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前,斯莱芙帝国边陲小镇克鲁特尔。
年轻的王国冒险家罗伯特推开了咖啡厅的门。像往常一样,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本厚重的书,点了一杯【迪芙诺咖啡】后,端详着厅堂中央默默演奏着乐曲的卡琳。卡琳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便向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罗伯特顿时感到自己的面部不断地升温而发烫。那曼妙的音符,总是让他如痴如醉,不经意间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下午时光。
自己已经维持这样的生活多久了呢?罗伯特自己也不记得了。当年意气风发的他凭着一腔热血想方设法地学会了帝国语言后踏入了这片陌生的土地,本想走遍帝国的山水,了解这里的人土风情,以及寻觅那些在王国学不到的知识。
可是偏偏在踏入这座小镇的时候就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原因大概是因为那个叫做卡琳的少女吧。
是的,明明是一个不起眼的女人,大概就连无赖的泼皮走在街上路过也不会多看她一眼的那种姿色,在冒险家罗伯特的眼中却美得不可方物。
罗伯特一边回想着,一边用汤匙搅弄着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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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门口忽然传来“梆!”的一声巨响,一位来者不善的帝国军官踹开了这家店的门。客人们纷纷埋头不敢吭声,于是他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喂,老板,你这里有没有来自王国的人?”他走到吧台前,拍了拍老板的肩膀。
“王国人,我不知道。”老板正视着军官,看上去满脸的真诚。
“哦?真的不知道么?”军官看上去像刚刚连续通告了许多位店主,言语中显得已经有些不耐烦。“最近我们收到了命令,要抓光国家内的王国人。如果你有那些人的情报,记得到军机处汇报给我,按人数领取赏金。”
“乐意效劳。”
军官临走时,扫视了一周。正准备回头时,忽然将目光停留在了罗伯特身上。毕竟他浅黄的直发在帝国人的卷发中太显眼了。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罗伯特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喂,你这家伙,是王国人吧?”军官走到罗伯特的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我...我不是!”求生的本能使他矢口否认。
“嘿,你还嘴硬!”军官将他甩回座位上,忽然的拉扯使罗伯特的胃部剧烈的痉挛了起来。他痛苦地趴在地上,将浑浊的物体统统呕了出来。
在那一刻,罗伯特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失去了意义。不仅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失去自由,同时在心爱的女人面前...这么丧尽颜面。
“请你适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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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瞪大了眼睛。那位他心爱的女人扔下了手中珍爱的乐器向他跑来,挡在了他的前面与军官对峙。
“这位小姐,妨碍军务可是重罪!”军官瞥了一眼面前那个倔强的小身板。
“我不许你抓他走,他是我的丈夫!”
啥?还在扶着肚子的罗伯特再一次惊呆了。同样吃惊的还有那位跋扈的军官。
“可他的头发...既不是卷发颜色也很浅,明显是个王国人啊?你作为我们国家的人怎么会和王国的人结婚呢?”
“大人,其实我丈夫他...”不擅长说谎的卡琳想方设法的揶揄着,表面装作一副平静的样子,内心慌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Costume Play!”老板及时的走了过来。他手里提着咖啡壶,一副刚好给客人续杯却先过来凑热闹的样子。
“Costume Play?”军官满头的问号。“那是啥玩意?”
“那可是最近年轻人们爱玩的新奇玩意!”老板眉飞色舞地说道。“上个月我的一位朋友发现了传说中的【次元之门】,据说穿越到了异世界,并在他们那个世界被称之为‘世界科幻会’的一次展会中了解了这种东西,也就是角色扮演。这位年轻人只是在投入地扮演一位王国的没落贵族罢了。”
“您的那位朋友...该不会是约瑟夫公爵吧?”
“是的没错,就是你说的那位。”老板给客人续了一杯咖啡后,用毛巾擦了擦壶口。“不过我还是习惯叫他约瑟夫,毕竟已经叫了几十年了,恐怕改不过来了。”
“真是失敬!没想到您是公爵大人的朋友!”军官看上去有些慌张。“我...该怎样才能弥补我的罪过?”
“你没有罪过,孩子,毕竟是高层下达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违抗。”老板慈祥地微笑着说,“我要继续工作了,请你自便吧。”
“实在抱歉!那我就先走了。”军官行了个标准的帝国礼后,胆战心惊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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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那个老家伙的名字还挺好使。”老板冷哼了一声,随后慢慢地走回吧台。
“真是谢谢您了!”罗伯特走上前去向老板致谢。
“道谢就免了。”老板看了看四周,小声说:“这里人多眼杂,你们赶紧溜吧。”
罗伯特还没反应过来,老板却已经把卡琳叫了过来。
“卡琳,你被开除了。”
“诶?”卡琳吃了一惊。
“你这个月的工资我给你结一下。”老板召唤出【解码的语者】,熟练地划了几下后,将两枚帝国银币和一把钥匙塞进卡琳的手中。“你现在已经不是这里的员工了。一会你拿着我给你的地址,带着这位小伙子走吧。最近风头紧,你们暂时不要回镇里了。”
卡琳楞了一下,随后深深地向老板鞠了个躬。两枚银币已经是她半年的工资。
“那我们走了!老板您保重!”
