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专家断定为最后一次的余震结束之时,离地震发生已经经过了整整两个月。
围在遗迹周围的各国终于达成了共识,开始以“联合考察团”的名义对这座遗迹进行考察。至于会不会在考察过程中想方设法给对手添麻烦,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团长,请稍微过来一下。”在一条塌方堵死的甬道内,这个考察团名义上的负责人收到了手下的秘密呼叫。“这里好像有人来过的痕迹。”
匆匆赶过去的团长发现,那个手下正站在一个竖井的下方,仰望着狭长通道之外的小小光点。
“什么情况?”他要求更进一步的说明。
“请看这里。”那个手下召唤出一个小小的光球,让它缓缓地飘进了竖井。随着光线的介入,团长可以清晰地看见,在这口完全有余裕容纳一个成年人的竖井一壁上,正挂着一条市面上经典款式的攀爬绳。
“从痕迹上看至少在一个月之前,但上面没有留下任何生物组织样本,但结合这周围的痕迹,”这个手下指了指竖井壁上的一些明显的划痕,“肯定是有人从这里下来,而且多半没有上去。”
“哦……”团长沉吟片刻,压低了声音。“把这次地震的失踪人员名单里面那些有国家级执照的人给我调出来,按能力排降序,不要让其他国家的人知道了。”
和团长一样都是东道主的手下自然明白首长此举的用意,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立刻付诸行动。团长则在手下离开之后提高声音对其他参与行动的人下令道:“找几个法师,让他们把这条路尽头打通,后面可能还有东西!”
在他的指挥下,几个法师迅速就位,开始用念动术或者召唤出的土元素巨像进行塌方的挖掘工作。
一切都很顺利,可当一块巨石被搬开,塌方内外的空间出现第一个小小的连通的那一瞬间,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击穿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膜。那一堆碎石就像是炮弹一样散射而出,击飞了排头的巨像,击打在法师们的防御道具上,溅起了阵阵波纹,那些法师虽然逃过了被击穿的命运,但也在这冲击力之下乱成一团,倒了一地。
有什么东西从塌方之后的空间内冲了出来,以凡人难以追迹的速度一闪而过,只在地上众人的视网膜上留下了一道灰色的影子。
有什么东西从遗迹里逃了出来。
在各方人员的传递下,这个消息迅速被整个封锁圈所知。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这些被自己国家派来执行任务的军人们对未经记载的太古生物对当今社会可能有什么负面影响还是有着相当多的共识,于是他们勉强算是搁置了争议,联手展开了古生物捕获计划。
然而让他们感到失望和不安的是,地毯式搜索已经在这片区域里进行了许多次,就连地下的老鼠都被翻了出来,但却没有找到任何关于那出逃生物的线索。它(?)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离遗迹最近的城市也是在这次地震中受灾最严重的城市之一。眼下,大部分居民都被撤离到了郊区的安置点,偌大的市区已经变成了充斥着断壁残垣的无人区。
一间免于坍塌的一居室中,紧闭的窗户在没有一丝微风的情况下竟自行打开,片刻之后又再度合上。紧接着,一个穿着灰色盔甲的高挑身影如同浮出水面一样,出现在了积着薄灰的房间内。
甲片像是蚌壳般张开,一具浑身沾满黏液,身上挂着几缕碎布的曼妙身躯从粉色的内壁上跌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还带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痛呼。
她呕出了一坨坨透明的粘液,大口的喘息着,跪了好一阵才勉强站起身来,一旁的镜子映出了她如今的身姿。
面容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只是看起来比以前柔和了几分,栗色的短发就像是褪色了一般,近乎纯白,原本翡翠般的绿眼睛深处染上了一丝暧昧的粉色。身段更加饱满,曾经略有起伏的丘陵已经变成了一对不容忽视的高峰。五根根长长的触须从盔甲内部一直延伸,末端生长着硬质的深色甲壳,贴合在她白皙粉嫩的背部。其中一根接在颈椎之下,其他四根以脊柱为轴,对称接在脊柱的两侧。
她对着镜子看得出神,随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跌跌撞撞地走向餐桌前的椅子,一边还发出几声引人遐想的低吟。
她拖着背后的触须,拉开椅子小心翼翼地坐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让我来捋一捋……”她低声说道。
【我是被人类叫做魔触的魔物,被人类引诱到那座要塞里,陷入休眠,直到地震才醒过来,正好发现我进入要塞,还进入了我的射程范围,所以就趁着我不注意把我捕获、改造作为精气炉来使用……等等?】
她猛地摇了摇头,感觉哪里有点不对。
【再来一次……我捕获了我并作为精气炉进行改造……?我?改造了……我?】
她感到了一阵混乱。
【说到底‘我’到底指的是谁啊?是魔触,是琳梵?】
事情的真相的确不怎么简单。
“魔触”是存在于太古的魔物,大多数拥有拟态能力,会诱捕人类,将其吞入体内改造后作为精气的第一供应源和捕获其他目标的诱饵来使用。原本被捕获的人类除了身体会被改造成更适合出产精气的状态之外,脑部也会被施加物理性干涉,仅保留作为诱饵引诱目标的功能。比如附在琳梵背后的那五根触须,看似停留在体表,其实已经深入其体内,与她的神经系统完全融为一体,甚至一定程度上已经取而代之。
照理来说,被魔触捕获的人类结果只会变成一具没有自我意识的诱敌器官,**纵着达成其各种目的,但这种情况,恐怕是哪里出了什么差错?
