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暴雨。
雨幕之下，她将爪子从身前敌人的体内拔了出来。
失去了支撑，这具尸体软软的倒下，鲜血则随着她的动作飞溅开来，然后被雨水冲刷着，无声无息的流淌入这片染血的大地。
“哈、哈……”
完成这动作以后，她连连粗重的喘息，本像是大猫般的右爪，也在不知不觉间恢复为了人类右手的模样。
维持不下去了……
体力，不多了……
喘息着，她忽然摁住自己的胸口，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佝偻着身子，鲜血从她嘴里吐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大快大块的内脏器官。
时间也不多了……
也正常，毕竟……
好不容易平复下呼吸，轻轻摸了摸自己脑袋上方两只毛茸茸的猫耳，她那张明明是人类的脸庞上，忽的展开了一缕忧伤而又无可奈何的苦笑。
她轻轻抚摸过自己身后犹如猴子一般细长而灵活、同时又覆盖着厚厚毛绒的尾巴，嘴里幽幽的叹了口气。
作为人类与猫人的杂交产物，世上仅此一例——至少是奥兰多仅此一例——继承了两方一切优点与缺点的混血儿，自己这乱糟糟的身体，本来就活不了太久的。
仔细算算……这又是14年了？
已经超过自己的预期了。
足够了。
“既然这样，就放开手大闹一场吧……”
站起身来，她望向北方。
那边的天空中传来了旋翼转动的声响，在她的视线中，正好看到一台由钢铁打造的梭形玩意儿噗嗤噗嗤的靠近过来。
那是组织的单兵飞行器。
飞行器前方的探照灯轰然闪亮，将她半身见血、破破烂烂的身体映照在了灯光之下。
弯腰捡起旁边一具尸体手上的冲锋枪，她视线冷冷的扫过那飞行器，做好了战斗准备的同时，心头也有些纳闷与疑惑。
“光是对付我的话，不至于该出动这种兵器才对……”
她心头盘算着自己在组织里的分量。
虽然自己因为身体特殊的原因，可以发挥出很强的战斗力，平常在组织里也是被好吃好喝的供着，但那些高层大多还是把自己当成一次性消耗品看待的。
硬要说的话，就算自己叛变了，在自己寿命所剩无几的现在，他们也不该会派出多少力量来对付自己才对。
那为什么……
望了望那飞行器，再看了看周围横七竖八倒下的20来名组织行动队队员，她抿了抿唇。
自己……难道是刚好撞上什么事情了吗？
心头的明悟中，她耳朵一动，听见了引信点火的动静。
赶在空中飞行器下挂载的榴弹发射之前，依靠继承于自己母亲的猫科视觉，她举起枪，瞄准了在她的视线中陡然放大了好几倍的驾驶员脑袋。
“啪啪啪——”
那飞行器失控旋转的一头栽倒向大地。
“轰隆——”
但在爆炸声中，远处，还有更多的人在接近，还有更多的飞行器打着灯赶了过来……
夜依然喧嚣……
奔逃，战斗。
不知道又坚持了多久，失血过多已经导致她连眼睛都睁不太开了。
藏在一棵树上，看着脚下的几名士兵左右梭巡着离去，她这才松开按在胸口的左手，大口大口的呼吸。
“哈……哈……”
疼痛愈发剧烈，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
她心里明白，恐怕已经到了自己最后的时间了。
但问题并没有弄清：为什么组织里会连普通的士兵都派来对付自己？
疑惑中，松开尾巴，将自己从树枝上放下来，她绕过刚才士兵们的搜索路线继续向前。
无论是天上的飞行器还是这些手持步枪的士兵，在她感觉中，都在想方设法的阻止自己朝这个方向前进。
好奇心能害死猫，她本就是猫娘一只，还真想去看看组织在搞什么鬼。
反正……也是要死的人了。
不多时，她听到了前方传来新的动静。
她闭上了眼睛。
自从10岁那年被卖到组织开始，就一路伴随了她14年直到现在的战斗生涯，无数生死之际的恶战让她拥有了无与伦比的直觉，加之猫科动物天生的敏锐感知，其实在闭起眼后，才是她对周围的掌握最为清晰的时候。
她的意识中，人的声音传来，有人在呼喊，在奔跑，在开枪，混乱正在蔓延，但又在一种强大的力量下被约束在了一定的范围内……
这就是组织在做的事情吗？
她想了想，却是有些不知道从何开始思索的感觉，就好像熬了好些个通宵，脑子都已经麻木，不再好用了一样。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呢……
朝着前方又偷偷的前进了一段距离，绕过了几名在边缘守卫的士兵，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居然都没被发现。
她心中感慨，自己今天一定是在生死压力下超水平发挥了。
如果可以活下来的话，说不定自己的战斗力又能再提升一个档次……
但也就是想想了。
胡思乱想间，她看到了一抹银灰色。
细细一看，是一名穿着银灰色制服的人，这家伙两手平举的站在那里，背对着她，完完全全的毫无防备姿态。
她心头一惊。
组织的灵能者？！
灵能是这个世界上少部分生物能够运用的一种神奇力量，可以运用灵能的人也就被称作灵能者。
但遗憾的是，她对灵能的了解并不多。
因为组织不让她学，也严格限制着她与灵能者的接触。
不过灵能者都是很珍惜的宝贵存在，这点她是明白的。
那么……为什么会有灵能者在这里？
疑惑两秒后，她举起了枪。
没和灵能者过多接触过，自然也就不清楚灵能者的战斗力，既然如此，还是趁着自己没被发现之前，抢先干掉对方好了……
