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廓里响起尖锐的蜂鸣声。贺兰山知道，这是失血过多导致的幻听和晕眩。
或许不单是幻听，刀风相撞的炸响，甚至在庞大空洞内产生了回音。
身体虚弱地趴伏于地面，眼前是棕色的土壤和青草的根须，除此之外就是模糊晃动着的刺眼光线。
该如何形容？拳击场上被KO倒地的感觉，进入网络游戏副本后突然断线的感觉，飞机模型升空后遥控器却没电的感觉。总之就是，一切都失去控制的感觉。
「该死，失算了啊……」
他在之前的两回交手中，把女孩的能力归结为‘隐形的刀气’。
既然是刀气，就会依循某种路线。
在砍到他之前，刀气一定会砍破路径上的球网，也一定会摩擦空气发出声音。贺兰山根据这些线索，成功地避开了大部分攻击。
但例外发生了。刚才攻击没有从前方或者侧面到来，而是落在了背后。连疼痛都没来得及传到脑中，贺兰山便迎来了第三次死亡。
男孩确信，砍向背后的那一刀并不是什么远距离攻击。刀气又不可能像回旋镖一样飞去又飞回。
简直像是有人暂停了时间，走到他后面了一样。
感受到脊椎慢慢地复原，男孩抬起眼皮，顺着地平线看过去，他已经忘记对方是第几次做着那个动作了——缓慢无比地收刀。
「等等。」
心头忽然一跳，他发觉自己遗忘了某个细节。
【砍人之后，一定会收刀。】
哪怕敌手已经丧失了战斗力，女孩都不会仗着优势补上几刀，一定要把整个刀身收入鞘后，才进行下次攻击。
为什么拔刀动作快到看不见，收刀却那么慢？
如果那不是武士的矜持，而是必要的步骤呢？
贺兰山想通了某个关键，他从地上支撑而起，拍了拍沾满草屑的双手。
男孩走出球场禁区，再次向着女孩的方向跑动。
「我收回前言，还是近身战更刺激啊。」
口里说着吊儿郎当的话语，吸血鬼好像忘掉了上次是怎样被砍飞，依旧不识教训地冲过来。
别提是近身战了，到现在为止的战斗根本就是单方面的屠杀，女孩甚至没有离开球场中间的区域。与之相反地，贺兰山被一次次砍杀，一次次狼狈地逃避，死去又复活。这次他试图接近少女的周围，处境仍然没有丝毫地改变。
流光闪过，刀已脱鞘。
看过多少遍都会觉得诡异的情景。直接跳过了拔刀和砍人，她已在收刀。
收刀的时刻，正是攻击来临的时刻。
贺兰山猛踢地面，骤然变向。
无形涟漪贴面划过。几缕头发从吸血鬼的太阳穴旁飘落，又被突进的身姿撇在脑后。
数十米长的空地变成了雷区，长串噪音如炒豆般鸣响炸裂。男孩像在突破不可视的战壕，行进线路在绿茵场上划过一个个之字形。
放空大脑，五感在周身弥漫。
刺痛肌肤的风，成为了贺兰山读取攻击的利器；最纤细的声音落入耳中，指引他闪避过浮游的锐意。飘动不定的破烂衣衫荡在身后、还在不停增添着缺口，每一个之字拐角都出现了斩裂地面的沟纹。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吸血鬼的影子印在收刀者的瞳孔中，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
一米。
刀还未完全收入鞘中。
贺兰山出拳。
女孩急促吸气，木屐在地面画圆。她并没有用刀去挡，而是选择去回避。
身体后仰几乎与地面平行，粉嫩膝盖从和服下摆中露出，两腿宽分一前一后，重心微妙地掌握在轻盈的身体平面内。
那一拳几乎是贴着鼻尖擦过，拳风割裂了少女的脸颊，一寸鲜红溢出。
两人的身影在瞬间交错，然后像是定格的影片一样静止。
「这次，你没有砍呢。」
男孩低头，他的脸之下就是女孩的脸。双方像是舞伴一样亲昵地贴合着，彼此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确实。在下没有砍。」
少女没有直视贺兰山的眼睛，黑眼珠微微向下，努力在对话时保持镇静。
血珠顺着光滑的腮边滚落，她的脸上浮出一丝莫名的动摇。
「为什么没有砍呢？柳生梧桐——你叫这个名字对吧。明明之前在相同的场合，你很轻松地就把我砍飞了。」
贺兰山扫了一眼她的刀。
原因很显然。
因为刀没有收进去。没有‘收进去’，就不能‘**’。
「你刚才对我说，你用的是‘拔刀的剑术’。」
「很不巧，我恰好知道，居合其实分为两种哟。」
男孩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着。
「用拔刀的势来杀人，称为‘表居合’。用收刀的势来杀人，称为‘里居合’。」
「柳生，你的攻击并不是快到看不见。而是因为‘收刀’本身，就是攻击。」
「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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