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不会说谎的……
--A012
几滴冷水滴打在我的脸上，我睁开眼，摸着脸上的雨珠。
啊，又是一场烦人的雨。
映入瞳孔的是灰霭的天花板和散发着暗紫色光芒的壁灯，壁灯周围，蓝白色的光斑有规律地移动着，像是在复杂的电路图上赛跑。巨大的，空旷的，阴森的空间，我打了个哆嗦。
“嗯”四周太安静了，让我有些不舒服，这里和下城区的其他地方一样，处在钢铁森林的最下端。
周围尽是一些没用的垃圾，随手抓起的断裂的类肌纤维，残破的发黑的增强型义肢横七竖八地堆积着，裸露着钢筋和纤维的铁块和一些烧焦的黑炭，这些都是他们的玩腻了就扔掉的玩具。
我直坐起来，推了下左手上的指针，肉眼可见的能量由肩膀传输到手心，左前臂背面的红色背光灯开始闪烁，发出滋滋的磁振。
不一会儿，充盈着能量的左臂就可以带动手指活动了，背光的红灯也变得高亮。
废了一番功夫，我从电子垃圾山走出来，迈向就在不远处的高墙，那里有一个老旧的升降台，是唯一从这里出去的地方。
我检索了一下自己所储存的记忆，再次确认了我的位置，这里是个垃圾处理中心。不，与其说是处理，不如说是堆积，因为根本没有几个固定的工人在这里工作的，他们本来就不愿意工作，当然更不愿意来这里工作，在这里每天面对着没有价值的零件，即便是我也会无聊到发疯。
这样的后果就是，垃圾越来越多，山的提高速度远高于削减的速度。好在这个地方足够的大，以至于能装下几十米将近百米高的垃圾山，如果随便把一个人丢在这里，没有个三五天他是找不到出去的路的。
凭借着印象，我解开了升降梯的密码，坐着它向上攀升。
“喂，听得到么”我的脑海里，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说是年轻女士应该有些不准确，因为那个声音更像是机械合成出来的。
“我说了”我回答道，我承认刚刚是被惊到了。“不要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突然接入我的内部通讯器。”
很显然，这个女人入侵了我的内部通讯频道，并连接上她自己的，所以我可以在脑海中很清楚地听到她的声音。
“你是从哪学的这个黑科技”像往常一样，我问道。
“哼”她发出一声冷嘲，她并不打算告诉我。我也不打算再问。
“你有在好好的推进吗，我这里可马上就要完事了”
“你狠烦诶，我和你不一样，是要吃饭休息的，你个工作狂。”
“那么”脑海中的声音说“到底是谁拜托我做的这个工作”
“唔”我一时语塞，的确，拜托她的人是我，但我没想到她在接下这工作后，反而比我更加积极。
离开了处理中心，我来到了这座城市最臭名昭著的地方------三号搁置区。这里充斥着破烂和污垢，那些在上面呆不下去的人最后的收容所。肮脏的下水道正是滋养臭老鼠的温床，在这里，肥大的老鼠们三五成群，招摇过市，胆小的猫们躲藏在暗处，没有落单的话他们是不会捕猎的，这俨然成了这里的一种生态。
当然了，搁置区平等的对待每一个到这里的人，无论是电子终端的黑客，还是没有执照的神经外科医生，杀人越货的罪犯都会在这里出现。
雨渐渐大了起来，破旧的商铺全都紧闭着大门，招牌上的霓虹灯管散发着炫彩多姿的寒光，氤氲在剧增的湿气当中。
上层市区肆意播撒的霓虹，花绿的灯光，巨大的广告屏幕以及银黑色的步行桥交织错杂，密不透光。下城区却还是老样子，又潮又黏。
“啊，我果然还是受不了这地方”我埋怨道。
“是吗？我倒是觉得你在这种地方反而吃得很开”她在我的脑海里回答说。
我耸了耸肩，虽然这个动作她并不能看到
“这是两码事”
“我和下城区的许多人打交道，都不是我想的，只是我觉得必要的。你知道，当你急切的需要某种东西或者某个线索时，繁琐的规范程序总会迫使你来到这里。”
“所谓的身不由己吗”
“是的，你现在居然会用这些复杂的词段了，看来人类的东西你已经学的很出色了”她没有再接着讲话了，这也使得我反而觉得有点尴尬。
路上空无一人，两旁老旧的灯管发着微弱的光，雨点拍打在地面上，溅起一簇簇菱角般的水花。一个古堡般的小黑屋子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四周还用了新的黑纤维石料加固了一圈，除去屋子本身给我的感觉，我不难想象里面都是些什么怪咖。
在大门前我停下了脚步，门是用纤维砂做的，门上贴着块晶屏，上面写着欢迎光临的字样，门边有许多摩擦的痕迹，很明显门板和门洞不是配套的。
在确认四周没人后，我推门而入。
虽然从外面看很奇怪，但内部却是再普通不过的小餐馆，餐馆的名字叫“猫耳餐馆”，当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屋子里面只有四五个人，几个靠着窗户坐着的人不为我所动，他们正在嚼着本店特色，像蜡块一般的“猫肠”。
“是这个地方吗？”我被她又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应该是的”我径自走到正对着大门的前台。
