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妃雪接过方少游递来的东西后顿时无语，原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居然买了一个胡葱（注：即洋葱，明朝时期称胡葱）。
众所周知胡葱剥开之后会散发出极具刺激性的气体，若把它涂在眼睛附近，就算是刚刚中了状元的秀才也能让他哭得像是亲妈暴毙。
“为了让我配合你演这一出垃圾戏码去坑蒙拐骗，你倒是准备得挺充分。”卓妃雪恶狠狠地说。
“多谢夸奖。”方少游隔着草席嘿嘿一笑。
卓妃雪可没在夸他，如果剑在手边她肯定会把方少游连人带草席一块劈成两半，把他做成人肉春卷，不过眼下形势比人强，她也只能暂且忍气吞声。
她剥开洋葱把里面的液体挤出来涂在眼角，辛辣的感觉顿时激得她死死地闭上眼睛，她死死地咬着牙，眼眶一阵发热，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
“方少游，你会后悔的，你对我做的这一切我总有一天会一笔一笔地讨回来。”卓妃雪哭得泪流满面还不忘对方少游放狠话，现在她的样子看起来就自然多了，虽然语气依然森冷，但总归是添了几分女孩子的感觉。
她不再像个冷漠傲然的女剑客，当那副冰凉的外壳褪下之后，原来她哭泣的样子也和其他女孩子别无二致。
方少游隔着草席上的小洞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卓妃雪的表情，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卓妃雪那绝美的脸蛋上滚落在地，他呆呆地望着这个女孩子哭得梨花带雨。
和预想中的幸灾乐祸不同，那一瞬间他一点报复的**也没有，只想伸出手去替她把眼泪擦掉。
这种心情就连方少游自己都很惊讶，他立马挪开视线不去看卓妃雪的脸，但她哭泣的样子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这是……怎么了？方少游此前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
师父说过一个强者心中不能有丝毫怜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她今天可以在你面前下跪哭泣，明天也可以用剑刺穿你的脖子。
方少游把这句话牢记在心，至始至终践行它，从不敢忘。
师父还说过女人都是祸害，她们会影响你拔剑的速度，若是被她们的花言巧语所迷惑，就算武功再高也要死于非命。
方少游深以为然，师父不会骗他，所言所语都是经验之谈。
但这一刻方少游却破天荒地觉得卓妃雪看起来很可怜，这种感觉让他心中的愧疚如野草般疯长，他开始反思自己对她的态度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开什么玩笑！？方少游握紧拳头，心想自己绝对是疯了，卓妃雪可不是什么善类，要不是大家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她会毫不犹豫地拔剑把他宰了。
就因为她跪下了？可这只是演戏啊！
就因为她哭了？可这只是胡葱的效果啊！
卓妃雪并不知道方少游此刻在草席里的揣揣不安，她不断地用袖子去擦眼泪，但泪水没有因此变少，反而越流越多。
她死死地咬着牙，不让哭声从嘴里漏出来，尽管这只是杯水车薪，沉闷的啜泣声像是一根一根的钢针扎在方少游身上。
方少游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卓妃雪的演技还是她真的在哭了。
犹豫了很久，方少游个人觉得可能有一百年，当然也可能实际只过去了半柱香功夫，他开口了：“那个啥……我……”
方少游的话没说完就住嘴了，因为他察觉到有人靠近，一具死尸可不会在草席里面说话。
隔着草席上的破洞方少游能看到来的人是一个胖男人，他穿着紫金色的袍子，肥大的肚子用嵌了玉石的腰带勒紧，脸上的皱纹与肥肉堆积在一起挤出一个有些猥琐的笑容。
来了来了！方少游心想就是你了，这家伙一看就很有钱，和各种故事里为富不仁的富商形象完美契合，正是理想中的目标。
