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上午第三节课下课，川崎夏实站在女厕所门口。
当她就像以前一样惯例地在这种事件出来解决生理需求的时候，她意识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
她现在该去的是女厕所。
毫无疑问地，理所当然地。
虽然在此之前她——自从他变成了她开始——在此类时刻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件事，但那只是因为要么是在医院的病房中有独卫，要么就是在家里，根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但她好歹在来学校之前也是对各种方面可能会发生的问题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所以在小小地纠结了一下之后，她果断地朝着女厕所走去。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里有更大的麻烦等着她。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
屿村美帆摆出她那副标志性的吊梢眼表情，正抱胸站在厕所门口。与其说是站，不如说是以一种极其蛮横的方式霸占了整个门的空间。这个女生小团体的领头人似乎是一早就等在这里，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来决定通行的人。
夏实硬着头皮往前走，暗暗祈祷屿村不是冲着她来的，却被一只手打破了幻想。
她就知道。
“你在这等一会。”屿村的语气中透出“就等着你呢”的意味。
“有什么事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从以前开始他就不擅长应付这种咄咄逼人的女生，但那时毕竟没什么交集，倒也相安无事。
她似乎明白冲突的缘由。
屿村看了她一眼，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敌意，只是有些不耐烦。
“你几个月前还是个男的吧？现在里面可还有不少女生，谁知道放你进去会发生什么。”
不出所料，拿这件事做文章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在感性上，夏实虽然想反驳，但毕竟自己现在相当于重新融入环境，能忍则忍，还是不要太出风头为好。于是她默默地走到旁边，靠在墙上。
被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学生的眼神扫射的夏实如坐针毡，脸上不禁有些发热。屿村倒是完全无所谓，她一向不在乎路人的眼光。
“还有人吗？”一段时间之后，屿村向里面喊了一声，没人回应。
“行了，你进去吧。”
夏实看了看手表，快上课了。她便无视了屿村，快步走进厕所。不堪重负的膀胱需要赶快释放。她褪下牛仔裤，坐在马桶上。这一套流程已经接近驾轻就熟，经过一个月左右的磨合，这种技能已经取代之前的那种，成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刚才那种状况可以说是有预兆的。
她想起了早上班会上的情景——她走进教室，站到讲台上，准备进行本年度第二次的自我介绍。
她犹豫了一下如何开口，同时环视了一下整个教室：下面全是熟悉的面孔。所有人都看着她，男生们交头接耳，很多人脸上带着兴奋，不时传到她这里的话虽然曾经不当回事，但现在让她感到面红耳赤；女生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但同样地，都或偷偷摸摸或光明正大地，或好奇或挑衅地瞄着自己。
她本来准备了数种不同的开场白，但都被她一一否决了。她最终决定直截了当。
“大家早上好。我是川崎夏树，”她停顿了一下，在牛仔裤上擦了擦手上的汗水。
教室里的嘈杂在一瞬间停顿，霎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她。
她感觉手上的汗又要冒出来了。
“正如大家所知，我在两个月前休学，那实际上是因为我患上了‘思春期性征转化症候群’这种病。”
“那不是‘羽化病’么？”有男生喊了出来，随即在被森田瞄了一眼之后缩了回去，闭上了嘴。
“现在治疗结束了，我就回来复学了。所以，今后还要重新请大家多多指教。”夏实一口气说完，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微微缓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对了，我现在叫做川崎夏实，请大家以后用新的名字称呼我。”
彻底说完台词，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这才意识到教室里已经炸开了锅。她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清。
森田拍了拍手，提高音量：“静一下！”
教室里逐渐安静下来。夏实重新抬起头看着教室里熟悉的一张张脸。
所有的人依然都在看着她，只是那些视线中的感情由好奇、爱慕、嫉妒、敌意，变成了另外一些东西。
有震惊，有轻松，有嫌恶，还有另外一些无法直接解读的复杂的东西。
但是，夏实能够在这些目光中感受到最明显也是最具有普遍性的一种东西。
距离感。
她觉得那些熟悉的面孔都陌生起来。
“川崎，你就在那两个空着的位置里选一个吧。对了，午休的时候记得来找我。”森田转头对她说。
她看了看，虽然这两个月应该换了几次座位，但她的座位应该一直都是空着的。她只是奇怪为什么会多出一个空位，而且两个空座位还是挨着的。
她随即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那两个座位都在教室的后方，大概是视野好一点的和靠近窗户的座位都被人挑走了，现在这两个位置也无所谓选哪个。
她便径直向其中一个走去。
当她经过沿途的同学们时，很多人不安地挪动了一下椅子。
她知道那是为什么，同时也无法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已经有些释然了。
这是必然的结果，也是所有羽化者的宿命。
上课铃响了。
夏实从回忆中回过神，看了看镜子中换好旧制服却没有一点和原来相似的自己。
她苦笑了一下，便匆匆从厕所离开，赶回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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