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那家伙人呢？”娜塔莉叉腰站在一堆帐篷中间，疑惑地扫视周围。
原本留守营地的后勤人员不见了踪影。
在她的身后，莫德莱四处张望着走进驻扎营地，确信这附近真没有其他人，这才放下背上的匣子还有大剑。
他已经脱下了那身蒸汽铠甲，把每个部件排好放进专用的收纳箱里去了，白金工坊出品的铠甲收纳箱里装了浮空石的碎片，激活之后可以大大减轻负载重量。收纳箱的结实程度不比铠甲差，防水防火，马车被破坏得七零八落这些收纳用的匣子居然安然无恙。
“不会是跑了吧……”娜塔莉叹息。
毕竟他们在山谷里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留守的人察觉到不对收拾东西跑路也不是件奇怪的事情。
失去了所有的队员，就连最后的一名队友也临阵脱逃了，望着空荡荡的营地，她不禁有些伤感。
但作为职业军人，她很快就将这份没用的感性的抛到脑后去了：“不管了，先包扎伤口吧。”
她钻进一面帐篷，拿了医药箱和镜子出来，在旁边坐下，对着镜子给自己额角的伤口清创消毒。
“娜塔莉，说好的吃的呢？”披着剪裁下来的马车帆布充当斗篷的赫那跑到她身边缠了上来。
这一路走来她记住了两人的名字，不仅如此，连说话的方式也随着与他们的对话发生了改变。原先她说话断断续续，还会夹带一些奇怪的古语，现在就听着感觉正常多了。
“先等我们处理好伤口，回头就做饭，折腾了这么久我也饿了。”娜塔莉给自己贴上小块的纱布。
莫德莱也在医药箱旁坐下，解开了缠在自己手臂上的碎布条，用右手拿过纱布沾上药水擦拭伤口边上沾了血污和灰尘的皮肤。
娜塔莉包扎好自己的伤口，顺了顺额发挡住纱布，默默看着莫德莱咬牙用淡盐水冲洗伤口，接着点上酒精灯，把镊子烤过后伸进伤口夹出冲不下来的金属碎末，再用镊子夹棉球沾消毒药水擦拭伤口边沿。
然后就拿起了绷带。
“喂等等，你就这么包上去？”娜塔莉出声叫住他，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要不还能怎么样？”
“你有没有处理伤口的常识啊？这么深的伤口不缝合起来很难好的。”
“我知道，但没办法。只能先包着，等到了城镇再说。”
“只怕那个时候伤口已经化脓了吧。”娜塔莉摇头，“原来你不会缝伤口啊。”
她一脸为难地抓抓头发，看着莫德莱准备把绷带缠上去，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我来帮你缝吧。”
“你？”莫德莱一愣，手里的动作也停下来了。
“啊，我帮你缝。好不容易借了你医药箱，结果你还是把伤口搞坏了的话，不就相当于我最后还是欠着你么？”娜塔莉一脸不情愿地翻出针线包拆开，把针烤过穿好线，然后对着莫德莱强势地伸手，“手拿来。”
莫德莱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迟疑着伸出伤臂：“你……会缝合的吧？”
“别小看战斗法师的手工活水平，我们可是每天拿着针一样的刻具在子弹上雕咒文的啊。”娜塔莉一把抓过莫德莱的手腕，力道之大让莫德莱下意识绷紧肌肉，伤口也随之疼痛一下。
“嘶！”
“忍着点，你这也算军人么？”
莫德莱不说话了。
娜塔莉抬着他的手臂，开始着手缝合起来。
每一针扎进出来都带来了伤口被撕扯的疼痛，莫德莱只能绷着脸，好让自己不露出会被对面这个叛军队长数落的皱眉表情。但他很快就发现娜塔莉的注意力完全放在缝合工作上，根本无暇顾及这边的反应。
看着对方低头一针一针专注的脸庞，莫德莱竟觉得心情莫名地平静下来，伤口的疼痛也减轻了一些。许久他才反应过来一直盯着别人的脸看不太礼貌，把视线瞥到一旁。
然后他就看见一旁的赫那从医药箱里拿出了一瓶药水，打开盖子就准备往嘴里灌。
他赶忙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夺过瓶子。
