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达娜的父亲达特明·罗斯独自一人离开了塔纳卡,临走前什么也没有带去,在城内的住所中,所有的设施甚至所有的生活必需品都留了下来。
也就是说,杰达娜已经可以毫无顾虑地一个人住在那座房屋中了。
刚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艾妮芙不知道如何反应。
「走了吗……」
「嗯,我也是昨天才刚刚知道的,」萝茵环抱双臂倚在墙上,「杰达娜的父亲……出于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独自一人离开了塔纳卡。」
「杰达娜也知道这件事吗?」
「这个我也不清楚啦……我听梦婷小姐说,他在找过杰达娜之后,才离开的。嘛,不过他离开这儿,肯定算是好事吧?」
「也是呢……杰达娜自己也肯定希望快点摆脱他呢。」
「我希望那个混蛋不要在临走的时候对杰达娜做什么……刚开始在街上偶遇他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艾妮芙是在去往杰达娜旧居的时候与萝茵偶遇的。她听说萝茵的父母已经决定请人来重新装修杰达娜以前的住所,将所有能勾起杰达娜悲伤回忆的物品全部整改,待至全部完成之后,再让杰达娜重新住进来。而她的妈妈维克托莉也决定在这上面提供一点资金帮助,让杰达娜可以有个更好的生活环境。
之前她们也曾经征求过杰达娜的意见,杰达娜并不介意自己一个人住——事实上,根据艾妮芙自己的理解,杰达娜或许是更想要独居,因为她总是害怕,和艾妮芙她们同居会添麻烦。
艾妮芙对此不以为然。倒不如说,艾妮芙对杰达娜的这种想法稍稍有些讨厌。
明明都已经成为朋友了,而且前些天都已经承认相互之间几乎已经是家人的关系了,但是到了这种时候,却又总是畏首畏尾。
还真是个不坦率的人呢。
「艾妮芙为什么皱着眉头,」萝茵的头发被户外的微风吹起,轻飘飘地舞在半空,「是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倒是没有什么心事啦,」艾妮芙用翅膀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覆羽,「只是觉得杰达娜的心态一直以来都没能放开。」
「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说不出什么太明显的问题……只是我觉得她一直没能正视她和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的意思是她没接受你们的好意吗?」
「也不是……我…总觉得她一直在孤独地活着。虽然有了朋友,也有了家人,但是呢,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内心封闭起来。」
「是有这种明确的感觉啊……虽说我不懂啦,但是或许对你来说是件蛮令人困扰的事情咯?」
「的确如此……我觉得杰达娜她在……抱着一种负罪感。或者说孤独,我也不清楚啦。」
萝茵半闭着眼睛,在这条狭窄的街道上,萝茵任凭风将自己的头发吹乱。过了许久,萝茵才伸出右手,将乱蓬蓬的头发按住。
「想这些没有意义,」萝茵好像明白了什么似地,朝着艾妮芙露出她标志性的笑容,「生活就应该好好享受,这才是真的嘛。」
艾妮芙也跟着萝茵苦笑了起来。萝茵的笑容更加明显,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这么说来,我可以一个人住在那栋房子里了吗?」
「嗯,就是这样,我们已经拜托人帮你把那里的装修和内饰都整理了一遍,即使住在里面也不用太担心会想起什么难过的事情。」
「抱歉呢,维克托莉医生,一直以来总是这么关照我……」
「我都说过很多很多次了,因为杰达娜真的很可爱,所以我才会这样关照的哟。不用心存歉意什么的,如果总是抱着歉意与他人相处的话,反而会让人困扰的。」
「战斗的时候明明一直都很自信,」杰达娜不自在地笑了笑,「到了与人相处的部分,就开始觉得力不从心了呢……」
