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餐厅的玻璃门上，手里百无聊赖地抛着一块硬币。身旁的收银台里盛着满满的钞票和硬币，然而现在它们毫无价值，就连一块面包都买不起。
唯一的用处大概就是让我打发着无聊的时间。
已经过去快十分钟了吧？现在雅薇大概已经得到了她要的结果。到底是接受还是拒绝？我很好奇。
嘛，十有八九是成了吧？我想不出张伟有去拒绝她的理由，在表面上雅薇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内在的她有些纤细，喜欢耍些小聪明，是个十分有魅力的人。要我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好性格的晓晨了。
我低下头微微一笑，提起脚下的冷却液向桥走去。
此时，天边的雨云正在满满地向小镇进军，不过还好，今天它没有坏了此时的好氛围。反而带来阵阵凉风，再配上皎洁的月关，让所有人都得到心灵上的一丝舒适。
自然这也包括我。
然而，随着距离的缩短，张伟那辆车旁只有一个人。她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半张脸埋在其中。风吹过，将她柔顺的头发搅得乱糟糟的。
雨云总与遮住了月亮，原本银色的大地瞬间黑暗了下来。就连雅薇那张耀人的容貌也一样。
此时不需要任何话语，我很快就明白了现状。
这样啊，失败了啊。
我接着走向她，每踏出一个脚步，脸上就多了一份湿润。我抬起头，天上堆积的乌云落下了点点雨珠。就这么“啪嗒”一声碎的满地都是。
雅薇知道我来了，或许她把雨声错认为脚步声。她茫然地转过头，脸上看不出悲伤，也没有失望。更多的，我觉得，是一种释然。
她勉强挤出微笑，哽咽道：
“要成落汤鸡啦。”
我走向她，将引擎盖打开，往里面注入了冷却剂。然后才说：
“他人呢？”
“走了，他让你帮他保管下车。”
雅薇说完之后长吁一口气。然后站了起来，此时雨已经做大了。将那副漂亮的衣裳全部打湿，还有那副亚麻色头发一起，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体上。雨水勾勒出少女姣好地身材，只可惜这一幕张伟看不到。
她的脸上流淌着雨水，我分辨不出那一滴是泪，又或者她没有流泪。只见她将黏在脸颊上的那一缕发丝拨开之后，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呐，载我一程吧？能送我回去吗？”
我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将车门打开。张伟很贴心地将钥匙留在了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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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开过车，对车的全部了解大概来自于《马里奥赛车》和《暴力摩托》，认识几个会开车的也都是像艾登·皮尔斯那样的“芝加哥第一车手”。恨不得一上车就把油门踩到底。尽管如此，我还是乖乖做了回司机。
转动钥匙，发动引擎，然后打开车灯……我按照印象里父亲开车时的记忆做好了这些准备工作。然后深吸一口气，轻轻地踩下油门。
车辆乖乖地启动了，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好。不知道我旁边这位乘客会不会对我的车技感到担心。
当雅薇只是呆呆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望着车窗滑落的雨滴发呆，又或者是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那个眼睛红肿，嘴巴微张，一点也不像的自己。
此时的我什么也做不了，如果她大哭一场，我倒是可以贡献出我的肩膀，还有一件干净的衣服。我的前座便是这么做的。然而她没有，这就让我难堪了。做不了倾听者的我也没那本事去开导她。
于是我老老实实地做着我的司机，尽量让窗外的景色变得好看一点。只是雨中的世界里，什么东西都或多或少地让人想哭。
“谢谢啦。”
正当我不知拿沉默如何是好时，雅薇却直接打破了它。
“哦，哦，哦不对，谢什么啊？”
我下意识地哦了几声，但随之而来的便是疑问，说到底我有做过什么让雅薇需要感谢我的吗？
“这件衣裳，很漂亮。”
“这件事啊，不用放在心上，反正也没有人会用到它了，希尔德太矮了穿不上，我又太高了穿不进。”
