上玩得很尽兴,他很不高兴。

【要是进来的是其他女同学呢?】苏湘景质疑的是白凌刃会不会看到谁都扑倒,毕竟这帐篷并不是单人的,苏湘景与其他班上的女同学一起。

【不会。】白凌刃很有自信地回答,【我很确定你会来。】

苏湘景在黑暗里微微地笑了起来,正想拿手机去开手电筒灯的时候,白凌刃刷的一下伸出手便按住了苏湘景的手。

【闭上眼睛……】顿了顿,白凌刃说,【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苏湘景乖乖地闭上了眼睛,任由白凌刃将她抱出了帐篷,她将头埋在白凌刃的脖子边,感受着夜晚的海风轻拂着她的面颊,他们似乎越走越远,几乎都听不见远处营火会同学们的喧闹声。

白凌刃将苏湘景放到了沙地上,脱下外套给苏湘景披上后,他轻声对苏湘景说道,【你可以开眼睛了。】

一睁眼,便是一盏被点亮的孔明灯。

看见苏湘景露出了错愕的表情,白凌刃一手拿着天灯,一边对苏湘景说道,【你应该知道这是……】看着苏湘景点了点头,白凌刃不说话了。

【为什么……?】苏湘景错愕的是白凌刃的举动。

【你不喜欢吗?】感觉不到苏湘景对于这东西有任何喜悦,白凌刃感觉自己似乎一时冲动做错了什么,抬手便要毁去这盏孔明灯。

苏湘景急忙抓住了白凌刃的手,带着点感动的语气说道,【我很开心。】

看着苏湘景抓着自己的手,白凌刃嗯了声。

之后他们两人不再言语,白凌刃拿多另一盏孔明灯让苏湘景去写上祈愿后,便拿着自己早已写好原本的那一盏孔明灯站了起来。

待苏湘景写好祈愿,点上灯火的时候,白凌刃看着站起来的苏湘景,戏谑地问道,【都写了什么呢?】

苏湘景拿着自己的孔明灯摇了摇头,【不可说。】

白凌刃不再追问,两人一同松开了孔明灯,看着那两盏天灯缓缓地往上空飘去。

远处突然传来了某同学很大的声音,带着惊奇的语气大喊道,【你们快看!那里有人放孔明灯!】随着这同学的一喊,其他同学也纷纷惊奇了起来,似乎在往他们的方向过来。

白凌刃最后看了一眼那飞高飞远的天灯,大手将苏湘景往怀里一揽,揽着苏湘景的肩膀踩着沙地,缓缓离去。

【回去了。】

【嗯。】

「苏湘景,我要娶你。」

「愿与刃,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苏湘景看着镜子里那面色苍白的自己微微出神。

刚才温帆书出车祸后,谭柯兼第一时间把她送回自己的家就匆匆忙忙地赶去医院看温帆书。苏湘景能肯定这场车祸绝不是意外,要温帆书狗命的人多得去,而苏湘景也隐约能猜到是谁。

方家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打断苏湘景思绪的是一直在震动的手机,屏幕上写着谭柯兼的名字,一闪一闪地刺痛了苏湘景的眼睛,她觉得烦躁地直接挂断,然后关机。

虽然把发生在意大利与美国的事情大略地都告诉了谭柯兼,但有些事情苏湘景并不是很理解,例如那个被温帆书逼得杀自己未婚妻的男人。

例如出现在美国的言凤夕。

她只能大略地猜测,却不能证实。更何况苏湘景一回来的第一天就已经被革职。不止是被革职,由于对于温帆书的消息知情不报,甚至是一声不吭地离开了玄茗与温帆书私下交易,光是这样的罪行早已经把苏湘景从警察的位子上拉了下来,甚至是更进一步地告罪。

