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水声缓慢地传入田真耳朵,然后,他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田真兄弟,你怎么了?”
如同有人将他从梦中叫醒,田真猛地张开眼睛,发现自己额冒冷汗,他松开双手把树藤还给孙毅行。
“没什么,只是记起了一段和树藤有关的往事。”
擦去额上冷汗,田真瞪大双眼,盯着孙毅行的脸。
仿佛那张脸皮上写着若隐若现的秘密,需要瞪大眼睛长时间仔细看才能够看清楚一样。
田真一脸认真地说:“我发现,那种靠近你身边的熟悉感,不是来自竹筒……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被一双瞪得奇大的眼睛盯着,孙毅行难以笑得自然,“那真是巧!你认识的那个人,莫非是个坏人?”
“不是的,他是我表兄!”田真快速应答。
他语气缓速道:“笑起来也很像!可惜就是声音不像。”
听到还有一处不像,孙毅行释然道:“那真是荣幸!”
田真黯然神伤:“可惜,我们已经好多年都没联络了。”
孙毅行脸色一冷,说道:“对不起!”
田真微微一笑:“奇怪,我表哥没做错事,你也没做错事,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还是不说我了,讲讲你吧,你家里有些什么人?”
“我家里还有个父亲,我和他都是猎妖者。”孙毅行淡淡一笑,似乎不愿多说自己的情况,走到一侧船舷的角落边。
他右手在船舷上写着什么,就在他手停的一霎,那阵夹杂着着檀香味的暖风又再次吹来了。
这一次灯笼的亮光没有增加,而是回到了原来的亮度。
刚才暖风引起的疑虑,因孙毅行的这一举动,田真释怀了。
“猎妖者!”一丝绿光闪过脑海。
激动瞬间被失落感所取代,田真的心顿觉凉飕飕的,他轻声问:“你有没有听说过‘被妖怪诅咒的人’他们会变成怎样?”
孙毅行满面惊异地看了田真一眼,继续望着江面语气带笑道:“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在我八岁时,听别人说我被妖怪诅咒了。十岁时发生了不少怪事,姨母和表哥也因此悄悄搬走了,只留下一张纸条,说是去远方看病,不能带着我,让我好好活着,一定会回来看我。”
收起笑容,孙毅行冷道:“被妖怪诅咒之人,身上是会留有特征的。你不能因为某段时间发生很多怪事,就轻信自己被妖怪诅咒,被妖怪诅咒和被妖怪捉弄是两回事!”
“有什么不同?”田真语气平静,他感觉到内心的冷意还在,那么就算有好的变化,也不会一下子改变很大。
霎时间,孙毅行的神情变得很严肃,四周变得很沉闷。
“视妖怪的能力而定,没有一定能力的妖怪,是无法使用咀咒的。能力稍弱的可能只会影响一个人,能力强的则会影响许多代人,有些妖怪诅咒,猎妖者也未必能破解!”
“虽然我师傅向我保证过,我‘绝对没有被妖怪诅咒’,只因为我乱用她教的东西,才会导致怪事发生,我一直半信半疑。今晚听你一说……怕是真的了!”
田真拔下一根头发丝,低着头神情悲伤。
有些路人总是喜欢拿田真的头发来说事,从今晚起,田真觉得自己那头茶褐色的头发,就是由于妖怪诅咒所留下的特征。
离田真和孙毅行不远处,崔由站在一个倒放着的大木桶上,红色斗篷随风扬起,猎猎作响,火光使他的影子变得高大威武。
崔由高举左手,再次摆出他那副将要发表言词的姿势,他果真开口了:“各位——辛苦了!经过大家的努力,再加上这艘前战船的顽强斗志,它已再次焕发出了无畏风浪的面貌!我谨代表官方表示对大家的歉意和谢意!”
厨师们从船舱里捧上来一桶桶的食物,众人见状立刻明白什么意思,兴高采烈地一边叫好一边鼓掌。
这次的发言还真是短啊!岳莲趁他们拍手之际,躲在角落里捏着喉咙喊道:“长官!您的每次发言都讲得太好了,不如给我们讲讲那条鱼怪吧!我们十分期待听您讲它和草民号之间的故事呢!”
崔由先是有些愕然:“这声音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谁!是谁在说话?”接着向四周查看了一会儿,不见有人站出。
但他确信自己的确讲得美妙,“听到这么真诚的夸赞……咳咳……请求……”
崔由不自主地将左手贴在了脸上,他的手一烫脸一红,心跳急剧加速,“那好——”
崔由再次扬起左手,伸向无边的天际。
他语气肃然:“历经一年之久,能呼风唤雨,使得雷鸣电闪,潜则消失露则惊人,奇异现象的指使者——某天偶然,我们有幸目得它之尊容——其身披一身苍鳞甲,口藏两排锋利齿,尾拖一条七绫带。其目一张,火花怒绽,观者无不心生敬畏之意,此后……”
田真弯下身子捡起一块鹅腿骨,朝一脸陶醉的崔由扔去,没扔中:“吵死了,闭嘴!再提那条鱼怪,我就对你不客气!”
