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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白霜

春雨白霜

涂州的烟雨总是朦胧,腾起的雾气与连绵的春雨混在一起,让人看不清远方人的身影。

白霜愣愣地看着前方笑容谄媚的男女,伸出手向那妇人的腰间虚弱地抓了抓,却只握住了冰凉的雾气和冷雨,妇人身形一颤,但是立马就被身旁的男人狠狠地抓住手,摁在地上磕头。

男人抬起头,漏出一张蓬头垢面的脸来,黑黢黢的脸上挤出几分谄媚的笑容,“罗老板,咱家丫头虽然瘦了些,丑了些,但是打小都是十分听话的,什么粗活累活都能干,您看,五两银子行吗?”

“五两?”穿着华贵的女子蹲下身,用轻巧精致的罗扇抬起白霜的下巴,让那一直低垂的脸庞暴露在这料峭的春雨中。

冰凉的雨水混着肮脏的泥土,让这不及女子巴掌大的小脸脏乱不堪,罗金娘细长的眼角扬起媚笑,刻薄的嘴唇却是吐出冰冷的话语,“一两。”

绵蜜的声音里透着慵懒和不屑,仿佛只是随意买一件可有可无的物品,更何况这件物品还不甚合心意。

“罗老板,这……”男人佝偻着身子,脏乱的脸上透露着一股为难。

“嗤。”罗金娘薄扇遮唇,轻轻一笑便转过身子毫不犹豫地迈步离开,脚步优雅,不急不缓。

“罗老板?!一两就一两,求求你,好人做好事吧!”瘦小的男人见她头也不回地离开,顿时就急了,连忙站起身来,大声哀求,嘶哑的声音里饱含着急切和惶恐,“咱家儿子已经两天没有一口糊糊饭吃了,再这样可就要饿死了!”

罗金娘不急不缓的步子微不可察的一顿,旋即又迈步离开,慢慢消失在这朦胧的烟雨中。

看着那艳红的衣角也消失在视线里,男人谄媚不安的脸色慢慢僵住,像是一张凝在脸上忘记取下来的面具,他伸手一抹脸上的雨水,转过头细眯着眼睛冷冷的看着呆立在一旁的女孩,“刚刚为什么要把脸弄脏?”

白霜紧紧的闭上嘴巴,黑亮眼睛里透露出的鄙夷和不屑让他感到一阵的火大。

男人一把提起白霜,伸手就从路边折了一枝树条,抡圆胳膊就往她单薄瘦小的身子上招呼,一时间树条入肉的啪啪声不绝于耳,可见这男人是下了死力气在打,一边不停打还不停地叫骂。

“老子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赔钱货?卖都卖不出去,要你有什么用?”

白霜紧紧咬着牙,在长长的袖袍里攥紧拳头,将快要破喉而出的痛呼咽在嘴里,化为一声声闷哼,想她前世好歹也是一个七尺男儿怎可能在人前因为这畜生的鞭打而痛哭求饶,这男人不过是个废物而已。

“啪!”男人见她既不开口求饶,也不痛哭流涕,冷漠的脸上扯起一抹阴狠的笑,落下的枝条又暗中加了三分力道。

“骨头硬了啊?!你爹我养了你九年,现在用你来救命你却故意将脸弄花,让我卖不出去你,你可知你弟弟还躺在床上等着救命钱呢?!”男人终究是被白霜冷漠的表情和态度所激怒,一丝狰狞爬上脸,狠狠一脚将她踹倒在地,压抑着怒气用毒蛇般阴狠的语气嘶声道:“老子今天就打死你这个和你娘一般的废物。”

话语声细小,却清晰入耳,触及她心底的柔软。

凉薄的春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打湿了她的眼眶,朦胧烟雨中她看到了她前一世的母亲在同样朦胧的雨中含着笑为她送行,又见到了这一世的娘亲抱着幼儿时的她唱着摇篮曲在细碎的星光下哄她睡觉,她们那晶亮的泪水和这春日的冰雨融在一起慢慢地滴落在她的心头。

“啪!……”

“好疼。”虚弱的低喃。

刺骨的疼痛伴随着刺耳的炸响,将她从那恍惚的梦中惊醒,刺醒了她一直以来混沌懵懂的内心。

“我妈可不是你这样的废物!”白霜撑起虚弱的身子,扬起纤细的手臂就向男人的脸上打去。

“啪!”

猝不及防之下这九岁的幼女居然真的扇了这男人一巴掌。

他捂住脸庞,呆了一瞬,黑黢黢的脸上突然腾起愤怒的红晕,竟是连头顶都升起了蒸腾的水汽,像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呵呵呵……”男人赤着黑脸,嘴里发出骇人的低笑,笑声低幽,只有他面前的白霜听得真切。

“如今我裴空失势,被人拿捏也就罢了,没想到现在就连我亲生女儿都敢扬起巴掌打她爹的脸了!”他蹲下身,捏住白霜幼嫩的肩膀,咬着牙却又嘴角含着笑,发出犹如深渊恶鬼索命的低语,“你不是常缠着我问你娘亲两年前哪里去了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两年前我将她赐给了手下的将士。”

他盯着白霜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瞬,看着那眼底腾起的愤怒和绝望突然感到一股难言的愉悦。

“他们可都说,多谢将军。”

“你娘当年可是这留春楼的魁首,如今将你卖回这里不也算是成全你思念你娘的心思?”

