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厚厚的浓云积压着,灰蒙蒙的,街道一如往常拥塞,人群间熙熙攘攘。
我看了一眼在公园的喷泉池旁嬉闹的孩子。或许曾几何时我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我这样想着。但这都不重要了,因为我对于自己童年的记忆,基本为零。
走进公司,同事们一如往常地聊着一些无聊的娱乐周边,见我进来,却又很快收敛了笑容,产生一种尴尬的沉寂。
我径直走入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打开电脑,呆坐在椅子上注视着屏幕。
第一次接触电脑,是在国中时期,受到同学一起制作游戏的邀请。
对于关于电脑知识完全为零的我,起初,只负责字幕。
可不到一周的时间,我对电脑的精进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游戏的制作也转而变为以我为核心。
那时大家一起制作游戏,都很开心,我也应该是开心的吧。
我早已忘记了自己是从何时喜欢上程序编程,只是感觉那一条条编码的程序,很熟悉。
渐渐地,我和周围的人脱离,会因为同学的水平达不到自己的需求而生气。
最后,周围的朋友一个个离开,我也被众人所孤立。
为什么我会恼怒呢?
脑海中的画面又开始浮现了。
画面中的人物,像烙铁铸在我脑中,想将她抹去,却无法忘记,想将她忆起,可却始终模糊不清。
正是这样的矛盾,苦恼着我,痛苦着我。
对我而言,她是很重要的吧?——所以我才会对她产生特别的熟悉感,超越了周围一切的熟悉感。可把她忘记的我,很过分吧…….
闭合双眼,我仿佛跌入黑渊之中,心头被莫名涌起的恐惧恐慌所占据。
——“笑一笑嘛,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的!”突兀的女声在黑渊中响起,清脆而穿透,仿佛将黑渊撕裂出一个小口,撒落点点光明,原本的焦躁恐慌也得到些许安抚,竟有一丝心安的感觉。
——“你喜欢我,对吧?”
浓艳的染料翻倒在黑纸上,强烈的色泽斑驳,挤压,冲撞,反抗。
——“欸,脸红了,好可爱哦!”
一团杂糅的浓色在黑渊中显现,终于有了颜色却又很快隐散。
我不甘,发了疯似的向那消失了颜色的方向奔去,不知名的力将我阻挡,身前一道赤色斜落——是,枫叶?
——铃铃铃
她手腕上的银铃轻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黑渊被枫叶林取代。
向前走近一步,长发如瀑,随意地披散在她肩头,随风扬起,同这漫天的枫叶纠缠。再走近一步,她转过身来,交手放在身后,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我知道她在对我笑。
——“我眼中的你吗?嗯,虽然不爱说话,但是个很温柔的人!”
她,到底是谁!
——“到你了哦,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她在我耳畔轻语,温热的呼吸喷薄在我脸颊,混合着独属于她的清香。
我转身想看清她的容颜,我明明能感受到我侧身与她擦肩时透过薄衫她向我传来的温度,可当我转过身来,周围却没有半点儿她存在过的痕迹。
为什么?
我愣愣地站在这片枫叶林中,远处的她背手倒向而行,面容依旧模糊,正对着我,脚步轻快,我能感受到她此刻笑容明媚——“快点,不然要迟到了哦!”
“好,等等我!”我方欲追逐,起身,猛地睁开眼,与她有关的声音和画面瞬时消散。
我愣了愣——这是,我的办公室?
对,我一直都在办公室里,没有离开。
所以,刚才的一切,不过是我臆想的一场梦?
呵!
我突然觉着自己这种听起来很合理的想法极其可笑。
可是,一直以来,我都在自欺欺人,不是吗?
等等!
我扫视四周。房间空荡荡的,只沉寂着时钟转动的响声。摆在办公桌上的手稿依旧只有轮廓。
我侧着头回忆起今天早上刚进公司时办公室的嘈杂。
现在,是不是太安静了……
我走出办公室,员工们面无表情地各自工作着,浸散着毫无生气的死寂。我向他们走近。
——“呐”
!!!
