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时候,走在街上,季微还处于一头雾水的状态,她本该用最快的速度在老妈到家之前跑回家里的,可是一瞬间背负了太多的疑问,她居然迈不开腿,慢吞吞地走着,低头看着路灯在人行道上一个接一个的投影。
那真的是迟海吗?
那当然是迟海,那样的眼睛,那样的表情,那样的声音,绝对是迟海没错,就像曾经每天放学在校门口看到的那个人一样,但是为什么一种陌生的感觉挥之不去呢?她明白迟海一定是不认识她的,她只是迟云的好友,而不是他的好友,唯一的一次对话,都是因为他在校门口迟迟等不到迟云出来,才主动问的她:“你和迟云一个班的吧?请问下,她在做清洁吗?”“她去办公室交文件了。”“哦,谢谢。”“那你是她的...”“我是她哥。”
他们从前说过的话这就只有这几句了,也就是说,每一次只是季微看着他而已,而她自己,则融入到他眼中迟云之外的莫不相干的背景之中去了。
也就是说,刚才迟海对她的陌生就是理所当然的咯?
虽然这么一想很有道理,但是她却没由来的不爽,想想看吧,她一开口就说出了他的名字,而对方的反应却是那样子,这种尴尬和失落怎么也挥之不去,就算自己明白他是记不得自己的。更让她气得咬牙切齿的是,坐在迟海身边那个女生,居然贸然打断他们的对话,那个女生看似轻描淡写的说了句:还玩吗?就让她一瞬间孤立了,却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当真把她看成了空气,生气归生气,季微不得不承认那个女生长得是真好看,自然卷的长发,精致小巧的鼻子嘴巴,动人的大眼睛,生得就跟洋娃娃一样,那是和迟云截然不同的美,迟云给季微的感觉是冷色调的瓷娃娃,美丽却不容亵玩,而这个女生就是娇艳的洋娃娃,人人都想把她抱在怀里疼爱一番,当然不包括季微。
看起来迟海似乎和她很亲密的样子——季微有这种感觉,还不只是那洋娃娃和他亲密,那些围在身后的同学都将他置身于热情的中心,一眼看去,那就是一群感情极好的小伙伴们,季微想了想,大概就是这一点,迟海才让她感到陌生吧。
在她从前的印象中,迟海和迟云一样内向,她问过迟海以前班上的熟人,得到的信息就是:他是个不喜欢凑热闹的人,没见过主动和人交流,但是人不错,需要帮忙他不会掉链子,有人和他说话他也不抗拒,总是微笑着附和,总之,不让人讨厌,也不引人注意,属于安安静静过自己的生活那类人。
刚才的迟海就和这些特征完全背离。
季微摸出钥匙打开家门的时候,看到立柜上的方形挂钟时针停在八点,她就明白今晚自己注定是要挨揍了,无奈地对着柜子边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鬼脸,走进客厅,果然,爸妈都坐在茶几上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茶几上摆满了饭菜,看起来都凉了。
“爸...妈...”季微哭丧着脸,扭扭捏捏地走到他们面前,书包耷拉下来挂在左肩。
季微的母亲,蔡阿姨,或者叫做蔡大妈,一位中年悍妇,身材丰满而强壮,与季微干瘦的老爸形成鲜明对比,她烫了一头充满活力的卷发,用橡皮筋绑在脑后,宽厚的额头还看不到岁月的痕迹,光滑而雪白,蔡阿姨面色不善,盯着季微,季微本能地侧着身子对着她,害怕她突然伸出手揪她耳朵。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干嘛去了?”先开口的是父亲,他从来不舍得动手揍季微,一般都是和颜悦色地说服教育,说服不管用了,就靠蔡阿姨的拳头扭转局势了。
“我...同学过生日...放学陪她玩了一会儿...”
“那为什么不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我们白担心了这么久。”
“我下次不会了...我错啦。”
“书包放了,洗了手过来吃饭。”
季微回房间放下书包,在洗手间里洗了手,沉重地坐在茶几另一边,饭菜很丰盛,有蒸鱼和酱鸭,还有她最喜欢的糖醋排骨,一看这一桌菜,她不由得舔了舔嘴唇。
“你长大了,马上高中生了,我也不想再像从前那样打你骂你了,我希望你可以自己思考自己做的事正不正确,而不是像一个皮球,我拍一下你就跳一下。”蔡阿姨沉默许久,无奈地开口说道,“这次期中考试你的进步很大,我和你爸商量着吃顿好的给你庆祝庆祝,结果你现在才到家,我们为你担心死了,菜也凉了,你看,本来是开开心心的事,变成这样有意思吗?”
