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空落落的。”
墨云不甘地锤打着床垫，咚咚响，宛如锤在心头。冬日的早间五点，太阳与山头肩并肩。墨云已经醒了过来，身体虚弱的感觉让他受了重创的心又低沉了几分。窗外的常青藤绕在栏杆上，一支幼嫩的绿叶钻进了栏杆和玻璃窗之间的缝隙，向身残的墨云骄傲地炫耀着自己的生命力。
没有想做什么，也不需要做什么。静静地看着窗外朦胧的夜，即将破晓之时萦绕在天边浓厚的云翳，慢慢地，慢慢地泛起一道辉煌的金边，顺着大楼的边缘，向着西方蔓延，蔓延到医院窗前，明亮了一个少年忧郁的眼角。
避开刺眼的阳光，墨云用左手握住右手，放在胸前。
“虽然，现在的状况真的糟糕，让人绝望，但是我要……”他低声自语，怀着一点点希望想给自己打气，可是，唯有坚强二字，怎么都没办法从嘴里钻出来。也就是现在，他才明白，真正的坚强，是有多么难以用生命书写。
“……我要……”他心里某一个地方，有一个声音，让他对自己说出那两个字。
“果然还是死了算了吧。”
墨云无力地瘫倒在了床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目光直勾勾的，没有聚焦点。
很快，清晨已至，医院的住院部也渐渐响起了人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家属，病人们的低声细语在门外的走廊上渐渐汇聚，成为墨云心中的背景噪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的门把转动了起来，门被推开，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端着一个泛着微微热气的脸盆走了进来，墨云的眼皮眨了一下，偏过头看向来者。
“醒了呀？墨墨。”
墨云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她走到床侧。
“欸，墨墨，早上起来，洗把脸精神一下。”
柔软的毛巾带着温热的湿气，轻柔地抚过头部的每一寸肌肤，墨云没有任何的抵触，闭上了眼睛，静静地接受来自这个女孩的帮助。
温暖的水润感觉，毛巾的的触感，让这个世界多了几分真实，冷冰冰之中，墨云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谢了。”在等待这一切结束之后，墨云轻轻地向这个女孩——周文欣道谢。
“这是我必须做的。”
“现在我醒了，这种事以后我自己来就行了。”墨云仍然没有睁开眼睛，因为他怕自己流出泪水。
周文欣静静地看着墨云紧闭的双眼，他不知道的是，看不到的是，她精致的面颊上，早已经浸满了泪水。
静默了许久。
“嗯。我知道你可以的。”
沉默，无言。
……
这份宁静，终于，在一阵轻而急促的敲门声中结束了。
白色的门板再一次被推开，一位气质非凡的中年女性带着急促的脚步走到了墨云床边。焦急的眼神里透露出说不清的急切。
“醒过来了，终于醒过来了！”
墨云的母亲——徐晓，紧紧地抱住了虚弱的儿子，把头埋在墨云胸前，听着儿子稳健的心跳，激动的心情慢慢舒缓下来。
墨云默默地承受着母亲的关爱，良久，他轻轻地拍了拍母亲的后背。
“妈，我没事。”
徐晓把头抬了起来，看到自己的儿子平安，是她最开心的事，可是，心头悬着的铅块落下，看着儿子空荡荡的下半身，心底又泛出一潭苦水。
“唉，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徐晓站起身，瞥了一眼一旁静静地站着的周文欣，从床底勾出一张木凳坐了下来。
“儿子，你知道吗，这次你足足昏迷了三天，真的把我和你爸吓坏了。现在啊，你醒了，要好好休息啊，要听护士的话，好好恢复。你爸和我过几天就会把你接出去了啊。”
话音未落，病房的门又砰的一下打开了，冲进来一个男子，正是墨云的父亲。看到墨云已经醒转，他深深地松了口气。他慢慢地走到病床另一侧，目光炯炯地盯着儿子。
“墨云，我们都是男人，该说的你妈应该已经说了，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做人，要坚强！失去了双腿，又怎么样，我们一样可以……欸老婆你干嘛！”墨云的父亲墨海被徐晓径直拉到了一旁，她对他耳语道：“儿子才刚刚醒过来，肯定受打击的厉害，你干嘛呢？”
“当然是帮他恢复过来啊！”
“小声点！”徐晓连忙焦急地捂住丈夫的嘴，墨海只能发出无奈的呜呜声。
墨云垂下了眼帘，对于父亲的话，他当然知道那是对的，可是，失去双腿的绝望，不亲身经历过，又怎么会知道。他不想回答父亲，因为他知道，他恐怕会拒绝坚强，他现在最想要的，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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