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一声不吭,默默地站在一旁,眼前五六个人围成圈正在热火朝天的讨论着什么。
“不,我觉得这样画比较好。”围成圈的其中一人双手撑地,稍稍弓腰,向前微微探出身子,在他硕大的影子笼罩着的下方有一张已经涂满各类颜色的A4纸,站在距他们一步之遥的言,眯起眼睛,瞄着纸面,在缤纷色彩地勾勒下,那张纸上浮现的是一道风景,风景栩栩如生,令人心驰神往,仿佛跳出了画卷,在视野中显现出来。言禁不住在心中深深感叹,因为他们描绘出的风景如此的动人.
“现在就差把文章腾上去了了,班长。”围成圈的其中一人直起身子,从口袋中拿起笔,满脸笑意的递给前方的女孩。
“嗯,交给我吧。”接过笔的女孩自信满满的答道,接着在众人炽热的视线中拿起地面的画,正正地放在前面的书桌上,轻轻地抽出椅子,端正地坐好,开始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写字。刚才与女孩围成圈的众人再次以女孩为中心围成一圈。而言则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开始安静地看起了书。
“哦,不愧是班长,写的字真漂亮。“大概过了二十分钟,那群人中的一人发出感慨。
言收回在字里行间中游移的视线,好奇地望向那群人。
“而且班长好有文采呢,不仅字写得好,文章写的也很出众。”
“嗯嗯,话说昨天那份报纸上不是有班长的文章吗?”
“哦哦,是那篇书评吗,感觉都有大家风范了呢。”
“没有啦,我也憋了好久才写出来的。”由于出乎意料的受到了大家的夸赞,班长不好意思的摇摇头。
言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面无表情,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但内心却早已波涛汹涌,那篇书评言昨天看过,文采确实很好,不是一般的人可以出来的。言勉强将视线重新移回书中,试图将头脑中的乱七八糟的想法消掉,可是无论怎么集中精神都于事无补,脑海中都是刚刚的画面,心中满是输给同龄人的不甘。
“相比文章而言,我们的画倒是显得不值一提了呢,特别是你画的部分,简直丑爆了。”说话的女孩指着旁边的男孩,开玩笑的说道。
“哪里有,明明很好看好吗。”被成就感包围的众人看着这幅画面,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从小学到高中,言已经记不清经历过多少相似的情况,但就如同人生一般,很多事情,就算我们明白,我们懂得,却依旧什么都做不到。嫉妒,不甘,羡慕,自卑统统交融在一起,融化成一泓气势磅薄,五味杂陈的洪水在言的身体里东拍西撞,使劲倒腾着。这份酸楚言不知道已经咀嚼过多少遍,可即使是这样,每它涌上心头的时候,就会有类似于电流般的东西在眨眼间,从指尖迅速蔓延至全身。
那一声声无忧无虑的,没有恶意的大笑,传入言的耳中,已然变成一声声辛辣的讪笑,一句句轻蔑的嘲讽,心脏仿佛正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的捏住,苦不堪言。言感觉自己与他们的世界格格不入,春天悄然降临在他们的世界中,迎面吹来的春风温暖,轻柔。而自己却被寒冷的严冬所包围,凛冽的寒风毫不留情的向自己袭来,冷,刺骨的冷。
但是,冬天总有一天会结束,而到那时候春天必将再次到来,用她的温暖融化所有的寒冷。
至少言是这么想的,而他也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温暖的到来。
中午,言凝神地盯着手中由学生自己发行的报纸,目光落在了一篇短篇小说上,视线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游移,一个字一个字,一行接着一行,终于,那个熟记于心的作者名再一次闯入视线----易言
“你还真是喜欢那个作者啊。”言抬起头,看到坐在对面座位上的易一面端起面前蒸腾着热气的咖啡,一面看向左侧粗壮的白色长方形柱体上挂着的电视机。
易是言的青梅竹马,在过去漫长的时光中,一直形影不离地陪伴在言的左右,每当言的脚步踉踉跄跄,摇摇晃晃的时候,在言身旁的易总是默默的扶住他。与言不同,易性格开朗活泼,处事圆滑,人际关系也相当宽广。可即使是这样的她,也从未抛下言,一直在背后支撑着他。而言在易的帮助下,身上的寒冷也多多少少被驱散了些。言欣喜着,也害怕着。言害怕易会厌倦这样麻烦,过于自卑的自己,恐惧易会在未来某一天,狠心撇下自己,扬长而去。在她离开后,他的世界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言不敢去想象。
“嗯,因为每次看这个作者的文章,总是会不由主的把里面的主人公当成是自己,因为实在是太像了。”言轻轻的抚摸着报纸,用像是怀念过往的口吻,缓缓地述说着,眼神中满是柔情,嘴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一个温柔又自卑的笑容。
“嗯。”
“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也尝试写一下,去试着投稿。”易的目光仍然停留在电视机上,她一面漫不经心说着,一面将冒着热气咖啡杯的杯沿抵至柔软的嘴唇。
“咳,咳,咳,咳。”因为咖啡太烫的缘故,易反射性的吐出烫口的咖啡,由于身体的剧烈动作,易手中的杯子激烈的晃动着,杯内的液体溢了出来,撒了一地。言慌忙放下手中的报纸,从一旁的包里掏出纸巾,递给易。易接过纸巾,使劲擦拭着自己的衣服,貌似刚才的液体也溅到了易的衣服上,易平稳的将左手上的咖啡杯放回茶托上,匆忙转过身,只留下一句“我去趟厕所”,便小跑着离开了。
言垂下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将刚才的紧张一并吐出。突然,刚刚情急之中放置一旁的报纸闯出视线,他的脑海中再次回荡起易的话。