季微愧疚地深深埋下头。
“哎,好了好了,都说了是庆祝,来来来,我去把鱼和酱鸭热下,你们娘俩先动筷子吃,倒饮料倒饮料。”父亲打圆场,拿出一大瓶鲜橙多,给她们面前的杯子里倒满,然后端起蒸鱼和酱鸭去了厨房。
晚餐开始,饭菜虽然凉了些,但味道还是那样棒,季微心中大起大落,还以为屁股又会挨上五十大板呢,没想到这么简单就了事了,不由得升起劫后余生的感慨。
“改天把小云叫到咱家,请她吃顿饭,好好谢谢她,为了你的学习她尽心尽力,比老师还负责,这孩子,品格真是没的说。”一家人吃饭途中,蔡阿姨说道。
“对啊,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多好的孩子啊。”父亲抿了一口小酒,带着感叹说道。
季微面露难色,说道:“爸妈,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这个人,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她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如果你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都邀请不到的话,你就忒差劲了!”蔡阿姨严厉地说。
“可是,她真的是滴水不进的啦。”
“我告诉你季微,你这几年做的最棒的事就是交到小云那么优秀的朋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这么调皮的人还好遇到了她,也正是因为小云管着你我才为你少生了好些皱纹!宴请她是你必须完成的任务!你不能推辞!”
季微无语了,闷声吃饭,她当然想让迟云来家里开开心心地吃顿晚餐,爸妈对她也喜欢得不得了,大家在一起绝对会很开心的,可是迟云已经不止一次地拒绝她的邀请了,她过生日的时候迟云都婉言谢绝去她家做客,更别说现在了,更加不可能啊,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啦。
吃过晚饭之后,季微缩回房间,悄悄锁上房门,躺在床上,拿出小说看,但是网吧里经历的一幕幕依旧占据着她的思想,她无法释怀,那种陌生的感觉。
第一次见到迟海的时候,她和迟云的关系还很一般,单纯的同桌而已,那个时候刚刚读初中,大家都没有混熟,放学的时候,她注意到每天都会有人在校门口等着迟云,或是迟云在校门口等着他,总之,他们放学后是一定一起回家的,没有例外,日日如此。读了不少言情小说的季微免不了往那方面去想,他们...是情侣吗?但是看起来又不太像,他们只是一起回家,没有牵过手,没有多余的交流,人到了,就默默地一起走,但是那两个人走在一起看上去是那么的和谐,没有再比他们更加和谐的一对了,怎么说呢,好比两块契合的拼图,平时的迟云是冰冷孤立的,那个时候的季微对她敬而远之,那么冷淡的人,谁愿意和她产生交流呢?光是待在她身边就很难受了,可是一旦她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孤立的感觉就消失了,他们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共同体,缺一不可,谁也插不进去,后来她和迟云经历了阴差阳错的意外,居然成了好友,才了解到迟云其实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冷血,而是一个温柔耐心的人,只是不喜欢过多地与其他人产生交集,但季微明白,有些情感,只有在他的面前迟云才会流露而出。
他们是相互的,也是相同的。
但是今天她所见的迟海是那样的陌生,身处欢声笑语之中,那么开心那么自然,仿佛迟云的存在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季微烦躁地把书扔到床下,手臂放在额头上,自从迟海转学之后,她可是从头到尾看着迟云一点点消沉到如今的地步,她就算是傻子也能想到这和迟海那家伙一定有关系,他的亲妹妹如今精神不振意志消沉,而他这个当大哥的倒是过得潇洒啊,身后一群哥们儿,身边美人相伴,好不得意啊!
季微越想越气,越加为迟云感到不值,迟海的形象在她脑子里渐渐地扭曲成一个带着轻浮笑容的人渣,思考之后,她认定迟海欺负了迟云,她必须为迟云讨回公道。
打定主意,季微决定自己单独解决这件事情,她要找到他们之间的矛盾根源,她要让笑容重新回到迟云的脸上。
“云姐!你看着吧!我会让迟海那家伙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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