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卓妃雪足足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方少游在说什么，但她还是不能理解对方的意思：“哈？你在说什么？”
“字面意思，我想让你教我武功。”方少游说：“也不需要你倾囊相授什么的，至少在往东临谷的这段时间里稍微指点我一下就可以了，作为回报我可以就之前的行为向你道歉，也可以答应以后不再跟你作对……当然，前提是你也不再为难我。”
这番话完全出乎卓妃雪的意料之外，以她对方少游的了解来看，此人完全就是个瑕疵必报、锱铢必较的小气鬼，能让他作出如此之大的让步居然只是为了从她这里得到一些指点？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卓妃雪很怀疑地看着他，有点不敢相信方少游会这么好说话：“你为什么要让我教你武功？我是剑客而你是刀客，咱们武功路数完全不同，况且你师父是天下第一剑客，我的剑法和他相比不值一提。”
这的确很奇怪，卓妃雪自问剑法不俗，她所修的剑法也的确称得上精妙，但这一切在天下第一剑客桐长生面前都只是个笑话，而且方少游本身的武功也不差，作为天剑传人的方少游能在她这里学到什么？
“我没有目的。”方少游说：“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至于老鼠我还是可以帮你赶走，只希望你以后跟我说话的时候留点口德。”
其实正如方少游所说的一样，他还真的没有别的企图，与卓妃雪一战之后他一直在反复琢磨她的剑法，但人的记忆力毕竟有限，许多地方他已经回忆不起来，所以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久……要不是和卓妃雪关系僵硬，他恐怕早就登门求教了，如今找到机会便提出来了而已。
师父常常说武无止境，想要不断提升就必须向其他人请教印证，哪怕对方武功差些，但能在江湖立足也必然有其可取之处……正因为有这种“海纳百川”的武学思想，所以桐长生才会集百家之所长创出极真剑典这一惊世剑法，它的每一招每一式都不是桐长生原创，但组合在一起就形成了新的东西。
并且，战无不胜。
诚然卓妃雪的剑法不可能比师父更强，就连所用武器也与自己不同，不过方少游相信自己能够从中得到一些感悟，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你……认真的？”卓妃雪还是有点狐疑。
“认真的。”方少游双手拱起，对着卓妃雪颌首一拜，这已经是师徒之礼，可见他之前所说并非玩笑。
“好，那我答应你。”卓妃雪考虑了一下，开口道：“但我不保证我的指点对你有用，你从我这里很有可能什么都学不到。”
“你尽力，我也尽力。”方少游低着头说：“学不到怪我资质愚钝。”
虽然还是很讨厌方少游，但此刻卓妃雪打心底里开始认可此人在武学上或许真的是个奇才也说不定……要知道自古武者皆有傲骨，极少有人愿意向师门之外的人请教武功，放在同辈之间就更是少见了，而方少游对她的厌恶从不掩饰，即便在此前提之下他仍然愿意放下自尊虚心请教，这份胸怀之宽广卓妃雪自愧不如。
卓妃雪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从未看清过方少游此人。
他行事诡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怕是对待女孩子也毫不留情，卑鄙手段对他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但偏偏又对宫音离这个才认识几天的便宜兄弟尽心尽力，甚至不惜因此让自己陷入危局，此刻还愿意低头向她讨教武功……真不知道方少游是哪里冒出来的怪胎，或许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当那个传说中独步天下所向披靡的天剑桐长生的徒弟吧？
请求也好、交易也好，既然事情已经谈妥，方少游和卓妃雪都松了一口气，他攥着刀说：“那今天小爷就屈尊来替你捉一回老鼠吧！”
“你注意点，别用刀，我可不想房间里染上老鼠血。”卓妃雪立马提醒道。
“好说。”方少游把刀收回去，然后转身拿起一根扫帚，倒真的开始搜找那只不知何踪的老鼠了。
屋子里两个人都安静下来，只剩下方少游在那里翻箱倒柜的声音，老鼠不算什么厉害的东西，但要在这些角角落落之中把它找出来还真不容易。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怕老鼠。”方少游一边弯着腰在床底下看来看去一边说：“一个正常的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怕老鼠我还能理解……”
“你这意思是说我不正常？”卓妃雪刚刚对方少游生出的一丝好感立马烟消云散。
“我是说你武功这么好，不该怕这些小东西。”方少游不是很能理解卓妃雪，他在刚开始练武的第一年怕狗，第二年他已经能追着野狗满山跑了，第三年他怕老虎，第四年他敢连老虎带狗熊一块扛回家炖了吃。
人的胆量与实力应该是相辅相成的，这也是师父告诉他的，剑法强到师父那个境界连皇帝也不怕，虽千万人，亦能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
卓妃雪武功不差，起码远胜一只老鼠。
“你就是因为无敬无畏所以才会这么无法无天。”卓妃雪说：“我怕老鼠和武功没关系。”
“那和什么有关系？”方少游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卓妃雪反问。
方少游无话可说，继续缉拿那只作乱的老鼠，然而房间这边他已经翻了个遍，完全没有找到它的踪迹，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它藏在纱幔的另外一边。
“我得过去。”方少游说：“老鼠不在这边。”
“你……等等！我裹上浴巾！”卓妃雪犹豫了一下，方少游要过来就意味着她和他之间再没有纱幔的遮挡，那坐在浴盆里的她岂不是在方少游眼里一览无余？
“女人真麻烦。”方少游撇了撇嘴。
“你如果是个彬彬有礼的正人君子，那我当然不担心。”卓妃雪把浴巾裹在身上，确认没问题后才示意方少游可以掀开纱幔过来：“但你不是，你是方少游。”
“别说得好像我是流氓无赖的代名词一样。”方少游哼了一声：“没听说过‘君子好色’这句话吗？”
“这又是哪个王八蛋教给你的？”卓妃雪下意识地问。
“孔子那个王八蛋。”方少游说：“论语上写的。”
这让卓妃雪有点惊讶，在她心目中方少游几乎就是文盲的代表了：“你这个土鳖居然还看过论语？”
“我平时不说不代表我不懂。”方少游掀开纱幔走过去，看都不看卓妃雪，躬着身子继续找老鼠：“我师父说过，善藏锋者胜，厉害的人不到最后一刻不会展露自己的本事。”
“你师父的确是个人物，偏偏教出了你这个怪人。”毕竟两人刚刚达成了初步和解，所以卓妃雪尽量斟词酌句，不再用流氓或者白痴去形容方少游。
方少游哼了一声没说话，在他印象里桐长生也绝对不是什么正常人，他眉毛一扬，露出笑容：“哈，终于找到这只老鼠了！”
这注定是命运的对视，一只又肥又壮的老鼠在梳妆台的夹缝里和方少游狭路相逢，老鼠叽叽两声反复思考逃跑路线，而方少游手里攥着扫帚，余光盯牢了它所有的退路，无论是通向窗台还是大门的路线都在他的打击范围之内。
他相信自己的刀很快，扫帚也同样不慢。
老鼠动了，它如离弦之箭般蹿出，快得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方少游心说来得正好，高举着扫帚就要出招。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老鼠的逃跑路线出乎方少游的预料，它没有往窗台或者大门逃跑，而是以一个流线型的弧度一跃而起跳进了浴盆。
扑通一声，不算响亮，却如铁锤般敲打在房间里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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