那些早就看不惯苏湘景的人现在已经狠狠地把苏湘景踩在脚底下。

但许多事情苏湘景早已经不在乎,她并不恐惧坐牢。

只是……一想到这里,苏湘景抬手摸上自己的肚子,指尖颤抖着。

她怀孕了。

可想而知,这孩子是谁的。

一想到这孩子一出生的地方可能是监狱,苏湘景忍不住害怕。

白凌刃死前最后的那一笑历历在目。

很多事情,她给不起、要不起、得不到、更求不得。

叩叩叩!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苏湘景的思绪,她愣了一下才走向玄关,从猫眼看出去的是一个送外卖的小伙子。

似乎想起了谭柯兼走之前有说过会给她叫外卖,因为他知道苏湘景不会出去买东西吃,更不可能自己下厨。

想到谭柯兼,便想到了方家的威胁。

烦。

苏湘景一边被自己的心绪烦扰着,一边打开门,还没抬眼看向外卖小伙子是长什么样子,她便突然感觉腹中一疼,原本恍神的她瞬间瞪着眼前的人,一动都不敢动。

她怕一动会伤到肚子里的孩子,但她没想到这一刀已经伤到了。

但更让苏湘景激动甚至是不可置信的是她看见了小伙子的这张脸。

她永远不会忘记这张脸上的刀疤。

【怎么可能……】

一瞬间,苏湘景的心死了。

假扮成外卖小伙子的白凌刃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全都是苦涩与无奈,他红着眼眶缓缓地将插在苏湘景腹中的刀子拔了出来,然后再往苏湘景的心脏刺去。

刹那间,苏湘景的脑海里有一闪而过的画面,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夏天里,那个会温柔抱着她,与她一同放孔明灯的白凌刃……

再也,没有了。

苏湘景能听见恶魔在低语。

【对不起。】

苏湘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我爱你。】

苏湘景软软地倒在了白凌刃的身上,失去了呼吸。

抱着苏湘景的尸体,白凌刃的笑容其实很僵硬,他怜爱地轻吻着苏湘景的头发,温柔地握住还有余温的手,低声解释着,【……其实我真的不想杀你……】

眼泪哗啦啦地滴在苏湘景的脸上,白凌刃用着染血的手小心翼翼且温柔地捧着苏湘景的面孔,想要深深地把这张脸记在自己的心里,刻在骨子里,烙在灵魂上。

【要是有来生……】白凌刃一边哭着一边笑了起来,他温柔地抚摸着苏湘景的面孔,一贯宠溺地笑着说道,【要是有来生,我们好好地谈一场恋爱吧!】

白凌刃低头深深地吻住那失去温度的嘴唇,苏湘景身上的鲜血已经流了一滩在地上,抱着尸体的白凌刃更加是满身鲜血。

不远处能听见有路人的尖叫声,可白凌刃已经不在乎那么多了。

他的眼里只有苏湘景。

【……你要是埋怨我、生气我、想要打我骂我……】顿了顿,白凌刃一边哽咽着自言自语,一边小心翼翼地拔出苏湘景胸前的刀子,【甚至是恨我的话……等我,我现在就去陪你。】

沾染鲜血的刀刃割向了白凌刃的颈部,他似乎能听见越来越多人围观的声音,又似乎听不见任何声音,直到他的世界完全黑了下来……

两人身上的血液流到地上融合在一起。

苏湘景,你就是我活在这世上的全部意义。

“某种意义上,温帆书这个人已经死了。”

温帆书苏醒的时候,杰克是第一个出现在医院的人。

冷眼从玻璃窗外看着病房里的情况,杰克有点烦躁地抽着烟,明明才过了五分钟的时间,被他丢在地上的烟头却已经有三个了。

【……妈的。】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脏话,杰克声称自己是温帆书的朋友在医院来往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虽然有许多护士都警告过杰克医院里禁烟而杰克每次也强忍着离开了医院才抽烟,只不过这次他感觉特别烦躁。

