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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 序、
  • 弦月废音
  • 2019-07-28 07:08:02
序、

古老的村落俨然一副废墟之景,唯独遍地的血肉,流动的血溪告示着时间的进程。

被破坏殆尽的房屋建筑,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粗壮树干,这里的一切都正在枯萎着,随处可见的人类尸体已经几乎不成人形,与周遭的环境本身一道落入腐坏的深渊。

而站在这整片不堪入目的死地中央的,是一个体型巨大的怪物。

一个恶魔。

以人类的常识甚至难以进行描述的,名为“堕落”的始祖恶魔。

即便只是站在那里,其周围的一切生死之物也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已死之物彻底溃烂,未死之物堕落至死,仿佛恶魔的身边融不下一丝一毫来自于世界的气息。

它是恶的象征,是绝对不可触碰的世界的黑暗,没有任何人或物可以存留于其所到之处……

那是,由对世界的恶意所孕育而成的不祥的灾厄。

然而就在腐败殆尽的大地之上,与恶魔那硕大的身躯相比完全不值一提的两个生物——一名黑发的青年,与一名雪白长发的少女,正站在这片向死的深渊里,凝视着眼前世界之恶的结晶。

“无趣的挣扎……结束吧……”

尽管这是两个能够在其“堕落之源”面前反抗至今的对手,但恶魔似乎已经厌倦了与顽强的虫子之间毫无意义的缠斗。为何他们能够抵抗来自恶魔根源的腐败与堕落,为何自己会感受到久违的烦躁——在过去的数十分钟里,恶魔始终致力于寻找问题的答案,只是如今迟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它只想结束这一切。

“问题”,对于恶魔而言,这是它许久不曾触碰的词汇,正因如此,他才会尝试在自己几乎无限却自认为每分每秒都极其有价值的生命长河中,截取出宝贵几十分钟的时间来探究问题诞生的原因与答案。可惜的是,面前两个个头渺小的存在似乎都忘记了,或是无法理解自己本应拥有的力量。

“哈、哈……”

在青年和少女精疲力竭的喘息声中,他们那伤痕累累的躯体便是绝佳的证明。

“「啧,没救了吗……」”

青年皱着眉,腿上挂有明显的血迹,似乎是受了伤无法从现在的位置离开。

堕落恶魔并没有腿部,它的移动均是以散发着恶臭的泥浆下.体代为完成的,而现在,是它在屠.杀了整个村落并发现了这两位挑战者后,第一次挪动自己庞大而漆黑的身躯。

“嘎……”

死亡的气息随着恶魔的动静迅速蔓延,恶魔缓慢张开满是利齿的血盆大口,一股难以表述其颜色的烟雾从其口中奔涌而出,向着周围的一切席卷而去。

毫无疑问,青年与少女也是它的目标。

烟雾所到达的区域,连大地本身都遭到腐蚀而向下坍塌,随着烟雾的扩散,恶魔四周很快便形成了环形的深坑,腐烂泥石所形成的紫黑色粘稠液体一点点地吞噬着接触之物,令人胆寒的腐蚀性液体不断地向外扩张着。

被腐蚀的大地与强酸般的混合粘液无情地朝着无法动弹的青年逼近,尽管他一直在某股未知力量的加持下抵抗着来自堕落恶魔的自然腐化,但终究只是人类的肉体,如果接触到这些破坏力极强的腐液,他的死几乎是毫无悬念的结果。

“呐,我说,大恶魔啊。”

“……”

青年突兀的喊话再度唤醒了恶魔心底的兴趣,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恶魔出乎意料地停下了挪动的身躯。

“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吗?”

“为何……”

“为什么我猜得到?你一直没下手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青年稍稍扯开自己破旧的衣裳,胸口心脏部位有一块十分刺眼突兀的烙印。

那是刻有天使之名的印记。

“天使……有趣……”

“不不,不单单是‘有趣’吧,你纠结了那么久,不会就只是看一眼就结束了吧?如你所见,一直在保护着我的是天使的神性,我对你而言难道不是最好的猎物吗?”

将附有天使印记的存在融入自身体内,这是仅仅存在于世界深渊的传说,无人知晓真正的结果——毫无疑问,对于在长年累月重复且无趣的破坏与腐化中度过,内心的“趣味”已然消磨殆尽的堕落恶魔而言,吞噬天使印记后的结果是个极大的诱惑。

“别犹豫了,吃了我吧。「毕竟你根本不需要承担任何风险嘛。」”

“……”

将触及之物悉数腐化的烟雾与地上的黏液已然将青年彻底包围于中央,在他的周围形成了无缝隙的牢笼,青年所说的话是正确的,恶魔与他的话语达成了共同的认知。

因此。

恶魔蠕动着漆黑的下.体,很快便来到了青年的面前。

而对于这个一副从容就义模样的奇怪的青年,恶魔虽然仍有所怀疑,但印记的诱惑令它几乎无法移开视线。

青年的身影与印记的光芒糅杂在一起,面对恶魔那巨大身躯所带来的阴影与黑暗宛如黑夜里的一颗星光,依旧如此渺小,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对于青年而言,恶魔俯下身来的身影仿佛遮住了天空,微张的血盆大口仿佛能将整间房屋吞入其中,青年与胸口的印记浸泡在恶臭味中,却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硕大无比的恶魔。