拜维克托莉和艾妮芙母女的精心照顾所赐,杰达娜的伤势已经基本上痊愈。现在的运动已经完全不受影响,只有脱掉衣服后才会在后背上看出一些尚未脱落的血痂的痕迹。
对于两人的治疗和许多天以来生活上的关照,杰达娜确确实实是心有歉意。不过,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如果仅仅是心存歉意和感激而没有坦然接受好意的话,不论是给予的一方,还是领受的一方,都没办法好好地安下心来继续生活。
只是距离完全调整好心态还需要一段时间罢了。
维克托莉和艾妮芙的住所,距离杰达娜自己的旧居隔着几个街区的距离。步行的话,大概要花上一段时间。维克托莉选择和杰达娜一起步行到达那里,利用这段时间,还可以和对方说说心里话。
即使想说的话在之前相处的一段时间已经说了不少,面对这样一个能够让自己几乎没有顾忌地敞开心扉的人,依旧很难放弃哪怕是一分一秒交流的机会。
两人的声音就一直回响在四周,不论是经过宽阔的大道和广场,还是穿行过狭窄的小巷和隧道,脚步声往往都与说话声同步响起。
「我刚刚出生时,」维克托莉极为罕见地谈起自己的过去,「是在独立城邦特区的一座反魔物城邦中。我的父母因为爱情不被大多数人承认而被迫反复奔波,甚至就连我的出生和成长也都不顺利。我呢,在一开始的时候,也有着很多害怕的东西。我不仅害怕失去,更加害怕得到。个中缘由相信杰达娜不用我解释也都能明白吧?」
「得到了再失去的话还不如未曾拥有过……吧?」
「的确呢。所以我在那段时间中,一直在害怕。甚至有时我都不知道我在怕什么。我目睹过人类与魔物极其残暴的冲突,魔物其实往往都是被害者。因为许多魔物并没有真正与人类敌对的意思,相反,只是人类单方面认为对方对自己的威胁很大。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我慢慢长大,逐渐能够摆脱这些令人不快的环境,来到亲魔物的地方,能够与那些真正理解魔物生活方式的人们生活在一起。但是,我的父母已经无法陪我一起。」
「这也就是说……」
「嗯呢。我从未对任何事物抱有单纯的感激之心或者歉疚之心。现在以哈尔皮埃的寿命来讲,我也并不年长,但是相比以前,我想我还是多少成熟了些。我没抱怨过那些让我吃苦受累的环境,我也没陷入对那些给予我好处的人或者事物的感激和歉疚中不能自拔。当然,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情况,不过,当时的环境的确容不得我感恩或者恨恶。我只能为了见到最美好的明天而充满希望地活下去,只有那样,自己才不会被自己捆绑起来。」
「维克托莉医生的意思是,我把自己捆绑了起来?」
「不,不是哦。这只是一个已为人母的、普通的哈尔皮埃不值一提的往事。把它当故事听听,然后忘了吧。」
杰达娜没有转头去看维克托莉医生的表情。她只是直视着前方,脚步一直向前走,仅此而已。她脑中只能想着自己即将见到的、焕然一新的旧居,她甚至不愿意去思考维克托莉医生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杰达娜渐渐感受到维克托莉的视线在自己的身上游走,战士的本能甚至察觉到了维克托莉特有的温和笑容,像深邃的古井一样不可见底。曾经的杰达娜以为自己作为一名年轻的剑士已经足够成熟,但没想到,这些都只不过是少女的偏见罢了。
大门被打开时,并没有发出杰达娜预想中刺耳的吱呀声。看起来,这扇双开门的铰链已经被精心上过油,甚至干脆换了新的。
真是用心呢。
脚步声在封闭的空间内飘荡,平稳的节奏在屋内震起了温和的空气涟漪,原本莫名其妙的阴暗气氛,如今消散殆尽。
旧居的确被收拾得焕然一新。杰达娜恍惚之间甚至感觉这绝对不是自己曾经在塔纳卡居住过的屋子。
书架、锅碗瓢盆和各式家具摆放得太过整齐,甚至连半塌的墙壁也都被重新粉刷了一遍。
陈旧腐烂的木地板被重新铺设,以前难看的样子也不复存在。如果要问杰达娜以前对于这栋屋宇的印象,那除了破旧和阴湿以外,再没有别的更好的印象。
精神失常的父亲认为舒适的居住环境只会令人玩物丧志,尽管手头有着足够的财力也不会重新装修屋宇。
杰达娜从前经常在那里睡的地下室被改成了仓库。而地上,杰达娜自己原本的房间,也已经从简陋的徒有四壁变为可以舒适居住的卧室。
