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外面的梧桐花开得很好呢。”小夜这么说着,然后看向了窗外,虽然她的眼睛并不能够捕捉到那些花朵的美丽。
“是啊,”我也跟着她的视线一起看去,“现在正是开花的季节嘛。”
在窗外的院子里栽种的梧桐花都开花了,洁白的花瓣尖儿上泛着淡淡的紫色,还有细细的绒毛,看上去异常绚烂。
“不如,”我这样提议道,“这周末我们一起去公园走走吧,那里的花开得更棒啊,上次我就看见有好多人在那里游玩呢。”
“可以吗?”小夜对我的这个建议表现出相当感兴趣的样子。
“嗯,我会负责去和阿姨说的,如果有我一起去的话可以放心吧。”
“谢谢你,流宇哥。”
那个时候小夜的笑脸我永远都忘不了,但是,当时的没能够实现的约定却永远伴随着我的内疚。
Act 1·第一章 面具下的男孩
在那之前,我一直浑浑噩噩地度日着,每天过着像是提线傀儡一样的生活,在别人的意志下欢笑,在别人的意志下伤感。
——流宇的自叙
我所在的地方是镇上的一所不太出名的高中,说到底也就是一所二流中学,而我所在的班级更是在年纪都享有恶评的班,连所有的老师一提到都一脸嫌恶,于是在这样的班级中,不良风气就像是野草一样丛生。
但是我在这样的地方每天上学放学,久而久之,也学到了如何与这些人相处,也就是将自己隐藏在面具下。
每当我一走进教室时,目光总会毫无保留地瞥见一些眼里写满了“看啊,那家伙又来了”“每天都带着那种虚伪的笑,真是个讨厌的家伙”的人
没错,就像是那些目光中所传递的想法一样,我是个很善于伪装自己的人,但这说不定只是我的自我感觉罢了,真正的我在那些人眼里看来就像是独自一人在表演着可笑的舞台剧的可笑演员一样,对着空无一人的坐席表露自己的肢体语言,却只有空气会回荡给你掌声。
我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在我的后面的是一个在班级里让老师都有些头疼的家伙,也就是这个班上稍微露出来的“刺头”,然而不幸的是我就坐在他的前面。
于是我刻意不去看他的脸,默默地将书包放到了抽屉里,也不管他正将脚毫不客气地翘在我的凳子后方,假装没看见一样坐了下去。
他的眼眸当中写满了不屑,也许在他的眼里看来我就是这样吧,既不会与人相处,成绩没什么值得炫耀,体育平平,也不会招女生喜爱的家伙根本没有必要给予任何兴趣。当然,我也并不希望得到他的关照,因为与那些家伙招上关系的话一定没什么好事吧。
我从书包里拿出了书,在桌子上摊开,然后拿起了笔。虽然这样做了,但其实对于上课的内容我一点儿都不明白,老师在讲台上表演着他的内容,而我却在下面假装一副认真的样子,虽然跟着记着笔记,其实人已经不知道游荡到哪里去了。
我真是一个虚伪的人啊。
体育课,是我最不喜欢的一节课之一,因为当所有的人都解散了之后,男生大多都会一起去打打篮球,而那个时候就没有我的事了,我只能够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伫立在一旁。
其实我根本不会打篮球,尽管看过一些相关的知识,但是曾经亲自触摸过球的机会根本屈指可数。
我对那个女孩说谎了,真正的校园生活并不是那样充满了愉快,伴随着阳光和友情,积极向上,每个人都在享受着自己难得的宝贵青春。对于我来说,这样的生活只是灰色的,也许就像是小夜的眼睛那样,曾经有过美丽的颜色,只是后来又失去了而已。
从中学时候开始,我就是那样一个人了,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于是就只有将自己隐藏在笑脸下,不管对什么人都开心地笑着,即使自己当时并不想那么做。
我以为,那样的话或许就不会招到大家讨厌了吧,虽然还是会有些人对于我不太那么顺意,但是只要看到这样的笑脸的话,也就不会轻易地找我麻烦了吧。
我是一个自私而又懦弱的家伙,不论在任何时候首先都只会想到自己,如果自己没事的话就好了。我很害怕在这个集体中遭到大家的厌恶和排挤,因此只有尽可能地讨好所有人,面具,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吧。
终于到了放学之后了,我收拾好了书包,然后快步离开了校园,现在的我每天放学之后就像是多了一点期待一样,因为在那个房间里的女孩让我觉得,我还是有一点存在的必要的,所以每天我都在这个时候前去,在周围人鄙夷的眼光当中,我像是逃离一样离开了教室。
“小夜,我来了哦。”
