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克曼……？”科特罗用着自我怀疑的语气报上了来者的名讳。
幽蓝的灵魂之火仿佛真正的手臂一般剧烈地颤抖，面容上的犹豫一闪而过，随即变成僵硬的笑容。“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
“科特罗，你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不归之路啊。当初成为骑士的誓言终究没能束缚住你心中的仇恨。”
“你来得晚了，布莱克曼。现在在你面前的早就不再是科特罗。”
“但为什么偏偏要选择亡灵？”布莱克曼痛心疾首地说到。
“亡灵……又如何？”科特罗将插在地上的猎刀拿起，扔了回去，“你们恐惧亡灵，是因为你们需要一个恐惧的对象。这一份恐惧要足够沉重，沉重到能够让所有人都感受到切实的绝望，绝望到让所有人都忘记曾经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联合起来同仇敌忾。”
“布莱克曼，你的到来倒是提醒了我，我真正应该要做的是什么。”失去神采的眼眸里流露出狂妄，仿佛瞳孔深处闪烁着的红光还带着情感。
灵魂之火凭空窜起，在空中留下幽蓝的弧线，直直冲向远处的里登堡。
看着幽蓝的火星消失于地平线，布莱克曼向本伸出了一只手，“还能站起来吗？”
所幸有着中间层的缓冲，虽然外部破损严重，但内部的魔力回路依旧完整。
“勉勉强强吧。”在魔力与机械结构的双重支撑下本借力起身，“就这样让他去里登堡真的没有问题吗？如果我们两个人联手，或许……”
“你真的感受不到吗？”布莱克曼打断了本的话，“那家伙还没有拿出真本事，敢一个人和这种怪物作战，你是疯了呢还是不怕死呢？”
“你早就知道科特罗的身体里藏着这种东西？”
“我没有想过你们会被逼到这一步。”布莱克曼没有正面回答。
“在赶来已经将诺曼伯爵保护起来，他身边十几位诺斯特拉的高阶神官已经联合施法设下了法阵，我感觉科特罗的灵魂还没有彻底被那怪物掌控，如果早些将它分离出来的话，或许科特罗还能回来。”
“这样回来又有什么意义？事已至此，等待着他的只有绞刑架。”
“是啊……就算是我出面，他这次也难逃一死，虽然很不情愿，但是，他的牺牲是瓦伦省民心稳定必不可少的一环。前提是，我们有能力让他回来。”
“打算谋反的伯爵和亡灵带来的威胁，这两者在帝国眼中孰轻孰重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不过既然你已经感受到了他身体里存在着这种存在，又为什么要把他留在身边？”本问到。
“不是感受，是他自己告诉我的。”
“至于为什么把他留在身边……”布莱克曼握紧了猎刀的刀柄，用回忆的语调说到“我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坚定，他有着一个真正坚定的意志。事实也证明了，就算有着亡灵在侵蚀他的身体，他仍旧是一位真正值得敬佩的骑士。”
“只是这样？你应该也知道亡灵是所有生灵的敌人，这可不是单凭意志就能改变的。”虽然没有形于色，但本的内心感到自己被欺骗了。
“你是这么想的吗？但亡灵只会带来杀戮，而生灵却会让内心腐朽。”
布莱克曼看向远方的天空，本从来没有在这个厌世的侯爵身上看见如此怆然的悲伤，“当然，这不代表我没有私心。我在他的身上看见了我的影子。意志坚定，相信着自己的内心。像极了曾经的我。”
“不过这就是这个世界，我改变不了什么。这是现在我这个堕落之人的想法。”
本一直坚信着，腐朽了内心的人与吃人的魔物无异。对此，他也只能沉默以对。
“对了，羽月呢？既然你会及时出现，那么她一定安全抵达诺斯特拉了吧？”
“没错，身上的伤不轻。她带来了你的消息还带来了一小股亡灵，我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布莱克曼的步伐开始加大，向着身侧的龙裔挥手示意他跟上脚步。
“她现在和那群神官待在一起，要早些见到她就快走吧。”
————————
已经塌陷大半城堡大厅，一道刺眼的白光从碎石的缝隙之间渗出。
圆形的法阵如同被吹熄的蜡烛，在闪烁两下之后消失无踪，只留下难以察觉的无形法则。
“我感受到一阵令人作呕的恶寒，是亡灵的气息。”身披白袍神情肃穆的男人皱了皱眉，“各位同僚，赶快按照布莱克曼大人的吩咐行动。”
“我必须在这里等着？万一你们拦不住那怪物怎么办？”
灰头土脸的诺曼伯爵脸色惨白，狭小的眼睛里闪动着慌乱。
“那样最好咯，我巴不得你这家伙被撕成碎片！”羽月带着精灵的语调说到。
