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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沈唐侧身藏在ICU外的走廊拐角,看着梳马尾的女警察向门外值班的警察出示证件。二人随后互相敬礼,完成换岗。

站在沈唐身后的男警察拍拍他的肩膀:“可以过去了。”

沈唐立刻冲了出去,他早已心急如焚,因为那扇门之后躺着的就是傅灵月。

他冲过女警察所在的第一道门,跑过消毒区来到第二道门前。

“傅灵月……”

门被锁着,沈唐只能透过玻璃窥探ICU内的情况。

躺在病床上的少女干枯如柴,几乎只剩下皮包骨,那头乌黑的长发不见踪影,露出光秃秃的脑袋,各种仪器管插满全身,床边的心电图显示着她那微弱的生机。

沈唐想起傅灵月原本清丽的外表,不禁心如刀割。她正处在人生最好的时节啊,有喜欢的文字,有想去的大学,还有喜欢的人,她一定对未来满怀憧憬,然而一切却因为自己的任性成为泡影。

“对不起……对不起……”

沈唐躬身扶在门外,全身颤抖,低声啜泣起来。

“如果没有解决办法,她活不到明天。”

男警察缓缓走来,用蹩脚的中文警告沈唐。

“你有办法救他?”沈唐猛地转过身,警惕地盯着对方。

男警察眯起那双深邃的眼睛:“你们中国有句古话,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带来的灾难,还要你亲自带走。”

如果放到平时,沈唐一定会嘲笑他一个老外装模作样说古文,小心把舌头闪了,但他现在没这个心思,反而沉声说:“你还没告诉我从哪里知道时空快递的事情。”

“你还有时间关心这个吗?你喜欢的人就要因你而死,而你还在怀疑想要帮你的人。”

“我不会相信连真实面目都不敢暴露的人!”

男警察明显在发笑,他颇有玩味地看了一眼沈唐,轻松地摘下口罩。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一条刀疤左右横穿,触目惊心。五官不怒自威,在古铜色皮肤的映衬下,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然而就是这样一张凌厉如刀的脸却能展现出人畜无害的神情,沈唐想不出究竟经历过什么,才能使他在凶与善之间收放自如。

他把手伸向沈唐:“我叫康德,至少现在是你的朋友。”

虽然对方亮明身份,但沈唐对这个外国人的警惕不但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愈加严重,几乎升级为一种畏惧。他不想与这个人扯上关系,但一想到傅灵月的悲惨状况,他的手还是伸了出去。

与康德的手接触的刹那,沈唐首先感到的是力量,之后是粗糙的老茧与深深的疤痕……

“我该怎么做?”

“坦白说以这个时空的技术是没有办法的,你必须把她带到更高文明的时空,利用那里的医疗方法来救治她。”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主意呢。”沈唐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没想过这个吗?但是我没有可靠的着陆点坐标,而且虫洞石可以传送的质量是有上限的,我不可能带着一个人进行时空传送。”

康德自信地笑笑:“我既然说过要帮你,就一定会做到。这两个问题我都可以为你解决。”

“真的?”

“首先我可以为你提供安全的着陆点坐标,其次……”

他挥挥手,一直在门外的女警察走进来,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色手提箱。

康德接过手提箱,将它展示给沈唐看。

“别看它的外表只是一个普通的箱子,但实际上它来自于13X文明。”

“13?”

沈唐大惊。要知道高一等级文明的科技树的高度就已经天差地别,比地球高9等的文明,那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是的,它来自于13X文明。”康德再次强调,“我们叫它’impossible’。 它可以将一定质量的物体进行压缩存储,并且可以随时还原。”

“这么厉害?!”

“你可以用它对傅灵月的身体进行压缩,带到其他时空,再还原。”

康德把箱子递给沈唐:“怎么样?还有其他困难吗?”

沈唐接过被称为“impossible”的手提箱,感觉这个长方形的箱子很轻,外形不过是淘宝上常见的款式,没想到科技飞跃巨大的高等文明审美却没有变化。

如果康德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就可以用它来携带傅灵月飞跃时空,只是时空有无数个,究竟哪个才是合适的呢?傅灵月病情危重,时间不允许自己不停尝试。

“我应该去哪个时空?”

“关于这个问题,我只能告诉你一个范围。我只知道从5X1202到5X1300这一段相近时空的医疗水平都很发达,而且这其中的任何一个时空我都可以提供安全的着陆点。至于去哪一个,由你自己决定。”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我吗?”

“可以坦白的告诉你,impossible里面设置有特殊的记录装置,我们需要你把它带到其他时空观测数据,当然别担心,记录装置是自动运行的,不需要你额外操作。”

康德用灰色的眼睛盯着沈唐:“怎么样?”

