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之章（第一章）
（1）
“他是个非常差劲的家伙”！
这一天傍晚，安然和往常一样，在图书馆闭馆之后，回到了理应空无一人的教室。
穿过红棕色的回廊，在楼下路灯昏昏暗暗的光线下，他安静地走着，希望取回忘带的书。
独自停留在学校至傍晚是他生活的常态，因此当他注意到远处的光亮，以及教室内清晰可闻的讨论声时，心中充满了惊讶。
教室有人？
今天本是普通的一天。
或者考虑到那个谜一样的转校生的话。
他曾经见过她，但仅仅见过一次而已，在某个不重要的场合。她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安然并没有像普通学生一样围绕在转学生旁问东问西，很自然地维持了日常的习惯，安安静静地看书，安安静静地过完每一天。他们应该没有理由停留在这么晚才对。
教室内现在灯火通明。
白天他们讨论了什么欢迎会的事情，安然突然想到。
他们似乎正在里面愉快地聊天。
虽然是无意识的，但他因此听到了开头的那句话——
“他是个非常差劲的家伙！”
“安然他总是一副特立独行的样子，虽然常说‘谢谢’‘对不起’这些敬辞，实际上则是对所有事情都无所谓的自大狂罢了。”
教室中的同学恰好把话题讨论到了他的身上。
这巧合让他感到有些尴尬，偷听的行为同样让他倍感抱歉。
但被称为自大狂未免太过分！他想。背后议论别人难道不是很不礼貌么？
安然虽然无数次遭遇过类似的批评和冷漠，却仍不清楚如何才能‘若无其事’地面对这种场合。或许‘若无其事’才比较奇怪，他也并不想偷听这些对话本身，
“我觉得，这么评价安然同学不太好吧？”有人小声回应。
“安然同学也是转学生，可能仅仅是不知道如何去沟通而已。”
“确实很差劲呀！”发言者有些愤愤不平，
“你不必替他说话嘛，反正他既不会生气也不会感谢你。因此即使他就站在这门口，我仍是要说。”
她的语气满含着生气，像是累计了某种久久不能发泄的情绪。安然听出这是樊盈的声音，一个拥有极高人气的美少女，是他的同学，只是未曾聊天过。
“虽然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不擅长沟通的家伙存在，但像他那样装模作样，总是把自己看成世界中心的样子，才是最让人不爽的。你不这么认为吗？转学生”
“叫我兰就好”转学生回复道。
安然咬了咬嘴唇，他很希望不客气地推开门，直接吓里面的人一跳，然后直接拿起自己的东西就走。但一些不必要的冷静，反倒让紧紧地克制了自己的情绪。
因为不管怎样进去，都不会潇洒的收尾。
彼此都会很难堪。
“差劲什么的，可能因为不够了解吧。”
自称为兰的女生认真地回答道，
“因此转学生并不会否定安然同学”
此刻的安然已经从楼梯走下，教学楼也已不在视野。但他并没有离开校舍，反而是独自回到了图书馆。
即使注意到紧锁的大门，也毫不在意。他灵活地绕过门前的樱花树，在一个废弃的石雕旁，打开了一个通往地下的阶梯，慢慢潜入图书馆深处。
这是他熟悉的场所。或者说，形容成秘密基地也不一定。因为母亲和这里的老师交好，一个月前，他被准许拥有这里的特殊的钥匙。
因此他形成了这种夜行的习惯。在空无一人的，漆黑一片的图书馆。
说是为了读书实在有点牵强，因为控制灯光的电闸被早已被拉下，根本不可能看到什么。
与其说看，反倒是听的成分更多点，一种深深困扰他的某种婴儿啜泣般的嘶鸣声。
注意到这种声响已经半年有余，每当夜晚时就有所加剧，在一月之前实在无法忍受，便想方设法弄到了钥匙，独自去探究事情的原因。
此时已是今天的第二次前来。
图书馆的地下室所通往的是若干设备的控制室、某些临时储物间以及古物的存放场所，平时鲜有人来。有两条通道可以来到一楼的借书大厅，但是声音却刚刚好好是从地下室传出来的。
他被迫调查了一个月，以便弄清了整个地下室的构造。
图书馆修建于五十年前，是个颇为古老的建筑。包括地下室在内，总共四层，一层二层是借阅大厅，三层是自习以及办公场所，而地下室面积远远小于图书馆的平面面积，因此便被用作储物间以及若干校史文物的存放。事实上，除了古物存放室外，其他在晚上都是不上锁的。
安然的活动范围也就仅限于此。不过一个月的探索下来，并没有什么收获。
首先是因为那现象的不确定性。有时从太阳刚落山便早早开始，有时却过了午夜都没一点动静。有时清晰得就像有人拿喇叭对你的耳朵大喊，有时却微弱得像几十米外蚊虫的哼鸣。这种不确定性让安然出入图书馆的时间异常不规律，之后索性半住在图书馆的样子。其次，那现象发生的异常随性，往往会在某个嚎叫的瞬间，戛然而止。就像是一场交响乐演出，在高潮的时候，指挥却将双手收拢，示意演出的结束。
“归根到底，还是一无所获。”安然想。
打开手机手电，他独自漫步在空无一人的图书馆地下室。
今天的声音早在八点左右就停止了，现在也没有丝毫重启的意向。就像是音乐会散场，会厅里只剩下空荡荡的一片，甚至因为消音墙壁的设计，而让这种宁静感显得愈发可怖。
空间内只剩下他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手机发出嘀嘀的提示，似乎已经快没电了。
他想着，现在应该及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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