“尝试一下投稿吗。”
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渐渐苏醒。
言安静地坐在位于校园一隅的长椅上,这是他平常与易见面的地方。放学后,因为位置比较偏辟的缘故,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人会经过,只有一些围绕校园跑步的人,会偶尔路过。言总是习惯在他与易约定好的时间上提前十分钟到达,默默的坐在长椅上,等着易的来到。由于还没有到约定的时间,言从口袋里摸索出手机,看看有没有新的邮件。距易提出意见已经过了两天,言听从了她的话,尝试的写了点文章,向学校的报纸投稿。不过他并没有告诉易,他想等他的文章过审后,给她一个惊喜。
“还是没有发来吗?”言盯着手机,邮箱里空空如也。
突然,言听到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那是言熟悉的声音,甜蜜而动听。言猛地抬起头,他依稀看到远方有人向这边跑过来,人影愈来愈近,言看清了,那是易。易的手上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易一边呼喊着言的名字,一边小跑过来,不一会就跑到了距言一步之遥的地方。
“哈,哈,哈。”易弯下腰,双手扶着绷直的腿,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接着,易将手中用力捏着的物体摆到言的眼前,然后,断断续续,支支吾吾的说:“那个作者更新了。”
言轻轻的接过眼前的报纸,流出孩子一般天真的笑容。突然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言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在易诧异的目光下,默默挪开几步,掏出手机,查看邮件。
“怦,怦,怦。”言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在跳动,心脏仿佛要冲出身体的限制,随着每一次手指的移动,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对不起,您的文章没有过审。”标志着失败的文字,清楚的显现在手机屏幕上,倒映在言的眼眸中。
言深深的叹出一口气,心中的巨石终于安然落下,虽说有点失落,但更多的是一份安心。言在心中暗暗的鼓励自己----下一次继续努力。
“怎么了,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易向言靠近一步,微微歪着头,手指低着下巴,流露出疑惑的表情。
“没。。没什么。”言慌忙收回手机,含糊其辞的答道。
一阵微风徐徐拂过,远方,隐隐约约能听到在微风的呢喃中夹杂着沉重的脚步声,脚步声愈发靠近,仿佛在预兆着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来临。
“啊,是易啊,在这里碰见真是巧呢。”脚步声的发出者,走到距我们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看到了易,便停下了脚步。
“啊,忘了告诉你了,你那篇文章发表了哦,很多人看之后,都说你的文笔好,不过也很多人,会调侃你的笔名---易言,话说回来,就算是我,也不知道你的笔名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那个人滔滔不绝的说着,说完后,才发现易身后言的存在,她好像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脸上浮现起一抹尴尬的笑容,随意的道了声别之后,匆忙转身离去。
一时间,沉默降临,易和言在原地不知所措,像个被遗弃多年的稻草人一动不动,周围安静得像是刚刚的画面像是发生在遥远的国度,与现实毫无关联。可这仅仅只是幻想而已,血淋淋的现实正在不断警醒的言,刚才的事情全都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实实在在发生时的。
绝望与愤怒逐渐溢出胸膛,以一种不容分说的气势一步一步向言逼近,把他逼得无路可退。
言圆睁着双眼死死的瞪着满脸惊恐的易,他人的无心之语如一场从灰蒙蒙的天空垂直而下的倾盆大雨,扰动了言心中原本风平浪静的湖面,泛起的圈圈涟漪,吵醒了位于湖底深处的陷入沉睡的猛兽,猛兽猛地震动身子,整座湖还是波涛汹涌。一直被抑制在心底的愤怒,嫉妒像是瞄准好了时机,在体内蠢蠢欲动着。
不行,易没有错,错的是你。
言在心中无数次重复这句话,试图以此来安抚自己,幸运的是,他侥幸的成功了,就在压制不住的感情即将冲破喉咙的防线,化作一声声锥心的责骂时,言还是硬生生的将其咽了回去。言此刻的脑袋晕晕乎乎的,他怎么会没想到呢?--易言其实就是易。不,其实他早就应该想到的,只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他在两人之间升起了一团浓雾,他让一直自己尽量去无视两人之间那道愈发宽,愈发深的沟壑。而如今,迷雾被风吹散,风硬是把那道沟壑**裸的展现在言的身旁。
一丝一缕的情感从心底渐渐复苏,相互交织,编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紧紧地束缚着言,他麻木的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只好故作坚强的笑着对易说:“真是讨厌呢,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言内心充斥着愤怒的同时,言终于看清自己面具后的真面目--那个自卑胆小,只知道仰慕与嫉妒,却从不尝试努力向前迈出一步的人,那个只知道依赖他人,自然而然的沉溺于安逸的人。
言终于明白了,他从未被任何人夺取,夺取他的人是他自己啊!
