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你听到了卡述的神谕？”皮特手执油灯，带着他的堂弟费斯诺走入神殿的地下。
“千真万确。”费斯诺发着抖，他的身体瘦弱，忍耐着暗秋岛的寒风与这里的阴湿气息，两人一直身披长袍，这装扮虽然不太能够取暖，但是如果真的要面对卡述神，那么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和身体才是最基本的礼仪。
“但愿不是只做了个梦。”皮特抱怨道，“这破地方最少已经50年没有人来，要是没人说是神殿我还以为是坟场。”
“闭上你的嘴。”堂弟慌慌张张道，“已经进入了卡述大人的领域，你要显得尊重些！”
“是是是，我差点忘了你是那个迷信的费斯诺。之后若是前往常夏王属，绝不会带你去。”皮特回答他道。
皮特从不相信神鬼，身为黑发黑眼的天空民来说这倒是个稀奇的事。
大多数暗秋岛的居民都是天空民，传说是嫉妒和专情之神卡述将他们从地狱中带来这里安家，这个名声并不好的神祇倒是十分大方，让他们在这个过小的地方安居乐业，从不思考外面世界的过往。
皮特早已厌倦这一切了，年轻的他逆反着传统的一切，他厌恶着专情之神，便甩掉交往多年的黑发女友，带了个红发的赫尔特女人回来。本来就此事天空民们就能将他逐出家乡，谁想到三天前清晨未至，堂弟费斯诺便趁着夜晚的宁静高声在村中叫唤了起来。
“神谕！是神谕！哈哈哈哈”皮特一边模仿着，一边撇着嘴巴嘲笑着旁边一言不发的堂弟。
“你真无趣，堂弟。”
见他什么也不说，只是身体哆嗦得厉害，要不是皮特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想必早已判断他被神明附身。
“安静，真的，我求求你了，卡述大人已经苏醒……”他脸颊凹陷，这三天来费斯诺就没睡过好觉。
天空之民向来与世无争，但碍于这两年的收成他们只好开始接待那些旅行商人，随着这些弹着金银的家伙越来越多，开始有更奇怪的人鱼贯涌入。红发的赫尔特女人名为希达，是个能歌善舞的吟游诗人，她的私生活之放荡能让村中长老头晕昏厥。传闻每周她能赚上好几十银币，但任何本地人都知道，天空民没那么喜欢唱歌跳舞。
皮特对此不以为然，他只想要跟着希达的马车去往温暖的常夏，国王居住的地方，到了那里绝不乏美艳女人，而且自己这样的黑发黑眼绝对少见，那些女人会排着队和自己上床的，他想着的同时不禁笑出了声。
“嘘！”费斯诺以极其夸张的表情竖起手指，由于一直干农活他的手指早已长满了茧子，不如他堂哥的细长纤细，然而皮特觉得这才是自己受女人欢迎的原因。
“太潮了，而且散发着一股臭气。”沉溺在想象中的皮特不禁停下脚步，一刻（注1）之前他们仿佛就在顺着石梯往下，这里的阶梯年久失修，凹凸不平，踩着脚底能感到明显的痛感，这还不算最糟。现在越往下走愈发阴暗潮湿，皮特小心护住灯火，他可不想回程中摸黑而行。
“卡述大人已经在等着我们了。”堂弟回答。
“等待我们的只有一片黑暗，50年都没人进来的地方，能有什么？老鼠也不来这里。”他拿油灯照射周围，四方的石墙上多数刻着女人之相，但在他的记忆中卡述是男人之身。
两步之后，他们终于离开旋梯，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岩石长廊，不远处有一丝光亮射入，皮特回想起地面那口大井，原来连接着神殿。“兄弟，说说你口中的卡述大人吧。”皮特突然起了兴趣。
费斯诺见状，盯了他两眼，然后低下头喃喃道，“专情与嫉妒之神啊，我知道您为世上最重视爱情之人。”
皮特再次微微咧开嘴嘲笑起他的兄弟，嫉妒和专情，这个狭隘的权能便已经注定他们的守护神难登大雅之堂。
常夏的尤斯掌管权力与财富，龙爪岛的风神西斯卡则在1万年前带领300处子来到鲁斯塔尔大陆，就连斯托恩的工匠之神也不忘告诉子民高筑城墙抵挡北方的巨牛（注2），而天空民的神却告诉他们，要专情，决不能放过情敌，追杀他至天涯海角。
因此，从没有黑发黑眼的人离开家乡。
皮特讪笑着，内心却咬牙切齿。皮特为家中末子，自小便深得父母宠爱，从不干活，他的叔母看皮特长相俊美常常从旅行商人那买来故事书吸引这个男孩去她家玩，相比于叔母的抚摸和玩弄，皮特更钟情于故事中的骑士和传说。
