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
没想到自己居住的小区竟然出了命案，这……
全身疯狂涌起一阵鸡皮疙瘩，难道我这几天来都和死人做邻居吗……
「我是昨天下午才得知这个案子的。昨天上午警方对你住的公寓进行了调查，然后才发现的尸体。」
四季先生双手交叉，放在自己的下巴跟前，摆出了英一君最爱模仿的、某科幻动画中非常有名的男主角父亲的经典动作。
虽然我知道我们现在在说一个沉重的话题，不过四季先生你能不能别同时用下巴去蹭躲在你手指下方的琥珀，我知道你是在摆酷，但是这样只会显得很挫啊。
「昨天警方盘查了公寓吗……但是我……」
「警方来的时候你已经去上课了，所以错过了而已。案发时间想必你也应该很清楚的吧。」
「案发时间？我怎么会……啊，四天前开始，煤气管道坏了……」
原来如此，在那个时候就已经……
「你们公寓的大部分设备都过于陈旧，而没有接入Elysion，所以用煤气自杀，设备根本就不会判断危险而主动关闭煤气。」
四季先生放弃了原来的姿势，而是将琥珀搂进怀中，慢慢地梳理它的毛发。他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波动，完全感受不到他对这个案子的任何感情。
「说起来，煤气坏了之后，房东有去检查过房子的主管道，因为本身年久失修，修了一下主管道后就认为没问题了。没想到，煤气泄漏依然在进行着。」
所幸我住的公寓里没人抽烟，不然说不准一根烟把整个楼全飞了。
「虽然公寓内的设备没有，但配送煤气的主管道的外部设备是受到Elysion控制的，你们公寓明明没有长期持续使用煤气的需求，一直以来都没有，但这次在配送记录上，你们公寓一直在持续使用，所以Elysion判断有危险，曾对你们公寓发出过警报，并停止了外部煤气的配送。你的房东接到警报后去检修了管道，认为没有问题后，Elysion控制的外部设备又再次开始了煤气供应，不过一天后Elysion很快再次判断有泄漏危险，又开始断煤气。然后正好昨天，警方也介入了公寓的调查。」
确实，房东在三天前去找人检修的管道，检修完之后煤气好了一阵子，但是在第二天又断了。
「不过警方怎么会在这么巧的时机去公寓盘查，一般只会是认为是设备问题什么的吧。难道说是四季先生你那相亲对象的父母认为女儿失联了去报的案么？」
「谁告诉你那是我的相亲对象的。」
四季先生的声音稍稍有些上抬，但是在这其中完全听不到半点紧张之情，就好像是在说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一样。
「伊澄告诉我的，四季先生委托光先生去找寻自己相亲对象自杀的资料。」
我正面回答道，伊澄虽然对我很毒舌，不过不会对我开玩笑。
「小晴花没说错，确实如此，但那又如何。」
四季先生将琥珀抱起身，让它趴在自己那已经被风吹乱的头发上。他的脸现在处于琥珀的影子之中，让我感觉有些怪异。
「什、什么那又如何？你这对话我跟不上啊。」
他这突然是啥意思，我很不理解。
「小晴花说的是真的，我确实是在看自己相亲对象的尸检，但是可没有人说过，我的相亲对象就是你的邻居之一的女生。」
四季先生的眼光变得尖锐，依然用着一副低沉又平稳的语气说着。
「这……有两个人自杀了吗……四季先生的相亲对象，和我的邻居……」
「是不是自杀，先待定吧。顺带告诉你一件事，去世的这两个人，是相约一起自杀的。在我相亲的对象自杀后，警方从遗书中得知，相约自杀的有两个人，另一个人在后期调查排查之后，才确定是你的邻居。她们两个人都是用煤气自杀的，同样的手法。」
「四季先生认为你的相亲对象不是自杀吗？」
四季先生的眼睛中流露着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感，这大概是我的错觉吧。从他那兜圈子的话语里，我知道他从不说谎的性格依旧是想掩盖什么。
「我就说一些我那相亲的对象的情报吧。」
