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新纪元4713年6月13日,掩锁堡,掩锁堡公爵官邸。
杜恪和希格都离开了朗炼寄宿的客房。
绯依打开床边的储物箱拿出那身衬有轻皮的衣裤,放在朗炼床上。
“殿下,您的友人诺艾小姐交代我帮您换上这衣服。”
“你见过诺艾?”
“是的。您身上的伤也是诺艾小姐帮您治疗的。”
“又给她添麻烦了。”
朗炼自言自语道。
“你出去吧,我这就换衣服。”
“这可不行!”绯依夸张地摆起双手,“诺艾小姐可是交代我,在换衣服之前,还要帮您理发和洗澡。”
“洗澡就不用了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朗炼面露难色,在千疮百孔的衣服上拉扯着想找到一快稍完整一些的布来遮羞。
“那我就过一会儿为您理发吧。”
“嗯……好。”
“我这就去让人打洗澡水来。”
绯依笑着倒退出门。
关上门,她胃里一阵翻腾。
皇太子奥谷思殿下多少还知道点好歹。
如果他真腆着脸要绯依帮他洗澡,绯依就要装不下去了。
好在骑士也是日常习惯了使用利刃的人。
胡桃木柄的剃刀在绯依的手里轻盈地跳跃,刮落朗炼的头发,倒也看不出不顺手。
“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皇太子殿下?”
边除走表层纠缠的头发,绯依边问道。
“没有,干净些就好。”
白刃围着朗炼飞舞,朗炼一动不动,却仍不忘一件事。
“还有,继续叫我朗炼吧。你叫……?”
“绯依,”绯依从朗炼的身后绕到面前,在剃刀边摆出一个和刀锋一样闪亮的微笑,“是从南方来这里从军的骑士。您口渴吗?”
“不,你继续吧。”
“是,殿下。”
“……绯依。”
“我是说,朗炼。”
绯依将剃刀横到朗炼的脖子边,然后顺势刮走耳边的一缕头发。
“绯依,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您尽管吩咐。”
“替我看看唯尔蒙。”
两天前,绯依才和朗炼拼到双双不省人事。
她心中同朗炼仍有芥蒂。
绯依不口口声声喊他作皇太子,实在是会控制不住自己。
现在的朗炼不但对先前的事情没有表示一点歉意,开口还就是称呼的事情,然后就是唯尔蒙。
绯依现在对朗炼的态度,就是在扮演她想象中龙枢“入夏的苍蝇一样随处成群可见的朝臣”。
绯依继续动刀理发,剃掉心中的不快。
“您对他过意不去吗?”
“是的。”
“那您为什么不亲自去道歉呢?”
“在控制住黑帝龙前,我没有见唯尔蒙的资格。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这副模样。”
“那就先别去了罢。唯尔蒙世子的身体没什么不适,您可以放心。”
“不止是担心他的身体,我还想向他表达歉意,安慰他。”
绯依不愿接受这差事,是因为她知道唯尔蒙这几天的精神状况很糟糕。
虽说在杜恪的授意下唯尔蒙已经忙碌了起来,但是一贯心高气傲的唯尔蒙听见来自“朗炼”的歉意又会如何呢?
……杜恪公爵打赏给她的五个八十四世金币,绯依愿意全部压上,赌唯尔蒙会朝着自己发作。
虽说要在搜捕朗炼的时候拼命到失去知觉,这是绯依自说自话的决定。
但是朗炼只值五个八十四世金币?她还没找人抱怨过呢。
她绕到朗炼的身后,修理他高贵头颅的背面。
“道歉需要诚意,不是吗?”
“是的,但是……唯尔蒙一定不想看见我。”
“那您还是要坚持传达您的歉意吗?”
“是,所以要麻烦绯依你。”
开什么玩笑?
唯尔蒙身体里的完苍是没了,但是要代罪魁祸首向唯尔蒙道歉,这和闯虎穴又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绯依闯了虎穴,能把洞里的“良心上的安稳”交给朗炼。
绯依在山林里看见的破烂小屋,朗炼真的住过三年吗?
皇太子殿下独立生活三年,怎么还这么会差遣人?
“皇太子殿下。”
“叫我朗炼。”
“皇太子殿下。”
绯依手里的剃刀再次横到朗炼的脖颈前,一动不动。
“在掩锁堡,杜恪大人会给立下过人战功的部下封地,其他人付给一定量的佣金替代,每次战后都会有与战功相对的犒赏。皇太子殿下差我去向唯尔蒙道歉,会给我什么呢?”
