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兵粗壮的左臂扼住我的咽喉，趁势用右握的匕首在我的肩钾骨内侧开了一个血洞。没错，他一定会杀了我。仅仅是为了一袋不到200g的曲奇。
那一瞬我闭上了双眼，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即将到来的解脱。“kill me！”我攥住大兵的右手，摇晃，好让匕首在我身体内搅动。
大兵兢惧的松开了匕首，拾起曲奇，扭头冲出超市的大门。只是他跑的太过匆忙，以致被倒在门外一具干瘪的女尸绊倒在地。他踉跄着站起身，却发现自己已然被白雾团团围住。
原本薄纱般的白雾突然凝重起来，将大兵包裹的有如蚕茧一般。而后是声嘶力竭的哭号声，最后是死的沉寂。
这就是白雾，萦绕这个曾因为风光旖旎而人潮如注的旅游胜地。被困在这里的人们甚至已经忘记了岛屿原来的名字，现在，人们叫它白雾岛。
那是2015年的冬季，而地处北纬20°以南的瓦尔基里群岛正是凉爽。我因公需驻此一周。不料想在登岛的第四天，灾难犹如雷电一般瞬息而至。
12月12日的傍晚，原本明亮的天空蓦的阴沉下来。飓风从这个方圆十里的岛上席卷而过，所到之处，皆留下一团团蠕动的白雾。这些蠕动的白雾一旦接近生命体，就像巨蟒一样缠绕之，浸入其中的生命，不管是人或是动物，都会衰竭干枯。
惊慌失措的人们四处逃窜，不管是房间内还是树林中，都无法躲避白雾的追踪。它们看似无迹可寻，却遍布岛屿各个角落，像幽灵一样。
一夜过后，满目横尸。进入地下室和防空洞的人们侥幸活了下来。却发现已经无法和外界联系，电话，网络，甚至连电力都被莫名中断。所有的交通工具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为了生存，人们以聚居点为单位，协同搜集岛上有限的生存资源，并为了这些原本不值一提的食物和药物，常常拼个你死我活。而我所在的美军遗留的地下堡垒，因为异常狭小，只容纳了二十人居住。而其中有只有四个男人，其余十六人都是女人和孩子，包括一名孕妇。不幸中的万幸，地堡中有充足的食品和水源，更有不知道来自何处的电力。
我们四名成年男性包括一名来自岛国日本的计算机工程师本须和锦织，来自美国的军人克拉克，来自韩国的跆拳道教练柳元哲，还有我这个刚满二十的小公务员杨逸。
2015年12月24日的傍晚，来自英国的人母玛瑞安在地堡的储藏室向我露出了丰腴的半球。她说:“这要求也许听起来很过分，但是乔只是想要一份圣诞礼物，它可以是玩具，曲奇……不，什么都可以。而我无法支付给你任何对等的东西，除了这个。”她跪在了我的面前，继续将松弛的领口往下褪。
她的眼中噙满了泪光。
我按住她的双手，示意她不要再做傻事了。
“我们中国人不过圣诞节，但是我尊重你们的信仰，也尊重你身为人母的决心。我会尽力的，尽力的活着回来，带着乔的新年礼物。”
说罢我走出储藏室，向原本一起行动的另外三人做了一番说明，才开始收拾背包。一瓶矿泉水、一支手电筒。我尽可能减少不必要的负重，因为等待圣诞礼物的孩子很多。
凌晨一点，天已经很黑了，我喝了小半瓶矿泉水，从地道中探出头。之所以等待了两个小时，是因为只有在凌晨一点到三点这个时间段，白雾才会散发出微绿的荧光。这让它们在漆黑的夜晚里显得无比阴森，却也让人们能够清晰的辨识他们，躲避他们。尽管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白雾有智慧，但是它们绝对不是漫无目的的豺狼，所以贸贸然冲进白雾伺环的无主地，就如同把肉扔进了狼群。
超市距离地堡只有1.5公里远，绕过废弃的银行，穿过狭窄的街巷，再过一条公路，就可以到达超市。银行周遭非常开阔，超市前的马路也算宽敞，只是那条街巷，异常狭窄，却有三四百米长，加上街道之中遍布横七竖八的干尸，行动有些困难。不少幸存者都是在这条狭窄的巷子中失去了生命，巷子也因此得名“死亡通道”。它是那样狭窄，以至于体型最小的白雾占据其中，都能横占其大半。若是最大的白雾，便可以将街巷堵的严严实实。
银行附近共总有四团白雾，都是体型最小的那种。看到它们，我长吁了一口气。看它们在银行一旁毫无规律的徘徊着，我便轻悄悄的从安全距离绕过它们。可是当我刚进入街巷，一团体型堪称硕大的白雾就突然用极快的速度从我的正后方袭来。我便飞快的向街巷的另外一头奔去。死亡通道肉眼可见的只有两团绿光。第一团，我侧着身体疾掠而过。第二团，当我离它还有三米的时候，它微弱的绿光突然更盛了一些。就好像它正在用力的奔跑。在它的雾气即将迫近之时，我连滚带爬的从它左下方不足半平米的三角形空间里钻了过去。
我将白雾甩在了身后。
一百米，五十米……
眼见巷子到了尽头，我甚至已经可以看见超市门前嵌着霓虹灯的“open”标识牌。
