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轮皓月之下,千里之外的江南。
栅栏内带甲的守卫擒着长枪矗立着,那面暗红色大旗之上一条团龙迎风招展,栩栩如生,周遭稍小些的旗帜上书着一个‘段’字。
大帐外,一身着玄色铠甲的男子靠着栅栏,仰头凝望这抹银白。
良久,转身到帐内,攥着毛笔在写些什么。
一蒙面女子正于帐外望着这处,不知为何那神情却渐渐暗淡下来。
解下蒙面方巾,取出束在头顶发髻中的簪子,一头黑瀑随之缓缓落下。
女子不知为何却轻轻地叹息,而后径直进了大帐内。
段云闻听脚步声回头,女子毕恭毕敬向段云行了个礼。
“兄长。”
“小青...回来了,可有什么收获?”
顾青犹豫了一刻,随后抿着嘴轻轻的道,“这伙叛军的头目,我已经找到了。”
“人呢?”段云皱着眉头迫不及待的追问。
“我...找到那人时,他已然...在地窖中自刎而死。”
“什么?”
“虽不愿相信,但确实如此。”
段云横眉竖眼,一双铁拳握的是咔咔作响,瞧着眼前的桌案,一时怒上心头冲着那桌案用力砸了下去。
只见那有半尺之厚,看上去结实无比的桌案被段云怒捶之后,吱呀响了几声,随后便四分五裂,叮呤咣啷落在地上。
顾青不敢再说什么,跑去斟了一杯水,打算让他消一消心头火气。
可是,段云的背影又深深吸引了她的视线。
脚下似被什么困住了,挪不开一寸。望着那壮硕的后背,顾青的心头又起了淡淡的涟漪。
一个画面从脑海中疾闪而过,顾青定了定神,来到段云面前,双手奉上茶水。
“兄长莫要动怒,虽然这厮畏罪自尽,可也算做伏诛了,也算对得起田副将。”
那恶人没死于自己之手,没能亲手报了这个仇,段云恨,也由此而愤怒。然而受制于心中所坚持的,他又实在无法对一个尸首做出些什么。
人死债两清。
无论生前做下多大的恶,身死也足以谢之。
只是,想起往日的点点滴滴,他又恨不能将这个恶贼的尸首拉出挫骨扬灰,方能一解这心头之恨。
噌!
细微而尖锐的声响由段云那里传来,划破了盘踞于大帐内的寂静。顾青忽然瞧见了段云腰际的佩刀...竟然,被段云从刀鞘中被拉出了一些。那刀锋所闪耀的光芒刺入眼中,让人看了都不寒而栗。
面对眼前的事实,这个往日看来沉稳的人终究还是动了杀意...不,应该说他控住不了内心,动了天下人人为之唾弃的刑罚。
顾青呆愣着,不知该怎么劝,又如何劝慰他。段云和田副将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自是不必多说,即便段云真敢那样做,她也不会反对,因为她能理解。然而,此事万一传扬出去,他的名声将会因此而大受影响。
犹豫半天,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段云终究还是没有踏出那一步,将刀收入刀鞘并深深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兄长,如果要怪就怪我吧...是我不好,去迟了一步。”
“如何能怪的了你。”段云捏了捏额头,目光柔和的道,“明早,班师回朝。”
“谨遵将令。”顾青抱拳道。
“今日你也辛苦了,帐外已经备下了好酒好肉,你快去吃一些,然后睡个好觉,明日好回家。”
“好...”
顾青拜别段云,径直走出了大帐,望着皎洁的月色,又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还好...还好今日她和段云都很好地控制住了自个的心魔。
岐山脚下,祁家庄园内。
早早的起床,祁玉和夏璎又陷入了无聊当中。昨夜的梦她虽忘了,可睡之前的想法倒还记得清楚。
哪知说完以后夏璎突然把手搭在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这个不难啊。”夏璎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祁玉,“这个你先拿去。”
祁玉带着疑惑接过翻开来看了看,发现这封皮无字书中记载的竟然是天虞派的吐纳法。
“你不是桃源谷的,怎么有这个东西...”
夏璎轻轻咳了两下,面露一丝怯色。随即抬手,纤纤玉指轻抵着自个脑袋。
言下之意就指的曾经的夏璎了。
“之前有个家伙想要她改换门庭拜入天虞派和她...玩...阴阳双修!所以,那小混蛋把这吐纳法偷偷记下来送给她。”
祁玉一个没忍住,捂着肚子放声大笑了起来。而后在夏璎愈来愈鄙视的目光中渐渐收敛。
祁玉瞧着手中的书本又愁上心头。
“唉~只会这些吐纳法有什么用,天虞派的法术我去哪里学?难道说,你还会那些?”
