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新纪元4713年6月11日，掩锁堡北，棘岭山麓森林。
“……所有人都记住，发现了目标以后要通知其他人，千万不要一个人和他接触。日落之前要回到这里。”
“是！”
汪戴迩子爵在森林外路口安排好每一个人搜寻的方向。
“绯依。”
“有什么其他命令吗，汪戴迩子爵？”
“千万不要勉强自己，那不是一个姑娘家能对付的对手。”
“我会有分寸的。”
绯依和其他骑士们一道出发了。
自从绯依离开南方的家乡来到掩锁堡，她被安排的任务经常是戍卫城墙和驻扎在棘岭上的哨所。
比起朝臣像入夏的苍蝇一样随处成群可见的龙枢，绯依觉得自己更适合靠使剑和龙息的能力决定命运的掩锁堡。
确实，掩锁堡公爵杜恪很快接受了绯依，也毫不在意她的性别。
杜恪是个超过预想的优秀指挥官，是绯依知遇的恩人。
今天以后，杜恪还是她救命的恩人。
可绯依不满足于拼命的冒险只能换来三个金币。
如果想要靠前线的军功出人头地是用性命在赌博的话，绯依宁可凌王国国王芒戈、黑帝国皇帝全都坐到赌桌边上，让赌局变成一掷就能让绯依赢得千顷封地的豪赌。
可是，那场如城外草原上的烟雾一般捉摸不定的大战，迟迟不肯发生。
绯依每天只好求祷自己不要在大战开始之前就成为下一个光荣赴死的德涅爵士。
这次公爵命令要找到袭击世子唯尔蒙的凶手。
那个以沉稳和刻板著称的公爵，会投入不在岗位上的所有骑士去搜捕一个野人。
杜恪的溺爱，会与几条浑骨人的性命等价呢？
告知给绯依和骑士们关于野人的特征，是杂乱的黑发、肮脏、胸前的衣服可能被撕破。
汪戴迩子爵让绯依不要勉强自己。
唯尔蒙虽然有那样的龙息，可战斗方式也实在粗放得过了头。靠偷袭才伤到他的野人，绯依不用勉强，就能手到擒来。
汪戴迩子爵的小心真是莫名其妙。
绯依觉得，这一回，她的机会到了。
靠着赏金，她或许能从一个不善经营的负债贵族手里买到一片土地。
绯依用佩剑拨开拦路的树叉。
她平日的佩剑比一般人的要短约莫一拳，这为方便绯依独特战斗方法的设计，在现在就变得很不方便。
树杈顺着剑身滑开，弹了回来，挂住绯依一缕红棕色的头发。
手指拂过耳侧，绯依理顺被挂住的发丝。
这样一次次麻烦不是办法。
绯依从腰包里取出一段细麻绳，高高拢起长发，束成一股。
嗯，这下清爽多了。
绯依继续向密林的深处走。
她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不躲开密集的灌木，也不回避需要侧身攀爬才能上去的土台。
绯依每走一段，便用佩剑斫去一些显眼处的树枝，算是为来路做上道标。
又一根杉树枝带着细叶落地发出窸窣声，绯依跨过树根，前面是一条平坦的通路。
“啊……！”
绯依惊得喊出了声，下意识用左手捂住嘴，怕吓跑了她正在搜寻的“野人”。
恐怕要被吓跑的是绯依。
绯依作为骑士今天早上还见过杀戮后的战场，可是眼前的骇人景象不论关内关外，绯依经历过的任何一个战场都不曾有过。
地上摊着一匹死马，死状亵渎了一切生物的尊严。
一把掩锁堡军需库里常见的佩剑贯穿了它的脸颊。
两条前腿被整齐地砍断。血污溅了一地，吸引来不少食腐的虫子。
最可怕的并不是自然消化这匹马躯体的场面。
这匹马的脖子血肉模糊，缺了一大块。
颜色已经开始暗淡的血肉、喉管被从皮肤里撕扯出来，全都被扯断，残缺不全。
绯依觉得恶心，不是来自死马的臭味，更来自害怕。
据与世子唯尔蒙同行的骑士说，在与野人的战斗中损失了一匹战马。
这里是野人伤到世子唯尔蒙的地方没错。
眼前的死马被砍断的前腿和脸颊上的剑可能是那野人的所为，脖子上的伤口怎么看都是被野兽咬过的痕迹。
在野人之后，究竟什么动物来过？
没有一个掠食者会这样不挑食又这样浪费自己的食物。
这片森林里，除了她要搜捕的野人，还存在什么可怕的东西？