“你好，先生，要吃点什么”正在做账的服务员头也不抬地说。
看起来很憔悴，身后摆满了用碎沙瓶装着的酒，正中间有一座摆钟，但是却是金属制品。
“我不是来吃东西的”我卖官司地说道。
“那就赶紧离开，别打扰我做事”服务员依旧埋着头，没有一点搭理我的意思，他的声音有气无力，能提出来他很疲惫。
“我来找你们的老板”我说。
“老板？”服务员说“他不在”
“真的？”
“当然是”服务员似乎比刚刚更不耐烦了“赶紧滚”
“你事先没跟他约好吗？”
“当然约好了”我在脑里回答道。
“真是个怪人，临时变卦？”
“应该不太可能”我可不想两手空空地回去。
“WWR77452”我报出一段代码，服务员在听到这句代码后身体产生了明显的抖动。“还真是可惜”我知道我猜中了，说“既然你们老板不在，那我也只好离开了”
“等……等一下”服务员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抬起头来。这时，我才得意看清这个人的脸，那是一个瘦憔、颓废的中年人的脸。注意到我在打量他时，他不自在地挪了一下身子。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要离开”我说道。
“不，之前的那句”
“哪句？我不记得”
服务员迟疑了一下，但紧接着，他就站起来。
“请在这里等一下”撂下这么一句后，他走进了偏房。
“他干什么去了”我脑海里又传来了她的声音。
“鬼知道”我漫不经心地回答说。
“真是个狂妄的人，这样能服务好顾客吗”
“说不定他根本不需要服顾客”
“什么意思”
“在这里谋活计的人，通常不只是表面看起来单纯”
“你是说--”
“他背地里是不是在干一些不法勾当，比如杀人越货，比如绑票强盗，比如——走私精神舒缓剂。”
“那不就跟你一样了”
“不，我跟他们可不一样”
“在我看来都一样”
“不”我补充说“一点也不一样”
就在这时偏房的门开了一个小角，是那个服务生，在招呼我进去。等我进去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换了一身行头，比起刚刚在外面做账时候的萎靡，现在的他貌似有了几分生机。
“你好，先生，我叫莫里”他说。
“你好”客套话，我没有自报家门的打算。
他已经察觉我不打算接着说什么。
“我是这里的老板”他只好接着说。
“哼”我从喉咙挤出一丝冷哼。果不其然，跟我想的一样，在这里生活的人，多少都有着自己的小算盘，而这些往往都是一些肮脏的东西。虽然我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但这里的人都是这样，我差不多已经习惯。我依旧非常讨厌这个地方。
“过家家吗？角色扮演？”我冷嘲道。
“非常抱歉，这么做是有原因的”莫里回答道。
“我没兴趣”我简短地回答，他的斯文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我感到恶心。
“见谅”莫里说。“那么，刚刚你在前台说的那个代号”
“哦，那是我随便说的”我回答道。
看到我故意闭口不谈，他反而有点手足无措，这也正是我的立场渐佳的证明。
“据我所知，那是最近才出现的，一种新型号的精神舒缓剂”
“谁知道呢”我双手打开，瘫坐在他书桌正对着的沙发上，沙发因为我的体重陷下去一大块凹槽，柔软的触感从后背传透全身，我得以舒展发酸的骨头。
“说不定真的是凑巧”我故意装作吊儿郎当的样子，仰视着天花板说道。
“如果你有的话，不妨拿出来让我看看”莫里语气里带了一丝鄙视，他可能觉得我只是一个流氓混蛋，一只臭水沟里的老鼠。
“你应该有的吧”他再次说道，义正辞严地。
“是---啊---”我懒散地说道，接着站起来。
“我带来了”我打断了他的话，离开沙发坐到他的对面。
我解开大衣，手伸进左边的胸甲，接着，里面传来呲的一身脆响。然后，我将一个黑色的数据块摆放到我们之间的桌子上。
“这就是，那个新药吗”莫里问。
“没错”我回答。
“跟我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莫里用力地挤着眼睛想更看清楚一点“但是”
我没有等他说完，将脸凑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
“谁告诉你精神舒缓剂只能是液体？”我问道。
“当然，买不买的你的事情，但如果我今天走了 ，你可能一辈子都拿不到这个东西”我这么说着，才发现莫里从刚刚开始就有点不正常。不，说不正常其实也正常，只是，是我见得多的那种所谓的正常。
莫里的眼里泛着血光，那是一种过于亢奋过后的神经衰弱，他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的那瓶药，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现在的他，跟刚刚完全判若两人。而一旁的收纳器，我注意到了抽干掉的液体袋和针枪注射器。原来如此，从刚刚到现在约莫已经过去10分钟了，是药效过了的时候了。
