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风比以往要更为猛烈，到了夏至这里就只有燥热和暴风雨，尤其是在暗秋这样的大岛上……尚且隶属于南方的暗秋尽管四季分明，可在夜晚却比其他地方要寒冷得多，哈卡尔的骨质铠甲被强风掀得啪啪作响，夜晚的蚊虫也要绕开他，男人的双眼紧盯面前的神龛，那里放了一支权杖。早在哈卡尔带着先祖们来到鲁斯塔尔的时候，欺诈者戈隆便成为他的使徒，他曾经依靠着卡述的神力操纵上千天空人大举进犯南地，然而这一举动很快就遭到其他神祇的反噬，最终卡述成为鲁斯塔尔大陆拥有领地最少的神明，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传说了，哈卡尔望着面前的权杖，他知道唯有坚守这一亩三分地才能维持暗秋的子民的繁荣，即使是这样微小的繁荣也可以。外面的领地虽大，但其他神祇可不像卡述这样喜欢干涉子民的生活，他们已经存在于这个世界成千上万年，早已不想插手于凡人，除非自己的领地受到他人侵犯，现在早已是凡人的时代，不过谁又能保证他们不再突然出现，毕竟他们又没死。
哈卡尔活了很久了，夜晚独处山顶能让他感受到空气细微的流动，冥想真理，50年前卡述的愤怒至今还让他心有余悸，可是他更不愿再次出现一个像“欺诈者”那样的人破坏暗秋和平。
昨晚神使上了那个漂亮**，服侍芙蕾的圣处女之一的鲁娜已经向他汇报了这一切。
鲁娜盯着他的眼睛，有些忐忑地期待主人回应，哈卡尔喜怒无常，她有些紧张。腰间的细剑也跟着叮铃作响，哈卡尔不在意这些，只是叹口气。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总会发生点什么，很久以前欺诈者戈隆战败后郁郁寡欢，但他是个战争狂，总想着积攒力量能够继续战斗下去最终占领鲁斯塔尔全境，代替卡里赫西提亚人……没错，他的确英勇善战，而且得到了卡述的神力，黑发之民都听命于他，但是，当时祭司长想了一个方法禁锢了戈隆。”长老说到一半转过脸，用有些期待的眼神看着鲁娜，这个女孩不如芙蕾那样美貌，不过也皮肤白皙，身材纤细有力。
“我不知道……长老。”她摇了摇头。
哈卡尔早猜到她会这么回答，可还是垂下了头，头盔上的骨片互相碰撞，显出他的失望。
“当时的祭司长选了天空民中最美的女子来照顾戈隆，白天伺候起居，亲自煮饭缝衣，女孩尽了一切妻子该尽的责任，一整年悉心照料从不间断，不过当时戈隆还处于妻子逝世的悲伤之中，再加上身为卡述的使徒，他并没打算接受这种好意，一直冷淡对待女孩。但是有一天，祭司长让女孩离开戈隆，告知他那女孩即将嫁人，不能继续侍奉。
” 哈卡尔浓厚的眉毛微挑，皱纹遍布的脸上浮现了狡黠的神色。
“随后他就要求让女孩不许出嫁，占为己有？”鲁娜问道。
哈卡尔摇了摇头，“比这更极端呢，要知道我们的神可不止代表专情，还司掌嫉妒。他杀了那女孩出嫁的对象，这种无声的威胁比嘴上说要更加有效，然后他上了那女孩，并且信任她，最后在睡眠中被夺走能控制人心的权杖。祭司长没杀他，因为那等于削弱了卡述大人，必将引起他的愤怒，神祇虽不能直接干涉我们的世界，但是却能通过很多方法折磨你……先祖们就这样软禁了傲慢的使徒，让他在温柔乡里过了一辈子。”
“也算是不错的一生。”圣处女听完之后评价道。
哈卡尔也跟着点头，“当然，比起惩罚这不如说是奖赏，这也是我们要追求的生活。”
“可是长老大人，卢卡大人也会这样么？”
“当然，男人的坚守在最初很值钱，当时间一久，连屁都不是……过多的财富和女人都是灾难。”他没有看鲁娜，对于他来说这些圣处女根本毫无诱惑力，信仰的价值要比这些都高尚太多，哈卡尔的信仰就是维持着暗秋的和平，哪怕只有一年，一天。
“我明白了大人……自私的黑民们一定不懂您高贵的愿望，他们还想重蹈覆辙和外界交往！”
“不错，弱者在强者面前没有任何话语权，我们犹如被玩弄的蚂蚁，好奇心过去后等待的只有灾祸。而这个卢卡，就让他好好地睡在女人**，永远别想涉足权力了。”
说着，哈卡尔眯着眼，盖下了遮着权杖的幕布。
