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城镇中的旅店,一楼餐桌前。
雷克目瞪口呆地看着薇儿用麻利流畅的动作飞快席卷完整桌菜肴。
“你是饿鬼转世吗?”他略带不满地感慨道。薇儿此刻正在大快朵颐,根本无暇回答他。
一旁的纱音笑着说:“这么有活力不是很好吗。”她抚摸着薇儿的脑袋,问:“你的家在哪里?”
薇儿忽然停下嘴边的举动,细细思索一番后,眸光一沉,有些黯然。
“我的家已经不在了,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那,其他的亲戚呢?”
薇儿仍旧是摇摇头,应道:“你是说将我卖掉的那些人吗?要将我送回那里去吗?那样的话,我宁愿自己流浪。”
说罢,她拉起纱音的手,假装无助地乞求道:“我已经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
无论是自身的遭遇,还是雷克此前说的话,都让她清楚地了解到,现在的自己,如果不去依附别人,一定是混不下去的。
面对她的一脸期盼,纱音显得有些为难。眼看有戏,薇儿心中暗喜,丝毫没发现雷克正在留意她,眼底染上一分猜忌。
沉默片刻后,纱音终于松口道:“……薇儿想要跟我走吗?要到我生活的地方去吗?”
这话恰恰是戳中了薇儿的心思,令她欣喜不已,连连点头。
反倒是雷克有些着急:“纱音,你真的要带她回去?可是,要带她经过断界门的话——”
“不要紧,这里面也有我的责任,我已经决定了。”看到纱音如此坚决,雷克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狠狠地瞪了薇儿一眼,仿佛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然后一声不响地转身上了楼。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薇儿疑惑地问。总感觉好像从那家伙的目光中感觉到了一缕杀气。
“呵呵,雷克他只是因为十分在意纱音姐,才会那样激动的。”一旁乖乖坐着的尤法这时答话道。
“但是这样做真的好吗?英灵那里……”尤法看向纱音,同样显得有些担忧。
“尤法也到了爱操心的年纪呢。不用担心,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纱音说罢,捏捏薇儿的鼻子,微笑道:“吃饱了的话,就去洗个澡吧,你都快变成脏兮兮的小猫了。”
洗澡!?薇儿原本还对方才的对话存疑,此刻却是目光一亮。一想到接下来的情景,她就不由得兴奋起来。
“怎么了,脸突然间这么红,难道是生病了吗?”纱音关切地问。
“不,没什么!快点去洗澡吧!我想和姐姐一起洗!”薇儿迫不及待地应道。
她又开始使劲央求起来,纱音实在拿这个孩子没办法,只好应了她。
于是,在满怀期待中,浴室的门缓缓合上。一股透着暖意的水雾从门缝中漫出,淡开。
纱音的话最先从浴室里传出来。“身体怎么这么僵硬,真的没事吗?”
“没……没事……”看着对方洁白无瑕的娇体,以及那圆润的雪峰,薇儿出神地说着。
“浑身都是泥巴呢,我来给你擦身子吧。啊,你的鼻子受伤了?怎么流血了!”
