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嘛，易遥，开心点。”
放下手机的时候，我刚好看到身边的小蝶朝我投来了鼓励的眼神。
她看到了我手机上的消息。
“爸爸他不懂的，这样的手术成功，只是成功了一半。”
将一天的作业收好放入书包，我淡淡地说道：“很多事情不能简简单单地就认为对或错，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当初，我也是因为世界太过于复杂才学习了计算机。
机械没有所谓的勾心斗角，计算机只认0和1，即有电和无电，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一个程序执行成功就会出现结果，失败就会反馈错误，简单明了，毫不做作。
当然，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可是……”身边的小蝶不解道：“我不明白，不是说手术已经成功了吗？难道还有第二场手术？”
我偏过脑袋，美丽的夕阳将坐在靠窗位置的小蝶的小脸染得通红。
“大型手术，特别是移植手术，最大的敌人，不是成功率，而是感染率。”
除非克隆技术能得到普及，否则的话，大型手术只要存在移植，就存在排异反应，人体的免疫系统会攻击一切外来物体，包括移植的器官，那样的话，要想器官能得到存活，就必须尽一切办法去阻止那些添乱的免疫细胞，例如吃一些抗排异的药物。
但是这样一来，这个人的免疫力相对地会变得相当地差，一旦出现内部感染，将是相当致命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加强免疫力，移植的器官就会坏死，不加强，感染面就会扩大，无论那条路，都是死胡同。
“但是，妈妈能挺过这次的手术，我已经很开心了。”
虽说只有五分之一的成功率，但是真正计算起来，很大程度还是跟病人的心态有关的。
为了这次的手术，我们家已经可以说到了穷途末路。
“是吧？今晚我们去医院看望一下阿姨吧。”
背着小书包挽着我的手腕，小蝶笑嘻嘻地说道：“我打赌，你妈妈醒来后最希望第一眼看到人一定是你。”
小蝶脸上的天真灿烂让我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
没有哪个病人在进行了那么大的手术能在三四个小时内醒来的，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今天明天妈妈都必须躺在无菌室里，就算有人想探望院方也是不允许的。
即使我并非医学专业，我也很清楚，这次手术，妈妈感染的概率基本无限接近于百分之百，医院所能做的，就是让病人尽快调整好心态，以应对后面的磨难。
“这几天你也挺累了，好好休息吧。”
我没有对小蝶的提议做出回答，只是笑了笑摸了摸她软乎乎的小脑袋。
四月月考的成绩出来了，小蝶拿了班级的第二名，年级的第四十三名。
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毕竟在这之前，她只是一名整天逃课的不良少女。
“哟，易遥，今天大家讨论的事情，你们感觉怎么样？”
收拾好书包，我正准备和小蝶一起回去，谭立江和梁通便走了过来，像好朋友一般坐到了我的桌子上。
“我们表示中立。”
他们俩口中所指，是关于学校补课的事情。
上京第三中学计划从四月份起，直到中考结束，学生将从星期一上课到星期天早上，只有星期天下午才不上课。
这直接激起了学生们的不满，班里的“谭”派和“李”派破天荒地达成了统一，决定联合其他班的同学一起向教育局举报自己的学校。
“为什么？”谭立江不解：“我们不反抗的话，学校肯定会更加过分，如果让他们认为我们学生永远都是软柿子的话，以后天知道他们会怎么做，我们这也是为学弟学妹们好啊！”
为了学弟学妹？让他们长大后恨你们吗？
“抱歉……”
尽管心里有许多话，我依然保持着脸上淡淡的表情没有说出口。
“易遥，不是我说你，我们真的不能这样软弱下去，不知道反抗的话，将来出了社会，你会一直被别人欺负的。”
谭立江依然识图劝我。
这个班的同学百分之八九十都是内宿生，而举报这种事情，只有外宿舍才方便，我和小蝶自然而然便成为了这些人拉拢的对象。
“出了社会？出了社会你自己会明白的，我现在只能告诉你，这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候。”
说着，我拉过了小蝶的手：“走了。”
“哦……”
“易遥！”
谭立江还想会说什么，通过视线的余光，我看到旁边的梁通拉住了他，并摇了摇头。
好可爱的，你们。
一个人骂了你几句，他爸爸打了一拳，你还要到他爷爷那里去揭发他们父子俩的罪行，你明显是还欠踹一脚。
所谓的举报热线，和网吧里“禁止未成年人进入”的牌子是一样的。
从一出生开始，我们的生活就只是一场游戏，困难的只是不知道游戏的规则。
“易遥……我不明白……”
走在夕阳下校园的林荫小路上，身边的小蝶好奇得问道：“你刚才和谭立江说的社会……是什么意思呀？”
“举个例子……”
我想了想：“就拿最近的新闻来说，有新闻报道称，某知名企业的工厂平均工人加班每月超109小时，新闻媒体呼吁该企业尊重人权，应该给予工人足够的休息时间，而该企业的回答是，工厂里的工人都是自愿加班，并且他们也支付相应的加班费。”
“109个小时……怎么这样，那样的话不是平均每天要加班三个小时吗？每天工作11个小时吗？那个自愿加班也是假的吧？外面的世界有这么残酷吗？”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个事实说了出来：“小蝶，你应该关注的是，这是个知名企业。”
“对呀，知名企业的工厂这样，太过分了吧？”
“既然知名企业的工厂是这样，其他不知名的企业呢？”
说话的时候，我们已经来到了学校的车棚：“我没有调查过现在的情况是怎么样的，我只知道七年后，我们大学毕业的那一年，上京市绝大多数的工厂工人们每个月加班的时间最少也有140小时，大多数人都是没日没夜地在工厂里干，除了上班就是睡觉。因为不加班，基本工资根本养不活他们，更别说还有老婆孩子有家庭的人，有些工厂加班并没有加班费，所以，那个知名企业，不出意外，很多人是抢着要进的。”
这新闻报道上的109个小时，其实只是往小了说罢了。
“而我们法定的工作时间是每个月120小时，瞧，别人的加班时间比法律规定的还多，30年了，你觉得会没人举报这个现象吗？又有多少次执行了呢？”
你不做，自然会有其他缺钱的人去做，这所学校你不上，自然会有渴望学习的人去上。
小蝶低下了头。
空气中漂浮着让人安静的校园的气息。
“那样的话……那样的话……我们这一生，究竟为了什么？”
显然，从未涉足社会的小蝶被我深深地打击到了，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些颤抖。
“没日没夜的工作，没有任何自由的时间，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只为了活下去……”
所以我才跟谭立江他们说现在最幸福的时候嘛，学生时代。
推着车子来到小蝶的身边，伸出手在对方的小脸上掐了一下，在小家伙迷茫的眼神中，我露出了一个自认为轻松的笑容，示意了一下车的后座：“你只要把这个世界当成一个游戏就好了，周围和自己不相关的人都是npc，而且——小蝶你认为我会让你去做这样的工作吗？”
“可是易遥你……”
“放心吧，我清楚这个游戏的规则，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我的女朋友。”
“……”
回家的时候，由于拗不过小蝶，我还是将车子骑进了妈妈所在的中医院。
“病人的情况还不能乐观，烧一直退不下去，感染有些严重，你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刚拉着小蝶爬到医院妈妈病房的楼层，走廊上，我看到父亲正在和一名医生交谈着。
“手术不是成功了吗？”
“成功是成功了，你们现在要面临的是感染的问题，这类病的病人不像普通人，就算是一个普通的感冒都会致命，而且这次的感染……”
“总之，先在这里签个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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