得到温帆书苏醒的消息过后,杰克特别烦躁。

杰克曾经被拉去警局录过口供,意外的是回来的苏湘景并没有揭露他的身份,又或是苏湘景根本不认识他,但主要还是苏湘景的任何口供都不具有证据性。

一声不吭地离开玄茗、私藏方家的证据、包庇方家的人、甚至是和温帆书同流合污,苏湘景种种的罪状算下来已经被判刑,她本人自己也认罪了,面对自己坐牢的命运没有丝毫胆怯。

更何况,苏湘景已经死了。

咚咚咚!随着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传来,杰克抬头一看就看见了还身穿着婚纱的莫怀踩着高跟鞋跑了过来,喘着气的脸孔一副就是十万火急从婚礼现场赶来。

莫怀只是看了一眼正在抽烟的杰克一眼,对于出现在这里的这人也不是很惊讶,毕竟这一个月以来她都知道杰克每天都会来看温帆书,根据调查的资料也得知杰克和温帆书在美国认识,是很好的朋友。

转头看向病房内的情况,莫怀看着医生正在检查着温帆书的身体状况,虽然医生和护士的身影遮住了病床上人的身影,但莫怀看见温帆书的手指正在动,一瞬间红了眼眶。

【……我的天。】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莫怀捂着嘴巴哽咽着。

等到医生和护士检查好后示意外面的人可以进来,其他人也纷纷赶到。

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熄灭,杰克越过情绪有点平复不下来的莫怀,走进了病房内。

病房内的温帆书奄奄一息,脸上带着提供氧气的氧气罩,手背上除了连着点滴还贴着其他冰冷仪器的线,他虚弱地睁着眼睛,脸上方毅泽留下的刀疤已经淡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随时都会死去。

【……西哲。】莫怀红着一双眼睛走到病床边,她想伸手去碰温帆书,可又不知道能不能碰,一双手止不住地在颤抖。

温帆书带着些许迷茫地看着莫怀,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些什么,却没有声音。

【他可以说话吗?】莫怀转头问向站在不远处正在和护士不知道说些什么的萨姆医生。

萨姆医生点了点头,走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同样站在床边一言不发的杰克很不安分的手似乎好像要拿烟出来,她抓住了杰克的手,低声地说道,【这里不能抽烟。】

莫怀看了一眼旁边的杰克,随后让开位子给萨姆医生。

萨姆医生轻轻地把温帆书脸上的氧气罩拿下后,转身对莫怀和杰克说道,【他的呼吸系统很弱,病房里的人尽量不要多,也不要让他呼吸外面的空气太久,易感染。】

莫怀点了点头。

萨姆医生只是看着面无表情的杰克,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不准动手」后,便带着其他护士离开了病房,留下莫怀和杰克在里面。

病房外面赶到这里的谭柯兼也被萨姆医生阻止进来。

【西哲,你还好吗?】莫怀轻声询问着。

似乎整个人还处于懵逼状态,温帆书看了看莫怀,又看向了杰克。

温帆书的视线在莫怀与杰克两人来回看着,久到莫怀忍不住想要再度开口的时候,温帆书张嘴发出了极其微弱且沙哑的声音。

【……这里是?】

【这里是医院,一个月前你在被押送去法院的路上出了车祸,有辆卡车失控地撞了过来,然后你……】莫怀焦虑地说道一半便止住,她难过地看着温帆书,眼眶红红的。

温帆书还是一脸迷茫地看着莫怀,他似乎还没完全恢复过来,脑袋有些沉重,低声喃喃着,【……车祸……车……小雪!】一瞬间似乎想起了什么,温帆书猛地想要坐起身子,却因为太久没有运动的身体已经变得十分麻木,他猛地一动,便牵动了全身的伤口,让他痛得喊出声来,呼吸也变得急促。

莫怀急忙上前温柔地安慰着温帆书,伸手抚摸着温帆书的身体让对方乖乖躺好,却没想到温帆书突然地抓住了莫怀的手腕,语气焦急地说道,【我要去找小雪!】

当下,莫怀整个人都傻了。

见莫怀整个人怔住,温帆书得不到回应地看向了病房内的另外一个人,【求求你们让我去找小雪!】他想起来了,那时候在家遭到爸爸的一顿毒打后,他发现温末雪到天黑都还没回来,就急急忙忙地跑出去要找妹妹,结果就出车祸了。

