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并不隆重,狭窄的灵堂仍有过多空闲的地方。
大概是我觉得自己显得多余吧,才认为所处之地太过空旷,而自己又过于突兀。
眼前黑白的遗像属于名叫董琪的少女,看样子似乎是在高中时期拍下的。
那少女干净地笑着,皮肤在黑白效果的夸张下格外白皙,短短的头发梳在耳后,看上去有点过于书生气的呆板,亦或者说是单纯。
还是能将这个模样和印象中的她建立起联系来,她一如既往都是如此的开朗但毫不起眼,不过实际上这个印象都已经模糊得不知真假了。
董琪的母亲在灵像旁啜泣着,越是听到她悲伤的呜鸣我便越是紧张。因为我的处境是那样的尴尬,无法悲伤也无从悲伤。就仿佛在看电视时出现了有人死去的新闻,旁人拽着我的胳膊说:“为他哭一个吧。”那我自然是没法哭出来的。
虽然哀叹,但是无法悲伤。所以遇见这般新闻,我总是会换台。
不过此时的我站在此处,自然是无法将眼前的场景换台了。
我向少女的照片默默致歉道,对不起了。
若说是陌生人我倒也不至于尴尬,但董琪是我的小学同学。可我现在又已经二十来岁,对于小学的回忆基本上也是七零八落的了,甚至许多人的名字都回忆不起来。能记住董琪实属不易,不过也只能记起名字罢了。
至于为何来到这个葬礼的现场,原因我自己都没法琢磨明白。
那是两天前,一个人加了我的QQ,自称是董琪的哥哥,通过少女的毕业簿中我留下的QQ号码找到了我——没错,我的QQ号十来年都没换过。
“你还记得董琪吗?我是她哥哥。她昨天因为胃癌死了。”
我那时思索了一阵子才想起董琪这个人,好笑的是,我同时又想起新闻里因吃麻辣烫太多得了胃癌的女大学生。竟差点打字问,是不是吃多了麻辣烫的缘故。
不过最终,我还是勉强表示了我还记得这个人,并寄予了我最大限度的哀思。
“董琪在病床上谈起以前的事的时候,说特别想念你,还常常问别人你现在怎么样了。”
想念我?这算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看到这话后,一时觉得对方会不会是打算搞诈骗。不过对方发来的几张董琪在病床上的照片,打消了我的疑心。似乎没有骗子能做到这么细致吧。
但是奇怪…..我和她的交集很少,到底为什么要想念我呢……
不过若说交集,倒的确是有少许的几处。儿时不常有的生日聚会中,我请过一次她。至于请她来玩的原因我也早已抛在脑后了。
还有就是……总感觉在记忆中,这个少女在我面前变过戏法。
嘶……这个记忆的确扑朔到诡异,因为我完全回忆不起她到底在哪里以何种方式变过戏法,但却莫名地明确她是变过戏法的。大概是某种记忆上的偏差吧,记混了也有可能。
“所以如果方便的话,请你在她葬礼的时候过来看看,也算是告慰她的亡灵了。”
由于我这软弱的性格,无法做出令他人哪怕是亡者悲伤之事,最终还是答应了。
“这么晚了,大家回去吧。我和董琪的妈妈在这里陪着她就好了。”说话的是董琪的哥哥。
于是大家披上黑衣默默地走出了灵堂,我也如释重负,跟随众人的脚步走出这狭小的地方,此时董琪的哥哥走上来拍了下我的肩膀。
“谢谢你来看董琪了。”
“啊……不用谢。”我害怕对方看穿我虚假的悲伤之情,将脸侧向黑夜,“作为同学应该的。你们也别太过难过了,不然身体受不了。”
“董琪她说你是她曾经的精神支柱之一,虽然不知道你们那时候的经历,不过还是谢谢你了。”
“啊…..”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便点了点头以作为模棱两可的回应。因为我并不敢于接受这个道谢,总觉得事情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趁着月色尚未为云所遮掩之前,我回到了家。
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有找到工作的我,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一个家里蹲,所以我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居所,仍与父母居住在社区的房子里,房间还是二十多年都未曾变过的房间。或者说曾经改变过,比如墙上斑驳的透明胶痕所暗示着的,张贴的海报在这么多年来已经换过了许多张,同时这亦是我变更了无数遍的爱好、理念、世界观。
父母正在看着电视,看到我进门,母亲便问:“回来了,同学聚会都来了多少老同学啊?”
