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梯子上荡悠了半天后，卡奈还是老老实实下来了。
当然，她屁股和大腿之间的位置多了两个泥巴手印。关于这一点玛乔丽大致上不会承认，自己其实是故意去接她某个不雅部位的，这权当是她的发泄——这点儿惩罚相比起卡奈弄丢了那么重要的东西来讲，实在是不足挂齿了。
“真见鬼，我为什么要陪你来这种地方……”
短短三分钟，卡奈已经念叨这句话三次了。
“我给过你机会让你回去。”玛乔丽回了她一句，弄的卡奈颇是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下水道的环境当然是不会好的。
首当其冲的就是光照问题。玛乔丽下来的时候本来以为第一层的排水道是会有灯的，不过等她脚落地后才发现不管是断了线还是没开，那些隔一段有一节的灯全都是不亮的。这里唯一的照明就来自街道上的小排水口，那些被铁栏隔开的排水渠在向下通水的开口附近都有些光亮从栅格间照进来，不过那些光离得这路面得有快十米而且大都被排水渠道半遮着，很难起到正常的照明作用。
玛乔丽从包里摸出一盏小灯，没出奇怪的问题的话，这个灯应该能供给她两到三个小时的照明——不过，依旧是很黑就是了，这个灯不过巴掌大小，就连这狭窄的下水通道都没有法全部照亮，只能大致照到点引水渠对面的道路。
走了没几步，卡奈就害怕了。
“好像有人在盯着我……”
她不住的回头看，然后试图伸手抓玛乔丽的衬衫。
“你的错觉。”玛乔丽回头看了一眼。只有黑暗而已，大部分祟物是逃不出她的侦测的，即便视觉上无法目视，但是她用双眼扫过的话，依旧可以有所察觉。
卡奈跟的更紧了些。
玛乔丽倒没有感觉特别害怕，但无论如何，这里的环境确实有够恶劣。
常年阴暗潮湿的环境让四周的墙壁上生满了苔痕，一股淡淡的混杂了鱼腥味儿的腐臭气息在此处徘徊不散，她们面前的道路甚至用光都照不到尽头，玛乔丽现在倒是有些后悔冒昧的跟下来了，地上偶尔出现的脚印痕迹是唯一支撑她继续探索的动力，若不是还有这些踪迹，她几乎都没法确认自己是不是走对了路。
好吧，其实她现在都挺怀疑自己有没有走对的……
黑暗让时间变得迟钝，她们不知道在这只有潺潺流水声的阴暗地下走了多久，每次遇到岔道都会耽搁她们不少时间，她经常需要踩着铁板桥到对面先看看有没有行人的痕迹，然后又绕回来——有时候走很长一段路都看不到人的脚步，耽搁的时间就更多了。
玛乔丽看了看表，她们走了二十分钟，但她却觉得像是走了一个小时，甚至两三个小时一样。
想来卡奈应该更难受吧。
她回头看看那姑娘，她显而易见的有些精神衰弱了。
“要不……我们……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吗……”卡奈唯唯诺诺的讨饶道。
玛乔丽看了看——她们前面五米处又有一处光照，上面隐隐约约有模糊的人声传来。她实在不甘心就这样回去，她觉得两人的行进速度怎么也比一个老人来得快，即使那老人可能更加熟悉这下面的地形……
“再坚持一下吧。”玛乔丽不甘心的咬了咬嘴唇：“我在拐角都做了印记。而且我们不需要非得绕回去，只要随便找个井口就可以上去了。”
卡奈无奈的点了点头。为了缓解恐惧，她开始找话说：“我们现在离地面有多远？”
“恐怕……有三十多米了。”
回想了一下自己对于这个城市城建方面的知识，也为了抑制下自己在黑暗中的烦躁不安，玛乔丽开始小声为卡奈讲解起费舍尔的地下世界来。
作为国联体政府规划中南部最大的港口城市之一，费舍尔从扩建之初就已经拟订了庞大的地下世界建筑计划。市民们生活在阳光和工业烟尘下的地上世界，他们多以为自己脚下只是厚实的土地，可实际情况却与大多数人的想法大相径庭。
自他们脚下的柏油马路往下，费舍尔的地下世界甚至比他们大部分人居住的高楼大厦还要“高”得多。市民们的脚下，首先是各种表层排水渠，地下电缆，水管和公交轨道，之后便是汇聚引导水流的稍微深一些的下水道区，然后再往下——就是她们现在身处的下水道主干道了。
