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大概是下午六点左右,我坐在自习室靠窗的桌子旁写着高数作业。这张办公用的桌子原本不是在这里的,可由于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所以被我自作主张的搬到了窗户旁边。这样,我就可以边吹着风,然后,舒舒服服的在做题的空隙趴在窗台上休息一下。
除了喜欢靠窗的位置外,我个人还十分讨厌封闭的房间。如果要问原因是话,大概是以前经常晕车,使我对于封闭的空间产生了阴影。
在这个位置,可以看到西方被落日染成火红色的晚霞。如此好的环境,恐怕翻遍整个学校都找不出第二个来。光是没人打扰这一点,其他的自习室或者图书馆什么的完全不能比。
“啪!”
就在我走神的时候,一个纸卷筒忽然飘了起来,然后用一种违背物理原则的方式一端朝下,接着以绝对超过自由落体的速度砸到我的头上。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真是的,不就是稍微走下神吗?”我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有些无奈的看着空无一物的某处说道。
如果这一幕被别人看到的话,一定会以为,要么我是在背话剧的台词,要么就是我的大脑有问题了。
可是,现在我的双眼还有我的身体,都可以真真切切的感觉到,那个留着长长及腰的黑发,端正而冷漠的脸上有一丝不满的女生。
计算机学院的传说,千里唯。
“像你这样懒散又脑袋笨的家伙,如果继续这样的话,今年的期末考试又要挂科了吧?”
千里唯清冷的声音毫无阻隔的传入我的耳朵,像高考复读班的老师在训斥连续三年落榜的学生一样训斥着我。
“拜托,现在明明离期末还有几个月,不用那么认真吧?”就算是我最亲爱的高数老师都没有你那么尽职尽责。
千里唯微微斜着眼看了看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在她眼里仿佛是一颗土豆。
“多么没有志向的男人啊,请不要对别人提起你是我的学生。”
如果我对别人说千里唯是自己的辅导老师,别人一定以为我大脑秀逗了吧?我在心里想。
的确,对于活着的时候,成绩好到现在的我只能遥遥观望的女生,很多时候真是让人有挫败感。幸好,学习什么的,我向来是抱着不挂科万万岁的态度,这点也没有去和她较真的必要。
也就是说,只要能给自己找一个厚脸皮的理由,也就可以安然面对各种各样伤自尊的事了。
“呐,阿原。”
千里唯突然喊了一声我的名字,不过,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盯着窗外在夕阳下范着淡金色波光的湖面。
“最近又变得无聊了呢。稍微,找点什么好玩的东西给我嘛。”
喂喂,别随随便便就提出要求好吧?有空的话你也帮我写写作业嘛!
“反正你又不学习,与其做那些无聊的事情还不如带我去玩。你不是,很喜欢陪女孩子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毕竟我如果喜欢陪男孩子的话,那就太危险了。可是,要避开大家陪着一个幽灵,可是一件很辛苦的工作。如果被人家看到对着空气说说笑笑的,一定会被当成危险人物。等我进了精神病院,倒是可以随意的与你畅谈了。
“我不管。”
千里唯索性不再理我,说完了这句话直接穿透了房门离开了。
而那句话的潜台词还有一句,下次来的时候要是拿不出什么好玩的东西,你就趁早给自己挖好坑然后跳进去,再把自己埋起来。最近听说墓地也涨价了,想死都得自己动手挖坑啦!
