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我和小蝶来到了我的家门口。
小蝶没有带多少行李过来，简简单单的小皮箱里只装了一些衣服和日常用品，她甚至没有带被子和枕头，说反正都是一起睡，这种天气也不需要盖被子，带过来也没用。
推开家门，原本应该在医院里照顾妈妈的父亲却破天荒地一个人在客厅上喝闷酒，见到我和小蝶，也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之前我曾经和他说过，这段时间想让小蝶搬过来跟自己住，等中考后再搬走，条件是我会在所有的考试中保持年级第一的成绩，父亲也知道小蝶的事情，勉强答应了下来，没多说什么。
我也能看得出来他最近确实很累了，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段时间妈妈的病情很不稳定，需要顾及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
血液病人最大的困难就是用血，而血库里的血不是无限的，就上京市而言，基本没有哪天血库是不缺血的，一个病人住院的话，医院对其的用血量有一定规定，如果超出用量，就需要让你的亲朋好友来献血，每献血一次才可以用一次。
献血之后院方需要对血液进行检查，消毒，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能投入使用，而不是像电视剧里的那样当场献当场用，来献血的是你的亲戚，用的是别人的血。
这也就导致了一个很致命的问题：哪位亲戚愿意为了你来献血？
一两次还可以，如果是三番五次呢？试想，如果你的一位亲友，每个月甚至是十天半个月都要求你跑医院去抽一次血，还没有任何的报酬，你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父亲头疼的就在这里。
前世的我是个男孩，父亲在家族里勉强还有一定的威望，但是就算是这样，为妈妈治病的路途也是举步维艰，更别说这一世身为女孩子的我，他将要面临多少压力。
妈妈的抵抗力很差，无论是白细胞和血小板都很低，即使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感冒都要住院半个月输血治疗，在这样的情况下，万一哪天晚上内出血，需要紧急治疗，大半夜的，抛开治疗费用不谈，你又去找哪个亲戚跑过来献血？
在爱情上，我的爸爸或许不是一个好男人，但是在婚姻上，他确实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丈夫。
“伯父晚上好！”
和说好的一样，小蝶非常有礼帽地对着客厅里的父亲鞠了一躬：“今后多有麻烦了。”
“没什么，其实这里我也不经常回来，你跟易遥的话，也好有个照应。”
“谢谢伯父！那伯父我们就先进去了。”
“去吧。”
看着小蝶提着行李包走进我的房间，父亲突然冲我招了招手：“易遥你过来一下。”
那样熟悉的表情，那样沧桑的面容。
“怎么了。”
老老实实地走到爸爸的身边坐了下来，看着桌子上的一大堆喝剩的酒瓶，我皱了皱眉头：“爸，不是跟你说不要喝这么……”
“你妈妈的病，你应该也清楚吧。”
无视了我的问题，父亲拿过了一杯空的酒杯：“现在医院给我们的建议是，保守治疗的话，治愈的概率很低很低，几乎等于没有，而且因为输过很多次血，病也挺久了，骨髓移植的话，成功率只有不到百分之二十。”
跟记忆里的一样，这天的父亲也跟我说了一模一样的事情。
“我们这个家，现在就我们几个人了，爸也想听听你的意见，这个移植，做的话，我们只有把房子卖了才够钱，万一成功了，我们也可以稍微轻松一些。”
说这句话的时候，父亲的脸上尽显疲惫。
“但是你妈妈好像很反对做这个移植。”
“易遥，你觉得呢？”
“我……”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尽管是早已听过一遍的阐述，我的心却很疼很疼。
大概正如那个令人心碎的词语“心如刀割”一样吧。
来自未来的我清楚地知道，如果就这么拖下去，妈妈将会在明年离开这个世界，但是做手术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成功了之后顺利的话至少可以延长5年以上的生命。
这种用生命来做的赌注，你让我该怎么选……
“我不知道……”无奈之下，我只好照着记忆力自己的回答说道：“我尊重爸爸你的决定。”
“是吗……呵呵，那么，如果爸决定做这个手术，你也会支持吗？”
“什么？”
父亲的话直接让我呆立在了原地。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不可能的……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他会突然改变主意选择这条路……
语气没有问题，对话也完全没错，爸爸说完之后征求我的意见，我也按照那时候的思路那样回答了，接下来父亲不应该是叹口气然后说“是么……那就不打扰你学习了，我们走一步算一步吧，下星期的月考好好加油”吗？
“我们……要把房子卖了吗？”
混乱之下，我鬼使神差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先看看，不行再找你叔叔去借。”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要手术？”