费舍尔的地铁和地下水脉大致是位于同一层面，最浅的地铁线路只有不到十米深，但最深的跨河线路则在三十米左右。地下水道也是位于这一层面，它们由表层的排水渠逐级向深层引导，最后在三十米和更深的深度汇入主道，并在地下建有几处蓄洪池，通过抽水系统和地势将积水排入附近的河流和海洋中。
如果玛乔丽估算不错的话，她们之前顺着向下的阶梯和斜坡走了很久现在至少应该在三十米左右的深度了。
在这里光照已经成了奢求，普通排水渠的栅格已经不再直接导向这里，她们仅有的自然光照来自于一些预留的风口，从地面照到这个深度，通道里其实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光斑罢了。
她们又走了一会儿。
“对不起。”玛乔丽突然说道。
卡奈愣了下，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我刚才太急躁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没……没事，毕竟我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给……”卡奈尴尬的打了个哈哈，然后转移了话题：“对了，那个什么祖母绿之类的……很值钱的对吧？要不我再给你买一个？”
“……你误会了，那个值不值钱，和我们的事没关系。”这个未成年果然还是很不靠谱啊—为了卡奈别再把更多事情搞砸，—玛乔丽不得不给她解释一下：“约翰的儿子因为这个被卷入到非正常的凶杀案中，这东西有很大的可能并不是我们所理解的珠宝——它也许牵扯到邪教徒，或者本身就是一件不正常的凶物，无论如何，让它落到平民手里都是极其危险的。”
“这样啊……”卡奈顺势上来挽住了玛乔丽的胳膊，又问：“那个人是小偷吗？”
“不确定。”
玛乔丽皱了皱眉——关于这点倒是很奇怪的。
她只看到了那名偷走珠宝盒的老人的背影，那惊鸿一瞥只让她看明了老者的衣装，那人穿着一身看上去很是得体的灰色正装，但却不怎么干净。他给人的感觉不像是依靠偷窃和乞讨为生的那些下水道居民，而且正常的下水道居民也罕有会跑到这么深的地方来的，他们大多数会在更上一些的通道里找个工具室或者干净的台子安身才对。
在这个深度，即使有通风系统，呼吸也已经不是那么顺畅了。
“稍等一下。”
玛乔丽蹲下看了看地面——薄的灰尘上有一个皮靴的脚印。她又往前看了看，看到了一个好像是光着脚的足迹。
“得小心点了，没准主人家会来欢迎我们。”她提醒了卡奈一声，自己悄悄打开了枪套的按扣。
“主人？”
“没错……”
玛乔丽全神戒备起来。
周围没有血迹，而且也没有听到什么尖叫——在这地下回音可是格外明显——说明先前跑掉的老头子并大概没有遇害。但是这也不能说就这里是安全的了，还有什么能比住在下水道里还不穿鞋的疯子更危险的呢？
她们顺着能找到脚印的路继续走，又过了十分钟，就在玛乔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把人跟丢了的时候，前面不远处的拐角忽然多了亮光。
“是煤油灯，我们找到他了！”卡奈忽然兴奋的低喊了一声。
玛乔丽大感头痛——这种声音足够让那人听见了，她加快了脚步往前赶了一段路——然后又停了下来，因为她发现那人非但没有逃跑，反而灯火的光照越来越近，已经接近到她们快能看到持灯者的角度了。
“他有帮手？”卡奈害怕的缩了缩。
“不对……”
玛乔丽眯着眼，她已经能看到人影被火光映照在墙壁上的轮廓了。
那个身影十分佝偻，从影子看来，已经接近是用四肢在行走了。它身上似乎是有衣服的，但怎么看也只是破破烂烂，另外，它的四肢比例似乎极不正常，至少它的手长是要超过寻常人的比例的。
“你好。女士，或者先生？”