杰克只是冷冷地注视着温帆书。

只见完全没人搭理他,温帆书焦急地放开了莫怀的手,掀开床单就要下床出去找温末雪,只是他刚要动身下床,却发现自己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正确来说,他觉得自己的脚不是自己的脚。

然后温帆书看向了自己的左脚,眼神一凝就尖叫了起来,整个人止不住地在颤抖,精神上的打击已经完全覆盖住了他身上的其他疼痛,温帆书崩溃了。

莫怀回过神来的时候也看见了温帆书的左脚,那一片空空如也的地方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西哲……】莫怀伸手想要安慰温帆书,却被对方打掉了手,只见温帆书抱着自己的脑袋喃喃自语道这不是他的身体。

呼吸变得凌乱而急促,温帆书忽然觉得全身无力地倒在病床上,身体一抽一抽地,整个人呼吸困难了起来。

注意到状况的杰克伸手就要拿呼吸罩给温帆书戴上,无奈温帆书整个人的状况根本无法自主呼吸,他张着嘴巴流着口水,一双眼睛一直往上翻,呼吸罩也被他抖掉。

情急之下,杰克直接抓着温帆书的下巴,弯腰直接朝温帆书吻了过去,试图把空气渡给对方。

【杰克放开!】

萨姆医生原本在外面和谭柯兼说着温帆书的病况,讲到一半的时候就被林源署一句“里面好像有状况”地打断,她抬眼一看杰克压在病床边就知觉不妙,直接冲进病房内。

杰克刚一放开手,萨姆医生直接推开他,低声骂了句德语话的“滚”,这还是杰克第一次从温柔儒雅的萨姆医生身上听到的第一句粗话。

在萨姆医生的帮助下,温帆书总算缓和了下来,他疲倦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周围的人,带着呼吸罩的呼吸很沉重,每一下的呼吸都能感觉到痛苦,他还是忍不住动了动手想要抓住离自己身边最靠近的任何一个人。

只是他没力气。

【……小……】温帆书张了张嘴发出了模糊的声音,身边的萨姆医生让他不要再开口,好好休息。

温帆书就这样迷茫地看着自己身边的所有人,他觉得头很沉重很想睡,只是他还没有找到妹妹,他不可能就这样睡去。

【他的情况你们也知道了,一个不好照料随时都会丧命。虽然我知道他是犯人,但他也是有人权,你们晚上再来吧。】萨姆医生直接下逐客令。

算是接受了萨姆医生的要求,一群人默默地退出了病房,留下了萨姆医生在里头继续看顾温帆书。

林源署和莫怀还有私事要处理便先离开了,谭柯兼看着一同出来的杰克,只见对方脸色黑得跟糊了狗屎似的。

【你说过你和温西哲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还在吵架,你让他不要去杀人,他没有听你的,所以你们吵架。】谭柯兼之前和杰克谈过,得知对方是在美国认识的温西哲,两人成了好朋友。后来杰克发现温帆书要杀J.K先生,便劝温帆书不要去杀人,然后他们吵架了。

这些都是杰克告诉他们的。

【就算只是单纯地吵架,为什么你看起来一副对他恨之入骨的样子?】谭柯兼观察地很仔细,他发现杰克从温帆书病房里出来后就一直很不对劲。

杰克听到了谭柯兼的话,他自然而然地晓得自己今天因为温帆书苏醒而拥有某种突如其来的烦躁,这让他有点控住不住自己的情绪,不过杰克好歹也是军队出生,曾经也在方家受了不少训练,他一下子知道自己该表露什么情绪。