淡淡的想法中，她扣动了扳机。
视线中，那名灵能者脑袋上绽放出血花，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
嘁，灵能者……
不还是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都是被杀了就会死嘛……
心头浮现起一个好笑的念头，然而下一刻，她无意识露出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光！
她看到了光！
在那名灵能者倒下以后，无边无际的光芒，从这家伙之前面对的方向迸射而出！
俨然就像是有人在那边引爆了一枚超级大炸弹般的感觉。
这……
她愕然的看着这一幕。
那光绝不是普通的光，而是像有着生命一般，在夜幕下不断的流转、汇聚，最后组成了一个怪异的形状。
那是……章鱼？
“章鱼”伸出触手，一只只光之触手来回飞舞，卷过空中狼狈逃窜的飞行器，只是稍稍一触，便在瞬息间将七八架昂贵的飞天梭鱼尽数击坠！
接连的爆炸中，雨夹着火散了下来，她怔怔的望着那一切。
红光如雨。
死亡之雨。
这是……什么力量？
“老、老大……那是什么？”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啊……”
“哎哟我擦！”
“四眼你怎么了？”
“我妈在用意念通知我回家吃饭，我……我想先走一步！”
听到身后的动静，她回过头去，几名组织的士兵正在站那里望着半空中的异动，惊慌失措得很，连对她开枪的想法都没有。
片刻后，这些人面露惊惧之色，尽皆转身就跑。
回过头，她看到光芒朝自己卷了过来！
说不清脑海中这一刻有什么想法，这已经不是人类能够匹敌的力量了，她下意识将胳膊支在身前略作阻挡，然后……
纯净到极致的光芒吞噬了她。
没有预想中的痛苦。
也没有死去。
愕然的打量过四周，她看到自己身体周围已经被光芒布满，而在光芒之外，那些光之触手们还在追逐着四散奔逃的人群。
光芒剥离开岩石、土壤，将树木摧毁伏倒，人体在这光面前脆弱得跟纸一样，一扫即碎，钢铁的科技产物也好不到哪里去，皆非一合之敌。
她怔怔的望着周围的一切被毁灭殆尽。
隐约的，感觉到其中貌似有种发泄仇怨般的快意。
“谢谢你。”
忽然间，一句稚嫩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她回头一看，一名小女孩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
“我是第五源规则，序列之十六。”小女孩说，“谢谢你帮我脱困。”
她心念一动，脑海中一根弦悄然搭上。
她隐约记得组织里曾有认识的人和她聊起过，这世界上有些奇特的生命——或者说规则。
它们自天地伊始便存于世，存于浩瀚无垠的宇宙空间中，或许万年亿年都不会与这颗蔚蓝色的星球产生丝毫瓜葛。
但也有时，它们会以生物的形态出现在世间，可能是真菌、细菌，也可能是一叶，一花、一木，乃至于蚍蜉、游鱼、飞鸟、走兽，甚至……
人类。
她忽的明白了今夜的一切。
眼前这个小女孩就是规则序列之一，她不知道怎么的被组织发现了，于是组织想要得到她。
组织的人确实快要成功了，他们聚集了组织里大半的精锐灵能者来困住这个小女孩，甚至于离将她彻底俘获只有一步之遥。
但这时，心怀死志的自己阴差阳错的钻了进来，为这位代表着规则的小姑娘创造了一个机会，一个让组织满盘皆输的机会……
她嘴角勾了勾。
临死前做出这种事情来，也算是……稍稍得报下这些年，组织对自己所做的恶事了吧？
小女孩打量了她几眼，忽的皱眉：“你……快死了啊。”
她只是苦笑。
小女孩走过来，有些不忿的摸了摸她耳朵：“怎么就要死了呢，明明是这么可爱的猫猫……”
呃……
她脸红了红。
尾巴也摇了摇。
呜……才不是因为被夸奖呢而觉得高兴呢！
然后又看到女孩咂咂嘴：“就是有点脏……你身上没跳蚤吧？”
“……”
她明明超爱干净的呀！
但战斗了一整晚，身上怎么可能没有点痕迹？
就感觉，自己好无辜……
“不过耳朵够舒服……嗯！”小女孩说着，打了个响指，“决定了，看在你这耳朵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好了！”
在女孩话音落下的时候，周围的光芒再一次开始流转。
她愣愣的看着周围的流光朝着她覆了过来，将她整个的裹作光人。
天空中，一道雷鸣轰然炸响。
闪电朝着她的方位直直的劈下！
炫目的白光之中，她仰起头，在宇宙背景无数星斗的闪烁中，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那感觉，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
——自由。
自从14年前被带到组织以后，她就不曾再感受到过，也不曾再得到过一丝一毫，只有在那狭小的舱室内眺望窗外飞鸟时，才能体会到的自由。
“谢谢……”
喃语的，她闭上双眼。
在雷鸣奏响起这句起始的音符以后，自己那早已苦候过悠长曲折岁月的人生，又将行往何处呢？
就……
好期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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