在这里我小小地开了一个女装玩笑，希望能让雅薇心情好一点。不过看来没什么效果。
“但我失败了，还把衣服弄脏了。”
雅薇拽着满是泥土的裙摆，终于让眼泪爆发了一次。大把大把的泪水落在了衣服上。
我将握着变速器的手搜了回去，将肩膀露了出来。雅薇也乖乖地靠了上来。
不过是把鼻涕擦掉了，很快她又重整旗鼓。将泪水擦去，然后叉起了腰，重新变回之前的那个爱耍小聪明的雅薇前辈。
雨水落在挡风玻璃上，发出“哒哒哒”的响声。雅薇露出了微笑，夹杂着涌出来的泪水，她大声说道：
“我不难过，不都说了吗？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和他进行下去，就算是这个结果，我也知道了答案。”
我斜着眼看他，嘴角拉起了一阵弧度。然而我却高兴不起来。这是雅薇耍的另一个小聪明。
这些话是对我说的，我是帮助她的人，她给我交了一份报告。告诉我我帮上忙了，所以我不需要去担心她。
但其实，她是希望有人可以去可怜她，有人可以去担心她，也有人可以去为她分担这些难过吧？因为当初父母去世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
“是是，你怎么会难过呢？该难过的应该是张伟才对吧？”
“诶？伟哥？”
“他拒绝的可是雅薇姐啊，漂亮又坚强的雅薇姐啊！真是笨蛋！你说这个人怎么会这么笨呢？”
她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捧腹大笑，展现出了连我都没见过的一面。是那样的真实，那样肆无忌惮的笑。
“张伟你这个笨蛋！”
她摇下窗户，将脑袋伸了出去，朝着无人的街区大喊道。
“白痴！傻瓜！智障！阳痿男！”
放下了包袱的雅薇将自己保持着要掉又不掉的姿势，双手护着嘴巴，嘶声力竭地大喊。仿佛要让整个世界都听到这句话。
骂完之后，雅薇开始疯狂地在雨中大笑。笑声被雨声掩盖，她便笑得比雨声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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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我载着雅薇来到了她的家，我是第一次见到她的住处。那是一个泥泞的小巷子，往前走过两三个门便到达了她的庭院。打开庭院的大门，一座三层小洋别墅映入眼帘。世界末日之后，那些末日前可以吓死人的房价不值一提。人们想住哪就住哪，如果哪天我想去紫禁城住个两天，除了感染者外没有人会去阻止我。
因为大雨，我们两个身上全部都湿透了。我刚打算离开，雅薇便拉住了我：
“上楼换件衣服吧？”
她住在三楼，因为三是她的幸运数字。整个房间充斥着各种书籍——《暮光之城》、《小时代》、《哈利·波特》……等等。我随随便便换了一件衣服，给自己的身体冲刷了一下。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由于年代久远，沙发已经不够蓬松了。但也比我家的木头软得多。
这个时候，我看见茶几上有一张合照。
好奇心驱使我拿起相框，那是雅薇、张伟还有一个陌生的大叔的合照。照片的背景是一个巨大的农场，三人拿着农具，脸上笑得很开心。
只是照片种，雅薇和张伟都只是小孩的模样。
“那是我父亲。”
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的雅薇走了过来。她穿上了全白的纱制睡衣，手里拿着两杯黑色的液体，走到我的身旁坐下。
距离的突然缩短让我不知所措，然后雅薇将其中一杯端在了我的面前。
恭敬不如从命，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让我吓了一跳。这不是咖啡吗？
我已经喝水吃干粮快有一周了，久违的文明味道让我热泪盈眶。
而雅薇则是用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三人，沉下的眼眸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这张相片是十年前拍的。”
十年前？那是……
“那个时候，伟哥家和我们家是很要好的伙伴，我父亲经营农场，而伟哥的父亲是镇里农业局的大人物，平时我们也有许多接触，只是那些回忆，在十年前都是美好的……”
“直到有一天，伟哥的父母带着他去看一场球赛，然后……末日就来了，那一天我和父亲都在看现场直播，突然信号就发生了中断，正当我们准备换台的时候，整个镇上还有四处都响起了防空警报，父亲带着我到仓库避难，而他自己去镇上找我的母亲……”