【我警告过他不要杀人的。我以为他只是我在酒吧里随便普通遇到的一个旅人,没想到到了这里才知道他做错了那么多事。】杰克用着又爱又恨地语气说着。

谭柯兼没再回答,陷入了沉思。

晚上。

由于今天莫怀与林源署的婚礼被温帆书苏醒的这一件事打断过后,林源署和莫怀在经过一番的讨论,又或许是莫怀单方面地决定,暂时不要结婚了。

【反正都已经领证了,结婚只是一个仪式……】心绪烦躁复杂的莫怀喝着咖啡,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没必要了吧,我觉得现在不适合。】

林源署虽然有些生气,可他还是谅解地默认了莫怀的决定。

所以当两人一路沉默地抵达医院后,只见温帆书的病房内亮起了灯光,萨姆医生和谭柯兼正在里头和温帆书说话。

温帆书再度醒来后,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焦虑,他冷静地思考了一遍自己的能想起来的事情,无奈发现自己的记忆与现实的身体完全不符合。

【……你们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会这幅样子?】温帆书迷茫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他感觉车祸苏醒后,似乎有许多事情都错过了。

谭柯兼只是冷淡地看着温帆书,【你自己不记得吗?】

【我记得爸爸打我……然后妹妹不见了,我要去找她……】温帆书断断续续地回忆着,只是不管再怎么回忆,都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萨姆医生看着温帆书,似乎想到了什么地开口问,【你还记得今年是多少年吗?】

【2010年。】

病房内有瞬间是安静的,随后谭柯兼冷笑地说了句,【今年是2028年了。】

然后温帆书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他哆嗦着嘴唇似乎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温帆书抬手捂着了面孔。

【温帆书,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莫怀和林源署在推门进来后,恰好就听到了谭柯兼的这句话。

并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温帆书抱着脑袋摇了摇头,些许不能接受事实地低声说道,【……我不记得了。】

他也希望自己能想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觉得这借口有点牵强吗?在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后,你觉得这样能遗忘,然后逃罪?】谭柯兼继续压迫地嘲讽。

不太能理解谭柯兼话语里的意思,温帆书抬头一脸懵地看着谭柯兼,【……你在说什么?】

【你手上有多少条人命你忘了吗?!】谭柯兼看着对方这幅天真无辜的样子,一瞬间心底的一股火冒了起来,瞪着温帆书的眼神越发冷冽。

温帆书的脑子瞬间空白了,他不明白谭柯兼在说什么,却害怕地颤抖起来,喃喃着,【……我真的……不记得……】

萨姆医生直接挡到谭柯兼以及温帆书之间,挡住了谭柯兼冷瞪着温帆书的眼神,她冷声说道,【谭先生,我想你比这里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还要清楚他失忆到底是不是作假。】

谭柯兼默不出声地默认了,就因为他发现了温帆书是真的失忆,才会越发地愤怒,他觉得温帆书仿佛不把别人的生命当成一回事,杀了人后说忘就忘,妈的!

【失忆!?】莫怀忍不住发声问道,不可置信地看着病床上的人。

【嗯,他的记忆应该是保留在了某阶段。】萨姆医生冷冷地看了一眼谭柯兼后,转身看向温帆书,伸手温柔地在对方的背上抚了抚,【我想跟你确认一下,你记忆中的自己最后是几岁?】

温帆书抬头看向萨姆医生清澈的双眼,他稍微再度想了想,还是想不起车祸之后的事情,【2010年……7月……忘了是哪天,爸爸很凶……一直打我,妈妈不在……妹妹不见了……】顿了顿,温帆书皱着眉头想要再努力地想起些什么,【到了晚上,妹妹没回来,我出去要找他,然后……车祸。】

【……醒来就这样了。】

萨姆医生点了点头,【就是说,10岁之前的事情都还记得?】

温帆书小小声地嗯了一声,他刚才才注意到病房内多出两人,有些害怕又腼腆地低着脑袋。

莫怀压下自己内心的不可置信,她握了握拳头强装冷静地走到床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颤抖地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听见莫怀的声音,温帆书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莫怀,无奈莫怀的眼神直逼着他,他不懂自己的视线要看向哪里,有些慌乱地再度低下了脑袋,【……不知道。】

