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不想与海子、可乐他们一起干,因为他有自己的坚持。
王元想做一个诗人。
虽然现在他在收垃圾,但他的人生并不是一个垃圾人生。
中午饭做好了还没有吃的时候,王元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坊前步行街上如海超市里的四川大妈张丽善打的。
张大妈要王元快一点去店里拉纸箱,店里要腾地方。
王元就开着他的旧电动三轮车去了如海超市收旧纸箱。
今天去如海超市的路上,王元心中就像装了一个小兔子,不断地在呯呯乱跳,这是因为王元心中有了一个女人的影子。
王元想把她挥去,可是怎么挥也挥不去了。
王元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就是在如海超市。
这个女人,不仅很漂亮,而且,王元觉得她非常地善良,对,就是善良。
夏天的超市,每一家自然都是要开空调的。
超市的大门一般都很大,为了保证外面的热空气进不了超市、超市里面的冷气不随便外跑,超市大门口就大多都挂着一个塑料的门帘。
这好是好,可是让外面的人看不清超市里面的情况,里面的人也看不清外面。
上次当然也是张大妈喊王元快一点来收纸箱。
王元是个高度近视眼,又加上跑得有点快,掀开帘就往里跑,不留神,就一下子撞到了一个女的身上,把人家手中提着的东西给撞散落了一地,那个女人也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王元为了避开对方,自己硬是往一边一闪、倒是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撞到了人家,王元也就顾不上疼连忙爬起来,一边忙着给人家捡东西,一边准备好了挨骂。
可是很奇怪,那个被撞的女人,不仅没有骂王元,反而轻声地问:“你摔疼了没有?有没有摔着哪里?”
那声音柔和地,让王元心里像是被小猫轻轻地挠了一下。
王元心里就有了小小的感动。
在那象小河一样清辙的目光里,王元体会到了一种满满地关切。
王元嗓子也有点发紧,说话的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我没事,有没有撞到你哪里、你没有事吧?”
那女人说:“你没事就好,我也没有事,那我走了。”
王元就记住了那个女人的有些苍白的脸和美丽的眼。
张大妈从后面走了出来,说:“王元,你这么不小心,把人撞坏了怎么办?咦,被撞的人呢?”
四川大妈张丽善是个快乐而性格外向的人。
她今年有50来岁,在如海超市已经做了近10年的店员了。
她的老公,儿子媳妇,孙子孙女,一大家子人,现在都在无锡上班上学,凭着一家的人努力,他们在万裕苑一期买了一套91平米的没有产权证的安居房。
安居房没有产权证。
不过这对张大妈来说其实无所谓,反正她只要有一个地方为一家人遮风避雨就可以了。对于她来说,一套30万的没有产权的房子与一套300万的房子是没有区别的,因为都是住一家人,张大妈买房只是自住,她与炒房客不同。
能拥有一套91平的自住房、平安美好地生活,与四川老家的深山密林交通不便相比,无锡这里就是她和她一家人的天堂。
说了这么多的张大妈,其实就是要说一句话,张大妈对生活非常地满意。
而她对王元的关心,也正是她的这种对现状满意、从而充满了爱心的表现。
在张大妈的眼里,她觉得王元这个孩子不错,认真、踏实、话不多。虽然只是收个旧纸箱,但是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张大妈就是觉得,王元这个孩子,一定会有出息。
张大妈的意识里,她希望每一个她认识的人,都应该生活的不错。店里的纸箱、塑料等废品多了,她都是打王元的电话,让王元来收。帮助别人,这也为她带来快乐。
超市里的废纸箱等都是副产品,价格上也没有一定的要求,主要是及时处理,保证店里的空间利用。
王元是个诚实的人,他也不随便占超市的便宜,都是按行情给钱。而且,那些超市里的没有价值的垃圾,王元也总是义务帮忙带出去。
张大妈每次见到王元,都喜欢喊“元儿”,这惹得店里的几个服务员小姑娘都开玩笑说:“大妈,你就收了王元当干儿子好啦。”
张大妈也曾悄悄地问过王元:“你年轻轻地,总是收垃圾也不是个出路,要不你到厂里去上班好不好?我儿子、还有老公他们公司里都经常招人,我让他们给你问一下。”
王元却是委婉地拒绝了张大妈的好意:“大妈,谢谢你了,我自由散漫惯了的人,上班可不一定能适应。再说我一个人,开支也不大,目前还好的。”
张大妈就叹了气说:“傻孩子,你以后总是要交女朋友要结婚的,哪样不要花钱?最重要的是要有一个好点的体面的工作,你说你是一个检垃圾的,人家女孩子哪个愿意嫁给你喽。这店里的女孩差不多的我都给你问过,人家对你个人一般都是没话说,觉得还可以,可是对你没有个正经工作,又没有多少钱,就都不同意了。”
王元苦笑了下说:“大妈,谢谢你了。我现在还没有想找女朋友。”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那个青年男子心中会不想女人呢?只是人与人不一样,王元想更多的是一个模糊的女人的样子,而李婉玉的出现,让这个样子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王元到了如海超市,与张大妈打了招呼,就东瞅西看地穿过写满了打折降价招牌的超市,来到后面的放垃圾的杂物间。清理完物品后出来,也是东瞅西看地,虽然他明知道不会再有那么巧合的事了,可是脸上终究是一副落寞地模样。
张大妈说:“元儿,你是不是在找什么人?”
王元被看破了心思就掩饰着说:“没有,就是觉得你们店里生意很兴旺,就多瞧瞧。”
张大妈听得自豪,说:“我们店生意那可是真不错,大家都把店当自己家。哎,我们都生的是员工的命,操的是老板的心,你说这店里生意还能不好?”