“不过”以防万一，我补充道“价格可是不低的”
“你要多少”果然，莫里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20个点”我说。“20个点？这可是个不小的数目，你的药真的值这个数吗？”
“当然，我可以保证，这个东西会比你现在用的效果要高上千万倍。而且需要专门的接入仪表，旨在面向高端客户，他们的油水可多了。”
“怎么可能？那还是太贵了”
“怎么不可能”我反问道“当然，接入仪表可以免费送给你，虽然这东西刚放上去要点疼，但那将在以后”
我说道“不言而喻”
“……”莫里迟疑了是继续使用廉价的东西杯水车薪，还是屈从欲望和好奇心，显然他进入了两难的境地。
我取出一支更小的数据条，放到接入仪表上，接入仪表的灯亮了两下，接着从侧面分离出几个细长的机械手，将数据条完全嵌进去。
“我这里有个小剂量的样品，你想试一下嘛？”
虽然
那是打开深渊之门的钥匙。
这句话我没有说出来。
雨渐渐地变小了，但湿气还是很重，有点冷，我将大衣掖紧，行走在下城区的雨巷中。
“完事了吗？”
“嗯，轻而易举”街上渐渐地忙了起来，就像有饲养员摇了一下铃铛，所有潜伏起来的动物们都冒了出来。
“如果你可以不睡觉和吃饭的话，说不定可以快点，怎么样，要不要考虑接受我？”
“可饶了我吧”我忙说道
“你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马上过来”
“好，你的效率果然是最高的”
“哼——”
我在巷子中穿梭，走走停停，不经意间，已经走到了搁置区和城区的交界处，因为这个地方既没有城区的人也没有搁置区的人管理，所以比搁置区的环境卫生还要更差，雨水拍打着地上的泥淖，混成污斑霸占着道路，让人无处下脚。
这时我察觉到，更差的事情已经到来。
“地图位置已经放进了你的记忆里，现在一刻不停地赶过来”
“先等一下”我谨慎地说，同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通讯器里，她不解地问。
“我被跟踪了”
“真的吗？什么时候”
“从我刚出猫耳餐馆的时候”
“多长时间？”
“10分钟”我回答道，接着，我的通讯器就失去了任何声响。
这时，几道刺眼的探照灯打在了我的身上，我的身子和四周都被强光照得惨白。“编号A012”一个高亢的，但是充满机械感的声音吼道“你被指控数起故意伤害而被通缉”
“啧”我咂了一下舌，一如既往地，这群蠢猫唯有鼻子是异常灵敏。
“我现在可没空！”我大声回道到“我现在很忙！”不如说我一直都很忙。
“A012，放弃无谓地抵抗，双手举过头顶，我们将对你进行搜身并进行必要的调查！”
“不好意思！”我回道，这群蠢猫总是无法理解我的意思，还总是打扰我的工作“我说了我很忙”
话音未落，黑暗中射出一枚金属圆柱体，擦过我的脸颊打在一堆破烂上，引发了一次爆炸。
“最后一次警告！A012”
我不耐烦地将双手慢慢举过头顶，作出投降的姿势，接着，从光源的地方跑出来两个全副武装的队员。
根据刚刚的观察，这群人的数量在7到10个人之间，并且都是隶属特别署的特勤部队。
机会只有一瞬间——当两个人以搜身为目的开始检查我的身体时，我右半身突然向下一沉，迅速划到其中一个人的背后，左手卡住他的后颈。
“嗞——”一阵短促的故障音，那个人从脑下到椎骨的地方出现了一道红线，接着他的中枢神经被烧坏，使他的机能全部瘫痪，来不及发出一点声响，他就如同木板跪倒摔在地面上。
与此同时，枪弹如同雨点一般向我砸来，我借着增强义肢的力量向上跳起，检索到他们的位置后，准确地落到他们当中，左手用力地捶打地面，充盈着能量的左手发出一阵轰鸣，接着是一道耀眼的强光，强光过后，所有人应声而倒。
“妈的！”仅存的一个人绝望地嘶吼着，他端起电浆枪，疯狂地向我扫射，但是由于害怕，他已经失去思考地在乱射。
“啪”我轻易地就闪到了他的背后，将左手放到他的后劲上。
“怪——”他呜咽着，全身都在颤抖，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咕噜声，糅杂着人声和机械音。
“蠢猫们”我说“这是你们自找的”
一阵电流音，最后一个人也倒了下去，他们还活着，但已经和死没什么两样了，大量的记忆流硬塞入他们的大脑，烧坏了他们的意识。
我伫立在小雨中，左手依旧冒着酣战后过热产生的烟气。
是啊，记忆这种东西。
“时间到”脑海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嗯，刚处理完”
“那么---按原计划进行”
“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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