是她的声音!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你会怎样找到我?”她的声音很轻,仿佛稍一用力,便会有什么东西破碎掉。
我慌了。
脑海中的画面又出现了——在枫叶林间道上,匆忙向前走的我,左顾右盼着,好似在追寻着什么。
铃铃铃——
我追随着银铃声走下公司,来到大街上,穿过熙攘的人群,转身环顾四周,这条我每天都要经过的街道,突然变得陌生,我被淹没在这人群之中,如荒蚁迷失了方向。
铃铃铃——
萧萧下落的枫叶恍若如片的斜雨向我打来,我跨开脚步,迈入林中,依稀能见到枫叶中夹杂着一缕青丝随风摆动。
人群渐渐散去,我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道上。
——“什么,你说这个世界并不真实,那我呢,也是假的吗?”
——“我也觉得,这个世界,有些奇怪......”
——“也许,我们之间,有一个是虚拟,另一个来自于现实。”
——“我希望,我是虚拟的那个,那么该消失的那个人,是我。”
.........
公园附近,孩子们的嬉闹声消失了,周围被违和的静寂感所充斥,喷泉池也不见了踪迹。
我转过身去,身后的大厦变得有些模糊。
闭上眼睛,再度睁开,四周的建筑物也都变得模糊。退后几步,看了看周围,我忽的向前跑去。
商店是空的,街道是空的,所有的地方,全部,全部都没有人。
铃铃铃——
我好像迷失在这片枫叶林中,找不到出路……..
跑回公司,整层楼,空无一人。我急忙走进办公室,拿起放在桌上显眼位置的手稿,依旧只有轮廓,不,不只是轮廓……
铃铃铃——
枫叶林中,我伫立在一旁,远望着她,她神情间的淡漠,让我怯懦地后退几步。飘落的枫叶,恍若一把把利刃,将我与她的世界划分开来。
不,这不是她,绝对!
即便,我把她忘记了……..
我扫开眼前的枫叶,不顾一切地向她跑去。
近了,只要再近一点就好了。我伸出手,想要去触及她。
—— 她,没有半点痕迹的,消失在这片枫叶林中。
铃铃铃——
我躺在枫叶林中,粗喘着气,“果然,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呢…..”
“是这样吗”,她笑着眯起眼睛,微侧着头,“这可不像你呢。”
她像我走近,音容笑貌于我眼中变得格外清晰。
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真的。使我冷色调的世界变得暖和。
哗哗
“起风了呢!”她用手束住随风扬起的如墨长发,回身侧望,她唇角漾起的笑,如这漫天恣意飞扬的枫叶,晃得人有些醉了,分不清梦与现实,“传说枫树是风神的化身,若在起风时将祈愿信条挂在枫树上,愿望就会实现。”
我右手撑地半支着身起来,刚欲开口,四下变得安静——
“风,停了。”
(回忆)
外面下着很大的雨,我走出教室,刚想撑开伞,却倏尔改变了想法,将伞收好,冒着大雨冲了出去……..
………
“走吧。”站在她身后的我撑着雨伞,全身却湿透了。
她侧身回头,露出温柔的笑,“全身都湿透了呢。”
“是,是啊……”我低下头,任打湿我头发的雨水,从我脸颊上滑落。
在她面前,我总是很容易变得狼狈。
这场雨下得突然,她没有平时在书包里备一把雨伞的习惯,她是学姐,我是学弟,我们所处的教学楼不同,她下课也晚我几分钟,我只是想在她下课之前赶到而已。
我们共撑一把伞行走在雨中,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处停下。
好像过了好久,红灯也没有切换成绿灯。
车辆渐渐减少,人群变得稀疏,外界的世界似乎趋于静止,只有那雨水的滑落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倏尔,她闭合双眼,倒在雨中。
路灯切换成绿色。
在路口的另一端,身穿白袍的男子手执黑伞向我走来。
是,是他吗——江川。
原来如此。
我好像忆起了什么,不过那算是很久远的回忆了,准确的说,是“前世”的回忆。
在实验室中,江川显得极其兴奋,将手搭在我肩上,“你知道吗,康泽先生全部同意了我们的要求!”