“那你觉得还有什么办法？你是医生？”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百分之二十的概率，为什么我们要去拼……”
“刚才你不还说尊重爸的决定吗？”
我哑言。
“就这样吧，钱的事情爸再想想办法。”
朝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爸爸重新拿起了地上的酒瓶。
忍着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拿了一张银行卡走了出去，放在了父亲面前的桌子上。
“卡的密码是117758，里面有20万的存款。”
“你……”父亲很是惊讶：“哪来的？”
“买彩票中了一些，还有一些是自己赚的。”
“你别吓我，这可是20万，哪家16岁姑娘能赚这么多？”
“该说的我都说了，钱在这里，每一分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至于要怎么用，就看您的了。”
说完，我也不管父亲什么反应，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里边的刚换好衣服只穿着一件小花裙的小蝶小心地看着我：“未来又改变了吗？”
“嗯。”
我头疼地在自己的床上坐了下来：“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选择手术，难道儿子女儿之间的差别真的有这么大吗？”
“易遥你有什么头绪吗？”
“完全没有，我现在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
“放轻松，看开点，也许这对你妈妈来说是件好事呢？百分之二十的概率也不等于没有。”
在我身边坐下，带着一阵淡雅气息的小蝶轻轻地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
就像爱人之间，淡淡的安慰一般。
对此，我只是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我感觉太突然了，像是抓到了一个毛线团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一样。”
“你的意思是，想研究出这里边的因果关系吗？”
“对，原本我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这些亲戚，但是目前为止，新的情况一件接着一件，我开始摸不透这些人了。”
“现在的情况就是，原本应该是选择保守治疗的爸爸，这个世界却选择了手术，是这样吗？”
“嗯。”
“那好，我们来整理一些两个世界线的不同点，首先，易遥你从男孩子变成了女孩子，还有什么吗？”
“没有了吧。”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做手术的话，对你的妈妈来说有很大很大的风险，可以划归为不利的一种，对吧？”
“大概。”
“那么，是什么让你的父亲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呢？想一下，他们平时最看中的东西是什么？”
“荣耀？声望？不对……我们家族的话，应该是孩子，我们家对男孩子比较看中，我知道这个，但是就是弄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就算我不是男孩子，至少也是爸爸的亲生女儿吧？他没道理会让妈妈去冒险呀。”
“原来如此。”说道这里，身边的小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那么易遥，我还要问你一个问题，你说过，妈妈去世之后，爸爸很快就找了一个后妈，而且这个后妈原本就跟你的父亲认识，类似小三一类的存在，是这样吧？”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易遥，那个后妈带来的哥哥，父亲是谁？”
我愣住了。
“不知道就对了，你的这个家族远比你想象中还要复杂，假设，你的那个哥哥原本就是你现在父亲的亲生儿子，在家族重男轻女的传统下，你的父亲完全有理由会那么做，前世的你是男孩子也许他还会斟酌一下，但是现在，无论是你的妈妈，还是你，都远没有那个哥哥来的重要，如果你爸爸真的重男轻女的话。”
“易遥，你看透了这座城市还有这个世界的未来，但是对于这个家，你其实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也许你的那个叔叔才是背后的始作俑者。”
“家？”
被一连串的冲击摇晃得有些恍惚的我不由地吐出了这个词。
“对，家。”
毫不介意裙子的走光，小蝶躺到了我的床上：“曾经我一直以为，二次元才是我的家，因为那里可以不用考虑那么多现实的烦心事，也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每一个二次元世界都是闪闪发光充满了梦想与希望。”
“那现在呢？”
“现在？”
伸出双手，美丽的少女在半空摆出了一个爱心的形状：“现在我们都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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