“啊还给我！”赫那伸手要拿回来。
莫德莱下意识地把瓶子举过头顶，同时身子微微向后仰去，正当他准备告诉赫那这瓶子里装的东西不能喝的时候——
娜塔莉缝好了伤口扯断线头，出于一点点的恶作剧心理，她抬手对着伤口拍了一下：“完工！”
“啊！”意料之外的疼痛让莫德莱张嘴大叫，同时拿着瓶子的手一滑。
开了盖子的瓶子在重力的作用，对着他张大的嘴直直扣下。
五分钟后，莫德莱抹着嘴边的水渍用力把水壶放到地上，愤懑不平地盯着坐在面前的娜塔莉。
“抱歉……”娜塔莉低头捂嘴，浑身颤抖，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
她在努力克制自己不笑出来。
“你故意的吧？”莫德莱咬牙切齿，漱口漱掉三壶水他还是感觉自己的嘴里弥漫着一股怪味。
“怎么会嘛？会变成这样真的是意外啦。”娜塔莉急忙抬头解释，嘴角却还挂着抑制不住的弧度，幸灾乐祸之心昭然若揭。
“来赫那，快给皇子殿下道歉。”她把一旁的赫那拉到身前。
“什么是道歉？”赫那转头问她。
“对他说‘对不起’就好了。”
“哦，对不起，莫德。”赫那用澄澈的双眼看着莫德莱。
“我叫莫德莱。”皇子扶额。
看来要说赫那已经记住了他们的名字还是不太准确的。
他根本没法跟赫那置气，从赫那的样子看来她虽然变成了人形还说人话，却对人类的情感方面不怎么理解，既没有恶意，也不懂得什么叫愧疚。
“好啦好啦，作为赔礼，就特许你一起跟我们吃饭好了，别那么小气嘛皇子殿下。”娜塔莉对莫德莱摆手，看着自己讨厌的皇室成员吃瘪让她心情大好，再加上那一丢丢确实存在的愧疚心理，现在的她不介意招待皇子吃顿午饭。
莫德莱望向不远处的石灶，在他跑去漱口的时候，娜塔莉用魔法点起了篝火，拿锅打水烧上了。
“真亏你有胃口啊。”莫德莱苦笑，一上午的猎奇体验依旧历历在目。
“没办法，再怎么说也得吃点儿，饿着肚子的话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娜塔莉说着从一旁堆放的食材中端出一个铁盘，上面摆着斩好的淡红色的肉块。
“你们的伙食居然这么好？”看到铁盘里的鲜肉的莫德莱震惊了，在他的印象中伊兹克叛军的条件要比政府军差上一大截才是，而政府军的士兵平日能吃到的肉类也只有风干的腌肉和带着一股铁味的肉罐头。
“怎么可能一直吃得上这种东西，这是昨天我们打到的猎物，肉还剩下一点，算你运气好。”
“这是什么肉？”莫德莱随口问。
“你真想知道？”娜塔莉耸起眉毛，脸上挂起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莫德莱凑近铁盘，仔细端详里面的肉块。
“我告诉你吧，这是——”
“去皮的蛇肉对吧？”莫德莱接上了。
娜塔莉瞪大了眼睛。
“看起来应该是沙烟巨蟒的肉，这种蛇会钻地，逃跑或者捕猎的还会喷出有致幻效果的烟雾，非常难抓，真亏你们猎得到啊。”莫德莱完全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在那里兀自点头，“作为野味算是很不错的，但处理不好的话会有腥味。”
“你、你怎么看出来的？”娜塔莉愣愣地说，娇生惯养的皇子殿下听到自己要吃的野味不是麋鹿兔子，而是吐信子的蛇，不是应该没出息地摆出满脸惊恐哇哇大叫吗？
“这方面我也算得上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帝国产的哪种食材我没吃过？”莫德莱勾起嘴角，自信地笑笑，他抬眼朝石灶上沸腾的锅望了两眼，然后说：“不过你是不是忘了焯水了？这水都已经烧开了。”
“什么‘焯水’？要下锅肯定要把水煮开嘛。”娜塔莉一脸莫名其妙。
莫德莱皱了皱眉头，突然一脸正色：“娜塔莉小姐，请你先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肉？”