“你这不废话么!修炼目标完全不同好么,天虞派是为了揍人,桃源谷是为了救人,要是学了我还不走火入魔了。”
“...”
“但是,我们可以去忽悠人嘛!”
“什么意思?”
夏璎在祁玉越来越鄙视的神色中接着道,“别忘了,你可是凌川这个前辈的徒弟,你跟她的师侄、现在的掌门沐薇是同辈的!作为小师叔,你得空去考验一下晚辈们的功课,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哦~明白了。”
祁玉挑了挑眉毛,二人扯着嘴角互相猥琐地笑着。
阴风止,冰雪消融,过了一日天气再度回归晴好,受够了寒冬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享受着此般美好,城镇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城镇中心附近,一家茶楼二层,靠窗的位置两个面容俏丽的女子品着茶水吃着茶点,沐浴在温和的春风中,优哉游哉,让一旁的男子们忍不住将视线集中至她们身上。而二女却丝毫没有察觉,只因她们那双眼睛一直在车水马龙的道路上瞧,似乎在搜索心中的目标。
可惜,此时已经日上三竿,眼瞅就要正午时分了,她们还没等到要找的人。
夏璎无聊的捏起茶杯,又给自己灌了一杯,皱着眉头咽下,面色不怎么好看。
一个上午,这已经不知是多少杯了...
“嗝!”
她对面端坐的祁玉也好不到哪去,一杯茶水下肚,祁玉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嗝。
一番尴尬的对视,夏璎想要调侃却又怕被骂,挠了挠头望向楼下车水马龙般的集市,开口将话题引至别处。
“邪了门了...今天怎么不见了!驻守在葛紫山山腰的那群天虞派弟子,平时都会有一两个来城镇上采买东西的。”
呵,她们还真是够倒霉的。
祁玉捏起鬓角那一缕青丝绕在指尖玩弄着,一番感慨仰头望天。
既然上午没戏,那就等下午了。
下午不行还有明天。
总之,时间她倒是多。
祁玉如此想着,眼角却发现天边有一处不同其他的云朵...那云朵,好像被一层五色霞光笼罩着,而且...好像距离她们越来越近。
“老...”祁玉出于本能,原本想要喊莫谦的‘尊称’来着,但又怕被人听去只得速速改口,“璎儿,快看那边。”
祁玉拍了拍有些迷糊的人,夏璎顺着祁玉指的方向看去。
从所踩的云朵来看,果然是个天虞派弟子。
渐渐地那云淡了些,那名身穿素衣的天虞派女弟子在城镇边缘处缓缓落下。
来不及叫店小二付钱,随便扔下些铜钱便直接冲那名天虞派弟子落下之处跑了过去。
前方不远,那名天虞弟子缓缓向着二女走来,夏璎忙收起奔跑的慌张,细细的打量起这位出尘脱俗的仙子来。
那女子单就容貌而言,虽不及祁玉这般天人之姿,却也比生得一副娇好面容,若与她相比更是不在之下。
啧啧,常年修炼天虞派的法术能使容颜俊美,这传言还真不是盖的!
先前有祁玉,现在又来了个活例子。
祁玉捋了捋衣物上因跑动而掀起的皱褶,将抛至脑后那两缕发丝又勾至胸前。
待人行至眼前,祁玉寻着祁妹妹记忆中的姿态,向那天虞派女弟子行了个礼。
对面那位女弟子见状也回道。
“这位姑娘,找在下可有事?”
祁玉道,“无事...无事,只是,见到同门分外高兴。”
“哦?同门?”
那女弟子上下打量着祁玉,对于眼前这位富贵之家装扮的小姐,所吐露身份的真实性感到颇为疑虑。
“敢问这位师妹姓甚名谁,拜于门内何人之下。”
“在下姓祁,单名一个玉字,家师是第一百二十六代弟子,凌川...”
祁玉如实回道。
“国师...”
那女弟子闻言一脸诧异,旋即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蔑视,转而对祁玉行以更为隆重的跪礼。
“弟子苏荷,沐离之徒。刚刚不知是师叔,竟喊出师妹,实属不敬,还请师叔责罚。”
沐离...现掌门沐薇的师弟,凌川的师侄。
按照辈分来,苏荷尊称她一声师叔倒是理所应当。
不过,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别扭。
她好端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还没老呢,就这么成了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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