第二天清晨，哈卡尔果然按照芙蕾预测的一样准时下山，卢卡已经不想过多去思考，每一次抬手和叹气都会让他觉得疲惫不堪。
见到如此模样的神使，哈卡尔丝毫不表露出自己心中的喜悦，他轻轻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神使大人，我们是时候要夺回黑民的那块地了。”
“是吗。”卢卡始终低着头，侍女想要斥责他无礼，但长老毫不在意，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年轻人的反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长老心中只剩下一片欣喜，若不是还在神殿，还在这个使者面前他简直要高兴得跳起身来。
“我听闻神使大人最近在练习剑术和匕首？”他试探问道。
“身为一个整日虔诚拜着卡述的长老，您的消息很灵通，你说对了……不过我果然不是这个料子，还是放弃算了，来喝一杯吧。”
卢卡评论道，同时举起装满果实酒的杯子。
他这副颓废模样欣赏起来让哈卡尔更觉美妙，长老接受了神使的好意开始畅饮，这让他觉得异常痛快。不过哈卡尔抬起头望着神殿四周的时候，却未找到芙蕾的影子，便缓缓开口，“卢卡大人？祭司大人呢。”
卢卡第一次抬了头，但是看得是山下，“芙蕾说要去林间洗澡。”
“嗯？神殿中便可沐浴，为何要去林间？”
“大概是森林里的泉水更加干净吧。”卢卡话语间能听出露骨的讽刺，哈卡尔不再多说，他命令两个圣处女看好卢卡，然后对鲁娜传令，“告诉几个战士长，清点人数，准备明天作战！”
鲁娜领了命便一溜烟地赶下山去，卢卡依然坐在床前遥望着远处。
哈卡尔命令几个圣处女退下，然后才开口，“你还好么，不专情的专情代言者。”
他取笑自己的样子像树上的猴子，卢卡想道，芙蕾是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是这家伙的嘴脸却在情理之中，卢卡叹了一口气，“唉，你究竟想要什么，哈卡尔？为了让我破坏自己的禁忌费如此大的工夫，你可真是用心良苦。”
“你如果知道欺诈者的故事就不会这么说了，孩子，我可以堂堂正正回答你的问题，我想要的就是一个和平安稳的暗秋。”他的回答就像是自己的语气那样淡然，完全听不出丝毫说谎的味道。
“和平安稳？难道现在的暗秋就不和平么。”
“一点也不，黑民们擅自和外界来往，他不知道鲁斯塔尔的居民多么贪婪，卡述大人从异世界把我们天空人带来时那群野人们还在茹毛饮血，大啖生肉。是我们教会他们酿酒做饭，耕田织衣。”
卢卡不解，他从黑民那听到的故事也好，战士长们那得到的传说也好，他们不过来到暗秋数百年，固守着自己小小的领地，从不出去。
哈卡尔看出了他的疑惑，随后露出冰冷的笑容，骨质盔甲配合着他身体的微颤噼啪作响，“尤斯也好，索德也好，血杀夫人也好……无名小辈在后来的斗争中成为了主神，而我们的卡述大人发现了这片大陆，他身为来到这个大陆的第一个神祇早已被忘恩负义的原住民们忘到了九霄云外，他们至今还觉得我们才是野蛮人，他们至今以为是他们在施舍我们！”
“什么。”卢卡听到他的怒吼有些反应迟钝，卡述才是第一个来到鲁斯塔尔的神祇？那么是因为后来其他诸神争夺领地才沦落到只剩下一个暗秋？如果像他所说的那样，那么那天卢卡从卡述眼中看到的怒火便可以理解，只是眼前的长老，他的愤怒已经变得极端，就像是一头壮实的蛮牛只想着在田地里来回乱窜。
“所以你想要的只是平静的生活？”
“除此之外一切都毫无价值，金钱也好，女人也罢，终究是欲望作怪，我们能留给子孙什么呢？像外面的卡里赫西提亚人那样追名逐利，还是像赫尔特人一样经商赚钱，花一辈子的时间赚取铜板？我们早已厌倦了那样的生活方式，自愿留在最初的家乡，等待着可以回去的那一天。”
他的话和喀尤斯如出一辙，不同在于他连战斗都已经放弃，全境上下最无欲无求的人此刻看上去却最为疯狂。
“所以说，你为了和平和安稳。”
卢卡的再次发问让他有点生气了。
“你耳朵是聋了没在听我说话么？还是你脑子太蠢理解不了我在说什么？”他的手中握着剑，这是威胁，但卢卡很清楚他不会杀自己，如果卡述发怒了，他就什么都不是，而现在只有自己能够抑制卡述的愤怒，因为按照他们所说的，卡述就在自己的身体里。