将这栋破旧的住所修整成这个样子,杰达娜并不知道需要花费多少,她知道的是,这是朋友和家人们为她做的一件大事。
她几乎不敢接受。虽然她早已经明白,这并非是因为什么非说不可的原因才帮她做到这个地步,那些好心的朋友们和家人们,都只是因为想要帮助她这个需要帮助的孩子,才对她凄惨的处境伸出援手的。
「那……那个……」杰达娜转过头来,消瘦的脸庞上,因难为情而挂着一丝不自然的微笑,「为我做了这么多……真是…」
「不用谢我们,从今以后这栋房屋是你的了。」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维克托莉轻抚着杰达娜的肩膀,「而且,整修成这样,其实没有花费多少钱呢。」
「真的吗……?」
「真的哟。」
杰达娜不知该如何回应,不过既然维克托莉这样说,肯定是有着什么主观上的因素吧。或许真的没有花费太多,或许是故意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杰达娜决定先从「坦然接受」这一步开始。
不过,话虽如此,总有一天还是要给予一些回报的。
日落之际,剑声铿锵。
双手紧握剑柄,锐利的剑刃高举过头顶,在空地中来来回回地劈砍、戳刺,剑身坚硬无比,划破空气,想象中,所有接触之物尽数斩为两段。
杰达娜每一次练习剑术,都必须练到自己的体力完全透支。并不代表她喜欢这样做,然而这种习惯早已在她的骨髓中,伴随着她成长了很多年。如果哪一次练习,没有尽最大的力量,则总会感觉锻炼并不到位。
更何况,已经休息了这么长的时间。如果再不加紧锻炼,或许不光是剑术,就连体力也会大幅退步。
如今已经没有人逼着她练剑了。
也不会再有带着倒刺的鞭子在她的背后挥舞,勾起她的痛苦和恐惧了。
但是心里总有一些事情,让杰达娜无法释怀。
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心里无法敞开的那一片微笑的黑暗,到底是什么。
可能是自己终其一生愿意为之奋斗的东西吧。为了某个无名的信念而战,直到弥留之际揭开最后的谜底。
独自一人在庭院中,独自一人在黄昏中。
傍晚的日光,幽暗的金黄,在寂静无人的房屋和空地中铺满。自己父亲曾经走过、待过的地方,就在眼前。每一个角落,带着草木和屋宇阴影的角落,那里的黑暗,好像总有人影在晃动。
很烦躁。
但是内心却又出奇地平静。
就是这样矛盾的心绪,支撑着杰达娜,在这一小片离家不远的空地上,在这一片她从刚刚定居在塔纳卡时起就在这里练剑的空地上,用力地挥舞着这把精心打造的轻钢剑。
格拉索斯。父亲曾经这样叫它。杰达娜一时之间很疑惑。
为什么父亲没有将它带走呢。难道说,父亲已经自我放逐,已经将自己的离开视作死亡了吗。
究竟是带着对她的希望还是对她的绝望远走高飞的呢……
杰达娜并不清楚。但是当下,这已经不是她应该想的事情。这把宝剑曾是父亲打算用来为自己陪葬的。也是曾经杀死自己母亲的剑。
她感受到这把光洁的宝剑上,寄宿着沉重的灵魂。刚强的同时也柔弱,坚定的同时也迷茫。温柔与威严并存。
这是她母亲的灵魂。她感到自己的一举一动,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被自己的母亲收在眼中。
「自己的道路自己去走……母亲,我应该早点知道的……」
声音在逐渐暗下来的夜空中消散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充斥着她的内心。
就好像这里,并非她所有,并非她所在。
剑声铿锵,呼啸作响。
有很多事,在独处之时,比集群之时更能思考得清晰。仿佛有一道光明在眼前绽放,格拉索斯光洁明亮的剑面,映出杰达娜疲倦的脸庞。
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呢喃低语,眼泪模糊了视野。
独自一人战斗时,剑刃划破空气的声音渐渐归于沉静,杰达娜大汗淋漓。
再次仰头望着刚刚现身的明月,回想着曾从格拉索斯的剑刃之上感受到的沉重的灵魂。不会有错。
杰达娜·洛丝并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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