心下虽然无奈,可我早就习惯了她的举动,而作业也做得差不多了。收拾了一下书本,走出这间办公室来到正门。从门缝里没看到有人经过,也没有听到脚步声。我才把插销从里面打开,然后迅速出去把门重新锁好。完成这一系列都快成必修课的动作,才深深吐了一口气走下楼梯。
我是在开学几个月后遇到的千里唯。那个时候,刚进大学的我们对于这个学院的怪谈主人公,也只是当作一个晚上吓唬胆小室友的鬼故事罢了。可谁知道,某天晚上,因为在微机室的时候忘记取回U盘,半夜跑回去拿。那一天,我遇见了这位大名鼎鼎的幽灵。
我还清楚的记得,她就坐在微机室最后边的窗台上,白色的纱裙和米白色的窗帘一起随着晚风荡漾着。我呆呆的看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明知道没有正常的女生会在半夜呆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却出奇的没有感到害怕。因为她当时迎着月光的样子,真的太美了。
至于为什么那么巧被我碰到,千里唯后来也跟我说,过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看到她。至少,她在学校里转悠的十几年,也就遇到过两三个而已。但是,他们似乎也只是模糊的看到自己的影子。
我不知道这应该被称作是缘分或者是孽缘,总之,我的世界观真真切切的被颠倒了。
偶尔脑袋闲下来的时候我也会想,是不是我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要么就是我的几个亲爱室友,使用了什么含笑自然嗨之类的西域奇花对我进行过催眠。
不过,不管我怎么想,每次习惯性走到三楼的门前,手中的钥匙都很实在的提醒我,这个不是幻觉。
虽说是个幽灵吧,可好歹也是个漂亮的女生。跟这么多年来看过的港产片中阴森吓人的女鬼完全不一样,但比起我心目中的女神林青霞,她的感情波动几近于零。我几乎没见过她的表情变化过,一张脸像是机器人一样,要不是眼珠偶尔会转动,我真的怀疑她是一个做工精巧而美丽的洋娃娃。
后来,在她以我的性命作为威胁之下,我不得不答应以后作为她的跟班,同她进行各种类似于统治人类的大业!
这只是我偶尔无聊的想法。要是这样的话我的生活也许会精彩许多,就像《凉宫春日的忧郁》里的阿虚一样。作为一个幽灵,千里唯没有复仇的目标,没有记忆,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目的是什么。所以,在发现了我之后,她目前为止最大的想兴趣就是我这名人类了。
在我看来,这个不知道在校园里游荡了多少年的幽灵,大概只是想要找一个能陪自己打发一下无聊时间的人罢了。
心里想着千里唯临走前说的事,到了宿舍楼旁边的食堂时,打饭的窗口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无奈之下,只好到旁边人数较少的卖面食、糕点的窗口买了几张饼就拎回了宿舍。
我在的F栋宿舍楼看上去是前几年新建的。至少从外观上看,油漆还是新鲜的色彩,而放置在楼梯口的消防器材,也像是刚刚从制造厂买来的一样。虽然跟K栋那里的环境比要差很多,但令人庆幸的是,我没有被分配到旧宿舍区的宿舍里。
如果按照旧社会的分级方式,K栋那边是富豪区,F栋这边勉强点算个贫民区,而可怜的旧宿舍那边就只能说是贫民区了。不过至今为止,我还没发现可以被称为狗窝的东方。
但旧宿舍那边的条件着实让我们同情。不仅是窗户和老式的木质门损坏的严重,墙壁上墙皮也是一层层往下掉,甚至连厕所的卫生设施也惨不忍睹。于是,一开始对比富豪区所产生的强烈不满,在见识过旧宿舍之后也很快平息了。
人类总是能从比较中发现幸福。
……
我住的是四人的宿舍,就是一边是上下铺,另一边摆着桌椅的那种简单宿舍。三个室友和我一样,都是从省内的其它城市来到这里的,除了一些当地特产一般的少数方言词汇有时会搞不懂,交流起来倒也没什么问题。
至于我的宿舍,就在二楼离楼梯不是太远的地方。虽然靠近厕所,不过幸好不是像隔壁那样,直接面对着厕所。冬天还好,一旦到了夏天,隔壁就要处在厕所刺鼻的消毒液味道中了。
来到门牌上写着“F—217”的宿舍门前,我习惯性的轻轻推开房门。三个人还没有回来。我走到自己的桌子旁把饼放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然后打开电脑开始看最新的日漫。
可是,完全看不下去啊!只要一静下来,脑袋里就又响起了千里唯的要求。天知道明天我拿不出什么花样的话,她会怎么整我。
这种事情我可是有过惨痛经历的。还记得上一次我因为看漫画没有按时去逸夫楼三层,千里唯可是做出了往我饭菜里丢虫子、掀坐在我前排的女生的裙子等等一系列让我想要抓狂的事。
不过,有一件事说实话我一直很在意。那就是千里唯的存在这件事本身。
为什么她在死后会变成幽灵,而不是去了那个我以前不太相信其存在,而现在却不得不相信的世界?
独自在这偌大的校园里,游荡了十几年的幽灵,到底是什么在束缚着她无法离开这个世界?还是说这是她自己根本不想离开?不可能的吧,即便一开始再怎么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可这么久的时间她也应该看透了才对,或者说是厌倦了也没什么不可。
就在我苦思冥想时,走廊传来一阵熟悉的吵闹的声音,一直到宿舍的门前才结束。
夏河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一屁股就拍到我的床上开始脱鞋。一边还嚷嚷着,“最近真是越来越热了啊!”