“小姑娘，你这是干嘛呢？”胖子扶了扶腰带，想躬身看看木牌子上写的是什么，但无奈肚子太大让他的弯腰动作变得十分艰难，于是只能开口询问：“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
卓妃雪楞了一下，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上钩，于是按照事先编排好的台词说：“我原是洛阳人氏，跟随哥哥来到襄阳经商，没料到路上遭遇劫匪，不仅抢走了我们的钱财还杀了我哥哥，如今我孤苦一人在襄阳城待不下去，却也回不了家乡。”
“竟有这等事？还有没有王法了！？”胖子露出同情的神色，他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山贼劫道杀人……只是你一个小姑娘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啊？”卓妃雪呆住了，对方的问题不少，还好方少游事先有过交代：“呃……是我哥哥拼上性命拖住山贼这才让我能够逃走，当我带着官府的人返回时他已经不幸遇害。”
“这……”胖子微微皱眉，这才看到地上的草席，露出惊讶的表情：“这是你哥哥的尸首？”
“正是，官府虽答应追查，却也没了下文，我身无分文，连安葬哥哥的尸身都做不到……呜呜呜……”卓妃雪觉得自己眼泪快流干了，赶紧悄悄地接着擦泪水的功夫用胡葱片在眼角抹了一把，顿时泪流如注。
“这帮狗官！”胖子义愤填膺地哼了一声：“只知搜刮民膏民脂却不为民办事，实在可恶……唉，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有别的本事，只好跪地求人出资安葬哥哥的尸首，事后必定卖身为偿，当牛做马在所不惜。”卓妃雪说。
胖子脸色一变，他长叹一口气：“你这小姑娘长得如花似玉，若被歹人看见肯定见色心起，卖身无异于落入虎口啊！”
这下卓妃雪彻底愣住了，这是什么展开？按照方少游的剧本，这个胖子不就应该是那个“见色心起”的人吗？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话。
好在胖子并未起疑心，他摇了摇头，从腰带上结下一个钱袋交给卓妃雪说：“小姑娘，我见你流落异乡想必十分艰难，我虽不能让令兄死而复生，但愿尽绵薄之力助你安葬兄长，这些钱你拿着用吧……至于卖身还是免了吧。”
卓妃雪半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被裹在草席里的方少游也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没想到居然遇到一个老好人，这家伙对卓妃雪的遭遇深信不疑，还主动出钱资助……这就是活脱脱的人间自有真情在啊！好人一生平安！
然而卓妃雪却没有接钱袋，她摇了摇头挡开胖子的手说：“恩公好意我领了，但卖身葬兄是我唯一的回报方式，我虽然困苦却也不受嗟来之食……我既说卖身便不会食言，白拿银子的事我是不做的，恩公你还是走吧。”
胖子有些惊讶，随后连连点头：“有骨气，既然你心意已定我也不多劝了，这世上如你一般烈性的女子不多了，今日算是见识了。”
言罢胖子摇了摇头，收回钱袋扭头离开。
方少游目瞪口呆地看着胖子离去，差点没从草席里跳起来，他压低了声音问：“你干嘛呢！？送上门的银子你不要？这能省咱们不少事呢，难不成你还真想卖身啊？”
“方少游，你莫不是被猪油蒙了心？”卓妃雪脸色转冷：“若那人是为富不仁的败类也就罢了，但他慷慨解囊主动帮助一个陌生人，明显是好人好心，你却硬要骗他钱财吗？有点素质行不行？”
“素质能当饭吃吗？”方少游说，在师父教过他的诸多道理之中，唯独没有素质这一条。
“我卓妃雪无论沦落到如何地步也不会把吃饭看得比品行更重要，这一点你记好了。”卓妃雪态度很坚决：“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若你坚持如此行事，那便恕我不奉陪了。”
方少游无话可说，没想到卓妃雪是这样的死脑筋，他只好叹了口气：“好吧好吧，那就照你说的来……咱们只坑恶人。”
卓妃雪哼了一声没说话，继续装哭卖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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