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团黑影跃出的刹那,玛利亚的内心终于安稳了下来。身负锁链与十字架的身影,正是自己的养父。
同样身着战斗长袍的男人腾空,用手掌包住一头洪巨魔的面庞,四指径直插入了四个漆黑的眼眶之中。
猛烈膨胀的肌肉将原本就设计得宽松的修身长袍撑起,仿佛只要再稍加用力就会被扯裂。与剧烈膨胀的肌肉相应的,夸张的力量将那头洪巨魔体狠狠地压在地上。
男人借着力量纵身一跃,在那些洪巨魔的双眼恢复之前,空气向着他握紧的双拳汇聚,发出汽笛一般刺耳的尖哮。
巨拳抨击铁甲,带动一连串嘈杂的声响。
玛利亚听过这种声音,庄园的卫兵偶尔会来找自己的麻烦,当她的木棒砸在他们身上的时候就会发出这种声音,只是自己养父打出来的更加沉闷。紧接着连续的,骨骼碎裂的声响从体内向外络绎不绝地响起。
足以令巨魔窒息的疼痛,就像是巨魔缓慢的反射弧一样姗姗来迟。在一声响彻云霄的,最后的哀嚎之中,洪巨魔身上的铁板被肉眼可见的气旋撕裂。
由厚实有力的肌肉与结实骨骼构成的强壮肉体,此时就像是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鲜血和一些白乎乎的东西从头颅上所有的窟窿当中淌了出来。
年轻的少女神官将那位少年的脑袋枕在腿上,因为限制者强悍的生命力,虽然本的伤势严重却没有危害生命,她当即对已经失去意识的少年释放了治愈神术。
神术所蕴含的生命能量效果显著,被治愈系法则润泽比起喝下一瓶黑市里流传的斯库月(一种致幻药剂)带来的感受更加微妙,就像是沉静在母亲胎盘之中的温床一般。
“抱歉,玛利亚小姐…我们这是在天堂相聚了吗?缘分还真是美妙。”
虽然少女的膝枕真的拥有让人难以摆脱的魅力,但是身为一个男子汉,就应当在面临危险的时候承担起面对危险的责任。他许诺过了,必须要做到。
这种责任感驱使着本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最终还是败在了已经不堪重负的身体上。
“没事的,本。你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奥托大人会解决一切的。”能在自己被击败的情况下仍旧能有上面的对话,本早就已经猜到了那个赶来的限者正在阻挡着洪巨魔的袭击。
奥托?这明显就是一个男人的名字,奥拓大人?为什么要用这种敬称?
“奥托?他是谁?”本的声音夹杂着一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酸气。
玛利亚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微笑着,“奥托大人?奥托大人就是我的养父啊,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战斗神官。”
哈,只是养父而已吗?这样纯洁的少女在这样一个被封闭的小镇里,怎么可能会有邻镇的青梅竹马什么的。
本嘲笑着自己多余的心理活动。
等等!养父?
本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处境,不由地将视线投向战场所在的位置——在男人用同样的方式解决第三头洪巨魔的时候,他的视线与少年对接了片刻。
本立刻挪开了这个危险的视线,虽然只是片刻的交接,但是那个凌厉的眼神之中所要传达的,浓烈地,丝毫没有加以掩饰的杀气仍旧完成了它的目的。
那个眼神!就是自己曾经下定决心要杀死猎物之后,自己看待猎物的眼神啊!
男人在注意到少年的苏醒之后,对待那些怪物的态度也突然变得残忍许多。他直接将已经死透了的巨魔的脑袋一脚踩烂,紧接着,每一个动作都会伴随着一个恐怖的回眸。
“你怎么了?”玛利亚注意到了自己膝枕之上的少年,他的脸色变得苍白。
“那个…玛利亚小姐,你的腿应该也很累了吧。我,把我放在草地上就好。”
本已经接收到了那个男人充满杀气的眼神之中所要传达的信息,‘再不把脑袋挪开,你的脑袋就要变成这样了。’大体就是这种意思。现在,他想要杀死自己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不行,你身上的伤很重,不能随便乱动。”
“我喜欢草地,我想平躺在草地上。因为…因为大地的气息能让我恢复的更快…”
“不要胡闹了,这样伤势会加重的!”玛利亚按住了挣扎着起身的少年,动作在他人眼里多少有些暧昧。
至于这个他人究竟是谁……本不寒而栗。
“我热爱大地的气味!我已经好多了!真的!求你了……”
“你还真是任性呢,真拿你没办法。”玛利亚撇了撇嘴,她将本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放在草地上,就像在搬运一个易碎的价值连城的古董,另一只手上的神术却并没有停止。
幸好赶上了,妈耶。
本长舒一口气,战场上的战斗在他脑袋着地的时候已经将近尾声。
据传,每一个父亲对女儿都有恐怖的执念,只有在本亲身经历之后他终于明白,传闻之中的“恐怖”究竟恐怖到了哪种境界。
“奥托大人~”玛利亚冲进了高大神官的怀里,像是一个小女孩一样撒娇,“您怎么正好在今天回来了啊,任务结束了吗?”