“成交。”

沈唐虽然隐隐感觉自己在为康德扮演间谍的角色,而且这个老外费尽心思想要探查异界时空的情况,说不定是想升级自己国家的科技树,将来要称霸世界什么的,但当务之急是拯救傅灵月的生命,其他的情况无暇多做考虑。沈唐心中比较粗糙的打算是,先和这家伙达成表面合作关系,一旦治好傅灵月,他就离开这个城市,带上母亲和妹妹到欧洲富庶的小国避难。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康德说,“来吧,我先教你使用impossible的方法。”

来自13X文明的黑色手提箱使用起来并不难,箱子打开后会映射出虚拟操作台,虽说有几十个按钮,但沈唐只需要掌握其中几个,就可以完成对指定物质的压缩与复原。

他在康德和女警察的掩护下进入ICU,对傅灵月的身体进行压缩存储。按照指定的顺序操作后,从手提箱前端射出一道放射光束,只一瞬间便连同傅灵月一起消失不见,而操作台上的显示器上已经可以看到有关傅灵月的身体完成存储的信息。

康德告诉沈唐,在压缩存储状态下,傅灵月的生理机能会暂缓,即十分缓慢的死亡,这种状态最多维持24个小时。超过时限就会进入快速生理衰竭阶段。所以24小时内,沈唐必须在异界时空至少找到可以维持傅灵月基本生命体征的医疗装置,进而再去寻求治病的方法。

至于要去哪个时空,沈唐最终选择了5X1221,原因很简单,1221是傅灵月的生日。康德随后为沈唐提供了一个着陆点,他告诉沈唐这个坐标点是所有时空通用的安全着陆点,但使用一次后其自适应坐标系就会改变,下一次结果生成需要大约一周的时间。也就是说短期内只能使用一次,以傅灵月的情况,无法坚持到下一次安全坐标的生成,所以沈唐必须抓住这唯一的机会!

另外,他还告诉沈唐impossible内压缩存储了一把手枪,必要的时候可以用来防身,虽然这东西不一定对高等文明的生命体有效。傅灵月加上手枪已达到impossible的压缩质量上限,不能再存储更多的东西了。

“祝你好运。”康德说。

一切准备妥当后,沈唐直接在ICU内使用虫洞石进行时空跳跃。

两年来,沈唐只会接受4X文明的时空订单,因为苏伦说过跨文明等级进行时空跳跃,无论是往高等跳还是往低等跳,都是十分危险的事情。因此沈唐的活动范围都是限定在与地球同等级文明的时空中。这是他第一次前往高等文明的时空,可以说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沈唐要说一点不慌那是在自欺欺人,但为了救傅灵月、为了赎罪,他豁出去了,鼓足勇气,全力以赴。他告诉自己如果能成功救下傅灵月,就再也不做时空快递了,他要把钱的一半捐出去做慈善,另一半留给自己和家人,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

坐标输入完成,沈唐闭上双眼,熟悉的失重感瞬间袭来,又迅速消失。他张开眼,已经身处另外一个时空。

左右两边都是一排排高大的箱子,每一个目测都有三米高,通体银灰,顶端有各色指示灯。箱子正面是透明的,有的里面空空如也,有的里面似乎有东西。沈唐走近一看,不禁吓了一跳,那是一只奇怪的动物,长得像地球上的老虎,但比老虎的块头大不少,褐色的身体白色的斑纹,胡须特别长,仔细一看其实更像一只巨大的猫。它双目紧闭,浸泡在淡蓝色的液体里,右前肢特别细嫩,连毛都没有,好像是新长出来的一样。

沈唐心头一跳,趴在箱子上仔细看,果然右前肢上有明显的疤痕,这应该是断掉后又长出来的!也就说,这个时空拥有可以使断肢再生的技术,说不定也可以使傅灵月枯竭的身体重新复生!

他沿着长长的通道走下去,一路观察两边的箱子。果然,箱子里面都是各种身体或器官残破的生物,它们都在神秘的蓝色液体里渐渐复原。这些生物基本都能在地球上找到原型,只不过体态往往比地球上的大不少,但也有少数类型见所未见,比如那只通体半透明、可以看到血脉内脏的鸟……

最令沈唐奇怪的是他一直没有看到人类,甚至连类似猴子、猩猩这样的灵长类动物都没有。他不禁好奇,难道这个时空不存在人类吗?