老板朝着他们的背影挥了挥手,随后朝着后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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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来到老板给的地址,是城外很偏僻的一个名叫‘卡洛村’里的小屋。房内有陈旧的家具和许多帝国的书籍。罗伯特如获至宝般开心的跳了起来,像是忘记了目前的窘境。而卡琳则是平静的微笑的看着他。
他们恋爱了。在之后的数月里,他们在这座简陋的房子里过上了平静而简单的生活。为避人耳目,罗伯特每天出门都不得已地佩戴着【幻想者的头冠】来让自己看上去像一名土生土长的帝国人,并且不断地向镇上的人打探帝国军队忽然对王国旅客发难的原因。
事情最终还是水落石出了。帝国的长官好像在寻求什么祭品,又不能把自己人献出去,所以只能捏造了一个理由而对不知所措的王国人动手。
罗伯特愣住了。也就是说,这些被抓走的人都会因献祭给某个强大的生物而死去。
果然,从那之后,帝国内就再也没有任何一名王国人的音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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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最终还是被王国知晓了。
虽然帝国一直在尽力的隐瞒,但最终由于王国的某个贵族家中的人去帝国采购物品后杳无音讯,从而被派遣侦查的冒险者发现了端倪。冒险者得到消息后,悲愤的四处传播,不少等待着家人回归的王国人方才如梦初醒。不久后,以兰德尔领为首的几座边境城市纷纷举行了大型的游行运动。民愤已经到达无法压制的状况了。
国王理查德三世最终决定,要对帝国发起战争。而当时统领着王国十万大军的领军人,便是彼时年轻有为、王国史上最接近【传说级】勇者实力的伯爵——穹森·贝里。他发布给王国军的通告令,昭示了帝国的罪行,并要求他们屠尽所遇到的帝国人,无论是军队、百姓亦或商贾。
所有人都能预感到,一场血腥的杀戮在所难免。
此时毫不知情的罗伯特和他的新婚妻子卡琳,依然过着幸福而又平淡的农家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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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后,面容苍老的罗伯特坐在窗户旁眺望着窗外的天空,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那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那场战争最后以王国的胜利结束,穹森·贝里展示出碾压般的实力足以以一敌千。帝国军不断地溃败,边境城市一个接一个的被占领,少数的几个城镇甚至承受了屠城的命运。
克鲁特尔也不幸成为了其中之一。
自那时起,罗伯特总是会不经意间想起当时的场景,仿佛驱不散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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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凌晨,卡琳诞下他的儿子后虚弱地躺在床上,欣喜若狂的他吩咐村子里的接生婆照顾好母子后便进入小镇采购新生儿所需的用品,因此他恰好目睹了王国军屠城那人间恶鬼般的行为。
昔日繁华的城镇火光冲天,到处都是崩塌下来的砖瓦和残断的四肢,而王国军依然在肆意的砍杀来不及逃走的帝国军民。
他连忙解除了【幻想者的头冠】,试图用【解码的语者】联络老板。可是接到的回馈却是“该用户已无法联络”。他匆忙的冲进了破败的咖啡厅里,可他还是晚了一步。
穿着睡袍的老板已经倒在了血泊中,一队王国军在后堂搜查寻觅战利品,而在大堂似乎没有搜到什么之前玩意的一名王国军似乎打算割下老板的头颅领取赏金。
“住手!”罗伯特大吼一声冲了过去想阻止士兵,可惜力量差距过大被他一抬手甩在了地板上。
“你想干什么?”满脸杀意的士兵大喝道。
“我...我...”罗伯特倒在地上,不知所措的颤抖着。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看起来像是队长的人浑身揣满了财宝走了过来。
“队长!这里有个惹事的平民!”
“混账东西!你没有脑子的么!”队长的耳光“啪”地打在士兵的脸上。士兵捂着脸低下了头。
队长转过头来看着罗伯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位先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阻止他,也许你已经忘记了你自己是一个王国人。不过能在帝国的爪牙下幸存下来,想必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平民。”他招呼了两个士兵。“你,还有你,过来一下,押着他去见伯爵大人,把情况跟大人汇报一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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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被架进了由马匹拉着的钢铁囚笼里,他的双手被拷住。眼神看上去像是失去了灵魂般。经历了一阵颠簸后,马车来到了小镇里的一座圆形建筑前,看样子是小镇原先受理事务的地方。
士兵将他拉拽下来,推搡着扭送到了大厅的殿座前。
“你就是那位幸存下来的国人么?”
穹森伯爵坐在原本属于镇长的座位上,凝视着他。
“对...我是。”
“你能活下来,真是一个奇迹。要知道帝国根本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王国人的,难道你有什么存活的手段么?”