满心的欢喜。我在脑海中想象着孩子们收到礼物后兴高采烈的样子，加快了行进的步伐。
十米，五米。就在我确信胜券在握的时候，一团形如蟒蛇的白雾从我正上方的天台滑下，“嘭”的一声挡在我的面前。
这团白雾并不是像平时那些白雾一样呈现一团或是一簇的形态，而是像一条游动在空气中的蟒蛇一样不时摆动着上半身。它算不上庞大的身躯上托着扁平的脑袋，血盆大口中吐着细长的叉状舌头，浑身上下还不时释放出锐利的绿色闪电。
未等我做出反应，“蛇”原本松弛的身体突然紧绷起来，如同弹出的飞刀一样，擦我的面颊飞驰而过，我甚至可以感觉到脸部传来的阵阵酥麻。
虽然侥幸躲了过去，灼热的痛楚很快由面部肌肉传遍全身。
“蛇”扑了个空，却没有停止猎食。它还未落地的身体微微一顿，便扬起了鞭状的蛇尾，向我狠狠地抽打。我却因为痛楚衍生的麻痹闪躲不及，右侧肋骨实实的挨了一鞭。
“不可能！”一口鲜血涌了上来，我一下扶住了左侧的墙壁。
白雾，顾名思义，是一种虚无的存在。也正是因为它的这种特性，让我们在地堡中得以谋生。可眼下这条由白雾凝炼而成的蟒蛇，真真切切的用它的尾巴抽打了我。
白雾，在进化??
尽管脑海中画满了无数的问号，我还是本能的逃逸。我捂着微微塌陷的右胸，尽力的跑向巷子尽头的公路。
蛇扭转身体向我追来，直至我的左脚踏上公路。我回头一瞥，它机械的调转了方向，回到了我刚才遇到它的地方。没有再多想，我绕过几具白雾制造的尸体，推动了超市的旋转门。转门的轴承有些皱了，旋转时偶尔会发出“滋……”的声响。这声响，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走进漆黑的超市，我并没有直接打开手电，而是环顾四周。在确定没有一丝绿光之后，我才小心翼翼的按下了开关。
矩形的超市有半个足球场大小。进门右手边是收款台，右侧中部是一台自动贩卖机，右侧尽头是冷库。左手边最近的地方是奢侈品，其中不乏名烟、名酒、名表。正对面是逃生通道。而中部的大片区域都是摆放商品的货柜。共四排，由近及远依次是内衣及泳装、卫生用品、饮食、儿童玩具及差旅用品。
我嘴里如祈祷般默念着“曲奇、曲奇”，希望在所剩无几的食品中找到一袋甚至几袋曲奇。
恐怕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其他人来过了，因为类似食品、急救之类需求量比较大的商品早已被横扫一空。唯有珠宝等奢侈品无人问津，安安静静的躺在货柜中。
让我感到诧异的是夹在卫生用品中间的自动售套机的面板已然面目全非，七零八落的碎片中只留下一盒简装的杜蕾斯。看来除了维持生命以外，性才是最重要的。
我无奈的笑出了声，把它丢进了背包里。
“也许冷库中还有一些食品。”我这样想着，找到了冷库的大门。门栓十分灵活，只是冷库门很沉……
当我吃力的拉开大门时，一阵莫名的腥臭扑面而来。接着，大门重重的拍在我的身上。几具腐臭的东西从门里面扑了出来，正将我压在了下面。手电，被撞到了右手边三米外。
手电扇形的光圈正打在我的面前，这时我才清楚的看到，压在我身上的是几具还未化冻的女尸。她们是黑色的店员装扮，有的抱在一起，有的缩成一团，还有一个正张着大嘴，伸出双手。
我努力的从她们身下挪了出来，拎起我的手电。
极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恐惧，我做了几个深呼吸。松开了痛感略有缓解的右胸，步入冷库。
不负我的期望，里面有不少食物。但大多是负重较大的肉制品，而且地堡冷库里尚有大量的储备。更重要的是，这些无法作为圣诞礼物送给孩子们。
“哈根达斯！”，我拎起那箱冰淇淋，不是很重。我满意的将箱子放进背包，继续寻找食物。
“水饺?！”没想到这样的异国他乡还能有家乡风味。我拿起了一袋水饺，遗憾的摇了摇头，将其放回原来的位置。大概过了一刻钟，我又收获了几袋巧克力、几包乳酪、一个急救箱。
离开冷库，我长吁一口气。轻轻迈过尸体，我迅速关闭了冷库门。在玩具专柜取了几辆孩子们喜欢的仿真车模之后，我便走右侧通道到了收银台的位置。当手电的光圈打在待取区的时候，一袋印有米奇图案的曲奇进入了我的视线。我如获至宝一般的把它放入背包，对着收银员的位置说了一句谢谢。
就在这时，我身后传来了“滋”的一声响。我立即转身，可惜为时已晚。一个身穿美军海军军装的大兵在我的腰部只一记重踢， “嘭”……我应声倒地，疼痛不已。
“放下手中的食物和背包，我不会伤害你。”大兵亮出一把闪亮的匕首，威胁道。
“然而你已经伤害了我。”我跌跌撞撞的扶着收银台站起了身。接着说“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大兵明显听懂了我所说的话。
之后就如我在故事一开始的时候讲述的那样。大兵丧命了，我拿回了来之不易的曲奇。趁着白雾袭击大兵的空档，我逃了出来。
