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三年以前,柳泉市立中学还只是个平庸的公立学校,占地仅仅只有山坡上旧校区那零星的小片土地,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一次由学生自杀事件引发的教育制度大变革:以“自主探讨教育政策方向”为目的而陆续设立的教育革新试验区之中的第二个,在经济繁华的沿海城市柳泉落户。而柳泉市立则被指定成整个第二教区中起模范作用的教区学校,开始了硬件与软件上的改造。
最直观的改变,就是柳泉市立中学的占地一下子拓展了数倍,新建筑如雨后春笋,教学设备更新换代,甚至还有像公园一样的环境。
“也就是说有很多安静又不会有人打扰的地方。”司马月华笑了一声,“大家都爱又大又漂亮的花园学校。”
我回头看了看山坡上我们社团活动室所处的旧校舍,跟着她钻进了植物茂密的小花园深处。
我们朝里走了一会,她突然伸出手把我拦住,指了指不远处独自坐在长木椅上的一个女学生。
“样本一。”司马月华压低了声音,带着我站在角落的廊柱边。
那个女学生穿着整个第二教区通用的运动服,她微微低着头,到肩的长发挡在面前也无动于衷。尽管如此,她宽松的长裤掩不住那躁动的双腿,双手也不停挪来挪去,时而握拳,时而摊开。
她很紧张。
“样本二。齐了。”
伴随着渐渐增大的喘息声,一个略显稚嫩的男性学生小跑着进入了这个世界,他慢下脚步,视线扫过我们所站着的角落,最终定格在了坐着的女性学生身上。
“安棠同学。”
安棠像是刚从梦中被唤醒了一样一样,被这声自己的名字猛地唤醒站了起来。
“林逸同学。是你……”
“嗯,那封信是我写的。”
司马月华扯了扯我的衣角,把一个心纹示波器递给我,自己手上拿了另外一个。
“我样本二,你样本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还不会用吧?”
就在司马月华摆弄着她那能看到人心的神奇小玩具时,我又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二人——在小花园深处的走道上,他们相面而站。身着宽松运动套装的安棠双手搭在身前,视线有些紧张地摇摆着,偶尔才会短暂地直视对方的脸庞;而林逸虽然有一副未脱稚气的脸庞,身高甚至还不及面前的女生,但穿着礼服的他却神色自若,一直面带微笑地注视着对方,透出一股成熟的气息。
当我说我们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两人的时候,我们与他们的距离至多不超过十米,而且之间没有任何遮掩物——除了给他们让开空间之外,我和司马月华完全没有要藏起来的意思。
他们当然看到了我们,每个人都能看到很多东西——头一扭,眼珠一转,光线射入了瞳孔,进入了视网膜,再通过视觉神经连接到大脑,与已有的记忆融合在一起,形成了周围的世界。
可是那并不代表着他们能感知到一切。
人的大脑总是被线性的思维所占领,指引着自己在客观世界中探索与感知,不断地接受大量的新信息,然而其中只有很少一部分在经过大脑的快速认知评估时得到了重视和处理,上升到了表层意识的层面,其余的信息则进入前意识,成为瞬间记忆后被迅速地遗忘,即便是能转化成短期记忆,绝大多数的信息最终都会消失。
当一个人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或者脑海中的某件事物上时,他周围的世界并不如想象中的,而是一条条涌动着黑暗的裂缝——你看得到这片文字,但却看不到路边的石子,或者手边的书本。
你说,我当然看得到,我还能说出它们的形状和内容。
可是如果我没有提到呢?
让我成为路边的石子,这就是外形像雨衣,代号“透明人”的035式注意力迷彩能做到的。这个来自心理安全委员会的标准装备,无疑是作为独立于世界之外的观察者的完美道具。
司马月华将心纹示波器交给了我。
“来了。”
就在这刻,林逸向前迈出了那一步。
“我觉得你很可爱。”林逸笑着说出了这句话,没有一丝尴尬和犹豫,“安棠同学,可以让我成为你的男朋友吗?”
安棠急促地吸了一口气,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口鼻,低下了头。
司马月华急忙推了我一把,我才想起去看手上的心纹示波器,但还是晚了一步:尽管我没能目睹司马月华理论上预测的瞬间大幅震荡,但是我还是为眼前的图像所惊讶。
将情绪的波动和思想的激发用简单的二维图像可视化的感觉十分诡异——不远处的安棠还保持着低头捂脸的姿势一动不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在感觉上是那么的平静,但是眼前那窄小的电子屏幕上的红线却在疯狂的跳动着,时短时长时深时浅,变换着来回震荡,这条代表着人心的细红线,不变的只有变化本身,还有那不断的延伸。
看着这条线,就好像目睹被静音的咆哮。
面对这种截然不同的对比,我有些不适应,甚至下意识地开始怀疑起手中的示波器是否真的有效。
然而我十分清楚,这就是我所活着的世界。
波动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平息。
“嗯。”安棠的嘴唇里传出了坚决而肯定的声音,但这一丝自信很快又消散掉了,“如果林逸同学……觉得我可以的话……”
“不要再加上同学两个字了,我们已经是互相的伴侣了啊。”林逸爽朗地笑了笑,“安棠,我可以抱你吗?”
尽管不久前学生议事庭作出的保护校内学生私人交际不受老师管制的声明得到了教学委员会的认可,我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开放的态度。
然而作为模糊了隐私与公共,独立于世界的存在,观察者不需要去评价。
我飞速地瞟了司马月华一眼,她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专注地盯着林逸稳定的心纹。
没错,只需要看,看就可以了。
“……可以。”
林逸把她拥入怀中,安棠的心纹波动又一次变得剧烈了。
“安棠,”林逸在她耳边温柔地说,“谢谢你。”
安棠没有回答,但她闭上了眼,抬起了一直悬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抱住了林逸,又将头轻轻的靠在了他的肩上。
“就是这样。”司马月华一边低声自言自语着,一边收起了手上的心纹示波器,“李哲,撤退。”
他们现在正牢牢地相互吸引着对方地注意力,使得我们可以毫无顾虑地从他们面前走过。正当我要随着司马月华离开时,林逸又开口了。
“安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嗯?”
“不要让认识的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不管是朋友还是家里。”
“为什么?”
“我不想让他们说闲话。”
“一个都不行吗?”
“一个都不行,求你了,对不起,但我在这方面可能有些太敏感了。”
“但我如果想看你,想和你说话怎么办?”
“只要不让他们注意到就好了,或者再约我来这里吧。”
“嗯……我答应你。”
听到安棠的回答,林逸脸上现出了微妙的笑容。
我驻足端详了一会他的表情,几秒后便带着一个念头钻出小花园,与等着我的司马月华会合。
“怎么了,副社长同志?”
“社长同志,我有一种感觉,这个样本案例值得深入的观察研究。”
她陷入了沉默,转身就走,我跟在她身后。
“我不会让这种临时起意应当占用’心安’的资源。”
然而我并没有提到要使用她背后的心理安全委员会的资源。
这其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了。
“当然,深入意味着我需要一些必要的协助。”我有些想笑,“但在结束之后,我会给你一份详细的报告的。”
司马月华回头瞄了我一眼,我没错过那个瞬间她上翘的嘴角。
“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信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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