【1037门牌,那个吃馒头脏兮兮睡在门口的女孩,被其他小孩子们欺负,被人啐弃厌恶的女孩……可是还有人愿意与她交朋友……】顿了顿,莫怀看着眼前的温帆书与之前那截然不同的模样,似乎明白对方是真的失忆了,眼眶也渐渐地红了,【你和末雪……带食物给我吃,拉着我的手去公园玩……你,还记得吗?】

温帆书缓缓地看向莫怀,他似乎没把莫怀认出来,有点犹豫地问道,【……你是苏然?】

莫怀点了点头,忍住了眼泪。

温帆书笑了起来,非常孩子气天真的笑容,这是在场的人从未看过温帆书露出这样的一面,他看着莫怀笑得很开心,【看来你过得很好吖,应该没有再睡门口了吧?】

莫怀看着温帆书的笑容怔了怔,随后她才勉强地露出笑容,【……没睡门口了。】

温帆书点了点头,像是终于遇到熟人,之前还因为都是陌生人而害怕地不敢说话,现在有了认识的苏然所以他也开心地说道,【看来小雪每天为你祈祷还是有用的,感谢主。】

莫怀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然后温帆书清澈的双眼望进了莫怀那不安的眼眸中,【小雪呢?】

莫怀再度怔住。

见莫怀又不回答,温帆书疑惑地看了一眼在场的人,随后继续问莫怀,【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我在医院,小雪应该会来看我的吧……】带着不安的语气。

病房内没有一个人说话,静得连别人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温帆书眼里的光芒一点点地暗淡下来,他低声浅浅地问道,【……这我不记得的18年,发生了什么事?】他试图尽量往好的方面去想,无奈内心的不安一点点地在扩大,恐惧正在吞噬和他的情绪。

似乎,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温末雪死了。】谭柯兼冷不防地这样告诉温帆书。

刹那间,温帆书那原本就很苍白的面孔瞬间失去了血色,他僵硬地看向谭柯兼,满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对方,【你说什么……】

【你妹妹,温末雪早就死了!】谭柯兼冷冷地说道,他知道萨姆医生正在瞪着他。

温帆书整个人颤抖了起来,他害怕地看向了莫怀,抖着声音问道,【苏然……他说的,是真的吗……?】他不相信温末雪死了。

妹妹,怎么可能会死呢……

被盯着的莫怀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面色也非常难看,这样的温帆书让她想起了温末雪坠河前望向她也是同样的表情,害怕以及脆弱,似乎在质问着为什么不要救她。

【他在说谎对吧?小雪不可能……】温帆书像是丢了魂一样地喃喃自语,随后他突然看向了萨姆医生,恳求道,【求求你带我去见小雪好不好?带我去见见她好不好?】

萨姆医生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她轻轻地拍了拍温帆书的肩头,【等你身体好了,小雪就能来见你了。】

【真的吗?小雪她……在哪里?】

【小雪她很优秀啊,已经在国外工作了。不过她工作很忙呢,应该这段时间都不能来看你。】萨姆医生面不改色地扯谎,虽然事后的真相对温帆书很残忍,可是至少现在这个阶段的温帆书还没一个完整的心态去接受那些会再度令他崩溃的事情。

温帆书相信萨姆医生,他相信这个对他非常好又温柔的医生,【我就知道他在说谎……小雪不可能死的。】

谭柯兼只是默不作声地冷笑。

【你稍微再休息下吧,我们先走了。】萨姆医生看着情绪缓和下来的温帆书,赶不及就要把谭柯兼轰出去。

温帆书乖巧地点了点头,【谢谢医生。】

莫怀跟着萨姆医生要走出病房门的时候,身后的温帆书突然喊住了她,让她僵了僵身子。

【苏然。】温帆书笑笑地叫住了莫怀,【再见吖!】

莫怀回头看见温帆书那孩子似的笑容,一瞬间鼻子一酸,忍住突然要掉下来的眼泪,努力地回以一笑,【我还会再来的。】

然后三人离开了温帆书的病房。

萨姆医生走出病房的时候看见了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正在抽烟的杰克,她三两步走过去正要抢走杰克的香烟时,杰克显然也看见了她,随手就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冷着一张面孔。

