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退缩时又失前路
连日的阴雨停歇，炉城终于在跨年前日迎来了久违的晴空，看样子这世纪末最后最大的盛典能够在一个晴爽的日子里举行了。
是的，时光真就如此匆匆，一弹指顷历史的车轮已驶过了21世纪，新世纪的钟声就要敲响。为了庆祝过去百年间的和平与飞跃，盛大的跨世纪庆典在世界各地紧张筹备着。
中国的重要城市炉城自然也不例外，前两天阴雨连绵仍旧有许多工人冒雨加班加点地工作，现在一放晴，筹备工作更加紧锣密鼓地推进。
金无讳看着关于筹备工作的全息影像新闻，微笑着准备今天的早餐。
他住进吴教授的家里已经三年了，两百多平方米的空间已经熟悉得更胜自己原来的家。庭院里的花草几经枯荣，不少都是金无讳亲手养大，附近流浪的花猫也已经会偶尔黏在他的身旁。就连吴老很少对外人开放的实验室金无讳也在打理和使用的过程中熟悉得知道每一处细节。
早餐只有两份，因为吴教授正在索尔维参加量子力学的世纪末大会，听说这一次哥本哈根学派来势汹汹，代表MWI(多宇宙理论)的吴教授虽说坚信自己理论的正确，却依旧忧心忡忡，于是留下来金无讳和吴莜在家，自己早早赶赴了会场。
今天早餐很简单，一碗莲子粥，一个鸡蛋。说来这科技飞速发展，社会不断进步，可食物仍旧是停留在曾经的模样，美味的恒久似乎比得上人类最美好的品德。
金无讳把早餐摆放好，正要去叫醒吴莜，却发现小家伙已经自己起床了。
“早上好，小莜。”
“……早。”
“早饭准备好了，洗漱一下赶紧过来吃吧。”
“嗯……”
吴莜穿着绘着青蛙的睡衣，努力睁开还有些惺忪的睡眼，无力地应答了两声，拖着迟缓的步子走进了洗漱间。
金无讳摇头无奈一笑，坐在位置上静静等吴莜洗漱完毕。
女孩子梳洗时间大概都有些长，吴莜仅仅洗脸刷牙又稍稍整理了一下头发，就花去了三十多分钟时间。
金无讳看着坐到餐桌旁的吴莜，微笑着说：“快吃吧。”
“嗯。”
吴莜应了一声，却迟迟没有动筷子。
金无讳感到有些尴尬，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着吴莜关切地问：“小莜，怎么了吗？”
“嗯……那个，世纪庆典，你准备怎么过？”
吴莜不自然地踌躇着，犹豫着，总算说了出来。
金无讳思考了一下，无奈地耸耸肩。
“大概没什么事情。庆典现场一定很拥挤，我在家里看看直播就行了。”
“是这样吗？如果……”
吴莜似乎有些失落，却欲言又止。
“怎么？”
“如果…如果我要你陪我一起去看庆典！你会答应吗？”
吴莜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竭力喊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这似乎让金无讳下了一跳，他微微向后靠了靠身子，有些困扰地挠了挠头。
“果然，还是不行吗？”
吴莜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坐回了椅子上，把筷子**碗里，使劲搅拌了两下。
沉默在两人之间降临，金无讳叹了口气，不知所措地看向窗外，盯着庭院的围墙上慵懒地晒着太阳的花猫。
吴莜把碗一把推到一旁，猛然站了起来，撞开椅子。
“我今天不舒服，不想吃早饭。”
她说完又闭上了嘴，低着头，紧紧地咬着下唇。
沉默，仍旧是沉默。金无讳找不出半个合适的词来回答吴莜的问题。
吴莜抿紧的嘴唇打开一条缝，吐露出绝望的愤怒的话语。
“讨厌我，对吧？”
“……”
“过去三年，你就疏远了我三年，我知道的。”
“你是骗子，装作一副关心我的样子，却从来也不曾靠近我半分，我明白的。”
“连靠近你的机会也不给我，我都明白。”
“你讨厌我，对吧。”
泪水流出，涌出，滑过脸颊，吴莜低垂着头，任由泪水滴在餐桌上，滴在睡衣上，浸湿了青蛙的头。
“怎么会，小莜，我……”
要解释什么，要传达什么，金无讳这样冲动着，只是张口，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于是再一次沉默，再一次咬紧牙关。
吴莜两手紧紧攥着衣角，无言地转身，走回自己的卧室。
关门前的刹那，那颤抖的愤怒的绝望的崩溃的声音微不可查却直击金无讳心底的声音传来。
“骗子……”
金无讳瘫坐在椅子上，失神地望着窗外。那花猫打着哈欠跳下了围墙，光秃秃的梧桐静静立在墙外，半点不挡下明丽的阳光。然后景色渐渐失焦，一切都模糊起来。
【小莜啊，小莜。我又怎么会讨厌你呢？】
【我怎么会不想靠近你，怎么会不想站在你的身旁。】
【可是我不配的，我早已不再是我，不再是人类了。】
【我只是个怪物。】
【而已……】
永远爬不上墙顶的爬山虎，
渴望花香却被蔷薇的荆棘铺满的路，
欲望不会满足，
我明白我的无助，
我清楚，
我只能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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