“没有,昨晚我在卡维马城的教会会议室外看见了这里冲天的火光,担心你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急忙赶回来了。”本躺在地上,听着粗犷低沉的嗓音传入耳朵,“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没有,这都多亏了本的出手。”玛利亚向着奥托介绍着少年。
在本眼里,这就像是一个小姑娘在向家长诉说自己仰慕的英雄。凭心而论,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的确是一个英雄会做的。
“哦?”奥托只是随意的发出一声质疑。
自己也终于得以看见那个战斗神官的真容,简易的短发与粗犷的胡渣掩尽显沧桑,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有衣间袖口显露出的刺青。以及莎夏人与众不同的面部,只是比龙裔还要高大的身材就算是在高大的北方人之中也是足以瞩目的。
他感觉不到神官身上的气场,深邃的眼睛看向了躺在地上的本。
“您好?”
本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在少女神官眼中,这是因为难以忍耐的疼痛而扭曲的面孔,是少年为了表达礼仪而勉强的行为。
只是与本近距离对视一眼之后,奥托便选择无视他动身前往自己的小屋。
那交织眼神当中流露出一种不应该在陌生人之间拥有的情感,虽然只是转瞬即逝,但是本还是捕捉到了它——惊恐与诧异。
“奥托大人!我们不能就这样把他一个人放在这!”玛利亚追了上去,奥拓停下了脚步,但是并没有说什么。
“他是为了拯救这个村子才受伤的,我们身为神职人员应当帮助这种正义的勇士!”
“嗯?那个小子看起来可不像是会做好事的家伙,我们最好不要和这个麻烦的家伙扯上关系。”
“如果没有他的话,可能在您来之前,我和那两个孩子就已经命丧巨魔的口中了!”玛利亚据以力争,“就算只是一个受伤的村民,我们也有拯救他的义务!!只是因为看起来的缘故就见死不救,这与您告诉我的教义不一样!”
奥托利索地将本一把扛起,有些伤感地长叹一口气,“你这孩子…没想到也会顶撞我啊。”
“因为奥托大人今天的所作所为,和平时教导我的可不一样。”玛利亚虽然在于男人交谈,但是那时不时挪到自己身上的视线还是被本察觉,“我知道您很讨厌龙裔,但是不能因为种族就一概而论呀。就像您说的那样,就连罗斯特城里都有一头和人类和睦相处的山怪呢。”
“那头白色的山怪是魔物之中的例外,如果是灰色或者褐色的山怪可不会对人类手下留情。”奥托的声音之中有着说不出的奇怪,“我看你是被这个小子迷了心智。”
“奥,奥托大人!别胡说!”奥托的话语一语中的,玛利亚显然有些慌了阵脚,“神职人员是不能……不能…结婚的…”最后的三个字就像是蚊子叫一样微弱,可那逐渐出现红晕的脸颊就已经出卖了她。
“我可从来没有要求你成为一名神官,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不要和这一行扯上关系。”奥托耸了耸肩,这个举动可把浑身是伤的本弄得欲哭无泪。
“我…”少女不知道应该怎样回应自己养父的话语,只能用沉默来抗议。
本深知,这场父女之间的对话,自己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去涉足,所以装作昏倒是最佳的选择。
数十米的距离,因为沉默而显得尤其漫长,在无声的等待之中许久,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在指责完奥托野蛮地将肩上的大麻烦粗野地扔在稻草床上的行为之后,玛利亚认真地叮嘱着奥托照顾伤员的各种事项。
在少女神官叮嘱完一切离开之后,奥托,这个身高足有一米九的大汉终于舒了口气。
然而他质问本的语气却并不能让躺在一旁的少年感到轻松,“那么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在下本·比格莱特,如你所见是一个龙裔。”
“本·比格莱特?就是在这片区域小有名气的,自称为诡术大师的神秘冒险者?这可不像是一个龙裔的名字。”奥托的眼神之中投射出无尽的怀疑,“我一直以为那个喜欢使用各种奇异武器的骗子面具下会是一个半身人的丑恶嘴脸。”
“没想到我在这个地区也有这样的名号啊…哈哈哈”本顶着伤痕累累的身躯笑着,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骄傲与喜悦。
“不过我早该想到…那个不知道欺骗了多少女孩身心心的花花公子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半身人呢…”
说至此处,奥托紧握的左拳,暴起的青筋让本清楚地意识到,那是可以直接捏爆一颗正常人脑袋的铁腕,“诡术大师…不少撒尔曼的贵族都对个带着面具的骗子恨之入骨,把你交给他们想必能有不少钱。”
“那些都是谣传!谣言而已,总有些人喜欢打着名人的名义欺诈!毕竟我还带着面具,也没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本大声呵斥着,丝毫没有回避这个问题的意思。
本已经找到了旅途的终点,他要留在这里。他不停地在强壮的神官身上搜索着可用的信息,希望能引起神官的兴趣,“我很好奇的是,为什么一个被放逐者会坚守着自己对于教会的信仰?”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沉寂之后,奥拓终于再次开口,他刻意回避了那个问题,“事情确实多到让我一个人抽不出手来,很可惜的是,我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报酬。如果你对格斗技巧感兴趣,或许我能让你有所收获。”
“我不介意这种报酬。”
“你就像一团黏胶怪一样缠人,”奥托掏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扔在稻草床上,“证明你自己不只是一个骗子吧。”
本微笑着从兜里拿出一枚青钢的铭牌,“相信我,我以前可是青钢级别(第四顺位)的冒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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