眼看着眼前的易眼眸中蓄满了泪水,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告诉易,可愣是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对不起。”面前的易用袖口擦拭不断滑下的泪水,声音颤抖着。
言的心脏像是被人紧紧的揪着,痛苦不堪。他想告诉易她并没有错,错的是他自己。他明白一旦错过了这次机会,也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向易坦白,他已经因为自己的无能一无所有了,他不能够连易都失去。他焦急着,却愣是一个字,一句话也憋不出。僵持了几秒后,最后只得转身离开,只留一个人在原地默默地流泪。
隔了数日的某天,言闷闷不乐地坐在座位上看书,突然,口袋中的手机开始震动,但言并没有拿出手机,因为他知道那是易发过来的,继那件事情发生后,易每天都会发来道歉信息,不仅如此,易每到下午,中午放学都会来找言,想向他当面道歉,但言总是故意避开易。言明白易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错,错的一直是自己,但他无论如何就是开不了口,与易和解。
恍恍惚惚,不知不觉中一周过去了,这一周,于易而言,度日如年,每一天都是煎熬。
一天,放学后,言独自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已然到了深秋时节,一切都很平常-------各家院落的树上的枝叶都已蜷缩,泛黄。落地的树叶在墙角铺了一层又一层。一阵秋风掠过,带着微微凉意,枯叶沙沙作响,仿佛带着一丝倦意。处于彼方的夕阳渐渐落下,半个身子已然沉入了遥远的地平线。前方的转角走出一对中学生,一男一女,一边缓缓地踱着步子,一边旁若无人的聊着天,泛红的脸颊上都带着微微的笑意。
“那个作者写的文章真的很好哦,你一定要去看哦,不看绝对会后悔的。”
“是吗,那就去看看吧。”
擦肩而过,言不经意间听到那对中学生间的谈话,不经意的话语再次搅乱了言的内心。言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易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酸楚。
一切都很平常-——————要是你在我身旁。
心中莫名鼓起一份勇气,言在心中暗暗决定着,回家后,一定要向易道歉。
言带着这份心情,踏上了回家的路,走着走着,脚步愈发轻盈,渐渐由行走变成了奔跑。言一路狂奔,心中的愈发坚定。离家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言瞥见家门口好像有一个人影,言停下脚步,定睛一看,那个熟悉的人影是——————是易。看来易好像在等自己,言深吸了一口气,整理好心情,向易走去。
“易,对。。。。”
“我们绝交吧。”
言走到易的面前,想把藏在内心已久的话语向易倾诉。但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易打断了。
“我欺骗了你,我不祈求你的原谅,如。。。如果不见到我可以能让你心情好。。。。一点的话,那我们就不要再见。。。。”易一面支支吾吾的说着,一面开始簌簌地掉起了眼泪。
“不,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明明是自己没有努力过,还去怨恨你。”还没等易把话说完,言一把将易紧紧抱住。
“易,我们和好吧。”
“嗯”微微颤抖的声音中带着一份坚定。
言直视着易的脸颊,轻轻的抬起手拂去易的眼泪。坚定温暖的话语渐渐渗透进两人的内心,融化了那道看似坚不可摧,实则脆弱无比的冰墙。
几天后,言中午后在校园的林萌小道走着,阳光在树叶间跃动着,在叶片的缝隙间洒下,洒在了言的身上,突然,言感觉到口袋里手机在震动,他掏出手机,迅速打开邮件,上面写着---恭喜你,审核通过了。言的嘴角微微上扬。远方,几步之遥处,易在那里朝言招着手。
言开始小跑起来,感觉身体渐渐轻盈,但脚步却更加有了实感,言坚定的迈开脚步,奔向了易所在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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