岳莲走出角落,暗骂:这个小混蛋真会给我捣乱!崔由现在得意忘形,没准会暴露出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来。
崔由的脸拉长得跟马脸似的:这臭小子真是不识趣,没看见大家都听得兴致盎然吗?他也不想想我一武将,为了增进自己的文化修养,才刻意地去不惜千辛万苦钻研文学,他也不懂得欣赏别人的学习成果,反而在这泼冷水。要不是念在你驱怪有功的份上……
整理了一下自己变形的脸,崔由堆起笑容道:“哎呀,本想在此表扬一下那位驱怪有功的少年,看来他是个很谦虚的人。既然这样,那就开始发食物给大家吧!”
“好呀!”船上的人欢呼声喊成一片。
岳莲双手叉腰,生气地走来:“田真,我说你是不是耳聋了嘛,你不是很饿么,没听见崔由说为表歉意,要发东西给大家吃?”
“那么,田真兄弟,我们下次再聊。”
瞥见孙毅行神色慌张,田真担心地问:“怎么了,难道又有妖怪出现?”
孙毅行没回话,径自低头走路。
岳莲张开双臂拦住孙毅行的去路,“先别走!看你一副穷书生的模样,干吗勾搭我家田真,你是见他读得书少想骗他不成?”
与目带火光的少女距离如此之近,孙毅行顿觉身后没有退路,一脸茫然地别过脸去:光顾着观察田真,而忽略了人群里的危险,太大意了!
田真惊奇地望着岳莲,而后皱眉,道:“岳莲姐,我们才认识不久,你可别乱说,我不想和你家的猫猫狗狗争骨头!”
岳莲瞅着田真,再次双手叉腰,深吸一口气,说道:“能跟我家的猫狗做伴,那是你的荣幸,你还不乐意呢?!”
“好吧,你爱怎么说那是你的事,我可以选择没听到,行了吧?”田真越发觉得,和不懂害羞的女孩理论,简直是自讨苦吃。
岳莲懒得理睬田真,她所在意的是眼前这个陌生人,手上那条如麻绳般粗细,看似新鲜带叶的墨绿树藤,以及他背着的那段光泽鲜艳,犹如刚砍下的绿色粗竹筒。
现在是夏天,植物被砍断后还能保持这么久的新鲜度?还散发着两种植物的清新气息?他应该是跟我们同时搭船的吧?总觉得这个人有点奇怪,还是叫田真不要离他太近的好。
岳莲一改怒容,微笑着打招呼道:“不好意思,刚才失礼了!我这不是想找借口和你多聊会儿天么!”
孙毅行低头抱拳,道:“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
岳莲叫住了他,“等等,你的态度似乎在嘲笑我自作多情?”每和他说一句话,都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田真无声地张大嘴巴:啊……她内心到底有多强大?轻而易举就能把自己和陌生人的距离,说得好像认识很久似的!
孙毅行依旧低着头进退两难,他左臂上的树藤冒出了嘲笑的新芽:“不是的,请别误会!只因久居深山,不习惯和女子交谈!”
“真是这样?”岳莲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害羞成这样,原因不止这么简单吧?这个人肯定有问题!
通常遇到这种情况,只要眼睛看不见女人,或是耳朵听不到女声,孙毅行就不会显得过分紧张,“是的,仅此而已。”
两肩放松右手握在左手肘上,这是岳莲心情轻松时的习惯动作,同时也是缓解紧张的一个动作。
她眼睛和嘴巴上一并带着笑意:“唉,你能说出这么令人失望的话,我信了。”
再次觉得岳莲那张俏脸,表情转变得非常快,而转变之表情恰当且自然。田真心下赞叹道:有时装傻也是一种能力啊,用来化解尴尬还真不错!
幽江,一侧悬崖上,有两个身影,一个头顶圆发髻,一个头顶鹿角。
龅牙金瞥了一眼旁边的鹿头,“迷耘,看来它是不会回来了。”随后又低头专注剥花生壳。
头顶鹿角,脸像马,颈像骆驼,尾像驴的家伙,语带笑意道:“你诱骗的那个人不也一样没用么?算孙毅行最近运气好,不过,发展到这一步,我想让他多活些日子,事情似乎更有趣更好玩了!”
将一把花生塞进嘴里,嚼了几下,龅牙金陪笑道:“没错,更好玩了!你找来的手下,虽然很胆小但很守信,它此次一去不回,但之前答应的都做了,并且始终没有提起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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