“……我,一无所有。”
“您有皇太子的头衔。我看就许给我一片公爵领地吧。”
“我现在不是皇太子,就算许诺了,也无法兑现。”
“您就是。如果没把自己当皇太子,才不会提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
朗炼不做声。
诶呀,绯依看见自己的脸映上了剃刀。
绯依的口气还是想象中以奉承为生的朝臣那样和善,但是她朗炼身后的脸早就和前些日子挥刀砍向自己的浑骨人神色相类了。
难怪朗炼会老实。
“我想道歉,我想安慰他,让他好受一些,但是我做不到。”
他才没老实。
绯依是个气短的人。
要独立就只身离家纵贯了大陆。
要建功立业就来到了两国对峙的最前线。
拥有最强大龙的人整天畏首畏尾。
情愿被烧得半死也不愿意动用龙息。
抱着微妙的负罪感,却与唯尔蒙只隔几扇门的距离也不愿自己走过去道歉。
绯依把剃刀扔到桌子上。也把奉承的面具扔掉。
“你就是个奇怪执着比常人多十倍、百倍的家伙。”
绯依从桌上抓过陶酒罐,仰起脖子灌下几大口。
陶酒罐的口不大,液面撞击罐底传来咕咚咕咚的回声。
罐子里只是略微经糖发酵过的葡萄汁而已,但空着肚子倒下小半罐,也足够让绯依龙息作用不到的身体内里热起来了。
放下陶酒罐,绯依用拇指抹掉酒滴从嘴角划到下巴边的红线。
“……呼!你坚持要我去替你安慰唯尔蒙吗?我不擅长做这些个事,可能还不如你自己去奚落他一顿的好。”
“我坚持。”
一脸正经地看着绯依的朗炼,让绯依更加觉得不可理喻。
“我不知道黑帝龙到底有多可怕,让你宁愿被烧死都不用它的龙息;但是我知道你坚持要控制住黑帝龙才去见唯尔蒙,这肯定是错的。”
诺艾说过,和朗炼相处久了,一定能明白他是多么出色的人。
绯依同他相处再久也不能。
不亏欠他人是绯依的作风,不白白替人奔忙,自然也是。
绯依把酒罐塞到朗炼手里。
“好吧。皇太子殿下,说定了,你欠我一个公国。”
借着酒意,绯依走到唯尔蒙门前。
她希望酸涩的葡萄浆已经把自己的舌头浸润得灵巧了一些。
“大人,我进来了。”
知道心情不好的唯尔蒙不会应门,绯依出于礼貌招呼了一声,便推门进去。
这一行为确实有些冒昧,房里的唯尔蒙正系好上衣的带扣,伸手去取床边的靴子。
堂堂掩锁堡公爵的世子,比起前两天是精神得多了,可还是挂着一张着让人难以接近的脸。
快完成任务,去领那一个公国的报酬吧!
绯依自嘲式地在心里催促自己。
“奥谷思皇太子殿下因为身体的不便,”绯依觉得这么说也不假,“让我代他向您道歉。”
“我不接受。”
唯尔蒙没有看绯依,如此迅速地响应,看来也算是特别优待了。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事吗,绯依小姐?”
用“小姐”来称呼绯依,却又不让她反感的,全世界恐怕只有诺艾一个人。
绯依是流着贵族的血,但绝不是以贵族小姐的身份留在掩锁堡的。
以往听见唯尔蒙带着对自身性别、膂力、地位的自负喊出“绯依小姐”,绯依一向懒得搭理。
“世子大人这身装束,是要去哪里?”
“这些天我都要去安排麦芒村的重建。父亲认为既然浑骨人已经开始入侵,就该把麦芒村迁到城墙之内来。”
“看来世子大人已经完全恢复了。”
“我是不可能恢复的。若不是父亲要求,我也不会去。”
仅仅转达一句道歉就要换一个公国,有些过分了。绯依可是做了闯虎穴的准备,来安慰掩锁堡公爵的世子大人。
“奥谷思皇太子殿下……也就是现在的朗炼,让我来安慰您。”
“那可真是浪费他的好心了。我不管父亲怎么看待他,在我眼里,他是掩锁堡公爵家的仇人。”
“就因为他吃了你的龙?”
“你们终究还是知道了。”唯尔蒙终于正眼看了一下绯依,不过马上又低下头,“掩锁堡在八十四世大帝时被交到父亲手里,当时如今的八十五世陛下还不是皇太子,他的儿子奥谷思与我的妹妹诺艾被作为人质交换。”
“你的妹妹……是叫诺艾?!”
“是,怎么了?你来掩锁堡的时候她已经在龙枢很久了。”
“没事。”
绯依想起诺艾天青色的长发。
她明白了为什么诺艾来过掩锁堡不能让人知道。
这发色也不算极度的稀有,但是色泽、光亮几乎完全一样的话,唯尔蒙说的诺艾,应该就是绯依认识的诺艾没错。
“三年前八十五世皇帝获得加冕之后,我们送回了奥谷思皇子,他却在黑帝龙失控的骚乱里不知所踪,害得诺艾回不了家。”
啊,呆板沉稳的杜恪、温柔活泼的诺艾、高傲任性的唯尔蒙,这性格迥异的一家人也就只有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是一样的了。
“我被吃掉龙的事情已经在家臣之间传开了吧?”唯尔蒙的话题又回到自己的遭遇上。
“应该……还没有那么多人知道。”若非那天希格冲进朗炼的房间,绯依可能也只是知道唯尔蒙受到了袭击,仅此而已。
“我知道,你们会看不起我。”唯尔蒙坐回了床边,看起来确实没有那么想出门见人。
如果唯尔蒙从杜恪那里继承的只有爵位、发色和眼睛的颜色,这对杜恪真是天大的悲哀。
这种没有后继的悲哀,要比本来没有继承人更教人唏嘘。
究竟怎样才能让唯尔蒙打起精神来?
为了杜恪公爵和诺艾,以及自己的公国,绯依决定按照自己的方式处理,赌一把。
杜恪和诺艾心灵的强度,能不能多多少少有一份与唯尔蒙通过血缘共享。
“你说家臣们会看不起你。你有亲眼看过一个蔑视的眼神吗”
“没有……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你是说,这样吗?”
绯依突然捏住唯尔蒙的下巴,抬起他的脸面向自己。
唯尔蒙的剑眉很快垂下来,把怨恨卸到地上。
站在床边的绯依用下巴尖对着唯尔蒙,向下翻的眼睛像是看着唯尔蒙又像只是看着自己的鼻尖,红唇微微开启,嘴角像在笑却又懒得抬得很高。
“我看不见人的身体里有没有龙,但是我看见了一个失去龙就只会抱怨的懦夫。”
唯尔蒙完全没想到会被家臣羞辱成这样,呆呆怔在原地。
“现在你感到羞耻了吗?”
也不等唯尔蒙回答,绯依松开他的下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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