四季先生起身去冰箱开了一瓶可乐，然后坐到了沙发上，是想找一个最舒服的角度来跟我讲一些东西。另外，四季先生很喜欢「收集情报」这个词，尽可能的获取大量的情报是他行事的一大作风，虽然偶尔也会有完全无视情报的奔放作风，不过那只是他的心血来潮而已。但是这种完全相反的作风，可以说只能用混乱和恐怖来形容。
「我那相亲的对象是一个和我相同年纪的女孩子。我现在岁数是不小了，家里父母也老是催。但是对一个和我年纪相同的女孩子来说，这就不是家里父母老催的程度了。」
「女生的结婚年龄更早，所以父母更急吧。」
「是的，虽然看起来可以更早结婚好像是一项权利，然而当权利变成义务的时候，这个权利就变得沉重不堪了。」
「那是，如同男女是同样的年纪都还没结婚，年纪一大，别人肯定是认为女生那方更加拖沓。」
「是的，所以这个女孩家的父母就已经对她各种逼迫了，所以说已经不是催的级别了。她对相亲都甚至已经感到害怕了。在和我见面的时候，我都觉得她就像是一只被遗弃在风雪中索索发抖的小猫。」
「四季先生你这比喻……」
「很多小猫在没有保护下，几乎是无法独自撑过冬天的。」
琥珀又不知什么时候从办公桌上下来，重新跳上了沙发，紧紧的靠在四季先生的身边。而四季先生也是非常关爱的抚摸着它的后背。之前听伊澄说起过，琥珀就是四季先生在冬天捡来的，当时仅仅是只出生不久的小猫。如果没有遇到四季先生的话，琥珀的时间说不定就在那个冬天就停止了吧。
「真可怜。」
「她相亲的对象似乎有各种各样的人，她的父母都已经为了让她结婚，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去找来相亲了。最后……也找上了我。」
像是在自嘲一样，四季先生补上了最后一句。对于自己并没有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的资格和能力，他似乎也是很了解。不过就算知道也不会去改，这就是月见四季这样一个人。
「不过，如果能成的话。遇到四季先生说不定也是一种幸运吧？」
虽然是个怪人，但是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可以……
「喂喂喂，你那什么话，你觉得遇到我真的是一种幸运吗？这个对象合不合适，父母呀、朋友呀这类人，虽然观点或许很客观，但这个时候，客观的评判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作用。说到底，能决定的只有相亲者本人的主观印象而已。因为结婚以及过后半辈子，都是相亲者自己的事情。哪怕在结婚后，旁观者都觉得她日子过的很幸福，或许对于她来说也只是一个枯燥痛苦的生活也说不定。所谓幸福这种东西，就是一种主观意义上的东西。」
四季先生毫不留情的否认了我的观点，或许，他是在毫不留情的否定了他自己吧。他和我不同，也是站在相亲者的角度上。
「四季先生觉得没法带给她幸福吗？虽然四季先生很多方面已经是烂到疯子的水平了，不过在性格上其实还算可以吧。在性格尽管有些出格，但也算是温和善良，也不像是一个会家暴的男人。而且金钱观整体也OK，不是会乱花钱的人。」
「那又如何。性格合不合适并不是说是不是善良就好了。对于长辈来说，相亲的话，只要对方人身体健康，性格善良，不赌博不会乱花钱，那就是一个合格的相亲对象。说到底这也只是站在旁观者的客观印象而已，我不是说了嘛，如果她不觉得我就是那个可以守着她过一辈子的人，就算我再优秀再逆天也是没用的。」
「很多女生不是只要对方有钱就好了嘛。再挑一点就是必须要帅。」
「这不过是很多男生对女孩子的偏见而已，觉得她们过度拜金，或者过分颜控。其实大部分女生，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要求。那些普通的女孩子普普通通找到个中意的普通男孩子做男朋友，哪里会上新闻。倒是哪个女孩因为拜金攀上了一个土豪男生，那媒体倒可能会大肆宣传一番。正常的东西大众看不到，不好的东西媒体各种有，大众就很容易认为现在的女生都特别拜金。弄到最后，哪怕一个女孩和一个土豪男生真心相爱，也要被大众认为女孩拜金。」