卢卡迎着朝阳露出笑容，他英俊的面容此刻更是熠熠生辉，可也因为阳光的照射而出现阴翳。
“哈卡尔啊，我从未想到，你声势浩大，体格强健，经验丰富……你拥有我所未拥有的一切，却胸无大志。”
长老听到这话脸扭曲了，“你说什么，小子。”
“你说的那些话在顾及着主神卡述，可你的所作所为却没有一点尊重他。”卢卡站起身走到露台边，他第一次感到晨风是这样让人神清气爽，是这样舒适温顺。
他望向下方，那是600人聚集的村庄，所有战士都锻炼得精炼强壮，他们没有赫西提亚人的高大，也不如罗恩人生的健壮，更不像是灰京人，仿佛是从铁炉中走出的人形铸铁。可眼前的战士们依然能让他感受到一股死亡的气息，他们因为常年**上身锻炼肤色变得黝黑，几乎能够融于夜色，双臂修长，即使拿着匕首也如同手握长枪那样，这样的战士不需要在马上比武，也不会和人们公开决斗，他们的用法也不是走上战场，在森林中的狩猎和长期的肉食已经让他们习惯做一个捕猎者，现在如此，将来亦是。
“我知道你在害怕，你的人生一直处于害怕之中，恐惧让你防御……却忘了如何进攻。哈卡尔，哈卡尔啊……”神使的态度让长老显得有些焦躁，但是他一直忍耐着，直到看见天边有一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大，最终化为一颗俯冲的流星，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游隼尖锐的长爪深深扣进长老的眼中，他还未拔出剑就已经失去了视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老人狂叫着，卢卡退开，哈卡尔的脚步踉跄，他觉得一阵头晕，这不是因为游隼的啄击，而是那杯酒！可惜老人再也看不见设计者的那副得意嘴脸了。
卢卡能看到的只是他提剑乱挥，丝毫已经不顾及这座神殿。
“哦，太阳已经升上天空，可惜有些人再也看不见了。”他讽刺地说道，“你以为自己控制了我吗？不，你释放了我，我早已忘记自己的本性。”
邪恶的本性……
卢卡想起了很多事情，恋人最初和自己搭话的理由是孩提时代让他不要故意虐杀猫和狗。
那个恋人，一直是同情着他的女生，对了，杀了她的不正是我自己吗？卢卡想起来了，因为她爱上了别人，自己不得不杀了她。
哈卡尔还在继续朝着声音的方向挥剑，就那样漫无目的挥着。
然而下一刹那一丝凉意来自背后，过了两三秒后他才意识到长剑从自己的背后灌入，而这把剑要纤细很多，是圣处女们的剑，凶手的手还在发颤，和早晨一模一样……是鲁娜，她没有听从自己的吩咐下山，难怪她那时那样不自然，芙蕾！这是早就算计好的吗？
哈卡尔惊讶之余，把注意力尽量放在卢卡的身上，他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你……你会毁了暗秋。”他趴在地上，鲜血汨汨流出，染红整个地板，长老感到自己呼吸急促，紧随而至的是难以忍受的剧痛。
“不，我会让它变得更好，老不死的……你从未注意到吗，你早就没有任何人站在身边了。”
卢卡说着，脚步声响起，四个？不，是五个人。
“长老，对不住了，卡述大人不会原谅您叛神的行径的。”第一个说话的是喀尤斯，他把匕首推进长老的肾脏。
“再见，我兄弟的凶手。”斯通看了一眼卢卡，他们在训练时交流了不少，这件事鲁娜和芙蕾并没有向哈卡尔汇报，他还以为神使还未和最后一个战士长接触。
“……”莎娜什么都没说，直接提剑斩了下去，冷锋带血犹如切过树枝。
莎娜脸上溅满红色，她提起那个头颅交给芙蕾。
“来吧，神使大人，您成为暗秋的领导者的时候来了，我们该重现欺诈者的故事了。”
白皙少女的肌肤被鲜血染红，她若无其事站起身，上前牵起卢卡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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