“娼门的女人生下来的贱人果然还是要回到娼门,表字终究还是表字。”

裴空似是想起了什么旧事,素来淡漠无情的脸上涌起讥讽的笑意,“留春楼不要你,我就将你卖给红袖坊,红袖坊不要你,就将你卖给醉衣巷,你这一生一世定会像你娘一样做一辈子的表字。”

“到死都是!”

恶毒的话语激怒了白霜,小小的脸涨得绯红,不顾一切地往裴空身上扑去,人儿虽是纤弱娇小,但那气势汹汹的架势一点都不比成年男人来的弱,扬起纤细的手臂就往裴空脸上招呼,裴空冷笑,伸手就捏住她纤细的脖子一把提了起来,就像捏一只鸡仔腾空而起,白霜涨红了脸,也不管自己脖子上的大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能触碰的地方,那双原本剪水般的眸子里如今爬满了血丝,她张大嘴巴发出“嗬嗬”的嘶吼声,如同地狱里爬出的厉鬼哭嚎。

裴空被吓了一跳,而后手中蓦地收紧,却令这小小的人儿更加疯狂,张开满是鲜血的嘴就一口咬上了他的手臂,那般凶狠的模样分明是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啊!”裴空痛呼一声,狠狠一甩手将紧紧挂在他手臂上的白霜“砰”的一声扔到地上。

白霜只觉得双耳轰鸣作响,喉喽和后脑勺犹如火烧,倒在地上一时只觉得天地都在围着她转动,口角的鲜血流出染红了她身上这件这一世娘亲送给她的白裙,抬了抬眼,她望向雾霭沉沉的天空像是看见了这两世的娘亲都含着笑看着她,仿佛在向她招手。

“娘……”白霜无力地翕动双唇,发出亲昵且无力的呼喊,那破掉的嘴角又是渗出鲜血来,蜿蜒流下浸没在她身下薄薄的雨水中晕染开来,仿佛一朵正在盛开的妖冶的花朵。

“娘……娘……”

意识开始模糊的白霜重复且低声的呼唤,泪水滚滚而下。

这般的折磨到底还有多少,不孝的前一世里她无声无息地消失,丢下了孤身一人的母亲来到了这个世界,而今她却被这一世的母亲丢下独自留在这冰冷的世间遭受折磨。她突然觉得好冷,好想睡觉,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但是却感到没由来的高兴,“终于是要回去了吗?”

静谧的女孩唇角含着笑,好像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裴空喘着粗气,似是被这小人儿吓得不轻,回想起刚刚白霜疯狂的模样,仍是心有余悸,不由得狠狠唾骂一声,“不愧是表字肚子里钻出来的货,跟你娘一样是个疯子。”

看到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小人眼角又挣了挣,他转过头踢了一脚还跪在地上颤抖的妇人,“还不起来。”

“死东西。”瞥了一眼那潮红渐渐褪去的小脸,他便拉扯过那妇人快步离开。

转角处,两个人影现出身形。

“金妈妈?”俏丽的姑娘撑着红伞,神色有些不忍,她咬了咬下唇,略显踌躇,“刚刚为什么不救她?”

“秀儿,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春雨么?”罗金娘答非所问,将白皙的手掌伸出伞外,春雨那温柔且凉薄的刺骨感受让她眯了眯眼。

“我怎么知道?”苏秀儿抬眼看着不远处早已昏过去的小人,话语不免有些急切。

“呵……”罗金娘收回手掌,用娟白的的丝帕细细擦着被雨淋湿的纤手,“秀儿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和我说话了?”

话语轻缓,绵蜜的声音里还隐约带着些丝丝笑意。

“秀……秀儿知错了。”苏秀儿俏脸变得煞白,撑着红伞的手掌捏得指节泛白。

“这倒是你第一次犯错。”罗金娘轻笑,柔媚的眼角微微挑起,可那笑意怎么也到不了眼底,“去看看吧。”

瑶步轻移,两人来到白霜近前蹲下身子,看着那小小身子上被血染红的白裙,身下已经慢慢晕染开的血迹,那小脸雪白雪白的一片,汗珠滚滚混杂着血水和雨水流下,口中还犹自呢喃着梦呓般的呼唤。

“娘……娘亲……”

苏秀儿不忍的别过头,看着罗金娘精致的侧颜,忍不住开口:“救救她!金妈妈。”

罗金娘定定的看着白霜,透过柔美却倔强的眉眼好像看到了一个故人,她并没有回答苏秀儿的话,而是俯下身子张开纤细的手臂,不顾地上混杂着鲜血的泥水将白霜抱了起来。

“娘……”

细弱的呼唤让她的心蓦地一紧,不由得紧了紧自己的怀抱,安抚着怀中还在颤抖的小身子。

“回去罢。”冰冷的语气毫无之前的绵蜜酥人,却又夹杂着一丝丝疼惜和后悔。

苏秀儿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默默松了一口气,撑好伞将外面料峭的春雨阻隔在外面。

……

涂州的春雨总是绵绵不绝,一如斩不断的情丝和往事,带着凉人心脾的悲伤过往落在匆匆行人的心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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