四季先生轻而易举化解了我的说法，不过事实上他说的没错，我真的是陷入了大众印象的死胡同，被媒体所牵着走了。
「总之她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四季先生，只是因为她对你没有感觉……如此而已吧。」
「是的，仅此而已。」
真是一个简单的理由。和四季先生待在一起久了，总觉得世界上很多事情的理由其实都非常单纯，不过事实说不定就是如此吧。
「不过她为什么会选择自杀呢，只不过是又一次的相亲失败而已。再说她就算对四季先生没感觉，为啥不先互相多交流交流，认识认识。」
「如果相亲少，对每次相亲都投入充足的耐心，以期盼这次遇到的是一个对的人。但是如果每次相亲投入了自己的心情却始终没有遇到那个对的人，她想必也已经觉得累了吧。所以一上来觉得我不是她在等的人，她就直接放弃了。」
「那自杀呢，既然相亲失败了那么多次，不也应该习惯了吗？」
「相亲失败的结果或许她已经习惯了，但是她肩膀上的压力却在每次相亲结束后都在增加。和我的那次相亲，没准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父母的话，如果他们一直紧紧相逼，换成我就直接无视了。」
再怎么也犯不着去死啊，直接无视父母，自己过自己的就好。我如此想着，直接脱口而出。
「她很爱她的父母，所以即便再如何讨厌相亲，她还是没有去拒绝。而且，就算她想无视父母，说的容易做起来难。你说你可以在一个比较吵的环境里睡觉，但如果隔壁各种装修，在钻墙，在锯木板，只要不是聋子，在这种情况下还敢说自己能在这种环境里睡觉的人，也就是死鸭子嘴硬了。想要无视父母催婚衍生出的各类行为、甚至是极度偏激的行为是很困难的，大部分人都是没法做到的，更何况她是一个很在乎父母的女孩子。」
「既然在乎父母，那为什么还要自杀？」
「迟迟找不到对象，或者说她其实并不想找对象，只是想单身一个人过日子。这和父母的愿望所相反。这里就是一个她是想在乎自己还是想去在乎父母的问题了。当然劝服父母接受自己的想法是最好不过，不过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容易。她不想让自己继续受苦，但也没有办法去阻止催婚到了近乎暴走的父母。会想到自杀，也是自然而然吧。想要自己选择未来，在这个社会上，女孩要承受的代价远比男生要大很多。社会很不公平，这就是事实。现在的她甚至连这个选择都没法去做，一旦选择，前方就只有bad ending了。」
「所以她就因此……」
社会的压力，家庭的压力，父母的压力，在这些压力面前，一个女孩的性命真的是太脆弱了。我作为一个男生降临于世，虽然说是幸运的，但这个「幸运」，仅仅是自己处于贵族阶级，不断的去压迫别人而已。生为女孩所面临的问题，并没有消失。
「她知道，她就算搬出去自己一个人居住，也是逃避不了来自父母的压力的。在背后存在一桩难了的心事的时候，还能安然入睡的人恐怕也只有神经相对大条的人了。她最终选择了死亡来换取自己的自由。虽然我不知道她在和我相亲过后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或许仍然会活在她父母的各种威逼之下，继续过着痛苦不堪生活，但是我始终不喜欢有人死去。察觉到了她有自杀的念头，所以我也给她讲过佛教的东西。因为佛教是反对自杀的。」
四季先生终于说到了他会在相亲的时候谈佛教的缘由。虽然我一直都觉得他是一个非常奇葩、独行特立的非常识的家伙，不过现在看来，他也是在用他的方式努力着。
「如果不自杀的话，她也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让自己免受痛苦吧。四季先生如果成功劝她放弃自杀，在那之后她或许依然会再萌生自杀的念头吧。到头来，四季先生也是救不了她不是吗？！」
我有些搞不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种事发生，四季先生相亲的那个人，真的就没别的出路了吗……