“拜托你快点把鞋子穿上好不好?我可不想在度过了2012之后却栽倒了你的汗脚上!”北海捂着鼻子,把门开的大大的,又走过去把靠近阳台的落地窗也打开了。
“有什么关系,男子汉的话有点味道是正常的。”夏河很舒服的坐在床上摇晃着脚丫子,真是受不了他。
我可是只闻到让我鼻子快要失灵的味道,没看到男子汉在哪里!我很委婉的向夏河表达了我的不满。
“真是的。”夏河撇了撇嘴,不情愿的把鞋袜放到阳台上,又乖乖的拿上脚盆去洗脚。
而看上去酷酷的许洛则是迅速脱下了身上的衣服,露出他那一身强健的肌肉,只穿一条内裤就拎着茶壶和脸盆、毛巾去冲凉了。
“今天又去打球了?”
北海已经在我旁边的桌子上坐下,打开电脑玩起了五子棋。听到我的话,他微笑着说:“我只是玩了一会,毕竟这么热的天气,弄得一身是汗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不过阿原,”北海眼睛盯着屏幕说,“你最近都在干什么啊?在宿舍里呆的时间也短了。难道说,你是奋发图强去图书馆或者自习室了?”
“别逗我了。”北海真是跟我讲了一个有趣的笑话,“像我这么懒散,可不是那种会一朝顿悟浪子回头的人。”
“哦?”北海这个问句尾音拉得长长的,眼睛也转过来直勾勾个看着我。忽然把脑袋凑过来小声的问我,“难道说,你恋爱了?”
“没有那回事。”
“呼~我就说嘛!”听到我的答复,北海不知为什么松了很长的一口气,“这种事情,比你突然变成爱学习的好学生还要难以让人接受呢!”
真是个让人不爽的家伙!
“不过,你这家伙到底每天跑出去做什么?明明连社团都懒得加。”
北海自言自语的摇了摇脑袋,随即就又把注意力集中到电脑上去了。
……
到了第二天,下午上完课,我就匆匆带着为她准备好的小玩意来到了逸夫楼。可是,找了半天都没看见她。我下了楼,向着楼前不远处的小湖走去。
天边已经被染红,湖边的人现在还没开始多起来。因为来这个地方的大多是一起散步、谈情的情侣,所以要等入夜,才可以看到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们,旁若无人的做着各种大胆的动作。
我一眼就看到坐在长椅上,身着一身白衣的千里唯了。她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那么让人不能忽视的存在,即便在拥挤的人群里,你也可以一眼把她分辨出来(前提是她还活着的话)。就像广场上大群灰鸽中唯一的那只白鸽,醒目的刺眼。
快步走了过去,我伸手打了个招呼,不过她的目光一直都在远处的小山上根本没有理睬我。而我也习惯了她的这个样子,不见外的在她旁边坐下。由于刚才没来得及吃晚饭,所以,我匆匆忙忙在超市买了一块面包就过来了,见她还在出神,就从口袋里取出面包先填填肚子。
我才刚打开包装,她却突然回过头来,晶莹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不,是我手里的面包。
“好久,没有尝到食物的味道了。”
拜托,这句话从一个幽灵嘴里吐出来可是会让人浑身起白毛的!
“不过,这种东西我也吃不了。”
那最好,只要你不吃我什么都好办……哎?你这么盯着我干嘛?
千里唯没有意识到我突然有些荒唐的想法,问道:“今天,有带什么东西来给我玩吗?”
真该为我刚刚的想法道个歉。我擦了擦额头的汗,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玩意来,拿着让千里唯看了一会。
那是一块木制的积木组合,拼凑起来是一颗爱心的形状。前几天出去逛街的时候买下来的,想到昨天千里的要求,来的时候顺手把它拿过来了。对于打发时间来说,的确是一个不错的玩具。
“把它的形状记住,然后我就把它拆开,你就负责重新把它拼回原来的样子。”
千里唯微微歪了歪脑袋,盯着我手里心形的积木仔细看着。
“好了。”几秒钟后,我就把积木拿了回来,然后背着她拆开,并把零件放到她的面前。然后,我就功成身退,拿出面包细细品尝起来。
虽说现在这个样子如果被别人看见会很危险,不过,我可不希望老在那间死气沉沉的办公室里呆着。
即使被别人看到了积木在半空,并且以违背物理规则的方式悬浮着组合在一起,大不了我就告诉他们我是魔术协会的。说不定还会被冠上魔术奇才的名号呢!