【不妙,我已经开始混乱了……】少女双手抱头趴在桌上,使劲地揉着自己黏答答的头发——这是琳梵在纠结的时候经常干的事儿。【如果我是琳梵,那在经历了两个月的那种事之后肯定没办法这么平静和清醒……】回想起两个月来过于“激烈”的遭遇,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热。【但如果我是一只魔触的话,本应是傀儡的人躯居然还能够自己行动,肯定很惊慌的才对吧?难道,是两个意识融合在一起了?】
“算了,就当是这样吧。反正也没人和我争。”几经纠结,她自暴自弃地说道,蹭地站起身来,却脚底一滑,差点摔倒。
“……身上黏糊糊的也不方便行动…”她沉思片刻,转头走向厕所兼浴室。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用来连接诱饵的神经触须最大延伸距离是14米,要保证她进入浴室已经是绰绰有余。然而问题却出在进入以后。她本想用毛巾擦干身上的粘液,却没想到那条有点粗糙的毛巾仅仅是接触到自己的皮肤,就给自己带来了如同触电的激烈刺激,惹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啊,我都忘了】这个生物无奈地想,【‘我’对‘我’的肉体改造也包括了感度的部分啊。】
长达两个月的改造对曾经属于人类的那具肉体产生了不可逆转的影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
她一边忍受着人类身躯受到的刺激擦拭着身体,一边操纵魔触的那一部分在衣柜里寻找着能够让现在的人类身躯穿上的衣服。虽然诱敌器官正在躯体之外,神经触须让拟态外甲无法完全闭合,但恢复到可以移动、开关门、抓取物体的程度还是没问题的。
她(们)带着毛巾和衣服来到了属于琳梵的小床前。
她找到的是简单的长袖长裤——而且还是衣柜里最宽松的那些。
直到她开始往身上套衣服的那一刻,她才尴尬地发现,连在她背上的五根触须成为了她最大的阻碍。
“好吧好吧……”她把那件没什么用的衬衣扔到床上,有些低落。
从魔触的视角看,正好能看到插在人身背上的五根触须,这让她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把它们拔掉,会发生什么?
来自魔触的经验告诉她,只有在当前精气炉将要被换代的时候,这些触须才会与其分离,而那些被抛下的“废弃组件”,则会因为失去维生装置而迅速死亡。
当然,这一切都是对于一般魔触而言。她认为,自己说不定是特殊的呢?
或许是因为重新见到了阔别许久的外界,过于兴奋的她真的把自己的大胆想法付诸行动。
魔触的手臂缓缓抬起,将五根触须一把抓在手里,然后用力一拉——
“!!!”琳梵的意识从漆黑的泥潭中猛然上浮,令她一阵眩晕。差点摔倒。
【这里是……】记忆的上一刻还停留在那一副触手铠甲无止境的折磨之中,但下一秒,黑暗的眼前就猛然出现了熟悉的景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没有任何不适,但毫无疑问,自己应该是逃出来了!
琳梵兴奋地在身上摸索着,确认着自己的解放,为这突如其来的自由喜极而泣。
背后传来的微弱声音让她下意识地回头,那个站在她背后的身影就像是诅咒一样,把她重新拉回了噩梦的深海。
琳梵发出了一声混杂着绝望与恐惧的惨叫,跌坐在床上,四肢疯狂地挥舞着,想要尽可能远离自己的苦难的源泉。
长达两个月,没有一刻间歇的折磨和药物的注入,再加上简单粗暴的大脑加工已经彻底击碎了她的尊严、理想和曾经重视的一切,就连人格本身都濒临崩溃。眼下的琳梵,只是个不断啜泣和哀求的可怜女性罢了。
“不要……求求你……不要再……”
魔触暂时没有行动,似乎真的因为琳梵的哀求而动容,但这只不过是因为它在因收入囊中的猎物突然逃离而感到疑惑而已。
琳梵真的以为自己的愿望传达到了。这对她来说就像是激流中的救命稻草一样。
然而这虚幻的希望立刻就被现实击碎了。
思考无果的魔触最终决定还是先把目标捕获再说。弹出的触须迅速裹紧了还沉浸在希望中的琳梵,重新收回了盔甲内。
闭合的甲片完全封锁了琳梵的哀嚎,房间内又重新归于寂静。
片刻之后,魔触的盔甲双手举到面前,活动着手腕和十指。与琳梵相似的声音自其中传出。
“真是有趣的现象。”
「她」发现,只要断开琳梵与魔触的连接,二者就会回复本来的意识,而且对连接期间发生的一切不会有任何印象。反观自己,只会在连接状态出现,而且记得分离状态两者发生的一切。「她」能清楚地记得当时琳梵的恐惧、绝望,还有魔触的困惑——就像是那全是「她」的经历一样。
“看来我的确是两个意识的融合呢。”「她」最终得出了结论。
“为了区分,起一个新的名字如何?嗯……「琳梵」和「魔触」……琳珂怎么样?好名字,好名字。”
「她」拍手欢笑着,为自己的诞生献上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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