王元就顺着张大妈的话说:“难怪总是见不到你们高老板。”
王元收拾了东西离开了如海超市,满满地一三轮车纸箱等废品,起码有一百多斤,旧纸箱一斤可以赚到8毛钱,这一车就可以有80多块的收入,在平时,王元是会很满意的,不过今天王元心中却是满满地失落。
其实,王元后来还是见到过二次那个女人的,但都是在没有想遇到的时候遇到的。
每次有心去找,却是一次也没有找得到过。
第一次再见到那个女人,是王元到步行街上一家叫“十八靓衣”的专营年轻女性服饰的很时尚的服装店收废品。
王元进入店里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个女人独自在挑选衣服。
王元壮着胆子红着脸上前说:“你好,实在是对不起啊,上次在如海超市撞了你。”
那个女人显然也记起了王元,就浅浅地一笑说:“你也好,小事一桩不用放在心上。”
王元没话找话说:“我叫王元,收废品纸箱的。”
那女人就说:“哦。”
不过却没有介绍她自己。
王元当然也没有期待她能介绍她,他还想说点什么,店里的老板娘就横眉竖眼地对王元说:“你个检垃圾废品的,哪里有那么多废话!一身的低级臭味自己不知道啊,快去把废品拿走,不要影响客人买衣服!”
王元就打住了话头,低了头,就去收拾废品。
那个女人充满同情地看着王元往后面走,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睛就有些湿润,收纸箱的王元,她就记住了。
等王元走到后面去了,那个女人就对店老板娘说:“衣服不试了,不买了。”
在老板娘一脸地错愕中,那女人就径直地走出了店门。
当然后来的这些事,王元那是不知道的了。
第二次见到那个女人还是在中午。
那个女人是在农业银行的自助银行那里,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她当时正与另一个女人在一起的。
看到了那个高高的台阶,王元就叹了口气,想,自己一个检废品的,超市里的服务员都看不上,那与她这个漂亮女人之间的距离,可不就是有着象眼前的台阶一样大大的差距?
人总是现实的,生活总能把你打磨得不再有理想、不再有期望。
王元就没有去打招呼,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她的女伴面前,那样可能会让她难堪,同时只是还想保留最后一点对她的美好的印象罢了,所以就想从一边若无其事地过去。
不过那个女人看到了王元,还主动地对他笑了笑了说:“王元,你又去收旧纸箱?”
这让王元很开心地。
王元的脸就象开满的花,语气快乐地说道:“是的啊,我去收纸箱。”
女人关心地问:“看你现在还在忙,你应该还没有吃饭吧?我这里有两个面包刚才买多了的,送给你吧。”
说着那个女人就从台阶上走下来,把手中的面包袋塞给了王元。
她的那个女伴就对她说:“小玉,你叫得真亲,还给吃的,是你的客户呀还是情郎呀?”
那女人脸一下子就绿了,有些气恼地对女伴说:“你胡说八道什么!”
话都没有说完,人就径直地走了。
那个女伴也不生气,一边跟着她走,还一边回头对王元说:“有空来玩啊,我叫陈亭妃,她叫李婉玉,你肯定不知道她的名字,对不对?”
还要说什么,已经被那女人强行捂着嘴拉走了。
王元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更不好意思跟着人家。
王元开着电动三轮车向前走,不时回头看一下她们的背影,那背影年轻、生动,对一个二十多岁的、很少接触女性的年青男人来说,有着强大的心理冲击力。
他记住了她的名字:“李婉玉。”
王元每天中午有事没事都出来转,他潜意识中,希望能再次看到那个有点苍白营养好象有点不良、但是美丽异常的、让他心动的脸。
可是,那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样,任王元再怎么努力的寻找,也没有能再见到她。
夏日的中午,大大的太阳很毒,从头顶上直接把人罩住,连影子都不给你留一点,好象要把人直接给晒死、热死。
今年的夏天,是无锡有史以来最热的一个夏天,王元听广播里说,火车站地下道里,已经陆续有三四个体弱的流浪老人被热死了,各个工厂里,中暑的人也不少。
王元的电动车,也热的烫死人。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王元的脸上,脖子上滴下来,滴到地上,嗞地一下,就不见了踪迹。
王元有些晕糊糊地想着那个女人,也许这是自己做的一个梦吧,上帝见我太可怜了,所以就让我做了一个有点美的梦。
海子对王元说:“王元,你这一段时间总是没有精神,是不是病了?”
王元嘴上说道:“没有呀,我好着哪。”不过心里却是说:“病了,还病的不轻哪。”
海子跟可乐和大庆说:“我怎么看来王元都好象不开心,我们没事的时候,就多来跟王元玩玩吧。”
可乐和大庆都说:“行,”
海子跟王元说:“王元,晚上有空没有,我们一起出去撸串、喝啤酒!”
王元摇了摇头说:不去。
海子就苦笑了一下,说:“好吧好吧。”
王元倒是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诗歌用电脑打完了。
他找到了李北进的名片,按上面的邮箱,把诗歌发了过去。他又怕李北进太忙了没有空查看,就给李北进又打了个电话。
李北进说:“王元,人是要有理想的,理想就是一盏明灯,它会给我们一个方向,让我们苦难而平庸的生活,变得明亮有意义起来。所以,写诗的事,你要坚持,我相信你的才华。”
这让王元觉得很感动。
诗歌,还有那个叫李婉玉的女人,是王元心中的两项寄托和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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