“这个...是这个!”罗伯特从背包里掏出【幻想者的头冠】双手递给穹森。
“恩...能改变使用者相貌的稀有道具么,不错。”穹森摆弄着头冠,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罗伯特心想也许这东西可以保住他的性命,自己的命运此刻还在穹森的掌控之下,虽然那是他曾经几乎踏遍了王国的疆土才在一处古遗迹里寻找到的宝物。“既然伯爵大人喜欢,那我就把它献给您了!”
“哦?那我就接受你的美意笑纳它了。”穹森招呼一名侍从将它取走,之后仿佛从未发生过这件事一般正色凛然。
“对了,你的住所在什么地方,家人呢?”
“鄙人住在克鲁特尔管辖范围内的一处偏远村庄里...”
“你说的莫非是‘卡洛村’么?”
罗伯特一愣。“确实是您所提到的那个村庄。”
“怪不得会有长得像王国人的婴儿...”穹森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但紧接着他的神情看上去显然有些后悔了。
“您是说...”
“是的,我们的军队就在今天上午去了你所说的那个村子,村民无一幸免。”穹森凌厉的眼神紧盯着罗伯特,似乎想观察他会有什么反应。
“那我朋友的儿子他还活着么?”罗伯特低着头思考了一下,随后平静的发问。
“你是说那个长得像国人的孩子吗?”
“是的,他毫无疑问是我们的国人,因为他是我朋友的孩子。我的朋友大卫之前被帝国军人强行带走,后来我打探了关于他的消息却一无所获,大概已经离开人世了。”罗伯特流着眼泪悲愤地说。那纯粹而真实的情感打动了穹森,使他放弃了猜疑的念头。“但他是个浪子,和村子里的帝国女人发生了关系。那个女人知道他死去后,不听村里人的劝阻,说什么都要生下他的孩子。”
“噢...原来是这样。”穹森点了点头。“所以你当时由于戴着那顶头冠而幸免于难?”
“是的,在那之后,我每时每刻都为自己的懦弱而感到耻辱。”罗伯特愤怒地攥紧了拳头,“如果我有力量反抗的话...”
穹森走下台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孩子还活着,看起来完完整整地继承了一个王国人的血统。我的部下只是为怀抱他的帝国女人而感到疑惑,现在算是水落石出了。你是他父亲的朋友,他的抚养权就交给你了。一切都过去了,我的同胞。我们胜利了,你已经可以带着孩子回到祖国去了。”
罗伯特低下头,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仿佛发自内心的感恩戴德般一样双膝跪下。
“感谢我王的英明,感谢阁下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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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城外。
怀抱着婴儿的罗伯特疯狂的奔跑着,连鞋子也被他甩掉了一只。
他赤脚地越过了仍在焚烧的战场,脚底已经血肉模糊,但他毫不在意。终于,他回到了那个小村庄。
一股浓烟朝他迎面扑来。他来不及换气,狠狠地呛了一口。但他顾不上这些小事,因为他的心里尚且残存着一丝侥幸。
卡琳...千万不要死啊!
他跑到了房子前,撞开门冲了进去。
然而卡琳却真实地死掉了。她娇小的尸体横在床上,胸口**着。双臂被强行的掰开,像是生前曾紧紧地环抱着什么东西。
“卡琳!!!”罗伯特丢下他的孩子,紧紧地抱住了他死去的妻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他忍耐了许久的那愤怒而又悲伤的情绪,终于毫无保留的爆发了出来。
他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卡琳生前的音容笑貌。这名平凡的帝国女性已经在他的心里深深地埋下了不可磨灭的爱憎苦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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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后。
——赫曼帝国·王都·亚特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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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要转职做一名牧师,从而放弃你的冒险者身份么?”公会的登记人员亲切的问道。
“是的,我已经做出了决定。”
“好的,已经为你登记好了,稍后请你去教堂报道。不过...现在可能不行。”
“抱歉,能问一下原因么?”
“原因不应该是众所周知的么?”那名登记人员有点怀疑面前这个人是个家里蹲。不,即使是家里蹲,出门的时候也该感觉到城内的异样了吧!“今天可是国王前来为穹森·贝里伯爵加封公爵的日子,教堂里的牧师们都已经去典礼上忙着指挥加封仪式去了。你今天去的话,肯定会被拒之门外的。”
“哦,这样啊,那我明天再去好了。”罗伯特欠了欠身,“叨扰您了,抱歉。”
“没事,我也得赶紧去围观了。”那位换上便装的女仆笑道,“听说一会还会举行盛大的烟花会呢,别呆在家里啦,这可是十年难得一遇的哟!”
“谢谢,有空的话我会去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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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罗伯特走出家门,拾起一束黄色的玫瑰后朝着墓园的方向走去。身后,成群的烟花在半空中爆裂而形成绚烂的光圈。
他回头看了看,脸上流露出那崩坏而渗人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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