【我想进去和他聊聊。】杰克的声音有点沙哑。

【去吧……不过不准抽烟!】萨姆医生看见杰克的状态比温帆书苏醒的那时候冷静了很多,她相信方毅泽肯定不会让杰克对温帆书动手的。

外人要跟温帆书说话的时候,必须要有警察在现场,可莫怀相信这个在医院守了温帆书一个多月的先生不会伤害温帆书,所以她没有跟进去,而且谭柯兼也没说什么。

看着杰克走进温帆书的病房,萨姆医生笑了笑说道,【温先生有个好朋友呢。】她知道温帆书杀了杰克的未婚妻。

谭柯兼没有回应萨姆医生的话,他冷冷地说道,【不管他有没有失忆,犯了罪的人终究是要被追究责任,法庭同样会召开审问,现在你再多的维护他也没有用。】

【他的身体和心绪还不能达到出庭的情况,况且我不管温先生做了什么,只要是我的病人,都是我的责任。】萨姆医生也同样不堪示弱地回应,她自然知道温帆书做了些什么,她不懂方毅泽的下一步怎么走,她只知道自己要救温帆书。

她以救温帆书的条件,让方毅泽饶过白家少主再一次冲动犯下的错误,饶过白家少主私自派人要去炸了温帆书乘坐回来玄茗的那辆私人飞机。

谭柯兼不再多说什么,他冷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莫怀看着自己上司离去的身影,她明白谭柯兼的痛苦,自从苏湘景死在谭柯兼的公寓后,她就再也没有看过谭柯兼笑了。

【谢谢你……为温帆书说的那些善意的谎言。】莫怀笑得很苦涩。

【不客气。虽然不知道温先生现在失忆是否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希望之后的一切会好起来。】萨姆医生笑着,【毕竟每件事情发生自然有它自己的理由,只希望结局都是好的。】她不知道温帆书的命运会如何,只是温帆书这副躯体已经无法再度受到任何折磨与伤害,她只希望方毅泽能手下留情。

或者是一刀了断。

【法律会给予最公平的结局。】莫怀涩声说道。

萨姆医生只是笑了笑,她看着莫怀,自然明白眼前的女人也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要是法律公平,那么为什么给不了温末雪一个公平的结局?

杰克推开门走进病房的时候,温帆书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他在杰克还没进门前一直在努力地回想着自己的记忆,无奈除了10岁以前的事情,似乎再也没有任何一件能想起来的事情。

所以当杰克走过去抬手想要拿走温帆书床头柜空了的水杯时,只见温帆书一脸惊慌与害怕地看着他抬起的手,缩起身子喊道,【别打我!】

杰克的手僵了一下,原本面无表情的他脸色顿时黑得跟大便似的,虽然他很想用千千万万种方式剁了温帆书,可他并没有实际要对温帆书给予任何暴力。

冷着一张面孔拿过了床头柜上的水杯,杰克拿起一旁小柜子上的热水壶把水杯给倒满,一边倒水一边冷声说着,【我不打你。】反正温帆书也活不久。

只要方毅泽的事情一完成,温帆书必死无疑。就算轮不到方家来动手,温帆书自己身上的罪状已经足够他死上一百遍,毕竟他这副躯体去坐牢的话,依然必死无疑。

温帆书带着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杰克,他觉得这人有点似曾相识,听着对方的声音有些耳熟,他带着不确定的语气小小声地问,【……你是杰克哥哥?】

杰克放下水杯的手一抖,差点要洒在了温帆书身上。

如果温帆书叫他“杰克”,他还能理解。

不过“杰克哥哥”又是怎么回事?