“但回来的时候，父亲的身上只有血……还有泪水。”
雅薇说得很投入，我不太清楚这些话说给我听到底合不合适。但她并不在乎这些，忘我地说着：
“从那之后，我便没有离开过农场，父亲不断地告诉我，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到处都是感染者和强盗，所以要我呆着农场里，因为这里足够偏僻，父亲又建好了围栏，像是一道监狱一样把整个农场围了起来……”
“其他的农民丢下了他们的地，转向城市寻求帮助，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了自己的过错，因为不久之后，我便在那些铁丝网上看到了变成感染者的他们被卡在上面，然后父亲拿着一把铁铲，一个一个地解放了他们……”
“我对这个世界的认识都是从书里来的，”雅薇笑着说道，“书中的世界是美好的，是充满冒险和刺激的，然而那片铁丝网里的世界是渺小的，无趣的，孤独的，那样的生活……我不期待！”
“所以有一天，张伟代表泗溪镇来到农场，我不敢相信他竟然还活着，尽管他在农场只呆了一天，我还是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大概我内心里一直期待着这样的剧情，一个被困在高塔上的公主，有一天遇到了自己的白马王子，他带走了公主，去浏览这个世界上的美！”
讲到这里，我想我大概明白雅薇要说什么了。
“但是这个世界并不美，我也不是公主，张伟也不是王子，到头来我的青春也是渺小的，无趣的，孤独的，我想我需要的并不是张伟的接受，而是一个答案……”
我张开了口：
“关于这个世界还有的你的青春？”
她低下了头，将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轻声说道：“嗯，答案我已经知道了。”
我看着手中黑色咖啡，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然后一饮而尽。传说灰姑娘遇上了神仙教母，教母给她施了魔法，给予她一身漂亮的礼服，一双水晶鞋和南瓜马车。然而这些都将在今晚十二点后消失不见，最后辛德瑞拉得到了王子的爱。那是因为她是主角，书中的主角。
如今，我是她的教母，给了她一身衣服，一辆车，一座桥和一个夜晚，然而，她并不是女主角。
“可惜了，生活中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在舞台上当主角。”我将手中咖啡灌进了嘴里。
“你在说什么啊？我已经得到答案了啊，”雅薇莞尔一笑，“我就是女主角，只是这男主啊，不是张伟。”
说完她看了我一眼。
“噗！”
我将嘴里的咖啡悉数还给了杯子，我从来不是一个迟钝的人。这句话里那句隐藏的意思我也不至于听不出来。
“喂喂，你可当真？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哦。”
“喂喂，你可别当真，我就算找备胎也不会找你这样的。”
“呜！我的心脏！”我捂住自己的胸口，假装受了伤，“虽然解开了我的误会十分感谢，但是能不能不要这么直白啊？”
“这可不是误会！”
突然，她认真的说道。我放下手，看着她严肃的表情。
随后，她害羞地扭过了头：
“嘛，先从朋友做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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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0年，八月十六号，星期四。
我何瑞秋，醒来后交到了第一个朋友，既不是啊啦怪，也不是希尔德，更不是张伟和警长。而是一个叫雅薇的刻薄前辈。
我心满意足地写下了这些，然后将这个本子放在了抽屉里。之后走出了副卧。
“你今天心情不错啊。”
客厅里看书的希尔德有意无意地说道。
“今天……交了一个朋友。”
“那恭喜你了，第一个呢。”
“怎么？你想成为第二个？”
心情大好的我和希尔德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谁知她此时却十分认真地看着我，然后叹了一口气。
“以后再说吧。”
那是如蚊子一般细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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