我有些失落的看了看时间，两点一刻。
沿着来时的路线，我蹑手蹑脚的返回地堡。值得庆幸的是，那条“蛇”并没有再次出现。可是因为背包的缘故，我还是被困在了地堡的入口之外。
那是一条伪装成足球场观礼台通道的狭长隧道，以30°角径入地下纵深近百米处，只要不被白雾发现，应该是绝对安全的。
球场十分开阔，没有盲区。我所藏身的播音室距离通道目测不足七十米。以我的速度完全可以选择强行突入，但是这样就暴露了地堡的所在。绝对不能当着这七团白雾进入地堡，但是要如何才能避开白雾的“视线”，或是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好偷偷的溜进通道呢？
锦织在两天前的作战会议上曾分析过白雾的行动能力和感知方式。白雾的移动速度并不是很快，对温度和水分比较敏感，对声音也有反应，反应的半径在十米到五十米不等。人有体温、水又是构成人体最主要的成分、而我在奔跑过程中难免发出声响，所以说我很难保证自己在进入通道时不被发现。只能选择想方设法引开它们了，我这样想着，打开了背包。
我分别取出了背包里的半瓶矿泉水、火柴、杜蕾斯以及急救箱里的体温计。
首先，我打开杜蕾斯的包装，将安全套吹的像橄榄球那么大并用虎口掐好。
接下来，我把体温计浸入喝剩下的半瓶矿泉水中。以火柴烘烤瓶底加热至40°以上，再将体温计取出，封好瓶盖。
最后，我迅速的将整个矿泉水瓶塞入套中并继续吹气，直至我面红耳赤。这时矿泉水和我的手心温度基本吻合了。
我拎起背包和安全套，用近乎匍匐的方式出了录播间，向通道反方向行进。当我觉得我所处位置已经相对安全的时候，我站起了身，把安全套丢向球场外的一棵形似冬青的灌木上。气球爆炸了……
奏效了！七团白雾中的六团都朝水瓶去了。剩下的一团虽不知为何没有移动，但是距离我五十米开外。我背起背包开始冲刺，非常顺利的到达通道入口。当我在入口处输入口令时，不经意的侧转了脸去看那团发呆的白雾，结果看到了一副让我震惊的画面。
白雾在“啃食”一只雪白的小猫。不同于以往的猎食，这团白雾诡异的蠕动着。猫咪没有直接干枯，而是被一口一口的撕扯进白雾之中。猫咪雪白的皮毛上淋满了自己的鲜血，肢体的碎屑黏在一起，挤压、消失殆尽。吃掉整只猫咪的白雾突然狰狞的嚎叫“喵，喵……”
白雾竟然逐渐化作了猫咪的形状！
一模一样！
“天！”那条蟒蛇一定也是这样来的。
我赶紧钻进门内，紧闭通道大门。
惊魂未定，我颤抖着走在很长很长的隧道里。如释重负的我狠狠地跌倒了，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needle holder（持针钳），needle（缝合线）……”虽然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但是我清楚的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的身边响起。
那嗓音，甜美，却微微颤抖着。
我试着抬起眼皮看看她，可是怎样也睁不开眼。
约摸又过了一小时，我被转移到了临时拼凑的病房。一双温润的手将我的右手轻轻抬起。
“睡吧，我的英雄。”
于是我很听话的睡了。
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是乔以及他的小伙伴们。乔很害羞，他躲在大家的后面，细声细气的说:“谢谢你，不过，不过下一次能不能给我拿巧克力口味的呢？”
我开心的笑出了声。
此后我在孩子们的陪伴下走出了病房，来到我们的核心区——满是显示器的作战指挥中心。大厅很宽敞，显示器有五排二十列共计一百台，据克拉克说地堡正常运作时视线覆盖整个群岛，只是因为无法重新启动系统所以一直处于闲置的状态。人们在显示器组成的点阵中贴上了“圣诞快乐”的字样。
女人们仔细的梳理过了，孩子们开心的嬉闹着，男人坐在一起喝着啤酒。向来安静的元哲（来自韩国的跆拳道教练）也低声哼起了金范秀的《想你》。
歌声很轻，却让大家很快的安静了下来。正应了我们中国人的那句老话“每逢佳节倍思亲。”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这短暂的寂静。原来酒至半酣的克拉克一把搂住了同为美国人的加州大学女教授珍，说了一句“我会把我珍藏已久的最后一只安全套送给你。”
“看来珍完全不喜欢这个圣诞礼物，哈哈哈哈！”锦织第一个笑出了声。
大家也都笑了，就像一家人，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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