“炖汤啊。”
“具体地说怎么炖？”
“水烧开，把东西全部下锅煮啊。”
莫德莱难以置信地摇头：“你这简直是在暴殄天物！”
他说着就挽起袖子一把拿过铁盘：“我决定了，这顿饭我来做。”
娜塔莉愣神了两秒才发作：“喂，你别蹬鼻子上脸啊！你这种贵族少爷怎么可能会做菜？”
“哦？你的意思是你觉得你比我会做菜？”莫德莱挑起眉毛。
“这不是当然的么？”娜塔莉气呼呼地说，她不明白皇子殿下哪来的胆子敢在这件事情上较真，伊兹克地区地广人稀，物种丰富，十个伊兹克人有六个是打猎的好手，她十三岁就开始独自在山里打猎野炊了，怎么可能会在做野饭上输给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
“那我们就来比试一下，就比刀工吧。”莫德莱指指一旁的其他食材，“这土豆也是拿来炖汤的吧，嗯？这些土豆……”他突然眯起了眼睛。
“怎么？”
“没什么。”莫德莱摇摇头，继续说下去，“我是想说我们各自拿一个土豆切块，看谁切得快切得好，谁赢了谁做饭，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谁怕谁！”
于是两人都坐到了食材边上，旁边摆着铁盘，上面放着军用小刀。
三人各自从食材堆上拿起一个土豆。
三人？
娜塔莉和莫德莱同时顿住，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赫那。
赫那兀自捧着那个生土豆，一口咬了下去。
她咀嚼一番，皱起了眉头：“这个，没什么味道啊。”
“因为还是生的，没调过味……”莫德莱回答。
“有什么一粒一粒的东西混在里面。”
“因为还没洗，上面沾着泥。”娜塔莉无奈地从她手里拿下咬了一口的土豆，指指不远处的一个小木桩，“你别添乱，去那边坐着，什么东西都别乱碰，饭做好我会叫你的。”
“哦。”赫那听话地跑开了，只要跟她提到有饭吃她还是相当老实的。
娜塔莉目送她过去坐下，然后把头转回来：“那么殿下，我们开始——”
最后一个“吧”硬生生地卡断在喉咙里。
因为她看见莫德莱一只手上拿着一块光溜溜的土豆，另一只手抓着小刀，只有两根手指伸出来捏着一条长长的薄如蝉翼的皮。
只是一个转头的工夫，他已经把整颗土豆都削好了，而且削下来的土豆皮浑然一条，完全没有断掉。
莫德莱还在继续，他扔掉土豆皮，把削好的土豆放水盆里涮了一下，把小刀放手里翻转一番，麻利地把土豆剖成两半，然后他把两半都以平整剖面向下放置在铁盘上，用三根手指固定住其中一块下刀，刀刃以难以捕捉的速度上下翻飞，眨眼间就在半颗土豆切出了网格装的刀痕，他用刀面轻轻一推，土豆在铁盘上散成了均匀的四方块。
“你……切得还真快啊……”娜塔莉干巴巴地说，全然没了先前的气焰。
莫德莱瞥了她一眼，拿起了另一半的土豆，拿小刀刺进去，刀刃在土豆内侧快速游走切割，时不时地转动一下，不规则的土豆碎块纷纷落下。
最后莫德莱摊开手，一朵用土豆做出的雕花静静地躺在手心里。
娜塔莉瞠目结舌。
“如果有整套的专业厨刀我还能切得更快。”莫德莱不无得意地说。
“你真的是皇子？” 娜塔莉满脸震惊地上下打量他，仿佛才第一次见到他，“还是某个和皇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厨子？”
“我是皇子，但也确实是个专业厨师。”莫德莱扔掉小刀，把手伸进棉甲上衣的领口，从里面的口袋里摸出一个蓝色纹章，纹章中心印着持剑而立的魁梧战士，身旁后躺着死去的巨龙。
那是帝国人都认识的图案，屠龙者赛格，人类历史上第一位达成了屠龙成就的战士。
“帝国职业协会颁发的二级厨师纹章，附带职业评定证书。” 莫德莱淡定地解释。
你诓我的吧？娜塔莉在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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