绯依愿神明助她快些找到野人，千万远离那难以想象的怪物。
绯依掩住口鼻，仔细查看四周。
她在高处看到一些折断的树枝。
从旁边平缓一些的地方找到路径，绯依绕上了土台。
从树枝折断的高度判断，应该是人类匆忙经过的痕迹，除非那头四脚猛兽和直立的人类一样高大。
绯依停下无稽的想象，循着折断的树枝，用佩剑开路前行。
走了好一阵，绯依听见山涧溪水流动的潺潺声，前方的枝叶之后，似乎是密林中一片难得的自然开阔地。
绯依放慢脚步，小心地选择没有断枝和树叶的泥地落脚，一步步靠近枝叶的豁口。
轻轻拨开最后的绿色幔帷，不负绯依的期望，一个黑发的野人坐在山涧边的青石上。
他的衣服又肮脏又破烂，像缠在身上的破布。
让绯依意外的是，这个野人穿着一双不错的皮革短靴，磨损和污迹都掩盖不住精巧的剪裁和细密的缝合。
虽然汪戴迩子爵说了“不要一个人和他接触”，但是绯依能一个人抓住他的话，功劳也就属于绯依一个人。
多少的冒险是值得的。
为了防止他逃跑，绯依屏住呼吸，决定悄悄靠近他。
直到两人的距离缩短到不足一臂，绯依用剑尖抵住他的背心。
“别动。”
绯依命令道。
“站起来，慢慢转过身。”
绯依手上的剑留给他转身的余地，他听话地照办。
与肮脏的背影大不相同，他正面的湿头发被拨开，露出与皮靴做工相符，白皙且干净的脸。
英气的浓密剑眉之下，是一双摄人的青黄色眼睛，瞳仁和蛇一样细长。
挺拔的鼻梁之下，粉红的嘴唇之间露出尖利的切牙。
绯依明白了为什么一个普通的野人袭击世子会得手，并且提高了警惕。
这次冒险需要的赌注比绯依准备付出的要多一些。
“你是贵族？有名字吗？”
“朗炼。”
“朗炼，跟我走一趟吧。掩锁堡公爵要见你。”
朗炼缓缓抬起张开的手。
“别动！”
“对不起，我不能。”
战机一触即发。
绯依的剑短，朗炼轻易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想要夺走佩剑。
绯依紧握剑柄，两人僵持不下。
“为了公爵和我自己的功勋，我都要把你带回去。”
“同样，为了杜恪和我，我不能跟你走。”
“不想为自己伤害唯尔蒙世子的罪错负责吗？”
“我正是不想再伤害唯尔蒙才不能再见他。”
“强词夺理，胡说八道。”
朗炼一定是因为对手是女性，就想靠蛮力取胜。
可这正是绯依布下的陷阱。
绯依的眼睛瞳仁收缩，放出火光。
被朗炼捏住的手腕发出炙烤的滋滋声。
“……呜？！”
温度穿透了朗炼手掌上的龙鳞，他很快便无法忍受，松开手，想要远离绯依。
这可由不得朗炼。
绯依空着的左手一把摁住朗炼的肩膀，本就破烂的上衣烧出一个大洞。
提起右腿，绯依的膝盖烧烫了链甲裙摆，朝朗炼的腹部一撞，又烧破了朗炼身前的衣服。
这一连串意外的攻击全部招呼到朗炼身上，朗炼跪倒在地上，手捂住腹部红肿的烫伤，身上的衣服几乎不能蔽体，完全成了余烬的破布。
“不想吃更多苦头的话，就跟我走吧。”
朗炼摇摇晃晃地支起身体，跳进了身后的山涧。
“淬火的龙息可不是靠那才没过你脚踝的细流就能躲过的。”
绯依对自己的龙息和战斗技巧有着相当的自信。
淬火的能力并不算出众，却靠绯依的摸索得出了克敌制胜的有效战法。
“你浑身都能发热吗？”
“诶，是的。”
“那链甲下面的衣服不要紧吗？鞋子呢？光着身子穿链甲很不舒服吧？”
“你……！”
朗炼认真地问道。
但是这一样让绯依又难堪又气愤。
“贴身的东西我都能控制温度和燃烧……比起我，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绯依跃进山涧，水溅到她通红的脸上，很快蒸腾成雾气。
“你是……生气了吗？对不起，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
“你怎么知道我生气了？”
身经百战的绯依，情绪完全不会随着体温升高而不稳定。