“你不是答应过我,提这些要求只是为了让康泽知难而退,不会把程序商业化吗!”我将江川的手从我肩上甩开,很是恼怒。
“是,我之前是这样说过”,江川不耐烦地转身背对我,手插在腰上,将白袍别在身后,“可那样诱人的条件,只有傻瓜才不会答应,你也希望程序能更完美吧。”
“但你明明也知道程序对人脑的损伤有多大……”
“怕什么!”江川转身正向我,“到时候我们跑到美国去,美国佬对程序如何运用到军事上更感兴趣。”
“我不可能会同意的”,我目光笔直地看着江川,表明自己的立场,“如果你执意,我会向媒体坦白一切!”
江川上前一步,近似发狂地抓住我的衣领,双目瞪大了怒视我,“混蛋,你疯了吗!你想毁了这一切吗!”
“对于你这种毫无人性的计划,恕我拒绝。”我面无表情地将江川的手从我衣领上扳开,转身便走,可旋即后脑却像是被什么猛震了一下,我只能靠意识强支着身体,不让自己跪倒于地。
我缓慢地转过身去,只见面部表情早已扭曲了的江川手上拿着一根电棒。
我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着江川,不愿相信这是他的行为。
国中时,是他发现了我在程序编程方面有过人的天赋,我所拥有的所有成就,都来源于他对我的认可。他年长我许多,对我一直像是个大哥哥一样,我也大部分时候都会听他的话。
可这一次,不一样。
康泽在业界素以冷血著称,和他有牵连的人多不会有好下场。
我以为,等江川冷静下来,会理解我的顾虑……
“江,江川…….”
啪——
我后脑再次感到一阵剧痛,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废物!”进入我视野的是满脸横肉的康泽。
康泽撇了撇嘴,满脸嫌弃地瞥了一眼我,示意地看了看江川。
江川点点头,向我走近,脸上扭曲的笑愈发放肆,“哈哈哈——”,一把拽着我的衣领,“妨碍我的人。”我想挣扎,可却使不上力,任凭江川对我随意摆弄。
碰——
江川将我的头按入脑信号收集槽内(这是一台收集生物脑信号的仪器,可以将生物大脑中各种形式的信号以电信号的形式表达,传入电脑并将其分解成单波,通过对单波进行组合修饰可以得到人所需要的高度精准的程序)。
我的大脑如同炸裂般疼痛,意识好像在被黑洞**着,一点一点从我肉体上剥离。整个头部被死死束缚在狭隘的容器中,连呼吸也变得困难,旋即因缺氧而带来的极度的窒息感充斥着我整个大脑,我能感受到我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挣扎,极力地想摆脱这份痛苦,却也只是徒然,因为很快,连呼吸的权利,我也被掠夺了。
……..
当我再次感受到意识的存在时,我好像被分离成了一群破碎的光点,游离于黒渊中。
光点很快被一种不知名的力聚集在一起,幻化成我的像。
……..
“你还好吗?”我挣扎地抬起头,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昏暗的仓库之中,眼前的女生我并不认识。
“需要我送你去医务室吗?”她蹲下身,关切地向我询问到。
我摇摇头,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我,为什么会在这?”
“啊拉?”她侧着头,有些难为情地看着我,“那还真是不好办呢,都忘记了吗,自己是怎样进来的?”
我下意识地将右手按在头上,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完全没有印象。
“很奇怪呢,落锁之前明明有检查一遍,仓库里也没有通风的窗户,锁也完全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她仔细地观察着仓库的四周说道。
“是,是吗……”我将头低下,眼神空洞,“抱歉,我完全记不起来了。”
“真的不要紧吗,脸色很糟糕呢,毕竟被锁在仓库这么久,里面的空气也不怎好。”
我忽的抬起头,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诶,我脸上有奇怪的东西吗?”