我带着一如既往的笑,虽然那个女孩并不能够得知,但是我试着尽可能将这种情绪融入到声音中去。
“啊,流宇哥,欢迎你来看我。”
还是像往常一样的对话,然后不一会儿之后,在楼下的林阿姨就会端上来一盘点心招待我。
我刻意将嘴里塞满了甜点,来装成一副开心的样子,然后对小夜说着我今天在学校里的遭遇,尽管只是一些平淡无奇的小事罢了,但是她却听得很认真,因为那是现在的她所无法触及的东西。
“就是这样……”我喝了一口茶来让嘴里的栗子糕咽下喉咙,“那个家伙啊,竟然踩到扫把跌倒了耶,然后撞到了一旁的污水桶……哈哈……”
我这么编造着根本不存在的愉快的校园生活,在那段话里的大扫除,实际上根本不是那样充满了欢笑声,在那个时候,和我分到一组的成员将打扫教室的任务丢给我一个人之后就去操场上玩去了。
小夜捂着嘴轻轻地笑着:“流宇哥的朋友真有意思呢。”
“你也觉得吧。”
我一面又抓起一块栗子糕放进嘴里,然后无意间瞥见了小夜的脸上微妙的变化,那是一种怎样的变化呢?明明是在微笑着,可是那种笑容却会让人觉得莫名的寂寞。
我是知道的,小夜的想法,她一定也想要再次回到那样的生活吧,现在的这个房间就像是一个囚笼一样,就跟小夜在歌声中唱到的,夜莺的心里是渴望着宽广的森林,笼里的生活并不能够带给它快乐,可是……
我转移开了话题:“对了,今天也想要听书吗?”
自从小夜的眼睛开始患病之后,她就不能够凭借自己来阅读了,而现在帮助她担任这个角色的人,当然就是我了。
“嗯,”小夜点了点头,“还是读菲利普·兰德的书吧。”
她在这么说着的时候,手里已经抱着了一本厚厚的烫金的漆皮封面精装书。
德国籍的匈牙利作家菲利普·兰德,其实关于这个人我以前从来没听说过,也是,我对于文学方面的兴趣表现得并不是那么大,以前也只是知道托尔斯泰或泰戈尔那样的大文豪,因为那些是统考会考到的东西而已,但小夜似乎很喜欢读书,她的家里收藏了各种的书籍,无论是小说还是世界名著都有,从夏绿蒂,艾米丽姐妹,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到太宰治,芥川龙之介以及村上春树的作品都可以窥见。
“好的。”
我从她的手里接过了书翻到了上一次放着书签的位置。
这本书的简介里说道菲利普也是一位患有先天性眼病的作家,但是他仍顽强地和命运抗衡,即便在他写作的时候只能够靠他的妻子帮他记录,但是他的一生的确留下了为数不少的作品。
现在手里的这本《荆棘花冠》是小夜十分喜欢的一个故事,听说是作者以他自身事迹写成的一部著作,大概是相同的遭遇而让她在菲利普的身上找到了共鸣吧。
“即使我现在只能够生活在黑夜里,但我仍相信着光芒不会舍我而去……”
我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房间里只有朗诵的声音在回荡着。
直到过了许久,我念得有些累了,嗓子也有些干渴,这才停了下来。
小夜或许是察觉到我的情况了,于是对我说道:“休息一下吧,流宇哥。”
“嗯,好的。”
我这才放下了书本。
小夜刚才好像也听得很入神一样,很奇怪,每次这样的时间我总是觉得十分短暂,好像一眨眼就会消逝一样,仿佛下一个瞬间,眼前的这一切就会变成虚幻,我很害怕,这个女孩会就此消失。
“对了,不如我唱歌给你听吧。”
小夜这样提议道。
“好啊。”
于是,她从跪坐在地面的姿势站起身来,那样娇小的身形看起来真的像是一碰就会碎掉一样,不只是眼睛,就连小夜的身体也都一样脆弱。
可是她现在却好像很自豪一样清了清嗓子,然后,透着从窗外洒进的微光,小夜展开了歌喉:
“无垢的月光洒落庭院,
夜莺在深幽的荆棘丛中歌唱,
黑影像是无形的囚笼,
夜莺张开嘶哑的喉咙放声,
司掌夜的神明,
他手上的时钟一刻不停,
来自荆棘丛中的刺扎进了它的羽毛,
受伤的翅膀而使它无法飞上夜空,
然而,只要能够歌唱,它就很满足……”
仿佛正沐浴着圣洁的月光一般,小夜的歌声就是有着这样的魔力,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会感到莫名的安心,似乎在这个时候,我可以忘却掉学校里的那些不愉快,不用再强迫自己戴上那虚伪的面具,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够真正将自己的面目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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