【我记得杰克哥哥教我踢足球,还送了个足球给我……】温帆书记得那时候他经常和同学们一起去草场踢足球,大家年龄还小技术都不足,一堆人胡乱地踢着足球也能玩得不予乐乎。

然后那时候杰克哥哥就出现了,一个大男生和小孩子们抢着已经失去花纹的足球玩闹着,一边玩闹一边教导他们正确的踢球方式。

那之后,他和同学们都把杰克哥哥当成偶像。

【嗯,我记得。】杰克听着温帆书的话也觉得似乎有点想起来了,记忆里总有一群孩子踢着足球玩得不亦乐乎,而且还总是用着崇拜的眼神喊着他杰克哥哥。

【那场足球比赛赢了吗?】温帆书笑笑地问道,他记得那一年有场班级之间较量的足球友谊赛,由于在之前的运动会他们班上男生组的成绩不理想一直被女同学看不起,为了挽回尊严,他与班上的男同学们决定拿到足球赛的冠军。

杰克慢慢地想起来他自己确实早已经认识了温帆书,他记得自己年少的时候曾与方毅泽一同来到玄茗,虽然不记得是为了什么事情,但确实他认识小时候的温帆书。

至于他们两人为何长大后互相认不出对方,这就好笑了。

杰克记得温帆书口中的足球比赛,那时候一群孩子们为了拿到冠军几乎每天一放学就往草场上跑,只不过足球比赛前的那一天,那场温帆书与男同学们最后一次的练习里,也成了温末雪人生的最后一天。

所以当温帆书从草场上赶到桥边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温末雪坠河的那一幕。

就如现在的温帆书所记得的一样,那一天他失魂落魄回家被父亲家暴,恍惚间没见到温末雪就急忙跑出来要找妹妹,结果被车撞……只不过现在的温帆书选择性地忘记了温末雪逝去的事实。

选择性失忆最可怕的是,受害人往往会将最不想接受的事实忘记。

温帆书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妹妹的死亡,所以温末雪死后的所有记忆,他都不愿意想起来。

【赢了,冠军。】杰克冷声回答,他记得足球比赛那一天他有去观看,温帆书缺席,但足球比赛依然赢了。

而杰克也想起了方毅泽来玄茗的原因,就是为了设计温末雪的死亡,从而得到温末雪的心脏转移给方涵雅。

温帆书没有注意到杰克的表情与情绪,他开心地笑着说,【终于拿到冠军啊!这种好事情就是要小雪分享!】说完这些话的温帆书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活在那一年,他猛地顿了一下,随后一抹淡淡地失落弥漫在他微微弯起的嘴角。

赢冠军的那场足球比赛,妹妹肯定早就知道了……

【杰克哥哥,谢谢你吖!】温帆书笑着道谢,要是没有杰克的指导,那场足球比赛肯定踢得乱七八糟。

杰克默不作声。

【都已经那么多年过去了,杰克哥哥也早就结婚了吧?孩子也肯定喜欢踢足球吧!】没得到回应的温帆书尝试展开另一个话题,他感觉自己似乎有很多话想要找人说,一静下来就觉得有些慌,对于失去的那18年人生感到慌张。

只不过他不知道这是杰克的死穴。

只见杰克冷笑一声出来,走上前直接抓着温帆书的下巴逼着对方看着自己,他用着阴阳怪气的语气恶狠狠地说道,【托你的福。】

温帆书一下子觉得全身鸡皮疙瘩,一身寒气突然袭上来让他忍不住颤抖着身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做了那么多事情,都忘了吗?】

温帆书恐慌地摇了摇头。

【要我帮你想起来吗?】

然后不给温帆书任何拒绝或是犹豫的时间,杰克按照之前那次温帆书要杀他的时候,他熟悉地按着温帆书的肩膀,然后狂暴不容拒绝地吻住了对方。

一瞬间温帆书的脑袋是空白的,他连挣扎都做不到,整个人呆住了。

所以当萨姆医生与莫怀道别要返回温帆书的病房时,便看见了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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