“因为你的脸……看起来像煮熟了一样。”
……看来这也得因情况而定了。
“你还算个贵族吧？不愿跟我走的话就快点使出龙息攻过来，太阳要下山了，来个干脆的了结吧。”
朗炼面露难色。
“我……不想使用龙息。”
绯依在朗炼身上看见分明的龙化特征，他却又不愿使用龙息，还对绯依的龙息提出莫名其妙的问题。
这算怎么一回事？
“你在小看我吗？”
“不，我是真的……”
“够了！”
绯依难得身外的怒火烧进了心里，她决定使出全力教训这个不知所谓的野人。
绯依的下颚浮出一圈血红色的鳞片，像是戴上了一顶揭开面罩的精美头盔。
她红棕的头发被点亮，成了和夕阳一样的铁水颜色。
绯依忘了束缚头发的细麻绳，细麻绳被烧断，散成火粉飘散开。
她脚边的溪水滚着汽泡开始沸腾。
手里的佩剑也泛出红光，越是靠近绯依手的部分，红光越是耀眼。
绯依举剑朝朗炼劈砍，剑身劈开的空气都因为热度让景物变得扭曲。
朗炼避开剑，劈入水中的剑激起的沸水还是泼到了他的身上。
朗炼几度躲过剑击。
绯依索性横过剑锋，向朗炼撩起水花。
“沸水浇在身上很疼吧？快老实跟我走！”
“……唔。”
朗炼的手臂组在面前挡开沸水，没忍住发出了轻哼声。
“认输吧。等我的同伴发现了这里的雾气，就会围拢过来，那时候你不可能逃得了。”
话是这么说，在这片古木参天的树林里，飘向天上的蒸汽未必会被别的骑士们注意到；哪怕有人注意到了，绯依也完全有信心在别人赶来之前让朗炼就范。
绯依想说服他放弃，他这样拖延时间只是多受苦而已，又有什么意义？
溪水蒸腾，周围变得烟雾迷蒙，浓重的水汽里绯依甚至看不见自己的下半身。
……糟了！
就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朗炼已经潜行到身后，踢中了她的膝盖窝。
见绯依摔倒，朗炼转身就要逃走。
怎能眼睁睁放跑到手的功名！
朗炼的后脚才离开河床上的鹅卵石，就被绯依抓住脚踝拖了回来。
绯依红热的手掌烧化了朗炼的皮革靴子，发出刺鼻的焦臭味。
“你逃不掉！”
绯依紧紧抓住不放，朗炼难以挣脱，想要从靴子里脱出脚也做不到。
倒在溪水里的绯依在水汽中什么都看不见，只等朗炼向自己求饶。
朗炼确实冲破水汽来到绯依面前，只是青黄的眼里全无求饶的怯意。
不顾绯依身上的温度，朗炼用臂弯勒住绯依的脖子。
呼吸的困然逼得绯依身上的火势变弱，头发恢复了红棕色。
绯依只保留手和脖子的温度，完全不肯撒手。
“放……放手！”
绯依一边尝试用滚烫的手掰开朗炼的胳膊，边要求道。
“你先……放开我的脚踝。”
朗炼脸色惨白，雨下的汗水滴到绯依手上，再蒸腾为水汽。
绯依的眼前开始因窒息而发黑。
朗炼也因为灼伤的剧痛，手臂的劲头时强时弱，但总能保持不让绯依松一口气。
朗炼好像就算在这里被烧熟，也毫不在意。
在逃脱和死亡之间，哪一边都是他满意的答案。
绯依还要活下去。
毕竟没有了性命，功名要摆到哪里去呢？
在树林里和这样一个野人纠缠在一起丢了性命，还不如在今晨落马。
“……为……什么……”
朗炼这样不惜性命究竟是为了什么？
绯依不明白，不明白。
她解除了龙化，在失去意识的同时，放开了手。
黑帝龙的飨宴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我是舰娘》、《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认清现实后，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足控勇者的目标是魔王的丝袜》、《带着修真界仙子们天下无敌》、《修炼成仙的我只想养成女徒弟》、《被触手怪养大的少女》、《修真轮回一百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