四周没有能躲藏的地方，正面遇上基本不可避免，玛乔丽用自己的手灯闪了闪，先发出声音，想避免因惊吓产生什么误会。
那个身影的移动速度忽然加快了——然后玛乔丽就明白了，她提前做的交流准备实际上是没什么卵用的。
因为这玩意怎么看都不像人啊？
它和玛乔丽距离大概不到二十米，玛乔丽就能清楚的看到那是个什么样的怪物了。
它的脸乍一看有几分人类的模样，但细看脸部却像是某种犬科动物，它的颧骨尖细，下颚向前，口鼻明显突出很多，它头上的毛发稀少而硬，皮肤似是苍白中透着淡绿色，它听见了玛乔丽的声音就开始奔跑，并且半途中就丢掉了手里领着的煤油灯，然后一跃而起，以一种全然不似人类的姿态扑上前来——
砰！
枪声响过，玛乔丽护着卡奈侧身一让那怪物便落到了她身后的地上。
“抱歉……我冲动了。这破地方恐怕不适合开枪。”
她无奈的把枪放了回去——她听到枪声在通道里来回回荡，向着远方传去。
不能在这呆太久了。
“天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卡奈张大了嘴，吃惊的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怪物。
“下水道的其他居民——不交房租，而且态度非常凶恶……”
玛乔丽悠悠的说道——她估摸着这里应该没有什么沼气问题，就撕了一小片圣页，拿火机点了，丢在那怪物身上。
直立了大概有一人高高的怪物很快燃烧起来，这火光让玛乔丽更清楚的看到了它的外貌，这东西身上裹了一块腐烂生霉的破布，有一节布扎在腰上充当了腰带的功能，上面还挂着一支小斧头，看上去是下水道工具室里拿出来的人类造物。
它的皮肤果然惨白中透着些霉一样的绿色，表面像是一层有韧性的胶，玛乔丽在它眼睛位置踢了两下，发现眼睛呈现出一种略有退化的样子——眼眶十分狭小，眼皮很厚，从只能看到一点眼珠子，仿照人类的生理结构来说的话，这种结构八成是看不清东西的。
“原来如此，这灯大概是用来吸引迷路冒险者的陷阱吧……”
有智慧，已经会使用工具，那可能会有社会结构甚至文化也就不奇怪了。
玛乔丽不动声色的拉了卡奈就往回走，并从拐道转向她们之前没走过的路，同时把从怪物手里捡来的斧头丢到了她们来时的道路上。她现在对找到那名老者几乎不抱什么希望了，她只想找个通道尽快回到地面，但想必没那么容易。
按照路程，她们可能已经几乎出了市中心的范围，她们一直再往东南走，到现在恐怕有四十分钟了，按照地图的话，即使她们在地下脚程不快，那么长的距离大概已经到了附近居住区的边缘——应该是接近山区了。
山区的通道，也许得直走到海岸才能出去——路程怕是要超过一两个小时，但折返也实在不近，而且更容易被循着踪迹追到，她只希望能避开更多的怪物。
为了不弄出太大动静，她们依旧是只能快步走，为了掌握一下同伴的体力，她不得不握着卡奈的手确保她一直能跟上自己，渐渐地，玛乔丽似乎听见身后很远的地方隐隐有了喧闹的声音，她估计是已经有怪物循着声音发现了死去的同伴了。
她捏了捏卡奈的手，然后步伐又加快了稍许。
身后的声音听起来逐渐在靠近，她们七扭八拐尽量绕道而行，只坚持着大方向是在往同一个方向走，终于在一个拐道，她们看到了电灯的光亮——可与之同时，还有一声人类的哀嚎。
“救命…救命！…有人吗——求求你把门开开……”
“上帝啊…这门……爱德华，你怎么敢……”
她看到了一道锁起来的铁门。
铁门之后，一位身穿白色长褂的中年人正在疯狂的摇晃那些哐啷哐啷的作响，但仍是坚持着不给他让道的铁栏。
紧接着，一道尖锐的铁尖从他腹部刺出，鲜血喷溅。他摇晃了几下，临死前，他大概看到了已经离他很近的玛乔丽二人——当然，他只是无力的晃了晃手，不断反呕着血的嘴虚张了几下，便睁着眼睛离开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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