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场战争都是宏大的歌剧。
冲锋的骑兵拉开精美的横幅,齐行的步兵的是奏乐者,最后的箭雨则是满天星斗。
儿时看见的这段话语我早已经遗忘了出处,但是它却在我心底刻下了对战争的憧憬。甚至不惜违背父亲,偷偷的去修习武艺。
奉行着武士耻于床沿而死的信条,鄙夷着父亲那太平无事便是安好的想法,我开始渴望:渴望自己成长,离开这个让我烦闷的家庭;渴望着我的梦想,在战场上冲锋呐喊,骑行之际挥动长枪成为敌人眼中的恶鬼……这样想着却不得不习惯于家族的平静,甚至我爱好的武艺亦在父亲的强令下而不得不结束,无趣且毫无价值的日子里,我的内心仿佛被蛛网缠绕。
我渴望着打破一切,挣脱自己的束缚,然后,我发现,我在期待着。
卧病于床的父亲的死亡。
小雪一日
我本以为会在今日抵达望洛,结果长年与我族交战的伊贺氏却在洛河布下了伏兵,有心算无心之下,我与将士们逃了两日。部队的士气越发低迷。
大雪一日
我们被伊贺的部队逼得只能沿洛河而下,一月时间,我们距离望洛已越发遥远,军中的不满声越发严重,甚至昨日我还抓到了两个逃兵……虽然我早已经知道有人在夜中离伍,但是真的发现时,我内心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大雪五日
天气越来越冷了,部队的人数也只剩下一半了,派出去的人基本没有回来的……将士们也不在直视我的目光,我知道,伊贺已经放话了,只要献上我的首级,那么他们将不计前嫌,甚至愿意接纳他们。
我感觉自己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看着手中久未擦拭的长剑,它划过我的脖子时,应该可以将它洗净吧。
大雪六日
有一个人回来,不,找来了,是我同族的兄弟。
他顺着洛水漂流,被斥候救起。
我才知道,父亲死了。
几位叔伯争夺着家主之位。而我则是被默许给了伊贺氏。
难怪,派出去的人都没有回来,难怪,明明洛水距离望洛如此之近却会有伊贺伏兵,难怪,将士们看向我的目光如此怪异,伊贺族未必真的会接纳他们,但是新的家主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想起了父亲
想起他苍老的容貌,想起他那副收藏在卧室的伤痕累累的紫色盔甲,想起他在我离家时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他的点点滴滴,如梦似幻。
没有流泪,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悲伤。
大雪八日有几个将士在夜里发动了兵变,他们杀了一些,然后向我宣誓效忠,希望我能带着他们回去望洛。我感觉有些开心,然后我看见洛河里漂下来的一面旗帜,好似父亲曾亲自举起的,染血的家旗。
我还能坚持吗?
“写不完喽。”我把纸笔收了起来。
借着白天最后的光芒,我可以窥见远方的军队。伊贺的追兵,还是叔伯们的亲卫呢?
“回去。”
衣角被人拉扯着。
我回头,望着她。盔甲,美丽的面容,因我喜欢而蓄起的长发,都沾染了已经褪色的鲜血。
曾经纯洁美丽白色百合花此刻已经跌落在泥土之中了。
这真的,是我期待的吗。
“回去吗……”
我喃喃自语着,五个人,对面有多少人呢?我想起了望洛,想起了那个被我,或者说此刻已经抛弃了我的家族。
“肯定可以的!”
多么坚定的声音啊。
明明自己早已明白,却为了让我相信,重新振作而如此的自欺欺人。
真是的,罪孽深重啊。
“记得我以前说过的话吗?
我轻轻的抚摸她的脸庞,她愣住了。
“这种时候让女人陪着,是会被天下人耻笑的啊。”
我挣开了她的手。
“走吧,你不是我族的人。伊贺氏不会为难你的。”
纤细的手握住了我的手。
“那么,能请你收下吗?”
我回头,刀光在我面前转过,那扎成干练马尾的长发在空中披散,一束秀发落在我的手中。
她对我微微一笑,躬身行礼,然后转身,似离弦之箭,冲向远方。
敌军中似乎有人阻拦,她手中的长刀却如死神割开那人的喉咙,那具尸体倒下的同时她纵身跃起,夺过了马匹,扬长而去。
“真是的……”
我握紧了那早已抚摸过无数遍的发丝,以往没有感觉,此刻却是如此沉重。
“……我也不能输啊。”我把发丝紧缠在右手,略微作疼。
未擦拭的剑被我举起,剑身借着一丝夕阳变得火红。
“何人,敢与我一战!”
“糜下之虎。”
从敌阵中走出的是一个赤膊壮汉,惹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拿着的一把过长的野太刀。
剑圣伊下。
我脑海中浮现这个名字,一方剑圣也被诏安了吗?不过这并未让我心生退怯。我握紧了长剑。
七步的距离,我等候着两人的视线交汇的一刻。刹那间,我下意识的举起长剑横在身前。
“叮——”两把剑在空中相遇。
好快,根本来不及反应,不能依靠技艺招架,只可凭借本能去躲闪,而野太刀似乎不止一把,从四面八方向我砍来。
为了躲避我甚至不得不主动拉开距离,让自己陷入一定的劣势。
“哈!”
剑圣大喝一声,欺身而上,举起的长剑在空中散发寒光。
气势如虹的一斩,没有防御,单纯的拼个你死就我活。
叮——
金属碰撞的声音清脆而漫长,恍惚之间,我隐约看见天空中有雪花飘落。
真是可笑啊,我生于初春,此刻是初雪。
我望着缠绕于手上的发丝。
不知怎么的,我记起洛河中漂着那面家旗,在那红血之下,紫色的家徽逐渐暗淡。
雪,巨大的雪花从天空抛下。
眼前除了白便是黑,别无他物。
“所谓的天堂?也太寒酸了吧……”我自语道
不知道是迫于寒冷,还是求生的本能,被积雪包裹的双脚不停走着,不敢有停歇的念头。
渐渐地,双腿开始发冷变得僵硬,呼吸开始急促,热量好像开始流逝。
意识开始流逝,眼前愈发地朦胧。隐约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向我缓缓走来。
我大抵是明白了,这里也许并非天堂,但定是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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