“来了不少。”我简短的回应。
我习惯性地欺骗了父母,虽然并不是什么值得欺瞒的事,只不过是参加了一场葬礼而已。但是就是觉得麻烦,一方面能感受到他们的爱,一方面又觉得关切太过麻烦。感到自己在被关心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
为什么要关心我,我只是个辜负你们大家的家里蹲罢了。
我走进房间,关住了门。
一如既往百无聊赖的夜晚,那么不如借葬礼带来的微薄的伤感之情,来回忆一下老同学董琪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吧。
蹲下身子,我奋力掀动着早已被卡死的床头柜抽屉,太过坚硬的木茬使得藏有过往的抽屉艰涩难动,不过最终还是打开了刚好能伸入手掌的小口。
我将手伸进去摸索,里面大概有我的日记、同学录以及毕业照什么的。指尖触碰到了类似于日记的物体后,我努力用食指和中指勾弄着它的边缘,接着绷紧双指将其夹了出来。
满是灰尘的日记,封面的图案上画着一只忧郁的史努比。
吹开了混着木屑味的尘埃,我哗哗地翻起来。
羞耻,满是羞耻。
我的脸开始发烧。
“我明天要一拳打烂这些人的脸,我不是懦夫。”
“要是我像孙悟空有超能力就好了,我一定好好地教训他们。”
“今天他们竟然在林然的面前骂我,肯定是嫉妒我考的比他们好。我要好好报复他们,让林然看到我也很厉害,不是书呆子。”
这都什么啊……
没错,这就是我的小时候。一个只会读书满脑子幻想的书呆子,被人欺负了也只会想着明天一定要报复回来,但其实到了明天,依然忍气吞声着。每天都只会读书读书读书。
那时候回到家后父母问我“今天学校生活怎么样”,我却说“很开心,和很多同学玩了游戏”。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欺骗父母,拒绝他们的关心。
我不开心,我一点也不开心。甚至到了现在,我看到过去的日记也不开心,不会释然的一笑了之。只是对于那些人有恨意的同时,也对那时的自己有恨意。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只会傻呵呵的当个书呆子,为什么又要把这份耻辱给记录下来,让以后的自己将痛苦的回忆继承下去。
“但是他很棒啊。”
嗯?这一句?
我停下快速翻页的手,仔细看去。
没想到董琪说:“但是他很棒啊。”这不是废话吗,我当然棒啊。那些欺负我的人不过是一群垃圾而已,一群他妈的臭笨蛋。然后董琪又说我考试考的很好,很厉害,结果这句话搞得我又被别人笑话了,说什么:“哈哈哈,所以他就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啊。”书呆子,书呆子,书呆子,书呆子,书呆子………….
后面是十几个重复的“书呆子”,笔触逐渐坚硬、歪斜。
董琪曾为我说过话……
但这并不可能是所谓的懵懂情感,因为我那时候是个懦夫、弱者,不可能有任何女生喜欢我,她们觉得我又呆又傻,像一个会走路的计算器或者字典。
接着,我又看到了另一处提到董琪的地方。
那个叫做董琪的女生,没事就过来问我题,好烦人。根本没有人和她玩,她来找我玩,就是让我也和同学疏远。转校过来的人真烦。
原来如此,董琪是转校过来的,我已经都忘干净了。看来她大概是因为见到我被别人孤立,而她也没人搭理,所以就想和我成为朋友?不过当时的我并不领情。一面骂着孤立自己的人,一面又害怕那些人把自己真正的排除在外,真是可笑的懦夫。
翻着翻着,看到了有关生日的片段。
明明我才是小寿星,为什么要让着他们!老妈还说我不懂事,我一点也不开心!
努力去回想,的确想起来了什么。那时候母亲为了让我生日过得开心,就让我请几个同学来家里吃饭。愚蠢的我以为这是翻身的好机会,邀请了几个平日里欺负我的男生,母亲又说我应该再邀请些女生,但我实在没法和女生打交道,就只能叫来跟我一样可怜的董琪充数。
他们来了之后,我就带他们一起在电脑上玩游戏,把董琪晾在一旁,她只能独自看着我家里的小说。本以为那天可以自己一个人玩着电脑,大家就在边上眼巴巴地看着,没想到他们竟然也抢着要玩。不过自然的,我这样的懦夫又怎么可能在生日那天就翻得了身呢,不过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妄想罢了。就连母亲也来教育我,要让着大家。我那时心里万般委屈,为什么我要让着他们,他们从未让过我,永远嘲笑着欺压着我,但到了我的生日,我却要让着他们。那天晚上我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哭了很久。
从此,痛恨生日聚会。直到如今,我都是一个人过生日。
经历过这样无聊的生日聚会后,董琪想必也觉得我是个无趣的人吧。
继续翻着翻着,翻到了日记快接近结束的地方,日记里所记录的时间大概是小学毕业之前的那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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