终于,二人均梦寐以求的那一幕如约而至,堕落恶魔彻底张开了毛骨悚然的巨口,并对着自己所渴望的印记如饿虎扑食般靠了上去——

然而,一道炫目的光辉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就在恶魔的巨口与青年已然近在咫尺的那一刻,半只绝非人类所能拥有的巨大羽翼突然铺展而开,恶魔猛地回过神来,打消了自己的贪婪的同时,也终于看清了被烟雾与腐坏的大地所包裹于其中的,根本不是那个一直在与自己说话的青年。

站在这里的,是那个有着雪白长发的年轻少女,手持一把几乎等身大小的银色长弓,弓箭锐利的箭头对准了恶魔尚未来得及缩起的巨口中央。

“既然你这么喜欢天使印记的味道……”

少女抬起头,注视着眼中黑暗的尽头,拉满了弓弦。

“那干脆,也试试天使本人的嘛。”

天真无邪的笑容跃动于面容之上,天使少女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漫不经心地松开了撑住弓弦的手指。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怪异的哀嚎徘徊于天际,喉咙被箭矢贯穿的恶魔痛苦地咆哮着,本应迅速愈合的伤口这次却在不断扩大空洞的范围,漆黑的血液从伤口大量洒落,却都在坠落地面之前就消散于半空中,以天使羽翼为材料制成的箭矢显然起到了它应有的作用。

这一箭是致命的。

不知为何,当愤怒的恶魔胡乱地挥舞着利爪,想要将眼前的天使置于死地时,基于痛苦的刺激而愈渐清晰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了两句罪魁祸首一般的话语。

——「啧,没救了吗……」

——「毕竟你根本不需要承担任何风险嘛。」

恶魔扭动着笨重的身躯转向身后,终于在它背后的方向上,找到了那个满口谎言的青年。

同时也看见了于青年身后缓缓挥动的,那另外半只天使之翼。

正是这单片羽翼所赋予的力量,才创造出了刚刚恶魔所见到的幻觉,并让它对那两句话深信不疑。

对于堕落恶魔,天使的箭矢只有射入其体内才能彻底夺走其复生的可能,全部的幻觉与骗术,都是为了这一刻所作出的了结。

知晓真相的堕落恶魔却已然失去了反抗的气力,庞大的身体轰然倒地。

然而它的脚下却只有一片被腐蚀已久的深坑,当恶魔失去了支撑身体的能力,便自然而然地落入了深坑之内,直到它坠落至最底端时,忽然而起的地震险些将青年带入见不到底的坑内陪葬。

而那些诡异的烟雾和腐蚀性黏液,也随着主人的陨落而逐渐消散,这片被死亡侵蚀已久的大地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正当青年与天使都以为事情终于结束时,从那见不到底的深坑之下,却再度传来了堕落恶魔声嘶力竭的怨恨之声。

“阴影……黑暗……终将吞噬你们的灵魂……”

“……”

青年背后的天使之翼逐渐消散,刚刚从地震中站稳了脚跟的青年望着深坑之下散发着幽光的恶魔死尸,松了口气。

“还没结束哦,不如说才刚刚开始。”天使突然开口道,“杀死始祖级恶魔的人将会被整个鬼族通缉,这是来自于这个世界的恶意所定下的规则。”

“整个鬼族……”

“不过那群怪物本身并没有共同活动的倾向,一两只的话,对我们构不成威胁。”

天使轻描淡写地解释着骇人听闻的后果,在唯一可以立足的小平台上坐了下来。

“‘我们’?”

“……你不会想要单飞吧?我可是用了自己的半只翅膀让你复活的哦。而且我必须重新拿回自己的羽翼才能回归天使的身份,你必须在我身边才行。”

“啊……嗯。”

青年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会。

不管怎么想这都是危机四伏的状况,然而过多的未知却导致了真实感的缺失。

他草率地环顾四周,不久前还生机盎然的村子眨眼间就成了死尸遍地的亡者之地,虽说他对于这个自己长大的土地并没有多么热爱,但多少还是会有些感慨。

——我必须重新拿回自己的羽翼才能回归天使的身份。

天使的话语重现于脑海,从她的语气来看显然不知道“拿回”羽翼意味着什么。

“说起来……人类。”

“怎么了”

“十年前将你复活的时候,你确定是‘用羽翼创造了你的肉体然后把半只羽翼送给你了’,而不是‘用它和你的生命做了交换’吗?总觉得……不太像是我自己会做的事。”

“……嗯。”

对于青年能够召唤出那半只天使之翼的事实,天使终究还是起了疑心。

这是理所当然的疑虑,因为将自己的半只天使之翼送给一个人类,怎么想都是相当愚蠢和不负责任的行为。

更何况,即便是天使,要想让一个人类生命得到重生,至少也是要牺牲半只羽翼才能够做得到的。她会在失去这一半后受到惩罚、被剥夺天使的身份,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牺牲意味着她与人类之间建立了过于亲密的羁绊。

换句话说,只要仔细考虑的话,任何人都会发现青年的说辞是毋庸置疑的“谎言”。

……也正因如此。

青年拥有羽翼所加持的力量,他的谎言,是绝对不会被拆穿的。

如果天使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天使之翼,那么青年的生命必然也会一同被回收。

尽管如此。

为了实现天使的夙愿,也是为了报答在自己最黑暗的时光中、曾被一位遥不可及的天使万分重视的恩情——

“「当然,这么重要的事,我是不会骗你的。」”

他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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