「所以我就算劝她放弃自杀，到头来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觉得生命活着才是重要的。但是却完全没能给她帮上忙，她依旧得面对如狼似虎的父母……」
四季先生轻笑了一声，流露出来的只有一种苦味。
「四季先生的话会如何呢？如果是我，当真找不到让两边都获得幸福的方法的话，我就宁可死去来换取安宁，也让那些不懂儿女心情的父母察觉到自己的错误！一报还一报！」
就算搬出家门，如果没法做到对父母的「绝对无视」，我想我会选择和那个女孩一样。
「中国很讲究「孝」，这确实是不错的美德，值得提倡。不过很多时候也会成为老一辈威胁晚辈的武器。不过美德总归只是美德，并不是必须要去做的事情。莲太你那「年轻人的观点」，确实是一般人会选择的。」
「你想说什么，四季先生。那你的那所谓「大人的观点」是什么，听你刚才这句话，也不像是要为了父母而苦了自己的意思。」
「这个倒不是「大人的观点」，而是「疯子的观点」。」
四季先生的语气变得有些诡异，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
「我呢，对那些讲不清道理的人非常讨厌，一旦说不清道理，我就不会去讲。我呢，如果有了自杀的勇气，也就是夺取自己性命的勇气，也同样的会拥有夺取别人性命的勇气。」
不喜欢看到别人死去的四季先生对所有生命都怀着敬畏，但是他既然敢称自己「疯子」，究竟会做出何种可怕的事也不足为奇。一想到这，我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实在说不通的话，杀死父母不就好了。我对讲不清道理的家伙，一旦耐心用尽，就绝不会去奉陪。反正自己也有自杀的勇气，就当是我的善意，让父母也不用因为我的死而后悔和痛苦。这也应该是一种「孝」吧？」
四季先生的眼睛眯了眯，和怀中的琥珀一样紧紧的盯着我。我没有从四季先生身上感受到恶意和杀气，但是内心却忍不住对现在的他感到由衷的恐惧。同时瞳孔拉长的琥珀，在盯着我的同时不停的舔着自己的爪子。
「四季先生，杀死父母这种话还是不要乱说比较好……毕竟是自己的父母啊。」
「「毕竟是自己的父母」，这句话我可不爱听哦。这句话也是让很多子女持续独自受苦，无法反抗自己父母的原因。也是各大父母爱用的武器。所以一旦要做就要做的绝，彻彻底底去反抗父母，打破他们的各种条条框框。我告诉你，有些父母，就算自己以自杀作为代价，也未必能让他们理解。说不定对于那些父母来说，自己子女苦于压力而自杀，只不过是自己的孩子心理承受能力差，不够成熟，太天真而已。他们根本就不懂得反省，一点都不会。」
四季先生一字一顿的说着，语气也变得异常强烈。同时，他的瞳孔看起来如同一条竖线，就像琥珀的眼睛一般。我突然有种错觉，四季先生只不过是一个有种人类外表的傀儡，而现在和我对话着的本体，其实是他怀中的猫咪。黄色条纹的狸花猫侧着脸，我无法从中解读它的表情，唯有感受到的是，猫身上的戾气和凶残好像通过了四季先生迸发了出来。
「四季先生，你不会去想杀死那个女孩的父母吧……」
受到了惊吓的我，姑且……先这么问吧。被猫科动物紧紧盯着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
「什么话，我当然不会去做这种事。家人这种东西啊一旦犯错，能去改正的也只有家人了。能够制裁那家父母的人只有那家人本身而已，我作为一个外人，根本无从置喙。」
像是开关又重新置回来了一样，四季先生又恢复了原来的气氛。刚才那短暂的极度的认真和凶险的恐怖像是梦幻泡影一般，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怀中的黄色猫咪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枕着四季先生的胳膊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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