“住口，异族的奴隶！你要知道你是承蒙布莱克曼侯爵的庇护才得以与我们同行。竟胆敢对帝国的贵族出言不逊！”为首的神官厉声呵斥。
他转向诺曼伯爵，他向着领主微微鞠躬，表情的变换迅速而自然。毕恭毕敬地说：“伯爵大人尽管放心，这个法阵由我们十位高阶神官联合施法，绝对能够将那亡灵制服。”
“但那家伙和普通的亡灵可不一样，我亲眼……”
“主教大人，一团异常的能量体正在靠近，它要来了！”不等诺曼伯爵质疑，一直闭目凝神的神父眉头忽然紧锁。
“按照原定的计划行动，还有你，精灵！不要轻举妄动！”
“所有人，到我身边来！”白衣主教高举手中的权杖，天蓝色的法则粒子如雨水般润泽众人，沾染到颗粒的人身体变成半透明状。
在常人眼中，这种隐蔽就像是鸵鸟把头埋进地里那样自欺欺人。但个神术真正隐藏的并非是实体，而是生灵的灵魂之火。
未知物体划破空气的爆鸣越来越响，隔着厚厚的城墙羽月都能想象到沿途环境的惨状。
里登堡大厅的上半部分已经坍塌大半，但连接着大门这边的城墙还完好无损。
轰鸣在不到百米的地方戛然而止，转换成沉重的脚步。
没有节奏的步伐每一步都几乎是用尽全力地踩在地面，像是蹒跚学步的孩子还没有掌握走路的要领。崩碎的石块从地上飞起，弹射到金属的大门上，哒哒落地。
但是一墙之隔的来者并不是蹒跚学步的孩子，它的适应能力惊人。
节奏越来越平稳，羽月的心跳也愈来愈快。
当！嘎吱——
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让隐蔽起来的众人捂住了耳朵，阴冷的火光下，失去手臂的人影躺在灰黑的地板上。
“诺曼……你躲在这里啊。”耳语般的呢喃直通灵魂，“其实不管在哪，我都能闻到你灵魂发出的臭味。”
燃着森森幽火的人影迈着僵硬的步伐，像是僵尸一样缓缓地走近大厅。
“我有一个问题，”诺曼看着眼前被火焰包裹，呈现出将死而未死模样的人形，缓缓后退。“你到底是谁？”
“这都不重要，你会死在这里。”
“是吗……”
沾染着泥渍的黑色长靴再度向前，正好踏入了法阵的中央。
无形的法则之弦被撩拨崩断，神圣气息的法则沿着预先设置的路径触发了法阵。
“就是现在！”四周潜伏着的神官应声而起，圣洁的白色光路将众人连接在一起。
数条锁链从阴暗的角落射出，缠住了科特罗的身体和三肢。
白色的光柱穿透云层从天幕降下，神圣的力量在十位神官的联合引导之下正试图将圈内的污秽之物分离。
“呵，是陷阱吗？凭这种低等的神术就想将我驱散！？”科特罗的身体猛地一震，神圣锁链上便布满了龟裂。
在神圣法则的压制之下，科特罗身上的火焰不减反增。圣洁的白色光柱逐渐被幽蓝浸染，直冲圣光降下的天幕。
科特罗灰色的皮肤因为失去水分变得苍白干裂，开始向下掉落碎屑。就像是一块被砸碎了的玻璃那样，恐怖的裂痕开始在身体上蔓延。
“这家伙，比我处理过的巫妖更强！”主教的脸也因为吃力而涨得通红，“大家再加把劲！一定要在他的力量彻底毁坏那肉身之前将它们分离！！”
“再这样下去，一旦这具肉身彻底变作骨骸，成为容纳亡灵之火最完美的形态之后就真的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了。”神父的脖子青筋暴起，死死地拽着束缚着亡灵的锁链。
“但是……在这样下去，别说这幅躯体，我们都会力尽而亡！！”
正当光芒与火焰两者僵持不下，本就失去生命的身体将要彻底崩溃的时候，灵魂的火焰忽然停止了挣扎。
亡灵的火焰正在被圣光拉出身体，体积之庞大与那小小的肉体相比就如同巨兽面前的蝼蚁一般。脱离限制的灵魂之火几乎占据了整个里登堡的上空，很难想象这样庞大的能量体曾跻身于一名小小的骑士体内。
好在成功分离了，能量体失去了容器便会回归到世界的法则，化作空气中四逸的法则粒子。
但这一团火焰并没有像是寻常的灵魂火焰那样，在离开容器的瞬间消散无踪。
轰！！！！
在爆炸声中，被驱散的并非是幽蓝的灵火而是圣洁的白光。
精心布置的法阵在绝对力量差距面前脆弱得如同白纸一般，空中，那团恐怖的能量体颤抖着。
“既然，你们渴求绝望。那我就将绝望带到你们的面前。”化作一团的灵魂之火显现出巨龙的模样，“如果你们信仰什么神明的话，最好现在就开始祈祷吧！”
虽然巨龙已经在世界上消失了百年之久，但那足以撼动天地的吼声却铭刻在每个生灵的灵魂之中。
这是留存于血脉之中的恐惧，是史诗存在的证明。
“Bolog AazMal Lir！（恐惧吧，蝼蚁！）”
吼声沉稳浑厚，每一个字节都能让天际产生滚滚的闷雷，仿佛与来自远方的某个声音融为一体。
“Qiilaan Us Dilon!（在死亡面前屈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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