“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也道不清原因,只是意识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驱使着。
“差点忘记了呢”,她笑着眯起眼睛,“我叫未名。”就像露水滴落镜湖,原本静寂的世界被打破,微小而穿透的声音,激起涟漪,仿佛什么被打开了。
之后,从周围人口中,我得到了一些零零散散的信息——未名是高我一个学年的学姐。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开朗乐观,也很温柔,偶尔也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而我是这所学校高二年级的一名普通男高中生,因为某种原因过着独居生活,生活来源是父亲留下的一栋公寓,将其出租,获得生活费。
我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和喜欢的她一起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考上同一所大学,不咸不淡地交往着,偶尔突发奇想,弄得自己和对方很是狼狈,相互看着对方,仍会不禁地笑出声来,只因自己是如此地喜欢眼前的人。
但这一切都在江川出现的那一瞬划上了句号,我也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的肉体,早已死亡,只是意识存在于这个程序编码的虚拟世界中,也可以称这为虚拟现实。
只是,为什么我的意识没有被解析仪分解,为什么我会存在于这个虚拟世界中?
是江川吗?
呵!
他只是需要一个毫无感情的木偶为他测试这个世界的真实度吧!
所以,他才如此不容她的存在!
“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些程序编程,那就永远活在这程序编码中吧。”他向我走近,与我擦肩而过,在我耳畔轻轻喃语,“记起来的话,这个世界可是会崩坏的。”
他留下这句话,消失在雨中。
雨,越下越大,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从未名消失的那天起,我的世界开始变得黯淡,我被束缚于自己编码的世界中,只是最爱的人,因他人的编码篡改,永远的消失了。
再也见不到了吗…….
即便内心被不甘占据,但也只能任凭记忆一点点消散,连她的模样也在脑海中变得模糊不清。
或许因为残缺了,所以我总是缄默,我的出现,总是会改变一个地方的氛围,带着压抑的死寂。
天空被厚厚的浓云积压着,灰蒙蒙的,街道一如往常拥塞,人群间熙熙攘攘。
我看了一眼在公园的喷泉池旁嬉闹的孩子,未有多的感想,径直走入公司,同事们一如往常地聊着一些娱乐周边,见我进来,却又很快收敛了笑容,产生一种尴尬的沉寂。
我停下脚步,看向他们,他们的表情趋于扭曲。我向他们走近,伸出手去触及——消失了。
我退后几步,不禁冷笑了一声,离开了公司。
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就像电影中末日的景象,街道上空无一人,天空高悬的太阳也显得苍白无力。
你会怨恨我吗?如果不是我强行闯入你的世界,你的结局本不该如此。
世界渐渐消散,天际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我躺在公园的草地上,只等着这无尽的黑暗也将我吞噬。我已经厌倦了行尸般的生活,如果无法在这个世界与你重遇,那就让我同你一样在这个世界消散吧。
——“记起来的话,这个世界,可是会崩坏的。”
已经不重要了,心中的情感早已溢出容器,那些尘封记忆深处的回忆是无法被抹去的。因为,“我最喜欢你了,未名。”
世界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散尽了。
铃铃铃——
穿过层层枫叶,还好,还不算太迟。
“又迟到了呢。”站在枫树下的她向我露出温柔的笑。
“如果因为我的出现,而让你的结局变得不那么美好,你会怨恨我吗?”
“如果这就是答案呢?”她向我靠近,踮起脚尖将我嘴唇轻叩,代替了回答。
这一瞬,风渐大,铃音渐响,枫树上挂着的祈愿信条随风摆动,摇曳碰撞发出声响,可于我,外界似是趋于静止,时间仿若定格成永恒。
END
那些尘封记忆深处的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我是舰娘》、《我的师妹是妖女》、《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认清现实后,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