“不要紧……我只是,有点……上火……”浴室里传来少女倒地的声音。
不久后,薇儿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场澡,就在与纱音共处的浴室中,心满意足地度过。
薇儿出来时,穿着有些不合身的粉红色连衣裙,那是尤法的衣裳,穿在真正的主人身上的话一定很可爱吧。
不过对于薇儿来说,这种颜色是相当抗拒的。但是没办法,原来那套麻布装早就已经满是泥尘,而且扎得皮肤又痒痒的。
原本纱音打算为薇儿单开一间房间,但薇儿以怕黑为由,顺理成章地和纱音睡到了一起。
毕竟才经历过那样的劫难,会对黑暗抱有恐惧也是理所当然的。但这其中,说不定更多的是包含着某人的小小心思。
宁静的时候,薇儿才得以细细思考自身的处境。过去的世界,大概是回不去了吧,原先的自己恐怕是脑浆都已经迸出来了。
……今后,只能作为女孩生活下去吗?不然还能怎样,就算想要变回去,也无能为力了吧。薇儿摸了摸自己平坦的**,黯然一叹。
随后,薇儿看向睡在身侧的纱音,她的柔美音容,幽香的吐息,回想起浴室里的一幕幕,心中不禁荡漾起来。
说不定,当个女孩子也不错呀。想着,薇儿便搂上纱音,将头深埋在她的胸前,感受那绵软的触感,轻唤道:“姐姐。”
或许是感觉到了少女的微微悸颤,纱音回应般地将薇儿拥入怀里,仿佛没有注意到隐藏在两座雪峰之间的窃窃笑意。
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片温暖中放松下来,薇儿带着满身疲惫沉睡过去。夜越渐宁寂,时间在静谧中缓缓流逝。
第二天,直到阳光照射在她身上许久,薇儿才悠悠醒来。纱音已经在收拾东西,薇儿揉搓着惺忪的睡眼,先行走下楼去。
“你的小聪明,真当纱音看不出来吗?”身旁传来雷克的声音,他倚靠在楼道边,淡淡地说:“她只是太过温柔了。”
被人当面揭穿,薇儿的心忽地一悸,却仍是好奇地问:“你在指什么?昨晚我说的可全是实话。”
“你是认真地在作出选择吗?真的是想跟在纱音的身边吗?在我看来,你不过是想要找个依傍罢了。”
雷克侧过头,眼神中透着锐利的光,仿佛将她的思想都看穿了一般,盯得薇儿头皮发麻。
“……想要去依赖别人有什么不对吗?想要摆脱自身的困境有什么不对吗?”她鼓起勇气看向雷克,目光坚定。
沉默一时萦绕在两人之间,雷克率先收回视线,说:“既然这是纱音的决定,我并不打算干涉。不过,如若你没有抱着相应的觉悟去拥有这份心意的话,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把话说完后,雷克转身向门外走去,忽又停下脚步,扭头问道:“临走前,要去看看吗?”
薇儿疑惑地看向他。“要去看什么?”
雷克平静地回答道:“坟墓。”
再次踏足那片记忆中的土地,血腥的气味已经随风淡去,阳光下的草木焕发着新生的绿意。
昨夜还历历在目的修罗地狱,仿佛只是迷失的噩梦。但亲身体验过的薇儿,绝不会忘记其中的恐惧。
不远处的平地上隆起一座小土丘,土丘旁竖立着一块空白的木牌,雷克站在跟前,说:“我赶到的时候,只剩下一些残骸,虽然这样说很无情,还是让没有归所的他们,在这里安息吧。连名字也无从知晓的话,在别人看来,不过是一掬尘土罢了。”
薇儿看着土丘静默下来,脑海里不断浮现那些陨落的生灵。许久后,她幽幽答道:“……名字,我知道。”
她拾起一枚尖锐的石子,在木牌上细致地雕刻着,雷克站在她的身旁,说:“没见过的文字呢。”
“是我家乡的字,太过遥远的地方,所以没什么人使用。”即便手指已经被坚硬的棱面划出伤口,薇儿仍在坚持着。
或许她们只是萍水相逢,但在这些无依无靠的孩子里,只有她活了下来,那么至少,让她来完成这份小小的心意。
终于,薇儿站起身来,看着刻下的文字,对记忆里的那个男孩,在心中默默说出了那夜没能及时说出来的话语。
……谢谢你。
晴朗的天空,温暖的光辉穿过纷乱树影,如同天使的亲吻,点缀在土丘之上,木牌上歪歪扭扭的字迹显得别致而灵动。
或许没有人能看懂木牌上的文字,但薇儿知道,那里有着一个必须铭记的故事。
那个人,他的名字叫——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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