月亮骑士洛尔斯特盛夏访问森林之国帮助妖精女王除去红龙贝加斯坦，当然，现在的鲁斯塔尔早已没有妖精和巨龙，甚至连他们存在过与否都成了个巨大的疑问，常夏的学城区常有学士们讨论这个问题，希达在和一个学士上床的时候得知了这些事情。她还告诉皮特，法尔大沙漠中似乎有人见过龙骨化石，但要寻找还得经过炎火徒与血杀夫人哈尔娜的允许，那家伙是比卡述还危险的神祇……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希达的脸庞洋溢着灿烂笑容，尽管是个**，皮特依然喜欢着她这一点。但是皮特却认为神本身并无力量，毕竟谁都没有见过，如果他们都无所不能，那么为何天下还尽是不公之事？
上个星期，旅行商人带来消息，索罗德兰家的大王子尤戈在一月之前去世，那时正值尤戈代替逝去的老国王登基之时，人人都知道尤戈能文擅武，风度翩翩，举国上下要说还活着的理想骑士，必定要提到尤戈王子的名字。他金发白甲，常被人们称之为白龙。现在唯有吟游诗人走到哪都在歌曲终末留下一声叹息，“只因马儿受了惊，尤戈王子命归天。”
想到这里，皮特也不由得跟着叹了口气。“快结束吧，如果今晚出发，我还赶得上王子的葬礼。”
“……”费斯诺不说话，他那双凹陷的黑眼珠紧紧盯着前方，到了天井撒下阳光的圆盘处他便停了下来。
见视野已经变得明亮皮特放下油灯，远处看不清，在这里已经明白他们走到了路的尽头。前方的神龛之上放置着数只蜡烛，飘忽的火焰证明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人来过。
“有谁之前来过吗？”皮特问道。
费斯诺摇摇头，紧接着跪下身来，他们身处石质圆盘的中央，皮特脚底踏到青苔突然一滑，他便也跟着跪下身躯。
“怎么了……”他的声音变得焦急，心跳急剧加快，随之而来的还有耳鸣目眩。皮特全身失去力气，唯独脖颈还能微微抬起，用余光看着堂弟和前方越来越亮的烛火。
“吾心所向，不敢冒犯。”费斯诺说完低下脑袋，卡述不想看到除了自己爱人以外的面容。
真是见了鬼，难道真的有神存在么，皮特只看见不远之处的烛火跃然跳起，变成好似一对眼睛的存在，那火光渐渐上浮，声音透过潮湿的空气直达他的脑内。
“吾子之子，结果真的只带了两个人过来？”
这声音有气无力，但能听出嗓音浑厚动听，振动着整个空间，让大地都仿佛跟着摇晃。
“非常抱歉，吾之心向。”费斯诺额头几乎触及地面，“30岁以下的青年，村里只剩下我与堂兄皮特。”
火光在半空中跃了一阵，便停了下来。
“这家伙还没什么信仰心，现在看来只能凑合着用了。”
声音让皮特不由心中一惊，他的长袍跟着身体一起发颤，他极力想要别开自己的面庞，但是却无法从那两团火焰中离开，他转动眼珠，望着岩壁，盯准女人雕像，此刻仿佛有一股力道掐住自己的脖子。
他呼吸困难，抓住他脖颈的似乎是一只瘦削却又极其强壮的手臂，冰冷彻骨，随着从半空中流出的黑雾慢慢显露出他的本来面目。
“卡，卡卡……”卡述神。
这一句无法念完整，展现在皮特面前的神祇面色惨白，灰色的长发笼罩着他的身体，唯独鲜红的火焰变为两颗炽热的瞳仁。
“吾子之子，纵然是你，也不能盯着我的妻子瞧。”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渐渐无法支撑，快要消失的意识中，还残留着自己的梦想。
尤戈王子，常夏，月亮骑士洛尔斯特……无数妖艳美女。
早知道的话，还是选她就好了。
头颅坠落，血液汩汩流出，填满地上的圆盘。
“活祭还未结束。”那浑厚的嗓音说道。
费斯诺低下头，完全臣服于他。“您的愿望，我将为此付出生命。”
“当然，你们是我的棋子。我将以此血液，召唤异世界的使徒。”
黑暗中，光芒不再。
◆◇
注1：鲁斯塔尔的世界，一刻为15分钟，双刻为30分钟。
注2：巨牛指的是北方的游牧民族，其中最强大的部族使用白牛纹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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