千里唯有了新的玩具也不再理我了,在那里用心的拼着积木,认真的样子像极了第一次拆家里钟表的小孩子。
坐在她的身边,如果忽略她是幽灵这个事实的话,的确是一种很幸福的事。和可爱的女孩子一起坐在湖边的长椅上,一起看夕阳的美好场景,真是格外美好啊!
小的时候,最希望的就是可以见到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了。比如超人、拿着棍子的孙悟空,一直以为是猫妖的黑猫警长。可是,后来长大了就只相信世界上有鬼了。等到了连鬼的存在都开始不相信了,她竟然这么意外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不过我不喜欢鬼怪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叫法,幽灵则是我比较喜欢的称呼方式。虽然本质上没什么区别,但总感觉后者充斥着浪漫气息。
人生还真是像一场闹剧啊,总喜欢跟你开这种奇怪的玩笑。但遇到她对我来说,并不让我觉得是件坏事。
手臂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触感,我回过头,千里唯拿着已经拼好的积木给我看,大大的黑色眼睛直直的盯着我。
“一点难度都没有,太简单。”
没有一点感情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看着那可以称得上完美的心形,我不禁有些头皮发麻,然而我手中的面包还没有吃完。
这个东西我当初可是玩了半天才拼好的啊,而且还是经人指点之后。算了,反正在她面前被打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曾经为了为难一下千里唯把我所有会的围棋、象棋、五子棋全都拿过去进行挑战。可是,完全不行啊!这家伙不知道是不是在这十几年一直在研究这些东西,我只有被虐的份。听她说,她在无聊的时候偶尔会偷偷上网玩玩这类小游戏。不过在机房晚上断电之后就没机会了。
“真是无聊。”千里唯这样发出感慨。
真是抱歉,我这样的凡人实在是想不出可以满足你爱好的东西啦!
“阿原,下次带我出去玩吧。”
什么?出去玩?你不是一直舍不得离开这里的吗?
“才没有,只不过是我一直没有办法离开这里而已。”
我注意到千里唯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产生了些微的变化,大概是千分之一左右,也有可能只是我的错觉。不过,这个我倒是第一次听她说起。
“这个学校的磁场很特别,我不能离开,否则的话就会很不舒服。”
看到千里唯皱眉的样子,我就知道她一定很早就尝试过了。而且,那种感觉一定也很不好受。
“怎么感觉像是校园网一样,还有限制啊?”
千里唯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点我也不是很清楚。”说完,就一直用那种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我。就算不想多说话,也不需要这么节能吧?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要是她的要求,我可不敢拒绝,否则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件。不过,她的目光中似乎包含着一丝渴求的味道。
“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了。不过你也先别急着高兴,这可不是网游,只要我和你组队就可以带你一起出去了。至少,需要什么步骤吧?”
千里唯把视线移回了湖面的涟漪,“到时候,就需要你作为容器带我一起出去了。”
哎?容器?什么意思?难道说是附身吗?别开玩笑了!
我刚想逃跑后领就被一把牢牢的抓住了。
“别开玩笑了!我才不要被你占去身体,谁知道你会对我做些什么?”
“你和我的精神磁场同调,我只要依附在你的身上就可以了。你依然是身体的主人。”
“这么危险的事情我才不干!”
“拜托你。”
领子上的力量忽然松了下来。听到千里唯请求的话我不自觉停止了逃跑。她的手紧紧抓着我的衣领,头却垂了下来。我不知道她现在的表情是否不再是那张扑克脸,但此时我没有为了自己的好奇心去低头看她的表情。
都已经这个样子了,我还能说什么。第一次有女孩子哭着恳求我,哪怕要让我去挨揍,估计我也会涌起仅存的男子汉的热血,然后义无反顾的迎上去。那么……
“好吧,我答应你。”我有些无奈的从嘴里突出了这句话。
听到我的回答,她有些茫然的抬起了头,一对干净的眸子盯着我。
“谢谢。”
这真是少有的请求和道谢,今天我同时见证了在幽灵少女身上发生的两大不可思议事件。
如果要问我为什么要答应她的请求的话。说实在的,我可并没有那么敢于以身涉险的勇气。只不过,同她的相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我能够感受到她对我并没有丝毫的恶意。
而以她的能力,要我做些什么又何需恳求?她之所以如实相告,是因为她真的视我如朋友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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