一想到这里,他脊背开始发凉。环顾四周,似乎只有自己在呼吸,笼罩在雪白灯光下的箱子更像一个个巨大的棺材,虽然是在复苏生命,却饱含死亡的气息。

他心里发毛,一边蹑手蹑脚地往前走,一边小声说:“有,有人吗……”

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他又走了一阵,发现前方的灯光越来越暗,不禁心里更虚,寻思着是不是走错方向了,于是想往回走,却听到前方幽暗处响起“沙沙”的声音。

他咽了一口吐沫,紧握手里的impossible,死死盯着前方。

四双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沈唐一看过来的家伙眼睛这么多,肯定不好惹,便开始心生退意。

果然,破开黑暗走出的是一只银白色的机械怪物,比那些箱子还高大,外形像蜘蛛,但比蜘蛛的爪子多太多了,一条条银白色的爪子在半空中飞舞,喷吐出白色的雾气,令人眼花缭乱。

蜘蛛远远地看到沈唐,停下动作,八只眼睛一明一暗,蛹形的身体在爪子的支撑下缓缓降落,似乎想更清楚地看清对方。

沈唐一见情况不妙,立刻在自己头顶滴了一滴K7光解膜,开启跃进踏板转身就跑。作为5X文明的产物,这两样东西在这里应该不算高科技吧,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但也聊胜于无。

蜘蛛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几十条爪子扒住上下左右各个方向,一起发力,像一阵风一样窜了出去,快速准确地追上隐身的沈唐,一爪子将他拍倒在地上,接着将白色雾气迎头喷下!

沈唐心中叫苦,这下完蛋了,这家伙喷出的雾气肯定有毒,以他对毒虫的认识,说不定这毒气还能把身体溶解了!

“啊——!”

沈唐大叫着拼命挣扎,但无论如何用力,都挣脱不掉后背上的爪子。

叫了一会,沈唐却发现自己没有被毒死,也没有被溶解。那雾气只是单纯地附着在他身上,把他弄得湿淋淋的,K7光解膜也因遇水而失效。

说不定对方没有恶意,沈唐抱着侥幸心理用力回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和对方打招呼:“你,你好……我是……哇——!”

没等他话说完,蜘蛛便把他抓到半空。沈唐挥动四肢挣扎,才发现impossible在刚才被击倒时脱手滑了出去。

“傅灵月!”

沈唐盯着地上的手提箱,向下拼命使劲,然而他的力量在蜘蛛面前太渺小了。

“等一下!等一下!”硬的不行,沈唐只好来软的,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便开始嘴炮:“我们有话好好说……喂!你干什么,别撕我衣服啊!”

那蜘蛛竟然二话不说开始撕扯沈唐的衣服,一眨眼的功夫就把他扒的溜光!

“我草,你耍干啥?!”

沈唐下意识地捂住裆部,这大家伙是个变态吗,还是说要把自己洗白白了煮了吃?

蜘蛛的八只眼睛盯着沈唐,伸出一只爪子,冲他喷出白雾,还真的把他从头到尾洗干净了。这一过程中,它尤其关注沈唐的屁股,并且摸了一下他的尾骨,那一刻,沈唐死的心都有了。

接下来,蜘蛛打开旁边空着的箱子,把沈唐扔了进去,关上门,按下按钮,淡蓝色液体开始从箱子内壁喷出。它的八只眼睛一亮,很满意地扭动一下身子,扬长而去。

一脸生无可恋的沈唐**裸地浸泡在蓝色液体里,令人惊奇的是这液体竟然不会使他窒息,吸入身体里的感觉和平时呼吸没有两样,吐出来时也不见什么气泡。

自己是应该庆幸大难不死呢,还是应该抱怨出师不利呢?

沈唐呆了一会,突然奋力敲击箱子,然而无济于事,他连声音都听不到。Impossible掉在远处,从箱子里根本看不到,会不会被那怪物当做垃圾扔掉了?想起傅灵月只有24小时的生存期限,沈唐心急如焚,但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最最让人绝望。

他蜷起身子,抱住双腿。虫洞石也不知道掉在哪了,自己也回不去了。即使没有掉,就能放弃拯救傅灵月的唯一机会,独自全身而退吗?不如和她一起死在这里呢。被压缩在手提箱里的傅灵月的意识恐怕也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吧,被什么东西包围着,朦朦胧胧,无法挣脱,好像一场不会醒来的梦……

沈唐突然觉得不那么惊恐绝望了,这结局既是对自己的惩罚,也是对自己的安慰。

周围的液体似乎有生命一般从每一个毛孔渗入到他的身体里,沈唐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好像被什么人抱在怀里轻轻摇晃,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无法抗拒,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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